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匆匆流逝,不知不覺,已過了大半年。戴著黑色皮手套,耳垂夾有鑲嵌綠寶石白鐵耳環的淺綠髮男孩.伊札德勒,身處昏暗的地下室,書寫習字本。
經過這段期間的學習,除卻掉一些不常使用的詞彙,基本書寫、閱讀傾聽能力於他而言,已不成問題。就是會話部分,始終無法發出正確的音--或許是因為這兒的語言,存在不少需要運用舌頭的發音,也說不定。伊札德勒如此心想。
看向手上那似是手工刻製成、既無漆印亦無花紋的素色筆,好像是叫「塔兒塔斯樹筆」來著?印象中,這是那名白髮青年.唐奎,交給他的物品。
想到唐奎,伊札德勒就想起當初他倆訂下一年之約的日子。
至今,他仍然不明白為什麼唐奎明明不想收留他,卻還是決定返回,從人口販子手中贖回他。以及之後那不似成年人、讓他腳沾地,又馬上抱起來,疑似拿他取樂的行為。
一想起過往種種情景,伊札德勒眉間全皺在一起。
在那天之後,唐奎又恢復最初相遇的態度:面無表情,沉默,離他遠遠的。紫色頭髮的少年.雪琉留斯則除了教學時間外,其他時候不再嘰嘰喳喳朝他說話。
取而代之的是,兩人的教學都頗為用心。感受到兩人的用心,伊札德勒更加賣力汲取知識。
只是,那出自唐奎口中,一聲聲「變異異種」,彷彿隔了一道牆。尤其在伊札德勒明白「異種」的意思後,感受越發明顯。
至於自身體內多出的那股奇怪力量,伊札德勒曾試圖詢問雪琉留斯,只得到對方為難的表情。雪琉留斯明顯知道那是什麼,卻不知何故,不願告知。鼓起勇氣詢問唐奎,得到更直接的拒絕。
「你不用知道。」
「知道又如何?學會使用,然後傷人?」
縱使詢問為什麼不用知道,也只會得到嚴厲的答案。
伊札德勒深深嘆息。
儘管他只是想滿足求知慾,但被排斥、不受信賴的他,終究無法對這句話進行辯解。畢竟,剛來到艾洛塔大陸的他,曾在失去理智的情況下,咬傷眼前的唐奎。
唐奎說的對,縱使伊札德勒明白自己不會隨便傷人,但在收留他的兩人眼裡?或者隨便一名陌生人眼裡?
人們對於未知的事物,大多懷抱恐懼,這是理所當然的道理。就像他對於取走他部分記憶的謎之存在,下意識畏懼。
思及此處,伊札德勒垂下眼簾,腥紅色的眸中,隱隱透出一絲茫然與失落。散碎的記憶依然散碎,許多缺塊依舊無法拼湊。
在前路茫茫、無法回到原本世界的情況下;唯有盡力接受現狀、充實自己,試圖融入這個世界以自力更生,方能捕抓未來。
伊札德勒搖搖頭,甩去念頭,重新把注意力移回身旁的書籍。
不一會,稚嫩的童音迴盪於地下室,不熟練地反覆練習朗誦,像極外頭隨處可見的學齡兒童。
通往地下室暗門不遠的走廊上,雪琉留斯席地而坐,身旁放著一盤淋上血液、長相十分詭異的自製甜點。他褐紅色的雙眼微垂,雙手抱膝,一改平日的跳脫模樣。
自廚房後方後門進入,一踏進走廊,唐奎看見的便是這副情景。
「雪。」「阿奎。」
以呼喚彼此的名字做為招呼,唐奎在看見地板上那盤詭異物體時,先是一愣,接著明智地選擇於雪琉留斯身旁另一側坐下。
「阿奎,我覺得我好像改不了太想當然的習慣。」
灰色眼瞳映出雪琉留斯的那抹苦笑,唐奎想摸雪琉留斯的頭以安慰他,又因為覺得不合適而作罷。察覺到唐奎意圖的雪琉留斯沒有作任何表態,臉上鬱悶卻是減緩不少。
「我啊~喜歡大家都能快快樂樂的相處。不管是遇見你的時候、還是遇見其他人。」
「我看見你不快樂,就想逗你笑;發現你在忍耐哭泣,就想當然地、把你帶出那個讓你不開心的地方。看到小黑受了傷,就想留下牠照顧牠。」
再次回憶起那為了保護兩人逃亡,而被族人殺害的黑豹朋友,雪琉留斯瞳中的褐紅,隨之黯淡幾分。
「我......完全沒考慮到把你帶離族人這個決定有多危險。對於從小活在殿內的你,要在外頭生活又是多麼艱難。也沒考慮過小黑是因為什麼,而不回到自己的族群。」
雪琉留斯搔搔他那頭亂髮,笑得無奈。
「現在也是。就算知道總有一天或許會暴露,或許會為我倆帶來危險;但在知道『他』失去部分記憶、獨自流落在外後,還是想收留他。」
「我總覺得這些都該是理所當然,渾然沒有考慮後果......我果然還是太一廂情願了吧?」
「是太一廂情願。不過,這才是我認識的你。」唐奎的即刻回應讓雪琉留斯變得沮喪。然而,之後的話語,又令雪琉留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雪琉留斯沉默半晌,方才打破兩人間的沉默。
「啊哈哈......阿奎你真是一針見血。」雪琉留斯站了起來,端起那盤色彩斑駁詭異的甜點。「不過~謝啦!」
隨著雪琉留斯起身的動作,唐奎抬起頭。熟悉的少年臉上,是那一如往昔的開朗笑容。
「我去送宵夜。今天這盤,可是我的全力之作喲!」
望向雪琉留斯的背影,唐奎若有所思。在雪琉留斯消失在轉角前,他跨步上前,把人叫住。
「雪。」
「--咦?阿奎,還有事嗎?」
唐奎編織言語,把自己的想法,傳達給雪琉留斯。雪琉留斯當下的表情,可謂精彩。
望向雪琉留斯那一臉『阿奎吃錯藥了吧?』,疑惑地端著盤子,轉往地下室的模樣;唐奎那自始至終無表情的臉龐,嘴角微彎,漾起淡而柔和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