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還有管吸血鬼的血,伊斯塔嵐覺得心情頗微妙,咬緊牙關盡量快速的取出腹部的銀子彈,即使身為人類被銀子彈打到也是很痛的。
抹上吸血鬼的血液,伊斯塔嵐鬆了口氣的同時也覺得非常疲累,纏上紗布後放下衣服掩蓋傷處,伊斯塔嵐盡量輕的進行移動。
夜晚的野外會降溫,不能生火,他需要個能遮風擋雨的地方休息。
在斷木和石壁形成的天然坑洞中,伊斯塔嵐用些落葉做床,緊裹外套蜷曲身體,任由意識墜入黑暗中。
陰天的早晨於凡派爾而言是個絕佳的好天氣,由於已經好幾天沒踏出宅邸,德拉梅打算趁下雨前去森林晃一圈稍微活動一下筋骨。
沿著蜿蜒崎嶇的森林小路行走,四周皆是足以遮天蔽日的松柏,偶有幾道日光會透過樹葉的間隙在遞上投下斑駁的光線,沒有鮮花點綴的森林小路加上地處偏僻,作為曾經的經商通路到了如今只剩滿目荒涼。
「嗯?是人類的味道……」冷風迎面吹過,伴隨而來的則是混雜著淡淡的血腥味的人類味道。
這種偏僻又茂密的森林居然會有人類?雖然難以理解,但靈敏的嗅覺卻讓人難以忽視擺在眼前的線索,「還是去看看吧。」
循著聞到的味道一路向前行走,不多時便在略微隱蔽的山洞之中找到了蜷曲著身軀,臥躺在地的人類。
「哎呀,看看我發現了什麼……」在離人類幾步遠的地方停下了腳步,即便靠得這麼近對方依舊沒有察覺,側躺在地的男人額頭掛著冷汗睡得不是很安穩,略顯蒼白的面容看上去像是失血過多後失去意識的樣子。
望著眼前虛弱無助的人類,唇角不禁微微上揚:「能遇到我算你幸運吧,人類。」
地面傳來輕微的震動,伊斯塔嵐潛意識明白必須要醒來,無奈身體不聽他使喚,這裡不是個人煙稀少的森林嗎?怎麼會有人過來……還是來者是野獸?
對方似乎說了什麼話?
不行,聽不清楚,耳朵無法辨識聲音,真糟糕……
該死的偷襲者,真該再多揍他們幾下的。
眼皮好重好想睡。
望著眼前似乎想睜開眼睛,最後卻不敵傷勢帶來的影響沉沉睡去的男人,德拉梅滿意地笑了笑。
現在要是清醒的話也很麻煩呢,該想想要怎麼把這個人類搬運回去……
思索片刻,德拉梅走出山洞外朝著來時的方向吹了幾聲悠長的口哨——這是只有特定的生物能聽見的口哨聲。
德拉梅有些百無聊賴的在洞口等待,待一段時間過後,疾馳而來的馬蹄聲一陣陣地傳入耳中,遠遠的就能看見一道白色的馬駒飛奔而來。
「辛苦你啦。」獎勵似的拍了拍在面前停下的白馬,從置於馬鞍旁的小包裡拿出了一條繩子。
德拉梅將暈倒在山洞內的人類扛起後用繩子將他綁在上面,為了防止半途摔落也只能這麼做了。
「雖然你應該挺難受的,不過你也沒力氣抱怨了吧。」說完後,接著跨坐在馬鞍上,一甩韁繩白馬便開始奔回宅邸的方向。
這傢伙能否有點常識?!放著不管不是挺好的!
