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澈的水裡，看似正在徜徉的魚兒們

彼端的玻璃劃出一條透明的界線

牠們仍無知的在水中盡情呼吸

無知的等待糧食灑落進來

再慢慢啃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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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有紗難得來到了位於二樓的水族館，不過這次她只是純粹來觀賞魚，身上並沒有帶任何藥劑。

她並不在意因自己的好奇心而被麻醉致死的魚，反而在獲得答案後有短暫的興奮感。但這些感覺總是會在一瞬間散去，就像翻過第二次的書籍一樣枯燥乏味，新鮮感不在。

「斎賀同學，晚上好。」
注意到身後的細碎腳步聲，於是轉頭向對方打招呼。

「唉...、阿、」

「.......是、是有栖川同學阿...。」雖然很快地裝作鎮定，但對上第一眼而發出的怪聲跟不自覺停下的腳步都在顯示著她的身體上有些抗拒著面對對方。

「......也是來...看魚的嗎？」還是努力說點什麼。

「是的，看書看久了想稍微放鬆一下。」有注意到到對方那太自然的語調，但是她並不清楚對方為何會這樣。

「斎賀同學也是來觀賞魚的嗎？」與對方算是第一次單獨相處，為了想再多增加一些話題而繼續開口。

「...嗯、嗯，」背反過來問了之後為了回答兒點了點頭，繼續邁出停下的腳步。

「......順便來看看......魚們吃到東西了沒...。」走至一旁的櫃子，打開取出裡頭的飼料罐，「阿.....難道有栖川同學已經餵過魚了嗎？」已經把飼料拿在手上了才想起。

「沒有哦。」緩緩的搖了搖頭，她來水族館只是單純想看魚，並沒有餵食牠們的想法。

似乎是起了什麼念頭，於是又再度開口， 「那我也來幫忙吧。」接著走向櫃子拿了一罐魚飼料，並仔細的端詳著它。

「斎賀同學知道飼料的份量要取多少嗎？」抬起頭並露出困惑的表情。

「我也......不太知道......。」看向手中的罐子，「...但因為我怕餵得太多會汙染水質.......。」

「所以我都.....慢慢的餵...，直到他們不吃了為止。」就像是能夠當作互相溝通的方法，覺得他們在感到飢餓的時候就會更勤奮地在自己面前徘迴，以此作為自己判斷的標準。

