從那之後幾個月過去了,來臨的是乍暖還寒的冬末春初,還不算太暖和,但已是令人感到舒適的天氣,雪消融了大半,露出了幾個山頭。
心曠神怡的一個早晨,醒來起身後,又是該準備起一天訓練的例行事務。
和那位剛來到狹霧山的黑髮少年,還不算太親近,但已經稱得上為友人。
近日,他的神情並不如剛來幾天時凝重深沉,偶爾展露出的笑容,坦率且樸實,化作是冰川消融後溪水潺潺流嘩的場景也不為過。或許,這才該是原先他應有的樣貌。
「……」
早飯備妥後,依照往常的習慣,都是先等人醒來再一起吃的,今天義勇卻貌似起得特別晚。對此沒有多想,僅是靜待片刻。
箸筷停擺在桌上,一番猶豫後,才著手動著碗筷,夾起菜餚鼓頰吞嚥,並未繼續等下去,以免耽誤了等會的訓練。
腦袋很沈重、呼吸也不太順暢——是受寒了嗎?試圖爬起身,欲嘔感從胃部翻騰而上,摀住嘴好避免吐出來,少年花了一陣才平緩呼吸。
——沒問題,還能動。
為了成為鬼殺隊士,早一刻也好,必須加緊鍛練⋯⋯撐著床舖站起來時,總感覺地面好像也跟著搖晃了一下。那一定是飢餓下產生的錯覺。錆兔已經準備好早飯了,不能讓他等⋯⋯
「早安。」打起精神如廁盥洗、換好衣服後,才走出房間到擺好了早餐的廳間對著錆兔打了招呼——喉嚨腫腫的,說話時不太舒服,但不是什麼大問題。師傅恐怕在外頭等待訓練的開始,得快點吃飽然後跟上才行。就著自己的位子坐下時,不知怎的有一瞬間好像看見榻榻米變形。眨眨眼重新整理思緒,少年合掌輕輕地說了聲開動。
錆兎
5 years ago @Edit 5 years ago
『早安。』──略帶沙啞的嗓音傳至耳內,一時還差點認不出來:出聲的對象就是眼前同寢室的少年。
剛梳洗完換了身衣服,頭髮微翹,深緋色的衣裳就是平常穿的那件,領口卻傾斜歪向了右側的肩頸處,沒有調整好。就和他的狀態一樣,即使裝作打起精神,依然看得出異樣。
從門口跨步邁進廳間,走起路來幅度特別地大,搖搖擺擺,到了擺放食物的矮桌前,準備坐下的時候,腦袋還往前傾了一大下,才恢復正坐,光是要坐穩身子就滿是困難。
錆兎
5 years ago @Edit 5 years ago
「早,…還好嗎。」
看他這副模樣、肯定是染上風寒了吧。難怪醒來時就見著他滿臉脹紅,全身發汗,不太對勁。
對面的少年坐妥後,低下頭細細說聲:開動了,捧起碗舉筷夾食。愣愣一看,這時才注意到自己手中的筷子所夾的菜,還未吃進口中,杵在那都要涼掉了,趕緊繼續吃著。
……普通的情況下,生病的人會不吭一聲,就這麼若無其事地和人一起吃早飯嗎?
「嗯。」胡亂地點頭表示沒事,挾了飯菜往口中送——吞嚥下去的飯菜刮過有些腫的喉嚨,好想吐。但是必須吃東西,身體需要營養才能應付鍛鍊。
勉強吞下食不知味的早飯,少年撐著收了餐具疊好,整理完才起身。
「……走吧。」不能讓師傅和錆兔等。蹣跚的步履是因為鍛鍊不足吧——開始進行上山訓練後,一定就能好起來的。
錆兎
5 years ago @Edit 5 years ago
是真的沒事嗎?
