曥子少見的面色凝重，他將空了的藥櫃闔上，轉身往西廂房而去──非必要，他實在不想太過踏足滅燼的地方，他先是趴在窗口張望著，似乎在找什麼人的身影似的，確保了那黑色的藥靈不在之後，曥子才近日廂房內，請求滅盡的總帥替他找有空的滅燼陪他外出採藥。
此番得一番小遠行，得到盜日林去才是，但盜日林地附近有油桐村......在這種人煙多的地方，加上疫病未除，肯定會有許多瘟物盤踞著，他不敢沒有滅盡相隨就.....儘管，現在光是想像，他就要把驢尾巴都夾起來了。
可是，這是他的工作啊，是工作。
曥子毛躁的抖著耳朵，等待半暖去尋有意願的滅燼，同時也不安地看著門口，彷彿怕撞上誰似的。

只要待在仙山、沒有意外，禹葭幾乎每日都會到西廂房報到。
雖說半暖師兄並非時時都在，情資分享、新式交流、自主鍛鍊、互相比試，訓練的課題在此仍是源源不絕。

這日，禹葭自清早用過飯後便待在西廂房一隅，先是紮過馬步、調整好狀態，接著便練了幾套基本的拳法。
半暖師兄往這裡喚人的時候，她恰好一個收勢，抬頭便對上了師兄的視線。

「需要一位滅燼陪同藥培採藥。禹葭，妳可以嗎？」
「是。」

由於禹葭目前並無固定搭檔，能力又算可攻可守，是以她對於被半暖師兄指派給各種藥靈擔任臨時搭檔這事能說相當熟稔。

語畢，她抄起架在一旁的靈具，算是表示自己已經準備完成，便隨半暖師兄往西廂房的門口走去。
待她看清入口處那有些畏縮的身影，平素不大表現情緒的禹葭也不禁微微睜大了眼睛。

「曥子哥哥。」

沒想到此次搭檔的對象會是自己從小認識的藥靈，內心有些開心地主動向對方打了招呼，禹葭仍是不忘現下是為了任務才碰在一起，因此面上看起來卻如往常一般，一片認真。

驢尾巴焦慮的掃動著，幾乎都要掃出一陣風了，堅硬的蹄子也喀喀的在石板地上敲擊出躁動的旋律，他真的不太喜歡靠近滅燼聚集之處，雖然他自己本身也認識一些滅燼，但他實在很害怕一些看著就是特別兇惡或是煞氣的滅燼啊。
每每看到都想躲得遠遠的.......因此在他看見向自己靠過來的滅燼是他所熟悉之人，不由自主的鬆了一口氣，略帶安心地對眼前淺色頭髮的藥靈露出了一抹笑容，儘管這笑容看著有些不太對勁，和平時的爽朗相差甚遠。
「禹葭，是你有空要跟我一起出任務的嗎？」
曥子可以說是有些緊張兮兮地問著，那身體的姿勢老一副想要快一點拔腿逃跑的模樣。

「是，曥子哥要往何處？」回以對方一個輕點，禹葭還是頭一次看見曥子出任務的樣子。習慣性觀察起來，對方看上去…竟有些反常，似乎非常地緊張。
記憶中，曥子和她一起的時候從未露出過這般模樣。對方總是笑得溫和燦爛，那彷彿無時無刻都精力十足的樣貌便是她最深刻的印象。
但轉念一想，他們本就未曾一起出過靈門。有許多藥靈都是仙山內外面貌相差甚遠，曥子也不是唯一一個。

怕是對方出任務的時候本就容易緊張，點出來可能會更加刺激到他，禹葭便也沒特別探詢這方面。

「啊....我們先離開這裡再說吧。」
見是熟人了，曥子也不客氣，伸手直接拉住禹葭，力氣極大的他輕輕鬆鬆的就把人拎到背後趴著了，接下來也二話不說，邁開蹄子就急急忙忙地跑離西廂房，一路往他的藥田方向奔去。
那急躁的樣子彷彿有什麼凶神惡煞在他背後追他似的。

默默就被拋上了對方背後，她也乾脆地迅速穩好姿勢抓緊對方，任由曥子馱著她逃命似的奔離西廂房。曥子的腳程飛快，也不過一眨眼功夫，他們就已身處一片生機盎然。此處禹葭不陌生，是曥子的藥田。今日天氣不錯，空中幾朵輕飄白雲之間，早晨時分的陽光尚未轉為毒辣，暖洋洋地灑落，曬起來正舒適。
並不如何著急，禹葭只是靜靜地等待曥子緩過心情，熟悉的所在應當能讓對方多少放鬆一些。

回到了自己所熟悉的地方，曥子用足蹄踏踏田埂邊的石塊，似乎終於有些安心下來的，他這才抖了抖長耳朵，對著身旁的女孩露出了一抹笑容，雖然那笑容顯得還是有些黯淡。
「禹葭，就是最近百日咳的疫病挺嚴重的，我手邊的三葉青庫存都沒了，所以得再去採些，想讓你陪我去盜日林去。」
曥子抓抓腦袋，「我想在今天就回來了，要是等等馬上出發，以我的腳程在中午就可以到了，在油桐村休息吃飯一下，下午花個一兩個時辰採藥，就可以在今晚回來了。」不安分地甩甩尾巴。
「我那啥的.....不想在仙山外面過夜，就，不會累著你的，你坐我背上，我負責趕路就可以了，但在盜日林裡面你可要保護我喔？」
雖然他的年紀比對方大，甚至體格、力氣什麼的都比對方還要來的強，但曥子是一點都不掩飾著自己對於外出的恐懼。

「好。此番百日咳疫情猖獗，連帶瘟物亦十分猖狂。敝人幾日前新裁了條面巾，回房取來便可馬上出發。」想到近日連番碰上盤雲和盤中盤都未有覆面之物保全，禹葭前些天得空便火速趕製了一條。此次前去採藥若是又碰上，可不會再度失誤吸進毒霧。