伊斯塔嵐被劇烈的振動搞到飄飛的意識都紛紛回籠了,痛死了,想掙扎又被牢牢的繩子綁住,一段路下來他已經可以想見臉色一定更難看了。
是要跑到哪裡……
隨著馬匹奔跑躍動,伊斯塔嵐也隨著步伐飄起、被繩子勒住、落下撞擊馬鞍,腹中不斷的翻滾著,酸水開始往上匯聚到喉頭,他想,待停下他可能會大吐特吐。
實在不能太苛求傷患啊……
勒緊韁繩,馬匹嘶鳴一聲後乖巧地停下了,將那個被顛簸得半死不活的人類解開繩索後夾在身側,臉上並沒有半點吃力的樣子。
拍了拍眼前的白馬,德拉梅輕笑著說:「先回去,等我處理完再過去。」
見白馬確實乖乖的往馬廄的方向走去後,才跨步前往幾乎沒什麼使用的客房。
久沒人住的客房自然充滿了灰塵,將那人安置到床上後又到藥房去拿了幾瓶處理傷勢的藥物,「雖然瓶身的標籤有點模糊了,但應該是這瓶吧?」
回到有些昏暗且髒亂的客房,將那名人類身上有些破爛並沾染了血跡的衣物都脫下後,把原本滲血的繃帶又重新拆開塗抹藥劑之後再換上新的。
而那些染血的衣物自然和德拉梅今日外出時的衣物一起放火給燒了,連半點要徵詢對方意願的念頭都沒有。
「嗯,礙眼的東西都解決了。」滿意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塵,處理完這些後才繼續在莊園內四處閒晃。
伊斯塔嵐覺得他能活下來要歸功於他堅韌的生命力,被翻來覆去的、近乎粗暴的處理傷口扒衣服,還好他早因痛暈過去而沒有感覺。
休息過後恢復了些體力,濃厚的灰塵竄入鼻間,在不知第幾次咳嗽後,他總算能張開眼睛打量環境。
他是被丟到倉庫去了嗎?這灰塵量還真不是蓋的。
伊斯塔嵐揉揉鼻子,低下頭看了看被重新包扎的傷口,半裸的伊斯塔嵐拉緊毯子慢吞吞的起身挪到窗戶旁邊打開了點縫,讓窗外的新鮮冷風能流進來,替換室內停滯的空氣。
「這是哪?」回憶只到處理完傷口昏迷前,雖然身體似乎有感覺,但意識果然還是不清楚,四處摸了摸,找不著他的鋼筆,落在某處了嗎?
在莊園內稍微巡視了一圈,德拉梅突然想起人類需要進食這件事情,便又調轉步伐來到了廚房。
和凌亂的客房、積滿灰塵的廳堂不同的是,廚房一直都維持著整潔乾淨的狀態,或許也有經常使用的緣故。
「那個人類可真幸運啊,正好前陣子才剛採購完食材——」
在廚房搗鼓了一段時間,想著那人說不定要醒過來了,索性便端著托盤將藥和蘋果派一起送往客房。
「我進來囉。」象徵性地隨意敲了兩下門板,接著就直接推開了房門。
伊斯塔嵐坐在窗邊吹著風,眼睛適應黑暗後便能看見房內的大致景象及擺設,也是在這時他聽見了腳步聲。
「……」敲門有意義嗎?伊斯塔嵐在吐槽要冒出口前硬是將話吞回去了,這是她的地方,所有東西都是她的,他也意思意思的回應道:「請進。」
甜甜的香味隨著對方的進入飄散到房內,伊斯塔嵐慢慢的從窗邊往她的方向走過去:「蘋果?」
「請。」聽聲音是女性,伊斯塔嵐用毯子擦了下椅子上的薄塵,護著腹部遞給她椅子讓她能坐下。
「哎呀,意外的很紳士呢?跟我想像的不太一樣。」正打算將托盤放到一旁的桌子時,才發現桌上也被雜物堆滿,見此德拉梅右手一揮將雜物都掃到地上後才滿意的將托盤置於桌上。
「真不好意思,這裡只有做甜點的原料,所以只好給你做了蘋果派。」雖然嘴上說著不好意思,德拉梅的臉上卻無半點愧疚的神色,拿起一旁散發著濃重藥味的碗遞了過去,「來──這是給傷患的特餐。」
