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上白色嫁衣的人偶,安靜地,坐在房間的角落。
沒有平日偶然間能聽見的小吵小鬧。
他牽起人偶的手,於手背落下一吻。
婚禮,應該是開心的事情才對。
然而當他正想掛上一貫的笑容,獻上祝福時──
淚水……
他愣愣地、接起自臉頰滑落的水滴。
怎麼回事?
那是他不曾體驗過的恐慌。
像是什麼,要從心底處湧出──
惶恐之際,他奪門而出,一路奔向一樓大廳。
淚水,仍然流著……像是傷口的鮮血噴湧不止。
他靠在牆邊,抬頭望著純白色的空間,這片不會被淚水模糊的風景。
◆◆◆◆◆
1.限定認識的居民(一起玩過大型活動的就算是了,盡量是在對話上有過一點交集的)
2.屬於重要事件,若是圓滿結束,無論原本好感為多少,都會跳到
50%3.擲一個十面骰,同一面的入場,隔人可再骰
4.會接很久,不需要有拖太久害怕被罵的疑慮(?),荼蘼中很隨和的(不過明顯是忘了的那種可能會被提醒
5.要討論可以善用廢噗,一些不想劇透但想要先討論的構想可以用私噗
(應該不會到這個程度6.無人將自行結尾
骰
總之先遞手帕,荼蘼啊
荼靡小可愛別哭啊
我現在才發現原來可以個人骰
是的可以喔,但是有點怕萬一骰到又沒有圓滿結束要怎麼辦
來安慰,給溫暖抱抱
荼蘼別哭
怎麼辦怎麼辦
寒霞這是 中了嗎
讓蛇蛇停止哭泣的重要任務由寒霞拔得頭籌(握住手手舉高
我會努力讓荼蘼不哭的
恭喜寒霞得到入場權
我等等拉線後就能開始了,屆時請移駕到廢噗聊天討論
他仍抬頭望著那片極致的空白,是雪啊、是雲彩……許多聯想浮現於腦海,最後他想起了被雨水浸潤的午後,蟬聲亦被驟雨沖刷殆盡,那是所有憾恨的開端。
淚水嘩啦啦地留著,他的顏面卻仍是冷徹,一如以往的平淡,彷彿那些被稱作「淚水」的事物只是滴下幾滴眼藥水製造出來的假象。
他想停止這一切,但,淚水該如何停止?
從一樓大廳經過,剛剛好像聽到誰急促的移動聲,這麼急的要趕去哪裡呢?
白色的身影,是荼蘼先生嗎?這麼趕還真是少見。
等到逐漸走近對方之後,寒霞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荼蘼先生在…哭嗎?怎麼了??
「荼蘼先生…?」害怕突然的舉動會嚇到對方,只敢先輕聲的呼喚對方,並翻找著身上有沒有帶衛生紙。
幸好身上有帶一點面紙,詢問的同時也一併遞給對方。
「……寒霞先生?」轉頭看向寒霞,表情不帶有任何一點悲傷,他接過面紙,順著臉上的鱗片拭去淚水,但無論拭淨幾次,淚水還是會再次奪眶而出,就像是關不上的水閥一樣。
「我這是怎麼了?」他笑了,發自內心地、帶有無奈同時嘲諷自我的笑,語氣中聽不出半點哽咽,就像臉上的淚都是假象。
他摸著淚水,是溫熱的,跟他冰冷的身體不同,原來他也有屬於人類的溫暖嗎?
「明明是應該感到喜悅的事情啊。」
雖然荼蘼先生在笑,可是那淺淺的笑容好像承載著巨大的悲傷…發生了什麼事情?
「荼蘼先生…願意說說怎麼了嗎?」那樣的笑容,他知道,很難受。
「如果不想說也不勉強。」頓了頓,原本還想說些什麼,可是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幫助對方抹去一些淚水。
「……怎麼了?」他也不知道啊。無論怎麼抹,眼淚都不曾停歇,曾聽人言,哭泣時是無法言語的,可他不知道那是什麼感受。
「不應該很開心的嗎?」他又笑,除了笑他不知道別的情緒,即便是那不時被蝴蝶喚起的憤怒與憎恨,也都是隨即被遺忘,自身無法定義的。
唯有她的笑容是真呀。
「婚禮……是一件好事,不是嗎?」
不能否認,他現在像極了一個發瘋的人,又是笑、又是哭,還問著莫名其妙的問題。
婚禮?是有關過去的回憶嗎?荼蘼先生想起了什麼?哭著說有關婚禮的事情,是重要的人結婚了離開了之類的吧?