末了，她又像是想起了些什麼，認真地看著曥子的雙眼補上一句保證，「定會將哥哥護好。」

「謝謝。」
曥子臉上露出了一抹不知是苦還是笑的怪異表情，但倒是坦然的道了謝，「那麼半個時辰之後我們在靈門門口相見吧。」
阿阿，終於，還是要出門了。
曥子暫時與禹葭別過，接著他欲去尋找養育他長大的藥靈，要出這趟門可得先跟哥哥說一聲才是，還有他也得備妥一些基本外出所需之物，半人半驢的藥靈匆匆而去，背影依舊甚是驚慌。
卻也讓人不解，為何如此害怕卻仍要外出。

約定的時辰前一刻鐘，禹葭就已提前出現在約定的靈門門口，可看上去倒和與曥子分別前並無二致。她素來行事輕便，必要之物如些應急傷藥、盤纏等皆慣常存於腰帶內側的暗袋之中。唯一的差別也就只有腰間於所穿被子之外多綁上了一條素白的寬巾，末端繫了便結垂在腰側。

和靈門口站崗的滅燼打過招呼，禹葭便就地坐下，一邊等待曥子，同時閉上眼專心致志地感應起周遭情況。

不多時，便聞蹄聲噠噠，但見那半人半驢的藥靈自長長的階梯奔來，但見他腰間少見的圍了一襲繡著太陽圖案的下裳，脖子上繫了領巾，那是預備要遮掩毒氣所用的，而見他身揹著一藤編的側包，裡面裝了些道具，但定型的包主要是為了收藥草用的。
「上來吧。」
曥子半扭身拍拍自個的驢身，讓對方騎上來，儘管臉上的表情還是揣揣不安著，但也隱隱帶了某種決心，總是得踏出去的，不然就無法採集到他所要的三葉青了。

興許是近幾日滅燼們大都領了任務，外出時也連帶將此區之瘟滅了個七七八八，附近並無多少瘟物氣息。零星有些小的，但暫且不礙事。

抱著正途收斂氣息在體內運轉了幾回，便聞噠噠蹄聲由遠而近奔來。原先呈打坐姿勢的禹葭聞聲立起，順手將木劍斜斜插進了腰側綁帶。
只見曥子難得圍了件下裳，身上則揹著些像是採藥用的工具。對方的表情仍舊帶著不安，但相比方才看來已經平靜許多。
禹葭本就不是多話之人，見對方示意，便順著往曥子的背上跨坐上去。

「抓好啊。」
曥子囑咐道著，他的原身驢種是高大善的關中驢，天生便極有耐力，雖然奔跑速度比不上馬匹，但耐力是絕對不會輸的，就這麼跑上一個上午也不成問題。
曥子駝著禹葭用著定速奔馳著，很快地便遠離了靈門，下了仙山，終是踏入了凡間界，儘管還位於仙山附近，有仙山的仙氣所溢出，但總麼樣也比不過仙山的空氣。
曥子帶了些揣揣不安，向著記憶中的方向一路奔馳而去，好在驢身寬大厚實，讓坐在背上之人不至於太過難受。

聽見身前傳來的囑咐，禹葭下意識地點了點頭才突然想起對方看不到身後，還是應了聲好。

於是他們這趟任務便算啟程，兩人身旁的景色快速倒退，很快地便踏入凡界。禹葭出入仙凡多回，對這景緻變化不陌生，但和曥子一同倒是初次。想到他們以往未曾結伴到過如此距離，對方亦鮮少出山，週遭情景對曥子來說應當十分新鮮，卻不聞任何評論。少有的沉寂竟讓禹葭一時有些不慣。

「曥子哥哥，若是累了便歇會罷。」語氣中透出一絲擔憂，她也不清楚對方的耐力究竟到何處，便輕聲向沉默得緊的玩伴提議道。

「啊啊，沒事，就這點路程不算什麼。」
抖了抖長耳朵，聽出對方語氣中著一絲擔憂，曥子揚聲道著「怎麼說我總是動物性的藥材....也時常在仙山範圍內的山區走跳，不過就這點路，還不累的。」噠噠的蹄子聲不停歇，規律的韻律著，曥子他看著遠方，就目前而言....他是還沒有看到什麼不該看到的東西。
也是因為這裡不是人煙所在，人氣一重的地方....界線就模糊起來了。
「問你啊？你已經有打過盤雲了嗎？」
連日來的滅燼都相當的忙碌，因為毒氣而感染的滅燼也不少，讓子青也忙碌許多，曥子不曉得對方是不是打過盤雲了，但會派出來應該是有經驗的吧？

聽著規律的蹄聲在林間迴盪，對方說話的聲音確是未現疲態，但比起來她反倒更擔心他的精神，不過現下卻也不好提起。禹葭抬頭望向他們前進的方向，相較仙山早晨時的風和日麗，前頭的雲氣看來就不那麼明朗了。

「有，幾日前先是遇上一匹盤雲，回山的路上順道和另一位藥靈合作滅了匹盤中盤。」禹葭沒特別提她碰上盤雲時不小心吸到了毒霧，途中撐著去救那幾位藥靈時又拖到了點時間，真正開始共煮的時候已經有些發作。所幸攝入的量不多，共煮完稍作休息後已無大礙。

「若是遇上了，敝人會護哥哥周全。」經過上次經驗，她已做好完全準備，定能全身而退。

「嗯.....」
曥子聞聲不由安心但又懨懨的應了一聲，畢竟就算可以看到瘟物，絕大部分的藥靈肯定不會像他那樣再看到更多不該看的東西，聽到不該聽的東西，想來就讓他直反胃與不適。
「也不用太勉強啦.....打不過就跑唄，反正我最會逃跑了......」
完全沒有戰意的沒用德行，連平時總高高豎起的驢耳朵也懨懨的垂著，驢子遙望著遠方，哀嘆，不過好在他們是早早出發，這個時段那些個玩意兒還不會在太陽之下溜搭，算了算時間也差不多了，曥子忽地停下了腳步，屈膝讓對方下驢背，黝黑的肌膚上有著薄汗，吐息微微急促。

「是，打不過便逃罷。」同意地應了對方，身為藥靈，逞能並無法圖一時之快，不但一不注意就會賠上自己，還極可能累了他人。
半暖師兄雖不常提，然一旦叮囑了，皆是語重心長。
『打不過，就逃。』
不為士氣畫餅，每句，都是實打實的建言。

