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有暖爐就是好,重新活過來了。」一進到室內首先聞到的是乾木頭被火燃燒的焦味,都能夠從這味兒中聽見噼哩啪啦的聲響,總歸還是一個好字能概括她現在的心情,冷的發僵的身子能叫囂出驚訝、歡欣的高呼,只因這逐漸暖和融化的舒適。
略略瞧了眼空間中的樣貌,她早不需多想就決定要窩在離暖爐最接近的位置上。一切皆備只欠些冬日的浪漫,一杯熱茶!這就朝著不遠處的小桌上拾起一隻杯子,又拿起一隻插電煮滿水的熱水壺,倒了水進去。
水氣氤氳的朦朧,又蒸出些綠茶的香氣,隨意地摸了摸杯壁,溫熱的燙手。手指縮了回來,這才捧著杯子,大步的前去那暖的如春日的位上,將自己丟在沙發椅上,發散懶洋洋的人生思維。
「不知道那些『命理專家』吃錯了什麼藥,預測出這個月大家都在水逆!」隨意的看著手機上各類占星命理的訊息,略為有些不滿的輕聲抱怨道,又啜了口熱茶,隨後便被燙了舌頭,心底想的是這究竟是說錯話還是所謂的「水逆」發作,但也只是想想,畢竟命理占卜完全只是僅供參考罷。
飛雪漫天,在戶外待了半天的殷幾乎全身沾滿了雪花,但他似乎不太冷。雪片飛舞的時候他的心情就很好,白白的、閃亮,雖然到時候就融化消失,但還是他眼中最美麗的風景。
不過,即使再喜歡,也還是不能在外面吹風太久。欣賞夠了以後他還是邁開腳步,往其中一棟建築物走去。他今天打算去看看交誼廳,有人跟他說那裡很適合窩著休息,可能還可以自己在家政教室做點東西,他很期待。
推開大門,抖落自己身上的雪花。殷本來打算擦乾自己以後先去最靠近暖爐的位置烤火,不過出乎他意料的,那裡已經有人了。
「你好。」不得已只好選了旁邊的位置坐下,殷自認有禮貌的打了個招呼,隨後便將自己埋進了沙發中。
她聽見了人的聲音,在這被凍結的夜幕之中,在這瀰漫白霧的手心之間。放下手中的熱茶,杯角嗑著桌面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她抬起頭睜著那雙眼直勾勾的盯著對方,沒多久便說了話:「你好,晚上很冷吧?」末了,把視線轉回手機上,低頭在靜默中懷著不溫不熱的心,搓搓自己的手指,青色的血管中似是能暈染出一抹紅似的,佈滿了泛白的皮膚表面。
「啊,最近過的還好嗎?」你聽見她這樣說,突兀的疑問句。她說話的字句之間尾音有些黏稠,像是焦糖膏被拉向兩端牽連的絲線——要斷不斷的。所有的情緒和都被揉成遲緩的節奏,把一切將要戛然而止的那刻重新的迴轉拼湊,莫名的構築出完好如初的前一刻。
有點聽不出來對方是不是在和自己說話--或是對著手機自言自語,不過姑且當作是在和自己對談好了。
「下雪天,冷是自然的,不過很舒服。」無論是在外頭風吹雪,或是回到裡頭烤火都是。
「打工還沒開始,這幾天挺愜意的,四處閒逛,增長不少見聞。」殷努力從沙發上坐起身子,讓自己不要看起來那麼像一坨馬鈴薯,和女士說話必須有禮貌的。「小姐呢?進村子到現在如何?」
「冷是冷,卻也分不清冷的是身子還是連心都冷了。」她說。手指輕滑過玻璃面板,寒意透過指尖浸染卻又被寂靜的吞沒,直至吞嚥了這些胡言亂語的混雜文字,盡是些被拼湊出來的預報和所謂的未來,不耐煩的將手機丟在一旁,不再去看了。