「荼蘼先生願意聽聽我的想法嗎?」
「婚禮對大部分的人來說,或許是好事,但是其中也有覺得不是好事的人。」
「有些人可能是被迫結婚的,對那些人來說婚禮絕對不是一件好事。」
「也有些人,因為種種因素,只能看著自己心愛的人跟別人結婚,對那些人來說,婚禮更是一個悔恨、一種遺憾。」
「就算是一件大部分的人都覺得開心、美好的事情,總會有人是難過悲傷的。」
「所以…荼蘼先生如果覺得悲傷,覺得難過可以盡情的表現出來,只要是人就會有這些情緒,是藏不起來的。」
「雖然哭不是最好的情緒發洩方式,但是很有用喔。」
「悲傷?那是什麼?」已經不想管眼淚怎麼流了,川水般流瀉不止的淚水,落在衣服上、赤裸的足上、或者空白的背景。
他不懂,所謂的愛啦、悲傷啦、嫉妒啦、苦惱啦……或者憤怒、恐懼、無奈……等等。就連最熟悉的笑容與恨,他也覺得,像是某種虛造的雕塑,沒有顏色、只具輪廓。
「如果我……不是人呢?應當有愛嗎?」一種對於靈魂深處的質疑,此刻他仍認同自己以現在的相貌存在著的事實,卻只覺得面前的一切如夢似幻,而於某些層面理所當然。
「悲傷應該是痛苦的,對吧?」把過多的淚水抹開,語調還是一樣平淡,沒有受情緒波動,「但我現在一點也不難受。」
他很平靜,和往常一樣,只是淚水沒有理由地失控了。
這麼說來,荼蘼先生雖然看起來是半人半蛇,但是在自己的認知上,似乎是蛇的部分偏多呢...如果覺得自己是蛇,所以不了解情感好像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荼蘼先生就算不是人,也是會有感情的。你看那些野外動物對於自己生下的蛋或是子女,都有一定的保護行為,遇到災難也是先保護他們,而不是選擇自己逃跑。」他雖然不會生小孩也不會生蛋,但是對於自己想要保護的東西的感情,是一樣的吧。
「或許荼蘼先生其實很痛苦,只是你不知道而已,就像剛出生的孩子,他不知道什麼樣的感覺叫痛,什麼樣的感覺叫悲傷,這都是經由後天學習而來的。」
「真的不知道嗎?」他瞇起眼,滿是質疑,感情的模樣該是什麼、以何為名,的確,嬰孩是不懂的,但他們啼哭是本能,為擺脫痛而求助的求生本能,「無以名狀與一無所知的差距,寒霞先生能否理解?」
「感情?」他將爪子按在胸口,心臟平穩地跳動著,像是紀錄節拍的機器,沒有情感,「只有部分的動物具有育幼行為,並且……」更何況多數冷血動物皆是產卵後便不管不顧,蛇不算是例外。
「不是為感情,而是因自然法則。」就像公獅為保住地盤咬死小獅,也是自然法則、或者昆蟲啃食死去的同類,不會因為「感情」而被左右,全是為了生存,興許感情是人們強加的浪漫想像,實際上是,只有少數的生物會對彼此產生超越本能與荷爾蒙刺激的情感。
「那種憐憫與不捨,聽起來太過安逸,只會葬送自己的性命。」
好像搞砸了,怎麼沒有想到蛇沒有這些行為呢!寒霞暗自吐槽自己的不周到。
「既然荼蘼先生都說了,那你覺得你是無以名狀,還是一無所知呢?」
「冒昧問荼蘼先生一個問題,如果不想回答也沒關係。」稍微瞄了一眼對方的表情,到底是什麼問題在困擾著他呢?