「到目的地了…？」
對方忽然打住步伐微微屈膝，她便順從地下了背，四處張望了起來。

「啊，還沒呢，但是很快就到有人的地方了，你看那兒的空氣顏色和仙山不太一樣。」
曥子因為緊張而有些不經心地說著，他隨手指著遠方───就他的視野裡，人類與藥靈的氣的顏色是不同的，但他很難形容那樣的感覺，人群聚集之處的氣總是給他帶來幾分混濁感。
「接下來我們要用走的，大概半個時程吧。」
他說著，輕輕敲了敲驢蹄子，施展人化之術，不多時便見那半身的驢身不見，化為了一雙黝黑強壯的雙腿，長長的耳朵縮小成人耳，但就是顯得有些招風耳，就連臉上本來眼窩處與鼻樑處的白也統一成黝黑的膚色，一會兒驢子的外表便是正常的人類形貌。
「到城裡吃飯休息一下再去採藥，不然會沒力氣幹活的。」

往曥子所指的方向看去，禹葭同時也放出靈力探查。她是感知不到未被瘟物染上的健康人類，但接近感知範圍的盡處倒是也有另外幾名藥靈，應當便是那處。

正遙望遠方，曥子的話聲隨即將她的注意力拉回。見對方熟練地將驢身畫作人形，禹葭才後知後覺地想起應該要作偽裝。
慢條斯理地拉了拉自己的髮絲，許久沒有光明正大進城，她險些都要忘了這術該怎麼個施法。
輕按自己髮頂，再依著髮流順下，經過之處，深夜般的漆黑便隨之染過了紫霞之色。術法最後止於雙眼，待覆蓋的雙手離去，便見那雙如陽的金眸也似墜入黑夜。

「是，還請哥哥帶路。」

「好了，走吧。」
稍微整了整衣襬，曥子對著禹葭道著，同時也不由得多看了對方幾眼，黑髮黑眼的總覺得有些新鮮，不過......「你還是本來的顏色比較好看。」他直白地說著，也是嘀咕著「我人形的樣子可真醜。」
「禹葭，你有去過油桐村嘛？」
他兩一邊走著，曥子一邊問著，他上一次去的是後是好久以前的事了，畢竟他原則上他幾乎不太出仙山，儘管他還記得很清楚去城裡的事.......有好有壞吧，雖然每一次去一趟人間總要叫他為那些混濁的棄而不適一陣子。

聽見曥子的話，禹葭不太明顯地顯露出了一點侷促，左手無意識地捏起垂在胸前的髮絲。
「……哥哥的真身…十分帥氣。」話聲倒是變小了許多，禹葭不說謊的，卻不知她究竟是因為那句好看而害臊，抑或不知該如何坦然應對。

「去過不少次，但是鮮少與人類接觸。」待得回覆下個問題的時候，她的音量已然恢復，表情也再沒有異狀。興許對方是熟悉的藥靈，她也才能如此快速地平復心情。

聞聲，曥子到是在這緊張的氣氛裡露出了一抹可以說最輕鬆的笑容。
「那可不是，怎麼看都還是覺得半驢子身比人腿還要好看得多了，現在屁股都沒有尾巴，怪空蕩的！」
驢子說著，忍不住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屁股，一整個感覺空空又蕩蕩的，人足踏在地面的感覺也是奇怪的緊，還沒有好聽的蹄子聲，曥子又扭頭看了看自己，不管幾次都覺得這樣的自己醜的可以。
「人類是一種特別怪的存在。」
曥子晃晃腦袋，臉上又重新帶回了憂心忡忡的味道來，「我不喜歡和它們太接近。」因為自己這雙異於平常的眼，讓他可以看到更多，對他來說，大部分的人類都是非常的醜惡的。

「敝人…亦是不大喜歡…」禹葭的回覆有些遲疑，她總也搞不懂人類，也並不覺得非得和他們交流。以滅燼為職逾三百多年，也早已過了好奇的年歲，平素若非必要，她慣常都是避開人類行動的。
然而，如今的她對於人類，比起不喜，更多的還是悲哀罷。畢竟向著瘟物前進，觸目所及，最多的便是那些染上了病，痛苦虛弱的人們。

「做這一切，初心本非為人。然而禍福相依、因果循環，最終誰得福報、誰得惡果，仍由老天定奪。」摸了摸腰間木劍的握把，禹葭難得有一句話多。

「.....唔，也許吧，但是就是有一些人是回不去輪迴的，只是纏在這世間。」
曥子說著，不由哆嗦的一下，漸漸的他們可以看到來往的商人、旅客等等在官道上走著，曥子拉著禹葭走到了邊邊上，不願意和人類多靠近，在他的視野裡面這裡可不只是人啊.....曥子害怕的看著幾名武人裝扮之人走過，他能夠看見殘繞於他們身邊黑紅色的........曥子甩頭，別過了視線。
「有些人你千萬不要靠近。」
曥子唸著，口氣中充滿的恐懼「你不知道他們背後跟了多少可怕的東西，就是看著人模人樣的都一樣。」跟在那幾個武人之首的卻是一看似風流瀟灑文質彬彬的雅士，但那人身上所殘繞的怨氣與亡魂卻是最多的。

一邊說著走著，路上往來的行人也逐漸多了起來。才剛意識到這點，曥子就將她往路的邊上拉，都快踏出那長年被往來的人流踏得平坦的範圍了。
「哥哥能感覺到些什麼嗎…？」謹慎地壓低了嗓子向對方問道，她原以為曥子害怕出山是因為瘟物的緣故，現下看來似乎不僅如此。一碰上這些人，對方害怕的反應便幾乎遮掩不住。既然少出山門，這麼多人絕無可能是仇家，那便是…人類本身，就會對哥哥造成壓力。

「……」
聽著女孩壓低嗓音的詢問，曥子默了默後輕聲的在他的耳邊說著：「我比起一般藥靈更可以看到更多……子青說也許是因為我的原身藥材是胎曥蹄的緣故，所以才會擁有不一樣的眼睛……」他說著，抖了抖。
「我能夠看到一些死去的，應該要回去黃泉的……幽魂、鬼還是說陰氣呢……」
曥子不太確定的說著，「總之是一些不好的東西，尤其人類的身邊是最多的……就連空氣的顏色都很混濁，跟仙山乾淨的空氣完全不一樣……所以，人間是很可怕的。」