「這樣啊，我明白了。」聽完對方的說詞之後，緩緩的點了點頭。接著她走到水族箱前，輕巧的打開罐子，朝著水裡的魚灑下飼料。

顆粒般的飼料不斷浮在水面上，魚群也循著飼料所在紛紛湧上來。

「斎賀同學，你剛才說，你會慢慢的餵食牠們，直到他們吃不下為止對吧？」

「我曾經在一些書籍上看過.....有些魚並沒有胃部，也就是說牠們沒有『飽足感』。」

手中的飼料罐並沒有因為談話而停止，而是繼續緩慢的將飼料繼續到入魚缸中。

「因此我很好奇，既然牠們沒有飽足感，那是不是會不斷的進食呢？」像是要遠足的小學生一樣，露出既興奮又期待的表情。

「但或許會像斎賀同學說的，牠們可能會停止吞食也說不定。」

「原來有這種事情......。」覺得這份知識很驚人，拿著罐子站在原地看著對方將飼料倒入水中，覺得應該餵這些量就足夠了便把飼料歸位。

嗯......但她還是覺得魚會自己停下來，或許是她自己誤會了。

「......。」明白了對方想要知道的事情之後，只是走近最大的水族箱，看著裡面的魚群搶食。

見對方走近水族箱，便微微笑了一下。

而魚飼料也不斷的從上方墜落至水面上，為此聚集的魚也越來越多。

「真的一直在進食呢。」直盯著水族箱默默地說道。

但牠們究竟能進食到什麼程度呢？下一秒，有紗忽然將飼料罐開啟，接著將剩餘的飼料全部倒入水族箱中。

目光才好好追上一隻魚的行動，下一秒紅色的細小顆粒便以散柱狀墜入水中而佔滿了視線。

「欸－－？有、有栖川同學？？」驚訝地看向身旁的少女，愣在原地反應過對方手中倒過來的空罐子，從來沒有想過她會接倒下整罐的飼料。

顆粒狀的飼料隨著水的漣漪散開，再緩緩飄落水中。

那一瞬間像極了紅色的細雨。

桃紅色的瞳像是想捕捉魚的動作一般，在飼料全部灑下的瞬間一刻都沒有閉上過。

「啊、魚散了呢。」
手中的罐子並不大，即使將飼料全部倒完，魚缸裡數目眾多的魚還是能分食完畢。在看到魚群因為顆粒消失而逐漸散去時，她不自覺的將觀察所及脫口而出。

「似乎沒辦法知道結果了呢，斎賀同學。」帶著略為失望的語氣向一旁的少女說道。

「.......。」在魚缸內的飼料幾乎落地以及被食盡後，才終於從對方做出的驚人舉動中冷靜下來。

「那些掉到最底部的飼料.....魚不會去吃阿。」這大概就是她擔心水質汙染的地方，但應該也很快就會隨著水流過濾而自動清潔乾淨，那麼這也是她自己的多慮了。

隨著對方的話，視線落在魚缸底部。在石頭與石頭的縫隙當中確實夾雜著顆粒狀的飼料，即使魚在怎麼游也沒辦法進入細縫當中吧。

「的確呢，之後再來試試別的方法好了。」端詳過魚缸底部後，隨即轉身面向對方。

「斎賀同學等一下會繼續待在這裡嗎？」雙眼一眨一眨的看著眼前的人，而眼神裡也並沒有特別的情緒，或許只是單純想問對方而已。

聽了對方的話，變得稍微有點擔心了，畢竟是......對魚群做過那種事情的....有栖川同學......？

想到這裡便搖了搖頭，儘管那都是確切擺在那裏的事實，但她還是不想要有任何一丁點對於他人的懷疑。

「......嗯、嗯......因為魚吃過東西了，我也沒有其他打算......、」卻停頓了一下。

「...那個......有栖川同學......怎麼了嗎？」

她從很久之前就很在意了，難得現在有獨處的機會，她當然不會放過。

在得到回答後，她雙眼直視對方，眼神充滿了嚴肅。

「我一直很好奇，斎賀同學在荒船同學要被處刑的時候，為什麼會流下眼淚？」沒有兜圈子，直接把一直以來的疑惑從口中道出。

「是因為所謂的『難過』嗎？可以的話能告訴我為什麼嗎？」

直到現在依然覺得不可思議，在那種情況下，選擇荒船才是對的答案，她不明白為何會有人流露出這樣的情緒。

「.......哎？」還在猶豫著要向對方提問，沒想到被問問題的，會先是自己。

更何況......還是那樣出乎意料的問題。

「......。」兩人的眼神對上，她先是垂下頭，撇開視線，然後保持著沉默。

......可以的話，她並不想要去回憶那種事情，但是，她也不想要忘記絆子在最後時刻對她說的話語跟那張表情，不論是誰......她都不想忘記。
「......有栖川同學......不會覺得很難受嗎？」在面對那些事情，或許就如對方所說的，是真真實實的『難過』、『悲傷』。

沒想到居然被反問了，有紗將手抵在下巴，沉思了數秒。

一直以來自己都能準確的解答出各種數理方面的題目，因為它們最終都會導向唯一的答案。

但是，只有在講述感受的時候，她沒有辦法像其他人一樣馬上表達出來，或是詳細的描述。

對她來說大概只有『有』跟『無』，這種黑白分明的方式來表達她內心的感受。

「如果要我給出確切答案的話...答案是並不會。」數秒過後，搖了搖頭，並再次望向對方。

「我已經說出我的答案了，那麼斎賀同學能回答我的問題嗎？」表情變回以往溫和的笑容，但話語裡卻帶著一絲強硬。

「......。」不會......？
能有人在面對『死亡』時，可以絲毫不感到悲傷嗎？可是從對方身上也聽不出哪裡有任何一寸謊言，就好像是......她真的發自內心那麼想。

回想起了前幾天的話語，背脊打了個寒顫的同時，更多的是無法理解的想法湧入了已經有些混亂的腦海之中，不管是對於自己、還是眼前的少女。

「我......、」為什麼會流下眼淚？
這種問題明明已經纏著她好幾年，對她而言就等同進食、睡眠一般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真的要她描述的話，卻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說到底，是什麼讓人感覺這麼悲傷呢？

「......因為再也無法見到那些人們...、這種...這種不正常的事情......沒能給大家好好地...、」

「........我不知道。」僅僅是吐出急促又不對應的話語。

靜靜的聽著少女的話語，在對方以不知道做為最後的答案後，先是默默的點了頭。

她想起了在醫院時，那些因為病患離去而哭泣的家屬。她不明白那些人悲傷的原因，就算知道理由，她也無法了解他們的想法。

生離死別，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人活著，終究會面對死亡。

她是這樣想的。

「既然斎賀同學都這樣說了，那我也不再過問了。」從對方回話的狀況來看，繼續問下去也不一定能得到答案。

「但是，活著本來就會伴隨著死亡，所以『再也無法見到那些人們』我認為並非不正常的事情。」

「死亡不過是自然中的一環而已，斎賀同學其實不用感到難受。」

她順著對方剛才所說的話，緩緩說出自己的想法。

「......。」不對的，她所指的不正常，是指接續著發生在這艘飛船上的殺人事件，以及在解決事件後，所謂必要的『處刑』、『懲罰』。

「有栖川同學說的沒錯......，」對方所說的話她也都理解，畢竟斎賀家的人們也總是這樣教育她。

「我也是那麼認為的......但是.......，」手抓上了自己的衣袖，「在面對離別的時候......還是會覺得很難受....像是心被揪緊著那樣......。」
就算是不認識的人們，記憶力不好的她也還仍然記著第一次進行葬儀時送別的面孔，更何況是，她終於交到的、重要的『朋友』。