她換了個語調,聲音稍稍高了些,但依舊咬字還是黏度不減:「這不是不錯嗎?有遇到些麻煩事嗎。」能看見她捧著杯子,對著杯子蒸發出的白霧直呼氣,聽著你說的話點點頭,眼波流轉映出朦朧的蒸氣,又能看見閃爍著的茶湯的倒影,點點都是難以言說的心思。
「我呀,很好,正如你現在看到的。」她輕輕的揭過這個提問,朝你擺了擺手,理由很簡單,就是如此了。又接著聽見她說:「當然,比起自己我要是更喜歡聽別人說的。」話中是不覺自己錯了哪丁點,就這樣純粹的直白。
這女人說的話,似乎有點難以理解。
殷偏著頭看著狀似不耐煩,卻依然保持優雅的她,想看透卻看不透,彷佛一片玻璃擱在他們中間。
「還好吧,沒什麼麻煩事。」他伸出手對著火源,暖暖雙手,「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好好的過完在這裡的所有日子。」
她低頭靜默不語,臉上毫無表情,過了些時間,唯有輕輕的向你說:「這樣啊。」
說完後也就完了,茶還剩下一半又少一些,卻是冷了。她沒想到會冷的這樣快,茶杯被放到桌角邊緣,冷豔的獨自散發出一抹餘香,輕盈的散滿空氣,就連它自己都忘了曾經存在過的痕跡。
你能看見她從提包中拿起了一個更小的包,卻是不曉得裡頭裝了些什麼,只能聽見像是什麼互相碰撞的聲音。沒多久,她就打開那個鵝黃色的荷包了,開口朝下,一粒又一粒的不規則圓形小石子灑落整張桌子,清脆的聲音激起遲鈍的神經,待這刻來臨停滯的時間才重新被喚醒。
手暖了起來,殷便再次將整個人縮回沙發中。他看著眼前的女人像是不太愉快,卻又歡欣的擺弄著石子,可是他怎麼也看不明白她在做什麼。
「這是什麼法陣嗎?」他打趣著。以前也看過其他人用石頭擺魔法陣,不過在這裡,魔法應該起不了什麼作用吧。
「哎呀!我可不會魔法,天生的麻瓜呢。」她帶著一絲戲謔如此說,手中也不停歇的將這散落的25顆石頭在桌上排成一個大圈,但這圈並非是圓的完美,弧度是一點都不圓滑,整體看著歪七扭八的,只會讓人想起壞小孩的惡作劇,最後她把一顆什麼都沒畫的石子擺到這大圈的中間。
她看著這陣勢十分的滿意,隨後偏過身子讓你看清這桌上的情景:「當然,現在也可以稱呼它是巨石陣了,先生。」
卻不等著你發話,她竟是動手開始破壞起這被親自排列出的陣型,石子被一顆又一顆的撿起放在一堆,她動手在這堆石子攪動,如果它不是一堆石子,你會打從心底想起糖炒栗子的香氣,因為這兩者所被翻滾出的聲音是十分相近的。
她又把石子完整地收回去,說:「然而良辰好景不常在,是吧?」語畢,她將荷苞的開口朝向你,彷若相信你會將手伸進去抽出顆石子似。
像是被什麼誘惑了,殷伸手入袋,摸了摸,抽出了一顆石頭。
攤開掌心,他讓那顆石頭在手中滾動,但他不知道這是什麼,再看多久也不會明白。因此他將石頭遞回去給面前的女人。
「小姐這是在用巨石陣變什麼戲法嗎?」他還很配合的稱呼那些石頭為巨石陣,看來他似乎覺得有趣。
對著自己伸出的手心,上頭躺著一顆石子,她也只是手指撿起這顆石子,隨後將它放在桌子上,孤零零的石子就這麼的出現,在這對它而言偌大的舞台上,粉墨登場呢她想。
「變戲法倒也不會。」她簡單的回答,又看著石子上頭所刻畫的符號,一橫直線上頭附著了個三角形,瞧著像是英文字母的P。她過了一會說:「是Wunjo呢,真不錯!它代表著有快樂的事情要降臨,總歸會是好結果。」
說完了,她將手裡的荷苞抖了抖,又將開口朝向你:「接下來第二抽,敬先生的好運氣。」