「如果今天有一個你深愛、珍視的人,你會為了保護對方送掉自己的性命嗎?」感情,就是一個讓人不解的東西,為何能把別人的性命看的比自己還要重要?
「……」他選擇沉默,很顯然地,他對自己的情況真的是一無所知。
「深愛……珍……視?」語調漸緩,像是被什麼給吸引了注意裡,呆滯地望著一片空白,「……保護?」兩字脫口而出時,他的意識被帶向了遠方。
身體充盈著彷彿被撕裂的痛楚,淚水像是潰堤般迸出,豆大的淚珠一點接一點地落下,他低下頭,從垂落的髮絲間看到自己半透明的雙手,沾滿鮮血,蛇尾上三個像是被什麼打穿的孔洞血流不止,亮銀色的鱗片散落一地,在那片狼狽中,他從流淌成河的血液看見自己的倒影。
醜陋的、喪失理性、瘋狂扭曲的臉孔……
「花……」輕聲呼喚著誰的名字,幻象裡,彼岸花散盡,曲終人散,什麼都沒有留下,只有遺憾。
看見對方呆滯幾秒後,嘴裡吐出了幾個字...然後哭得更兇了,著實把寒霞嚇的半死。
「哇啊啊怎麼哭的更兇了...」
手足無措,情急之下直接把對方攬進懷裡,原本想讓對方的頭靠在自己肩上,無奈自己太矮,只能抱著。安撫對方的同時,寒霞無意間瞄到了荼蘼身後的蛇尾,好像隱隱約約看到了傷口,而且不只一個。
花?什麼花?寒霞開始回想跟荼蘼先生的所有互動裡提到的花。梔子花、彼岸花、小白花,其中只有彼岸花是荼蘼先生聊的最深的,好像與生死有關。
「荼蘼先生口中的花,是彼岸花嗎?」他自己也不敢確定提到這個花名會不會造成什麼反效果,不過...如果正確了,那是不是代表,荼蘼先生的生命中,有個重要的人離開了...
「花終究是凋零了……」不知為何要將這樣的話語脫口而出,視野中的所有都在收縮,隱遁於無窮遠的盡處,「末路的華放,結局仍是凋零。」
不光是淚水不止,身上三處傷痕亦噴湧著鮮血,他感覺到意識與身體漸漸抽離,有什麼正粉碎著他的形體。
還不想死。彷彿受潛意識指使,儘管身體承受著快要崩裂的痛,他仍挺著身體望著漸遠的風景,墜落與飄忽之間的懸想,死是這種感覺嗎?
支離破碎前夕,還有什麼支撐著他?他並沒有真的下墜到某個深淵,或者像是斷線的風箏、飄到不知何處。
他正被誰擁著、或者是接納某個人的懷抱。
思緒徘徊與實與幻之間,一抹天藍闖入他的視線,他本想碰觸那片天藍,最終卻是彆扭地縮起手掌,拳頭向外拐、用胳膊圈住寒霞。
「寒霞先生不必探究此事,世間諸多無常……誰都無能為力。」表現出了平時所沒有的悲觀。
花終究凋零…是死亡的意思吧…聽到荼蘼先生的回答,他更能確定對方是為何而難過,重要的人的離開,令誰都揪心。
那個時常在夢裡出現的黑色身影,是生是死,他也不知道,如果跟荼蘼先生一樣發現了事實,是否會一樣痛苦…想到這裡,寒霞覺得呼吸困難了起來,這樣的事實誰都不想接受。
「荼蘼先生…」感受到對方的回抱,雖然彆扭,但足以表明希望誰來當一塊浮木支撐自己。
「沒事的,身體很痛嗎?要不要坐下來休息一下?」一邊輕拍著對方的背,一邊注視著蛇尾。
寒霞真的非常在意蛇尾上的傷口,但是剛剛來的路上以及附近都沒有血跡,應該不是新造成的傷口。
可是這麼明顯的傷口,以前不可能沒有注意到,到底是何時出現的?