「…如此…這般…」總算知曉對方情況，禹葭仍難以想像對方眼前所見該有多麼可怖，而曥子又是花了多少力氣才敢帶著那雙眼來到此處。她的嘴巴開了又閉，腦子裡千迴百轉，最後還是沒能擠出些什麼合適的言詞。想要做些什麼給對方一些支持，舉起的手卻不知該落在何處才適當。末了，還是緩緩按在了她愛劍的握柄，一邊輕撫把柄末端，她還是只想到了這句話能說，

「定會…護哥哥周全。」

其餘安慰之語，她並非當事，說了也是枉然。
唯有此言，她能做到，也定會做到。

「嗯嗯，就靠你了。」
聽著禹葭堅定未變的話語，曥子終於在此時微微露出了一抹笑容，伸手摸了摸對方的腦袋，稍微弄亂了那一頭變化成黑色的髮。
「我們進城吧，還要入林出任務的，要吃飽些才好。」
曥子拉著對發的手，指了指城裡「雖然人間可怕，但還是有很乾淨的地方的，那裡的食物也好吃，我帶你去。」說著，一邊躲著讓他覺得可怕的人一邊往城裏面走去。

「是！」雖然禹葭仍謹慎地壓低了音量應答，但從語氣聽來，已是振奮了精神。
話聲未止，髮頂竟傳來了暖意，她心裡小小地突了下，抬眼偷偷覷了一下對方的表情。見曥子是笑著的，這才有些慌亂地轉回眼神，抿了抿唇，仍是一本正經的模樣。然而越發輕盈的腳步和臉頰微微撲上的喜色都出賣了她的心情。

並不在意是否被弄亂了髮，她在瞄了那眼之後確實安心了許多，也因此望著前方的眼神更加堅定明亮了起來。此時，察覺對方伸過來她原先不曉得是否該牽上的手，禹葭定定回握，嘴角終於不受控制地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好。」

曥子牽著禹葭相較自己小的許多的手，倒是沒有留意到對方不受控制的笑意，他向來對肢體接觸什麼的都習以為常，因此不覺得有什麼──那是一隻長期勞作而粗糙的大掌，乾燥又溫暖。
只見曥子微微皺眉著看著天空，他正在看著只有他才能夠看見的指標，拉著對方鑽入了小巷子，躲開人流，在走了一陣之後，他們來了一株大杏樹旁，樹下有著小小的土地公，旁邊則是一間賣著麵點的食肆，空氣中有著麵食的小麥香與累累果實的香甜，說是食肆不如說是點心鋪。
「這裡的麵點都是用杏仁入菜的，杏仁黑芝麻饅頭、杏仁茶、杏仁豆腐什麼的都很好吃喔，不過也不可以錯過雪耳杏仁飯。」
曥子對著禹葭說著，在這裡他顯然放鬆了許多，「這戶人家都很虔誠，所以在這裡空氣跟仙山很像，很乾淨，現在應該是傳到了第三代吧。」

「哥哥怎會知道此處？」好奇地四處張望著，老杏樹生得枝繁葉茂，微風徐徐、葉影斑斑，為樹下座落的土地公像披上了一層細碎的流光。至於神像之前，一縷輕煙緩緩，與旁處食肆的裊裊炊煙兩相呼應，真是好一幅人間景色。
空氣中，則是漫著杏仁獨特的芬芳，以此香為界，似是劃出了圈特別清淨的場域。就連禹葭都感覺得出這凡間非比尋常的清新，嗅著都讓人神清氣爽了起來。

「我好久以前來過，在第二代還是個小小孩的時候，不過在第一代剛開店的時候我也來過，算上這一次是第三次了。」
曥子小聲地說著，本來他還擔心不知道會不會在，畢竟他總是久久才會入城一次，但好在攤子還在，看裡面正忙著上蒸籠的年輕老闆是與第二代有幾分的相似，而起圍繞在身邊氣的顏色也有幾分相近。
說著，曥子拉著禹葭往一處空桌坐下，揚聲招呼著攤主，「我要雪耳杏仁飯、杏仁麵茶、杏仁茶、杏仁角山藥球、杏仁黑芝麻饅頭三個，在一個杏仁豆腐。」他食量大，加上這些其實都是小點心，因此叫的多點，他還想著等一會還要打包些點心回去當禮物呢。
「你要吃什麼，不要客氣喔。」

禹葭點了點頭，隨著曥子落座。

「雪耳杏仁飯、杏仁角山藥球、杏仁茶各一份……再要一個杏仁黑芝麻饅頭。」

老闆聽見後爽快地應了聲，熱騰騰的飯食很快地便擺滿了整桌。甫出蒸籠的饅頭隱隱冒著蒸氣，個頭圓滾飽滿，因著那黑芝麻和杏仁的用料，看上去與溪邊的卵石有幾分相似；有著渾圓外型，外頭大方鋪滿米白色杏仁角的便是那杏仁角山藥球，一顆顆在碟子上排列整齊，模樣精緻可愛；杏仁豆腐應是讓井水鎮過，光滑的表面沁著水珠，讓人光是看著就暑氣全消。麵茶傳來陣陣特殊的焦香，雪耳杏仁飯一眼就能辨明用料實在。至於杏仁茶，白皙色澤、質地滑順，想必喝來定也十分爽口。

端詳著滿桌菜色，此間販售的麵點有些看來挺方便帶在身上，就是不知道她下次來還找不找得到這裡。

「吃飽一點，等等要入盜日林，那兒的路崎嶇難行，不是很好走的。」
曥子說著，大口大口的將食物塞入嘴裡，順便同著他說起一些盜日林的情況，雖然他並不清楚對方有沒有進去過，但他好歹也五百多歲了，雖然不喜歡外出，但是這五百年若是真有需要採集只生長在盜日林裡的藥材，他還是會外出的。
畢竟那是.....他的工作。