精緻的瓷碗中盛裝著墨綠偏黑的濃稠藥汁,那股刺鼻的藥味光是聞到就能令人退避三舍。
「胃中要先有東西才能喝藥。」伊斯塔嵐笑笑的接過瓷碗,然後將碗放到一旁:「甜點和草藥的組合是最糟糕的,甜味和苦味搭在一起能刺激嘔吐中樞,搭配吃保證兩者都吐出來。」
將窗戶開大點,搭在身上的毛毯簡單繫起,維持不會掉落的程度,伊斯塔嵐捻了些蘋果派放入口中,甜膩的味兒讓他口中除了甜再感受不出其他,只吃這些傷勢無法得到充足營養。
他拍了拍手中的派屑,低垂眼眸問道:「我能借用廚房和些材料嗎?」
「這傷是妳包扎的嗎?」伊斯塔嵐接著說道:「謝謝。」
「是嗎?其實就算你吐得亂七八糟我也不介意,反正只要把弄髒的東西都燒了就好。」德拉梅隨性地笑了笑,讓人分不清是不是在說笑。
瞥了一眼似乎被嫌棄的蘋果派,德拉梅隨意地答道:「請自便,如果你能找到理想的食材的話。」
「這傷確實是我包扎的沒錯,看你意識清醒應該是沒什麼大問題。」稍微端詳了一下眼前的男人,「不過我還是建議你找個時間洗漱一下。」
「暴發戶。」伊斯塔嵐無奈的笑著,拇指和中指曲成圓彈上女性的額:「製作者會哭的。」
「皮肉傷罷了,養養就能好,多吃點肉就沒事。」伊斯塔嵐對於自己傷勢挺了解,外表看著嚴重其實內裡都沒傷到,不礙事:「廚房和浴池在哪?」
「唔……」有些呆愣地看著對此感到不滿並彈了自己額頭的人類,德拉梅感到些許意外。
是不滿吧?對於揮霍金錢的這個舉動,但總覺得又有些不太一樣的感覺讓人難以理解……人類的感情果然很複雜呢。
眨了眨眼,回神後才答道:「浴池和廚房都在一樓,下樓梯後往左走,廚房在穿過放展示品的那條走道後左轉直走到底就能看到了。」
「嗯?妳扛著我爬樓梯到這裡?」伊斯塔嵐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現在的感覺了,他雙手捂著臉過幾秒後才放下來,然後才想起個很重要的問題:「妳有男性的衣物嗎?」
問完又覺得還是先解決吃的問題吧,伊斯塔嵐沒等她回答,端起托盤挪動著腳緩緩的走去廚房,痛久就麻木了,真希望弟弟不會等到不耐煩才好。
順著指引走往廚房,他翻了翻食材,同樣的食材用不同的料理方式和調味能產生不同的味道,伊斯塔嵐煮了鍋水,加入雞蛋、牛奶、一些切碎的蘋果丁,再加入麵粉調稠,藥……伊斯塔嵐拿起陶瓷碗舀了一湯匙,用舌頭沾了點判斷成分,不是毒藥,只是味道令人無法恭維。
伊斯塔嵐姑且加了些當作沒有鹽巴的調味。
盛了碗湯慢慢喝著,伊斯塔嵐總算有種溫暖起來的感覺。
「這裡除了我也沒有別人了啊。」德拉梅疑惑地歪了歪頭,並不太董眼前的人為什麼要將臉埋入掌心,「至於男性的衣物嘛──自然是沒有的,你怎麼會期望著單身女性的居宅內出現男性衣物呢。」
像是怕對方迷路似的,德拉梅也跟著走下了樓,一路來到了廚房,看著眼前的人類熟練的的動作便能知曉對方對於料理一事很是擅長。
「我還以為大部分的男性都不太擅長料裡這件事呢。」
「一些單身女性會備著男性衣物做為有男性在家的假象。」伊斯塔嵐以悠閒的語調簡單向女孩繼續進行說明:「據說這能起到讓某些人有顧忌的效果。」
邊喝著濃湯讓胃暖起來,伊斯塔嵐從她的話語間聽見了些讓他在意的話:「這麼大的房子只有妳一個人住?光掃就掃不完了吧……」