儘管明白一切都是自然的一環，但那還是令她感到悲傷。

視線落在對方的白色衣袖，她眨了眨眼睛，思考著對方說的話。

心被揪緊著，就是所謂的難過嗎？
或許自己曾經有過這種情況，但是她並不知道這種情況稱之為『難過』或是『悲傷』。

「我明白了，我想...斎賀同學大概是個情感豐富的人，內心才會因為離別而有這樣的變化。」默默的點了頭，並發自內心的說出自己的看法。

「這樣問可能會有些失禮，但斎賀同學每次進行葬儀時，也都是這樣的心情嗎？」如果是面對不認識的往生者，對方依然會有這樣的情緒嗎？

情感豐富的人......嗎。
她只知道自己在面對任何離別時，心中總是感受著一種悶炙感，無論是為了再也無法見到的人們，還是為他們哀悼的人們，就算是誰終於脫離了病痛，她也無法阻止自己對此感受到一份悲傷。

為了讓所有人都得以完整自己的人生、以最幸福的姿態離去，她才努力忍住在眼眶打轉的眼淚，使用她的才能，像兄長大人那樣、為人們送行。

對於對方再次提出的疑問，先是點了點頭。
「......但是我們葬遺師的義務不只是為死者送行，安撫仍然在世的人們也是重要的一環...。」

「...在那樣尊嚴的場合，哭泣是不被允許的。」要是連送行者都放聲大哭地話，就沒有資格去鎮靜撫平其他親屬的悲痛了，他們並不能這麼做。

她想起了之前在醫院時曾看到父親對著手術房外哭泣的家屬們說話，這樣算是在安撫嗎？但也有可能只是在宣告不治而已。聽著對方的話語，讓她不自覺思考起記憶中的畫面。

「我想，因為有葬儀師的存在，才能讓往生者的家屬們得以安心的送往生者最後一程。」雖然在醫院見過不少回天乏術的患者，但是她沒有很在意那些人最後到了哪裡去，所以對葬儀這部分並不是非常了解。

「一直以來我都不知道，原來葬儀師有這種義務存在，我感到相當敬佩。」

「謝謝斎賀同學，可以的話今後也請再多分享關於葬儀的事情，我會很樂意了解的。」語畢，深深的向對方鞠躬。

她只是繼續點頭以示同意對方的說法。
「......。」不自覺地想起年幼時，自己總是被迫離開葬儀式現場。

直到現在，她也不認為自己在這方面做得好，總是兄長大人在協助她安撫那些親屬。或許可以當作是工作的一環，但她並不願意這麼想，想要幫助大家的心情，她明明是真真實實地感受著，卻總還是自己第一個哭了出來。

這些回憶究竟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呢？經過了這麼久才依稀想起來有過這樣的事情。

這時身前的少女對自己深深地一鞠躬。
「......、」差點又陷入獨自的思考，在對方表達似乎還想知道更多後才立刻回過神來，緊張地想要阻止對方向自己這樣子鞠躬，但她什麼話也沒能出來。

「...嗯......。」雖然不小心又順勢答應了，但關於葬儀...甚至是關於「她」，究竟還有什麼可以分享的呢？

「太好了，我想這方面的知識光是看書大概無法完全理解，斎賀同學願意分享真是萬分感謝。」得到了對方的回覆後，高興地雙手合十，笑容燦爛地說道。

語畢，將原本合十的雙手放置裙襬前重疊，臉上的表情也恢復成溫和的樣子。「時間也不晚了，我想我差不多該離開了。」向對方微微行禮，這是她一直以來的習慣，不如說是父親教導她在進行社交時都得這樣做。

「跟斎賀同學聊天很開心，希望下次能再跟你多聊一些。」離開前，在門口用對方能聽見的音量說著。如果今天一直待在房間內，恐怕也不會與對方有這段短暫的對話。

在最後輕聲的說了晚安，房門便緩緩闔上。

「......、.........嗯。」雖然並不是第一次和有紗對話，但對方非常有禮儀的舉動總是讓她不自覺地禮貌性地作為回應點了點頭，目送對方離開。

「.............。」

「......怎麼辦...？」結果原本預計要問清楚的事情一件也沒問出口......只有對於對方的事情更加困惑而已。
嘆了口氣後少女便轉過身將手靠上身後的玻璃，安靜著看著裡頭的魚隻同樣不自由地在水箱裡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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