蛋卷滑過了喉間,再輕嘗一口味噌湯,豆腐在舌上化開,熱湯在寒冷的日子裡該是美味的,隨著擔憂卻變得淡而無味。
該不該出聲阻止對方,要他先休息一回……。
──不,如果僅是稍微有不適的癥狀,那麼用意志也許還能克服。暫且還是先相信他對自己身體狀況的判斷吧。
「走吧。」語氣仍帶著遲疑,但並未多說上幾句,收拾好碗筷以後,便早一步先踏出廳間,兩人一同前往屋子外頭,在那裡的鱗瀧師傅正等著我們。
——跟在錆兔身後一起向師傅道早,師傅一眼就看出了自己不是可以毫無顧忌進行訓練的狀態,立刻就告誡自己回去休息。
連爭辯的機會都沒有給予,少年略顯不甘的垂下視線去——這樣就會落後進度了啊。明明約好了要一起努力的。
只是,身體不在萬全的狀態這點自己也很清楚。如果會因為這樣成為累贅,那還是休息一會比較好。自己也答應過姐姐,就算她不在也會好好照顧自己了。
有氣無力地回應師傅明白了,少年又瞧了瞧預備出發的錆兔說了路上小心,才踏著些許沈重的步伐往木屋折返。
錆兎
5 years ago @Edit 4 years ago
聽見師傅的勸導,心裡自然是放下了那塊大石。並非不能理解同儕的心情,生病是難受的,但要一整天得什麼都不做地躺在床上,無法訓練帶來的空虛感是更加折磨。只是,以他這樣的身體狀態,若進行高強度的訓練還是操之過急。
幸好有師傅在,長輩的叮嚀比起我來勸說,會更加有說服力的。
硬拗不過師傅的利目注視,離去的少年表情是顯露不甘,對此回以無奈地揮了揮手,道聲再見。轉過頭時,聽見了開門的聲音,此時略感安心,踏著輕鬆的步伐隨同長者離去,朝向訓練之地。
他會就此作罷。
還不夠了解對方的少年,天真地暗想。
渾渾噩噩的睡夢之中,好像有誰輕柔地拂過自己發燙的額──師傅跟錆兔都在山上,應該沒有人在家才對,迷濛的意識卻無法立即辨認那是否屬於真實過頭的錯覺。
在那之後是無夢的短寐,過了不知道多久少年才再次睜眼。天還是亮的。
身體狀況好了一點,至少沒有早上剛起床時那樣昏暈──現在的話,能行。
推開棉被下床,少年更衣上山。
一路順利地爬上顛簸的山路,體能較好的少年並不覺得疲累,這段日子裡跟著師傅的腳步已熟悉這一帶,附近的草木位置大概都記得住,就像踏在自家的後院。
積雪消退後仍有些地面較為濕滑,需要小心地踮腳踏過草皮,盡量別往泥巴踩去。師傅在路上也特別提起了義勇的事,說雖然比起剛來時的狀況好一些,但還是得要多加關切,像剛才那樣想要逞強是不行的。身為同年的自己,不必思考便會這麼做,除了多個交心的朋友,也算是想在這方面幫上師傅一點忙。
今天是對劍術作更深入的指導。
練習用的木刀握在手中,沉旬旬的重量不像是約莫十歲的孩子能舉起的。遲早有一天得習慣到那時已換為真刀的重量,並揮動自如,好作是身體的一部分延伸。
在呼吸法之前,先奠定劍術的基礎是必要的──流暢的刀法更能增加擊殺鬼的確率。拇指對準眉心,弓起膝,木刀高舉過肩、下放,深呼吸做好準備後,面向前方,師傅蹲低了身子,正等待自己出擊。