啊啊,所以那房間才會是滿滿灰塵的模樣。
「妳……請原諒我的冒昧。」伊斯塔嵐放下空碗和湯匙,表情仍是笑笑的,向女孩靠近了點,雙眼直視著她的眼眸輕聲問道:「妳是吸血鬼吧?」
「確實是掃不完沒錯啊。」偌大的廚房裡其實並沒有擺設多少椅子,跟進來的德拉梅只是隨意地找了一個矮櫃坐了上去。
「哦——?」即便被當面點明身份,德拉梅依舊沒有半點緊張的感覺,反倒饒有興味地看著眼前提出疑問後不進反退的人類。
即便對我的身份抱持疑問,卻沒有退到安全距離的人類……不用說也知道此人並非泛泛之輩。
「如果我說是的話,你會殺了我嗎?」雙手撐在檯面上,本就坐在櫃子上的德拉梅仍悠閒地晃動著雙腿,說出的內容彷彿只是在談論今天的天氣般輕鬆。
「不會。」伊斯塔嵐眨眨眼笑了笑:「那是組織的事。」
「女孩子可愛點,別開口就是殺。」得到算是解答的答案伊斯塔嵐退到安全距離:「所以?大小姐的打算是?撿個人類回來總有些想法吧?」
整個莊園只有一個吸血鬼,伊斯塔嵐思考起發情期和食物的問題。
「嗯……」沉吟片刻,對於這個答案既沒有表露出意外也沒有預料之中的表情,德拉梅只是裡解似的點了點頭,「如果我說什麼想法都沒有你信嗎?我只是遵從命運的指引把你帶回來而已。」
雖然不是沒有和人類接觸過,但大部分接觸過的普通民眾只要一得知自己的身分就會驚慌失措地尖叫著逃離了,獵人們則是嫉惡如仇並拿起武器毫不手軟地獵殺異類,這樣算下來德拉梅其實並沒有長期和人類接觸的經驗。
「夜晚的森林很冷,我倒是蠻感謝的。」伊斯塔嵐又為自己再添了點湯,雖然沒有肉,至少喝湯喝到飽也是不錯的。
將使用過的器具清洗乾淨,伊斯塔嵐向女孩借浴池清洗下身體,進入浴池前伊斯塔嵐說道:「我是伊斯塔嵐,還沒請問大小姐芳名?」
見對方打算沐浴後正打算離開的德拉梅沒想到卻被她撿回來的人類诶叫住了,對方甚至問起了名字。
互相交換名字之後,即代表雙方建立起某種連繫,不論這段關係好壞。眼前這個人類難道不打算離開嗎?正常來說在得知彼此的身分後離開才是正確的選擇。
心中除了疑惑還參雜了些許異樣的情緒,最後還是如實告知了這個許久未被提及的名字,「……德拉梅。」
「你,不打算離開嗎?」想了想,德拉梅最後還是決定詢問演前的人類,為了心中的不解。
「會走啊,至少需等到傷好點。」伊斯塔嵐笑笑解開繫於身上的布匹:「拖著這身體出去給野獸吃啊?不帶這樣讓人走吧?」
「東方有句話叫『不勞做不得食』,一些打掃的家務事我還是會的。」剛向組織交付了任務,有了些錢,這段日子是能修養一下,順便躲躲那幾個不長眼的傢伙。
「真是奇怪的人類。」其實奇怪的人很多,但像伊斯塔嵐這麼奇怪的人類德拉梅還是第一次碰到,當然是僅限於記得的部分,或許缺失的那段記憶中也曾有和他一樣奇怪的人類出現,她不清楚。
「那就請多指教了,能多一個打掃的僕人感覺也挺不錯的。」雖然對周遭環境的雜亂早已習以為常,但如果有人能幫忙整理乾淨的話,留下又何妨?即使對方的身份是存在著一定危險的獵人。
吸血鬼們的年紀都比看上去的大,伊斯塔嵐揮了揮手算是回應,進入浴池後沾了些熱水清洗髒污,半泡在水中才有了種放鬆的感覺。
以後會如何以後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