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誰能夠跟她解釋一下為什麼這個天然電波石頭男會出現在店裡？

「怎麼了嗎。難道是妳的身體出現什麼我所不明白的不適嗎？」

「────」

「？」

「沒有。你來這裡做什麼，快交代清楚。」青年站在許多紮好的花束之間，配上端正的五官、淡色雙眼與白髮，一眼看去像一幅畫。

但她可沒有那種興致看。
這幾天工作的時候連著好幾天都能看到這男的在商店街晃來晃去，活像一縷幽魂似的。

「購買花束。」簡短表明來意，散著髮絲的太陽神之子今日並非穿著那一身赤紅的綁袖和服，而是著套頸毛衣、牛仔長褲和簡易的素白布鞋。
除卻那點眼的耳環，一身黑藍搭配以現世標準可謂平常不過。

「要什麼花？做什麼用的？」

「……送人。」

「──哦～」
「送誰呀～？」

前言撤回，她突然有興趣了。這傢伙分明就不像有人能讓他送花嘛。

「弟弟。」

「哦，弟弟，那就送他──」
「哈？」

什麼？送弟弟？那個看起來很糟糕的長尾巴小男孩？
啊不對，那應該不是原本的樣子？

「…………」青年不甚理解女神的反應，然只是安靜地等待。

「啾啾，迦爾納想送人類平常會送的東西給弟弟君哦啾！」
「啾啾，身為哥哥應該要多方嘗試啾啾！」
「啾啾，攻略遊戲都是這樣的啾～！」

「……」她不覺得這舉動對那個神明能起什麼作用。這是女神個人的推測。如果埃列什基迦勒現在也在場，說不定會講一樣的事情。

──這件事與自己沒有任何關係。
可是眼前發話的青年讓女神隱約想起前陣子的另一件事情。

她推開櫃檯的小門，走到外頭，與對方面對面──抓住了他的雙肩，身子向前探。

「……」鮮紅雙眸中沒有殺意，亦沒有敵意。彷彿僅是在確認某物那般專注地凝視自身；故而被緊攫雙肩的他沒有反抗。

貼得極近的端麗面容沒有其他表情變化，柔長髮絲散發一股其獨有的濃郁香氛。
他未曾去計算時間的流逝，不過因被投以凝視而回以凝視。

「我問你。你身上的是印度那邊的神性？」

女神率先以問句打破了沉默。

「──確是如此。此身正是受蘇利耶之威儀與恩惠而生。」於此地沒有隱瞞的必要，無須否認女神投來的問答。

「啾啾，明明是太陽神之子卻很白呢啾。」
「啾啾，迦爾納很適合去代言防曬油呢啾。」

小麻雀們冒出毛茸茸的腦袋。大概是沒感受到什麼危險的關係，牠們像平常一樣吱吱喳喳地回應。
畢竟眼前的少女這麼漂亮，又有一種水果的香味，應該不是壞人吧。

「……」
「哼，既然已經牽扯到因果了，那你就自己想辦法好好解決吧。兩邊都是喔。」

女神沒有搭理雀鳥們的話語，自說自話地放開青年的肩膀，退開的同時抓起一把剪刀。

「然後呢？你要買花我是不會阻止你，但你是為了什麼送花的至少講清楚。」不然她怎麼幫忙選花包花，看這傢伙剛剛一直沉默八成什麼都不曉得就跑進來了。

剛剛講的那理由她當然知道。
送給弟弟，然後呢，是為了紀念？還是有別的目的？

「如果是要送給神明的話就選讚賞意義而不冒瀆祂的鮮花，但是，你說了要送給『弟弟』吧。」

她已經算是經常與人類接觸的女神，隨著性子，一路看著人類的變化。

送花這件事原本是很單純的。
一開始人們拿花獻給神明表示崇敬、或者互相贈送表達心意、祝賀與弔喪，後來才越來越多涵蓋意義。就是那個所謂的花語。

人類要怎麼想，她不需要理解。
只不過是在做工作，有必要才問罷了。

「…………」原本沉默的青年更加陷入沉默。

他對女神提醒般的話語有所疑問，可選擇埋入心底。
對方顯然並不想在此多加著墨。

而後者。

倘若要問有什麼想要給予兄弟的祝福，那應當是有。
只是無從揣度神明的心意。

那麼，應該要送嗎。
送的話，又該送什麼才是正確無虞？

──身為兄長會贈送的祝福，該是什麼。
生前從未與兄弟以親族身分相處的太陽神之子毫無頭緒。

「……啾啾。」
「……啾啾？」
「啾啾……？」

站在青年髮頂的麻雀們歪著頭，圓滾的黑眼睛泛著光。
發生什麼事情了嗎？牠們單純而敏感地感受到某種情緒的流動。

不是來自漂亮女孩子的感情。
是這個身下已經可以算是朝夕相處的同伴。

「……我確實有想法。女神啊，能請妳協助我嗎。」然青年面上沒有絲毫變化，看不出任何感情。

──如非要提及，那就是態度上始終懷抱著尊敬與面前的女神對談。

可那是對誰都同樣。
平靜得令人難以知覺，卻確實存在，宛如父神對他的關懷。

「──我無意給予阿周那祝福。那並非是我能行之事。」再者，就算被身負詛咒的自己給予祝福，對方亦未必歡喜。即便自己不在乎，卻不能不考量收禮人的心情。

「哼？那就當作普通送個禮就行了？」

「我都無所謂喔。那就以對對方的認知選花吧。」

「──阿周那是為高潔正義者，受盡束縛而持續前進之人。如此認知足夠嗎？」

青年的語調似在談論一件日常瑣事一般，再自然不過。

「…………原來是這樣。你，果然算是人類裡的異類吧。」
「──可以。雖然不管怎樣都行，不過你能講出來就省了很大麻煩。」

女神像是自己得到了什麼結論，不再搭理青年，而是回頭去翻找花朵。
一陣忙碌，她以白色包裝紮好一束暖橘的花朵，在末端繫上淡橙的緞帶。

「喏。拿去，波斯菊。」

對方對此平靜表達了謝意。
女神望著頭頂麻雀的青年小心翼翼的抱回花束，安靜地結帳離開。
來時安靜，去的時候也安靜。

「……印度的神也真是夠麻煩的。」
「沒有自由，嗎。嘛，你就好好努力吧。」

她聳聳肩，旋身回到櫃台裡，繼續花店一天的營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