邊吃邊聽著曥子的說明，時不時點頭表示明白，禹葭身為滅燼，維持身體狀態是第一要務，餓著自己這種事除非萬一否則不會發生。見對方大口進食的模樣，她也跟著加快了用餐速度。

禹葭是去過不少次盜日林，然而樹大林深，她自然認不清路。
想了一想，她最後還是把那顆本來要帶在路上當點心的饅頭也先行吃了，不然若是遇上突發狀況，她要顧的可不只有自己。

類的藥培多半都是會往外跑的，他們的動物本性使他們對於環境的辨別特別優秀，更不要說曥子總是往深山老裡跑，盜日林雖然蓊鬱蔽天，但是幾次深入，對於那裏的環境還算是熟悉，而且他也有過幾次在盜日林採集三葉青的經驗，記得那一味藥材的聚生地在哪裡。
一番吃飽喝足之後，曥子又打包了好些饅頭，也額外包了一些點心回去當伴手。
「還要吃什麼就在叫一些，帶著路上吃，畢竟晚一點就沒有要入城裡了。」
曥子摸摸袋子，將荷包掏出來準備付錢，顯然的是打算幫禹葭的份兒一起付了。

用完飯的禹葭點了點頭表示聽見，又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不需要。
慢條斯理地起身開始整理自己，卻在下一秒抬頭時恰好看見曥子掏出荷包準備付帳。見狀，她急急忙忙地想要取出自己的盤纏，但仍搶不過眼明手快的曥子。

乾巴巴地望著對方塞進老闆手裡的碎銀，她又低頭捏捏自己的荷包，掙扎著要不要硬是把自己那份塞給曥子。覺得難得一起出來一次就跟對方搶著付帳實在是很怪異，然而又不太好意思讓人請客。就這樣來回望著對方與自己手裡猶豫許久，禹葭最後還是默默地把東西都收拾妥貼，就立在一旁等著準備出發，約莫是已經放棄。

沒留意到對方怪怪的，曥子只是拿了找錢後收進錢包，將還溫熱的饅頭點心，連著油紙一起收進籃子裡面，接著將籃子揹起後便轉頭招呼著禹葭是該上路了。
曥子領著禹葭刻意走的是人煙稀少的巷弄，好避開人流，七拐八彎之下鑽出了巷子，來到了側門出口，便離開了這熱熱鬧鬧的人煙聚集之處，越走著，越能夠聽見那川流水聲華華，不多時便到了洛林江，那盜日林在江的另一邊，曥子拉著禹葭登上了船隻，莫約一刻鐘可渡江。
就是在船上，曥子也不喜歡與人類待在一塊，就窩在船頭看著江邊那一整片的濃綠。

待對方收拾完畢，招呼她上路，便見曥子熟門熟路地領著她在小巷裡穿梭，東彎西拐地，不一會兒就出了村門。打一開始，禹葭便只分了一部分神近乎本能似地跟在曥子後頭，全然相信對方的引導，其他注意力都拿去警戒四周了。

等到她終於回過神來注意他們身在何處，兩藥已經登上渡船，在條大江上晃晃盪盪。面前是一江碧水，對岸是大片密林。
盜日林……因樹木繁盛，午間亦不見金烏。位於仙山左近，時有瘟物長成。

冷不防地開口，禹葭指著右前方輕聲說道，「那兒，離岸約三里處，有瘟物。」

聞聲，又恢復高度焦慮猛然的抖了一下，他伸出手抱住自己，別開了視線，小聲地說著「嗯....我知道，我可以看到那兒的天空有討厭的顏色.........」
曥子吞了吞口水，其實他每次出行都可以避開瘟物的原因也在於他這一雙不同常藥的眼，他不只可以看見無法離開人世間的人魂，更可以看到瘟物出現時纏繞在他們身上不一樣的顏色，「下了船之後，我們就趕緊走吧，還好三葉青生長的地方並不在哪裡。」
碰到了瘟物，他只想要逃、逃、逃，逃得遠遠的，完全沒有勇氣去面對。
曥子說著，高大的身形便也蹲下，似乎想把自己縮的小小的。

幸虧此行的目的並不在該處。特地指出，乃是因那區之瘟瘴氣濃厚，不好對付。
正思忖著待護送曥子回山要去和半暖師兄報告，曥子卻忽然抱著自己蹲了下去。
船首迎浪而行，一向最是搖晃。忽地一陣大風推來一波大浪，船頭驀地拔高，作勢要跌。禹葭立刻一手按上船緣穩妥自己，另一手順勢搭上了曥子的肩膀，替對方安穩重心的同時還輸了些混有藥力的靈力給對方。

麥門冬可除心燥，止煩、安神。然她是首次嘗試對藥靈使用自身藥力，亦不確定與對方是否相沖。只試探性地渡了些微涼、水霧般質地細密的力量過去。

一股微涼如霧氣一般的凌厲自肩膀滲入了體內，曥子的體溫向來較高，因此就像是一團熱呼呼的能量團似的，而這股涼意帶著藥性入體，是讓情緒陷入了焦躁與惶恐不安的曥子帶來了幾絲的清醒，他扭過頭去看著在自己身邊的禹葭，烏黑的圓形大眼濕潤潤的，映照出對方的身影，曥子是想要對對方露出笑容，但卻只擺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怪表情。
「謝謝.........」
總是開朗的嗓音含糊不清，只要一出仙山他就彷彿失去所有保護一樣的無力又畏懼，但這是他的工作，曥子甩甩頭，盡力地站起身來，諾諾道「快到岸邊了，該準備下船了.........」
讓人不解，為何既是恐懼到站不起身來，卻又願出遠門，深入危險之地的行為，讓人不知道他該是膽小還是勇敢呢？

伸手扶住曥子，協助他緩緩起身。
禹葭並未回應對方，只是沉默地和對方一起收拾行囊，一切盡在不言中。

渡船靠岸，由於待在船首，他們先等到其他乘客都已快散盡，這才下了船。

他們是最末尾下的船，為了避開瘟物，一下了船就往相反的方向走去，不多時便走入了樹林間，盜日林因為蓊鬱密林，又因無法照射入光線，因此林中總感覺到有些許陰森森的，一般時候人類並不會隨意進入，因此一到了林間，曥子便解除了身上的化人法術，恢復了半人半曥的模樣，對他而言，四肢著地的壯狀態也遠比兩條腿走路來的便利舒服。
「上來吧，要進到林子深處的。」
曥子拍拍驢身，屈膝蹲下方便女孩上背，他的嗓音依然聽來有些焦慮又急促的，對他來說，他就想快一點採集完三葉青之後趕緊的回去仙山。