往前助跑了一段,握好刀柄,接著看準木刃的方向,施力落下攻擊。每一下的揮擊,師傅都以木刀沉穩回擊,並在一旁指引欽點。陣陣擊打聲之下,作為學子,要做的就只有虛心學習、從過程中修改動作,調整到最好,每一次的訓練都不斷進步,點點滴滴逐漸累積下來的寶貴經驗,就會積水成河,轉為自身所用。
平常可以輕快跳過去的石墩必須用踩的才能確認步伐,少年努力調勻呼吸,一步一步小心在顛簸的山路前進。
胸口悶燒著、腦袋有些暈乎乎的,但是還可以動,身體記得該往哪走——
太陽還高掛著的天空下氣溫也在上升,若非生病的話是相當舒適的溫度,但正因不舒服,一切都成了考驗自己的酷刑。
食人鬼從不生病,奪取方的他們也不會給予弱者任何垂憐,抱病戰鬥的狀況說不定也會有的,必須動起來——天真地假想著,少年挪動腳步小心翼翼踩穩山路緩慢前進。
「哈、哈……」
太陽高高升起,大約經過了一個時辰,訓練進行得差不多了。冒熱的汗珠自額際滑落下來,滴在泥土地面吸收掉,一旁則放置著木刀,少年緩下身稍作歇息。
山上的空氣稀薄,喘起大氣不是那麼一件容易的事,運動完後全身都散發著熱,比起疲勞更像是通體舒暢的感覺,呼出的氣凝結成白霧,一陣陣地在面前冒出、消失,又重新補上。
「十分感謝師傅!」待一陣子恢復呼吸的平順,胸腔不再上下起伏時,用著丹田的力道,半吼似地不忘對師傅的教誨表達感謝。只記得他待會有要事得離開,向人表示了接下來會自主練習以後,被告誡了自己也是一樣,不行太過勉強,該休息時就休息。
「哈、哈⋯⋯」隻手撐在樹上平穩身軀的少年大口喘息。跟平地相比更難汲取到的空氣,對抱恙的身體確實不怎麼友善。但還沒到平常練習的地方,還要再往前⋯⋯調整好吐息,停頓半晌休息的少年緩下來後再次出發。
「一、二、三……」
提起木刀開始了連續揮刀的訓練,目標是要揮到五百下。
……
獨自一人在樹林內,木刀劃破空氣霍霍作響,除此之外,偶爾經過的小動物,會在樹叢裏引起細微的騷動,訓練的時候,也總有個人會在這時打破沉默,不過他今天得在屋內休息了。
不知怎麼的,感覺有些不習慣。但是沒有辦法,畢竟都已經是生病的人,再怎麼樣也不會隨便亂跑出來吧,又不是說連著腦子一起燒壞了。
「六十四、六十五、六十六……」
身體的肌肉已記住揮刀的動作,放空腦袋不去思考,反射性地順著接下去,一面默唸著揮下刀的次數。
「呼、哈⋯⋯」胸腔起伏劇烈的能感受到用力,伴隨相當程度的疼痛。難以吸到空氣的肺在疼痛、因為身體不適而痠軟使不上力的肌肉在哀嚎,可是必須往前走。
——風被凌厲割開的聲音是揮刀產生的。這裡已經離平時鍛鍊處不遠,少年打起精神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在那裡練習揮刀的人,有著怎樣都不會錯認的鮮明髮色——
「──」
有誰來了。絕對不會錯認的,急促的呼吸聲混雜著一絲沙啞的稚嫩嗓音,點踏著亂麻般的步伐,不必等人出聲,也不必回頭,即認得出那趕來的對象──為什麼來了?