他其實不懂女人怎麼從一顆石頭看出好結果,不過大概是像塔羅那樣吧。他想著。
伸手又抽出了第二顆石頭,他這次將石頭高高拋起,再迅速地一把抓到掌心之中。
「小姐的石頭是占卜用具嗎?」他邊問,邊用兩隻手指夾著石頭翻轉而出。「是占卜師?」
「只是一點小樂趣,圖個好玩。」她說,卻是伸手進荷包內將石子又攪了次,想著大抵是洗得乾乾淨淨了,便想去看對方抽出的第二顆石子。
只看著對方把石子玩的像模像樣的,卻是心底有那麼的不以為然,被凍的發白的手只是指了指先前那顆石子的不遠處,讓他能識相些的把石子放在一旁。
她臉色白的有些不自然,又將頭偏了偏,髮絲柔順的在空中散開又歸於沉寂,你才聽她說:「至於別人的事,還是少打聽些吧。好奇心害死貓,還是先生樂於打開薛丁格的貓箱呢?」
說完話後過了會,她又將荷苞的開口打開朝向你。
感覺到女人似乎有些不快,殷將手中的石子放回桌上,聽話的又伸手抽了一顆。
這回他不玩了,抽出後便直接放上桌,和另外兩顆石子並列。
「這種東西當然是,要打開才知道啊,搞不好裡面根本就沒有貓呢?」他笑著,笑得如花般燦爛。
她看著三顆被並列排在一起的石子,照著被抽出的先後次序,手指一一的點過,說:「過去、現在、未來。」
不作聲仔細的看著上頭刻劃出的符文,接著說:「Wunjo、Ehwaz、Gifu,它們分別代表快樂、改變、禮物。」末了她聳聳肩,不是特別的在意結果如何,畢竟一切關於命運、未來的事情只要稍微沾上那麼點邊,也不過就是參考罷。
將目光從桌子的石子上轉移,盯著你的臉瞧了又瞧,緩慢的將字句一個一個說的清晰:「先生,這是量子力學著名的假設,我們該討論的是貓是活著或者死亡,而非有或沒有。」她想說話對她總是過於困難的,比如像現在的狀況,既尷尬又令人想裝作沒聽見對方的話。
這就解籤了嗎?該不會真的惹毛人家了吧。
殷搔搔臉頰,顯然不太確定怎麼應付她好。而且剛剛開玩笑的發言好像沒有達到緩和氣氛的作用,反而被看到自己沒唸書了,唉。
「抱歉,開個小玩笑而已,其實我沒有認真的看過關於這個理論,只聽過一點點皮毛。」想了想,他決定道歉,反正他沒唸書是事實,還是認份一點好。「另外,謝謝小姐讓我、參與你的興趣。我該自己意會這些詞了嗎?」
「其實我並沒有很介意,不用太過緊張。」她笑著,如果現在的氣氛不是太過沉重,也許她的笑容能夠緩和你不安的情緒。
能聽著她將石子拾起的聲音,是風的低語又或者是方才她所言的文字讓你心神恍惚,卻又聽她口:「不是有句話天機不可洩漏嗎?更何況這是你的生活呢!」只是輕淺的說,那樣子的透徹又寂寞,剩下的不過是木炭被燒盡的味道,是沾著些暖意的乾燥,也足以使的她發啞。
很快的,她就收拾的妥當。起身拿起炭火夾又將木炭放進暖爐內,重新點燃火苗,屋子內又暖了起來,只剩下寧靜的哀怨,最終匯流成一股極大的愁思,在火光的跳動中劃下一道陰影,一個句點。
天機啊,好像每個占卜都這麼說呢。
果然還是該自己參透,如果真的能夠快樂生活好像也不錯。
看看時間,似乎該回去了,交誼廳溫暖歸溫暖,還是沒有床舒服。
「謝謝小姐,我會好好意會的。」
站起身,鞠了個90度的躬。「天冷,小姐還請注意保暖,天色不早,我該回去了。」
說完,拉拉衣服,便走出門,沒入月光之中。
感謝殷中陪我跑交流,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