見對方一進林子幾乎是馬上解除偽裝，她也抹去了法術，恢復本來面貌。維持術法雖不費力，但靈力寶貴，點滴都需珍惜。

又再度爬上曥子後背，這次對方幾乎沒等她坐穩便急著出發，步履似也比早前更要快些。
然而禹葭該做的事情仍是同樣。眼觀四面、耳聽八方，放出法力警戒周遭。儘管放眼所見皆是同樣景色，她早已不知究竟曥子正往何方前進，但她深信，他倆定能順利完成任務，平安回家。

沉重的蹄子聲答答的在密林間響起，曥子載著禹葭一路往林深深處前行，他靈巧的奔走著，閃過盤根錯節的樹根還有石頭，對一般人來說或許是崎嶇難行之地，但他卻有入無人之境似的絲毫沒有阻礙，而野外的三葉青喜歡生長在七陰三陽的山區，因此越是林中鬱鬱之處的品質越是好。
以往曥子採集的三葉青的地方也都是在更深處的密林裡，雖是隔了很久未來，林中樣貌有些改變，但曥子知道他找尋的方向並沒有錯誤，熟悉的彷彿那是他家的後院似的。
「三葉青生長在山坳邊，那裏的三葉青品質是極好的，只是位置深，每每要採集總要花上不少時間和工夫。」
為了緩解緊張，曥子開口找著話題，說起了有關他藥培的工作。

禹葭並沒有馬上接過話題。她知道曥子那兒存的草藥，一向品質很高，甚至在藥靈間也算是出了名的。
曥子哥哥平時看起來雖然像個大孩子似的，然而工作起來其實十分能幹，她也是知道的。

「曥子哥哥，來過幾次呢？」結果還是提了很是尋常的問題，雖然也想聊聊三葉青，不過她既非醫者也非藥培，聊起草藥不多時便接不下話頭了吧。

「幾次啊........我想想.......每隔個三年好歹最少也要採集上一次，很多次了啊。」
沒有想去認真地計算實際上到底來過盜日林幾次了，總之就是很多次了，「沒辦法，仙山附近的山區不生三葉青，仙山境內的藥田也無法栽種三葉青，再遠的地方我不去，最近的地方就是盜日林了......就算在怎麼怕....還是得定期來採集三葉青的......」曥子念著唸著，嗓音似是帶上了幾分不得已，以前雖然有拜託過人幫忙採集，但品質他都覺得不好，或是摘採得太過嫩，沒長成，最後他還是自個乖乖出門，找個滅燼陪他一起來工作。

「…敝人亦同，在怎麼怕…瘟物還是得除。」感到不安的時候，禹葭下意識地就會按上她的靈具，運氣流轉也是早已練成自然。透過指尖相接，儲存的靈力與自身體內的相融，緩緩流經四肢百骸，再充填回靈具的過程總能令她平靜下來。
「雖然有時不免想要逃避，但回首過往所得，就感覺自己應當要前行才是。」

抬頭望向樹葉間隙之間隱隱可見的天空，葉片各形各色，彷彿濃淡相間的墨跡，密密麻麻壓滿了天化作的宣紙。

忽地，那墨竟濃得滴落眼前。抬手一抹，掌心卻未被墨色染上，一片剔透——原來，是下雨了。

「........」
在怎麼恐懼，工作還是得做，曥子想這大概是他身為藥培的堅持，儘管他很不得馬上拔腿就逃走，然而除了藥培的工作以外，還有什麼驅使著他呢？有某種深藏在心中的東西在驅趕著他恐懼而顫抖著雙腿，長年以來都是如此，儘管他不知道那是什麼。
「要往前行啊，必須要........不只是為了醫者治療病患所需的藥材，還有一些同是三葉青的藥靈同門們。」
曥子深信藥材的品質越好，在對於共煮上能夠幫到藥靈更多，且更可以減緩不適，並且協助受傷者恢復得更快，既是要收集、既是要使用，那他手中的藥材就一定品質要最好的。
「啊，下雨了。」
說著，曥子被雨水濺到，不由抬頭一看，淅瀝雨滴穿過扶疏的枝枒紛紛落下。

雨勢說小不小，說大也不是特別大，曥子懊惱的抓抓頭，這下糟了，他這一次沒帶蓑衣的，他看了看四周圍，最後走定一處方向，那裏有一顆特別蓊鬱枝枒繁重的大樹，躲在下面正巧可以躲點雨。
平常如果只有曥子一人他是不會在乎下雨的，但這一次他是和著禹葭一塊出門，他總不好讓對方跟自己一起淋雨。

「這雨勢，會否影響採集？」禹葭自己倒是並不在意淋雨，卻不知落雨對三葉青的植株會否有影響。
見曥子找到了棵可供避雨的大樹，雨也似乎一時半刻不會停的樣子，禹葭便從對方背上輕輕翻了下來，這麼問道。

「這到不會，三葉青原本就喜潮濕多雨了，下雨了會生的更青翠吧？」
曥子搖了搖頭，同時也在東張西望著，看著四周圍有沒有什麼不對勁的顏色，畢竟藥靈的存在會吸引瘟物靠近，離開了仙山結界的範圍，他總是得小心翼翼的，免得備受吸引來的瘟物所傷。
「雨不會下很久的，這裡的雨大多都是陣雨。」
五百多年來出入到日林也不下百次了，雖然都是隔了幾年才來，但對於氣候的變化還是很熟悉的。

「好的。」點點頭回道，既然沒有影響，那此行任務目的大抵是不變。

現下雖是駐足避雨…然，腳步輕盈地，禹葭卻緩緩踏進了細雨之中。雨珠滴落在髮梢、肩頭，浸透了原本就濡濕的衣裳。
「敝人還算慣常在雨中行動，哥哥不必掛慮。」在雨中回頭望向樹下的曥子，若要待雨止再行，她打算趁機在此運轉修行。