「呼、哈──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
快速揮完最後幾下,停了動作,左右伸展筋骨,再彎下腰,做完暖身以後……一個後空翻,騰至空中,瞬間移動到了那人所在的位置附近,後腿往樹幹一瞪,藉由後座力彈跳出去,握緊刀柄,兩手高高舉起猛然一揮,朝著他頭頂的方向……──
「一百!!」
巨鯊侵襲的氣勢席捲而來,本能感受到威脅的少年內心一凜,繃緊全身的肌肉就往旁邊躲──沉悶的斬擊聲自耳旁呼嘯而過。
要是剛才沒躲開,絕對會被那一擊敲暈的。
「──幹嘛啦!」不是歡迎自己先不說,一句問候也沒有便是全力對著手無寸鐵的自己攻過來,少年對此發出了抗議。
「我才要問你幹嘛咧。師傅不是叫你待在屋裡休息嗎!!」
壓迫的氣勢直逼著人,明明身高差不多,站在面前卻給人有種高大的錯覺。擱在樹幹上的木刀只差一小段距離就可能擊暈對方,樹木隨著打擊的力道晃震了許久,那是個「咚……」過了好一陣子才逐漸轉小的厚實木音。木刀打下去的力度成了痛反饋到手中,向對方訓話的同時也是挺痛的,只能拉下臉硬撐著。
「快回去。不然的話,我就把你給打昏了再讓你一路滾下山去啊啊──!」
不知是急了、還是只會用這種簡單粗暴的作法來應對人,總之,想在這位肉色頭髮的少年身上找出一點所謂的仁慈和寬容,那已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了。
「等、」錆兔的神情沒得商量。
自己只是想跟他一起練習而已,要說休息的話也確實有睡,但對方惡狠狠的模樣看起來毫無接受辯駁的餘地。
可是,只是一味的退縮是無法取得溝通的。必須要說點什麼⋯⋯說點什麼——
「我⋯⋯」該說什麼才好。
錆兎
5 years ago @Edit 5 years ago
「嘖、」看著對方欲言又止,沉默在周圍打轉,有什麼理由這麼做、卻又說不上來吧。擅自作出行動的他才是不對的,然而現下的氛圍卻好似是大聲的自己做錯了什麼事一樣。
先拋下木刀到一旁,表示不會再出手打人,好讓對方放下戒備,況且若真對抱病的他動手動腳,也不太好。得說些什麼……不然是無法讓他明白的。
「身體很難受不是嗎。出來外面若是吹到風了,症狀會變得更嚴重,到時候我和師傅都幫不了你──病要是沒治好的話……說不準會死的。」
仔細在腦海中斟酌用字以後,緩緩開口,畢竟關心或勸說皆是不擅長的事,能聽得出有些生硬。話語的最後還帶點威脅的成分,雖然不太妥當,但也是為了人好。
錆兔的回應少年無言以對。
沒有反駁的詞語、也真切感受到對方的擔心。同伴說的沒有錯,自己確實沒有考慮過他的心情跟擅自跑出來的後果——是自己魯莽了。
放下刀的錆兔已經沒有攻擊的意圖,驚慌的心情一消失,冒著冷汗的身體便像在催促自己回去一樣的發出抗議。少年最終還是只能不甘願地選擇妥協。
「⋯⋯我知道了。」垂下視線乖乖接受回去的提議(威脅),少年垮下肩膀,緩慢地返身跨出蹣跚步履。
錆兎
5 years ago @Edit 5 years ago
「回去的時候就好好休息,別傳染給別人了啊。」小聲地唸了一句,配合人緩慢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返回山路。
……
依照過往經驗,下山的路程有著師傅精心設計佈下的陷阱,意識到等等就要帶人經過這惡夢般的考驗,差一點沒想找個洞,直接將生病的同伴扔進去就地埋好。
和來程全然不同,外頭的光照不進這濃密的樹林裡面,黑壓壓的,給人陰森的感覺,陷阱更是毫不留情地飽含殺意。照著記憶盡量往較安全的路線,走在前面,先觸發陷阱且避開後,再叫人趕緊跟過來,深怕他落了腳步。
錆兎
5 years ago @Edit 5 years ago
終於回到山腳時,已是接近黃昏的事了,影子被拉了長,太陽也跟著我們下山。彼此相互對眼一看,身上滿是污漬、狼狽的模樣不禁讓人笑了出來,此時才原諒對方。
返家後,就直接在屋外的院子裡揮舞木刀練習。從那之後,和師傅解釋說是為了防止義勇跑出去,就由自己在外頭監視,對方偷跑出來一事也並未轉告給師傅。
──稍微,也是覺得一個人訓練有些無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