「那好，我們走。」
抖了抖長耳朵，曥子點頭，既然對方說不介意被雨淋，他他也不介意了，便是邁開腳步一起走出了樹下，「快到了。」他伸手指著一方，這一次沒有再要求對方坐在背上，領著路往因為下雨而顯得更陰鬱的密林裡。
不多時，隨著腳步前進雨勢也漸緩了，他們來到一片山壁邊，能夠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深綠爬藤植物，細一看，藤上複葉三出，葉緣鋸齒，正是三葉青的特徵。
「今年的三葉青長勢不錯。」
眼見他想要採集的藥草生的生氣蓬勃，觀其色型皆優，曥子不由露出了笑容。

不一會兒，曥子宣佈他們已經到達，禹葭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似乎認得這片山壁，許是曾陪同其他藥培來作過採集。

「如此甚好。」見曥子準備開始工作，禹葭則是轉身警戒起四周。一來，護衛本就為滅燼工作，二來…
「哥哥儘快些罷。」抽出正途垂在身側，雖然應當尚未察覺他倆，但方才，已有瘟物進入她的感應範圍。
據前些時候的經驗，顧慮到預先警示會影響曥子工作，她判斷瘟物暫時不會靠近，便先按兵不動。

曥子發出了幾聲哼哼權當是應了，在三葉青的當前他只是靠在山壁邊認真的搜尋著，他並沒有看到就採集，而是逐一認真的察看著眼前長勢良好的藥草，從中選擇最優質的，不要太老的、太幼的也不要，顏色要好的，葉型也要好的，待選定後才開始動手小心翼翼的挖掘，也很注意不要傷到了其他的根株。
專心無比的投入在他藥培的工作上。

此時雨已稍停，只騰下葉尖積雨間或落下一二聲滴答。身後藥靈應了幾下，隨後撥動草葉的沙沙作響與掘土鬆動的聲音便也融入了那零落之音所打出的節拍。

禹葭沒再回頭查看，讓曥子可以專心工作。
她這兒則是謹慎地凝出了張帶有稀薄引力的符咒，打算緩緩地繞過那瘟物，從對向引牠離開。

曥子瞇著眼睛專注的摘採、挖掘著他合意的藥草，平時總粗魯慣的他，現在是細心的很，小心翼翼的將挖掘豬來的三葉青根部的泥土拍掉，逐一裝入藥簍裡面，因為他要求的是品質，因此採集的動作並不快。
倒是一個不當心給劃破了指節，那流出來的一點血被他給舔掉了，但這溢出的鮮血就像是一個信號一樣，吸引著原本被符咒引走又復返而來的瘟物.......

原先，那瘟物的確是循著符的氣息本能似地在緩緩遠離。忽然，卻像被什麼給觸發，瞬間躁動了起來！皺了眉，此時也顧不得隱蔽，禹葭霎時催動法力增幅遠處的那張符，並藉之又喚出了貳張同時作用欲引開那瘟。
瘟物卻僅是迷惑了剎那復又恢復狂暴，近乎筆直地朝他們的方向衝了過來，彷彿此處有什麼極為豐厚的誘因致使牠非得拋下所有趕來不可。
「曥子哥哥！採好了嗎？」瘟物接近的速度非比尋常，沿途卻並無破壞草木的聲響。判斷為能制空快速飛行又無實體之物，高機率是，盤雲。
單手解開腰上的寬巾快速繫上腦後，召出伍枚符咒擺出備戰姿勢的禹葭回頭看了眼曥子的狀況。
不論此時要戰要逃…「很可能是磐雲，先戴上面罩！」

猛然察覺不好的氣息在接近，加上禹葭的喊聲幾乎讓曥子是整個炸毛彈了起來，身子也哆嗦了起來，但看著藥簍裡的藥草還不到一半，曥子有些惶恐不安的左右看著，總之是先將面罩覆在臉上再說。
「還、還沒呢！！我我盡快啊！」他緊張的吼著。

「了解，莫慌。」確認對方已戴上面罩，她的話聲便復又冷靜如昔。
此刻，她的工作是保護藥培而非殺滅瘟物，如非必要否則行動皆已藥培的意志為主，哪怕衝上前去或許能更快解決瘟物，但難保又有突發狀況發生。
仍是以立在曥子背後保護的身姿，此時禹葭看似按兵不動，實則正暗中操控符咒對那狂躁的瘟物進行干擾和探查。
以那弱點的變換速度，種類八九不離十。
拖延確有起效，但也只是拖延。一邊盡可能轉移那瘟物的目標，她一邊盡可能數了下……約有八張臉。

曥子很是焦慮的持續採急著三葉青，但他還是不斷分神的往瘟物氣息的方向不時看去，瘟物是越來越接近了，曥子顫抖著指尖，幾乎就快要拔腿就逃──瘟物總是讓他感覺到分外的焦慮，焦慮的彷彿都快要嘔吐了。
他不想接近瘟物，一點都不想。
每一次他只要一感應到瘟物就會逃得遠遠的，遠遠的.....想是在躲避些什麼般惶惶。

八張，雖無法一氣呵成地解決，但應對不成問題。
曥子一時半刻應該還採不滿那簍子，禹葭一邊冷靜地操控著符咒和逼近的盤雲斡旋，同時擺開陣勢，力求能第一時間攔下瘟物，不去妨礙到對方。
當那團濃重的瘴癘之氣先一步漫出林間直撲而來，禹葭已搶在更早有了動作。雙手握著正途猛力一揮，刃雖無鋒，厚實的風壓仍是凌厲地打散了那些毒霧。
不待毒霧散盡，欲搶先手的禹葭早已箭步衝出，直取霧開後曝露的盤雲面門。此時，捌枚符咒齊出，醒目的銘黃色化作八道光帶在那一團紫黑濁氣中亂竄狂舞，緊緊追咬著瘋狂變換位置的弱點眉心之處。

幾乎就快要軟腿了，接著厚重的瘴氣帶著醜惡色彩向他們席捲而來。
曥子猛地回頭，近在眼前的恐懼讓他本能的拔腿就跑，一下子就跑的不見蹤影。

嚴實靈氣包裹的桃木製靈具對上瘟物實有不亞於冷兵器的殺傷力，再呼應自身法力的引力，在疾馳的速度與手上的勁道加成下，劍尖風馳電掣地一連擊潰好幾張臉。
餘下幾張仍是不斷移換的臉不時顯露出痛苦的表情，同時放出大量高濃度的毒氣襲向身旁的靈力來源。與此同時，牠竟非往禹葭襲擊而來，卻是往另一個方向逃了過去。
只得再度揮出風壓吹散更為濃烈的毒霧，禹葭在心中暗叫聲不好，雙腳邁開大步的同時符咒颯颯地先她自身追了上去。
在感知放遠後，她發現那瘟物不是要逃，而是在狩獵。
「曥子哥哥！往你那邊去了！」

不知是發什麼狂似地，那瘟物幾乎是沿路放著毒，禹葭乾脆幾個跳躍上了樹，在枝椏間毒霧較稀薄的位置用跳躍的方式快速移動著。
瘟物的攻擊也是在耗力，牠如此長時間的猛烈攻擊，消耗的也是牠自身。
「哥哥繼續跑！沒問題的！」雖然能感知到對方的動向，她其實不確定喊聲能否傳到。
眼看瘟物越飛越慢，她也即將追上。

「啊！搞什麼啊！？」
驢子看著緊追著自己不放的盤雲忍不住尖叫一聲，更加邁開步伐往前衝去，一面被恐懼驅使著一面也對自己感覺到生氣，為什麼他總是、總是如此膽小，對上瘟物想著就是逃跑，而背後的禹葭年紀可是還比自己小呢。
雖然喊著要他保護自己，但驢子真沒有想到這一次真的會碰到瘟物－－在心裡把膽小的自己打上好幾次，曥子一咬牙，他猛的剎住步伐，靈氣灌輸在雙手，用力將旁一邊株較小的樹給連根拔起，大叫著望盤雲的方向丟過去－－
錯亂的枝枒好巧不巧的戳中了盤處臉孔的眉心，消滅了幾張臉。

她掐算著距離藉力在林間跳躍，眼看瘟物已一蹴可及，卻忽地響起一聲大喝，帶著連串轟隆巨響炸了過來。
只見一株被連根拔起、還帶著枝葉的樹就這樣伴隨轟鳴聲響地砸向那團瘟物。原本預備要攻擊的禹葭就這樣俯看著樹枝插進盤雲弱點，硬生生滅掉了四張。
在心裡偷偷替哥哥喝了聲好，她立刻左腳一踏右手一刺，飛身過去將將補上一劍，最後一張臉也給滅了乾淨。

盤雲不留屍，然而它散出的毒霧還是得處理。
輕巧落地後，禹葭張開未提著劍的左手，散出了大片的水霧狀仙火。

曥子站在原處，伸手抹著被嚇出來的冷汗，瘟物什麼的－－－真的很讓人討厭，也還好盤雲是是氣態狀的瘟物，也不是特別兇暴的那種，算是他撿了一回好運。
看著禹葭施展仙火處理毒物，曥子蹬蹬腳，也將他那像是金色小太陽一樣的仙火給叫了出來，溫暖的光芒和光線也驅散了不少這秘林一樣的林子裡厚重的寒氣。

毒霧很快地在他們合作下被處理完畢。
「敝人疏忽了。」欠身向曥子為放跑瘟物的事情道歉，看來她的修為還是不足。連連在盤雲身上失手，不知是否是為麥門冬與百日咳之間剋制的緣故，引力特別不起效。
尤其她先前還信誓旦旦地說會保護好對方，卻仍是讓對方受驚了。

「沒關係沒關係啦，大概是因為我受傷的關係.....驢肉很補的，所以我想我的血大概也很補吧.......」
腦子痛痛的，總感覺好像有因為流血被瘟物追過的既視感.........曥子搖搖頭，用力的甩了甩，甩的那對長長的驢耳朵啪搭啪啪地響著，「總之我們再回去剛剛的地方吧，三葉青還沒有採完呢，趕緊的採一採後，我們就快一點回家吧。」
不然實在太可怕了。

「確實有可能性…敝人會記下。」禹葭點了點頭，接下的修煉以突破此處為目標。
「好，離原處有些距離了，咱們趕緊些。」萬幸沒讓瘟物傷到，附近也再沒有其他氣息，接續的工作應當能夠順利完成。

曥子點點頭，趕緊著跟著他回到原處去採集三葉青，而所幸這最後的時間裡都沒有再出現瘟物的蹤跡，而曥子的竹籃也終於是裝得滿滿蕩蕩的，這時候也接近日落西下，在這缺乏日照的蓊鬱密林之中也顯得更加陰森黑暗。
曥子又召喚出了他的仙火，金色的小球漂浮在空中就好像是小太陽般照亮了四周圍，而那溫暖也驅散了不少的寒意，曥子拍拍後背讓禹葭上來，他道：「走吧，該趕回去了，不然真的會太晚了。」

藉著溫暖的光線瞧了眼曥子的竹籃，裝得滿滿的三葉青葉片看起來依然鮮嫩，上頭還留有些雨珠，在金黃色的微光下看起來閃閃發亮。

「好，麻煩哥哥了。」搭上曥子的背，禹葭還沒有放鬆警戒。接下來還要平安回去，此次的採集任務便是達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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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禹葭師妹的交流！！謝謝花了好多時間來對劇情，曥子真的是各種很麻煩又找麻煩ＸＤＤ陪他一起出任務真的超麻煩的ＨＨＨＨＨ
他們終於採集完藥草了（可喜可賀！

啊、我可以講話了嗎！
這邊真的很開心有機會跟曥子交流，還牽了玩伴關係，真的非常謝謝不嫌棄我的龜速回文QQ
然後終於成功採完真的是太好了！！給曥子帶路讓人很有安全感wwww

tcm_liriope: 當然可以說話啦ＷＷＷＷ這邊也很開心有個可愛的師妹跟曥子一起玩耍！還載了可愛的妹子在背上真是藥生贏家！！
驢子一直又能幹又沒用的真的超麻煩的ＸＤ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