「雖然逝去的人事物我們無法追回,唯一能夠做的就是把他們收在心底的某一個角落,讓他們成為我們回憶的一部分。」
「傷口在我們身上留下痛楚、悲傷,我們要做的是讓他復原結痂,即使最後傷口成為了一個痕跡,那都是自己的一部分。」
「這樣的痛永遠不會消失,但是我們要學著接納,帶著這份遺憾一直走下去。」
「我現在要是坐下去,恐怕是再也起不來了。」用開玩笑的語氣說著嚴肅的事情,他覺得自己的四肢已經全部脫離主體了,身體也像是被開腸破肚而後完全掏空,挖得一乾二淨,只剩下一張皮。
大概是覺得不會有人喜歡被體溫冰冷的人抱著,他很識相地鬆開自己的懷抱,憑著意識死撐著別讓自己倒下,淚水流得更劇烈。
「帶著遺憾的意義是什麼?祭奠過往?」他笑問,遺憾永遠只能是遺憾,不會再有質變,「接納了,是已然釋懷,還是早已麻木?」痛是不會被麻痹的知覺,只有痛者本身早已習慣痛楚,才能對此視而不見。
看著對方那斗大的淚珠配上這個玩笑,怎麼看都讓人心疼。
「放心啦,荼蘼先生如果起不來,我可以背你回去,大不了再去找其他人來幫忙。」給與對方一個大大的微笑,對方如果信任自己,那他一定把事情做到。
「帶著遺憾的意義…每個人不同吧。」寒霞苦笑了一下。
「如果是我…會想帶著這份遺憾,去完成我答應過他的事情。」自然而然脫口而出的話語,寒霞自己也不知道那個他是誰。
「釋懷才算接納吧,麻木只是欺騙自己而已。」
「寒霞先生……」不知能否算是被對方的話給安慰到,他的表情比較放鬆了些,可又很快地扭過頭,「請,稍微讓開一點……好嗎?」用最後的力氣扭動身體掙脫懷抱,靠到牆上去,伴隨的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血……滿地皆是口吐出的鮮血,一道血痕從嘴角垂下,他伸手想將之抹去,卻又因咳嗽將手掌與雙唇的周圍濺得全是血。
沒有多少力氣支撐身體了,但如果就此倒下,可能結局不是昏迷、而是死。這次是真的,血是熱的,還彌漫著氣味。
「我找不到那麼做的意義……」看著自己狼狽不堪的樣子,他可悲地笑著,如果淚水與鼻水都換成鮮血,那他可接近七孔流血的境界了,「對不起。」
發現對方掙脫自己的懷抱後,對著牆壁又是一陣猛咳,有點擔憂的順了順對方的背。
「荼蘼先生真的不舒服的話要不要先回去休息?」看著對方有些痛苦的表情,寒霞真的很擔心對方會不會暈倒。
「荼蘼先生不需要跟我道歉呀,現在找不到意義,不代表永遠找不到。而且這個意義是荼蘼先生自己的,不是我的,所以不需要跟我道歉。」
「這句道歉……是因為白白讓你浪費時間了。」一面解釋,一面抹著血,途中不慎刮下臉上的幾片鱗片,已經開始崩壞了嗎?所有……
「我……不能回去……」現在的狀態不能被花看見,「這樣吧,麻煩寒霞先生送我到花店。」視野所見已經開始有點模糊、陰暗,一閃一逝,他看著寒霞的形體在人與狼之間來回變換。
假象,開始剝離。
夢終有醒來的一天,由潛意識佈置起的安全感終究會毀滅。
「找到了……我能夠做什麼?」他看見了,抓不住的■■,逐漸■■的■■■,■■■■扭曲的■■。
……頭好痛。
「不會,我不覺得與荼蘼先生的對話是浪費時間。」露出淺淺的一抹微笑,這個時候表情是不是要好看點對方才不會太難受?
「還能夠走嗎?或是我背你?」把對方的手放到自己肩上,送到花店去的路途不遠,用背的應該也沒有問題。
聽著對方的呢喃與逐漸無法聚焦的眼神,除了擔心之外,寒霞不知道能夠做什麼。
「沒問題……」舒緩著語氣,霎時間連應付用的營業笑容都擠不出來,專注在挪動自己的身子,他感覺自己的雙腳懸空,步伐是虛的,明明下肢是蛇尾,移動的感覺卻似雙腿。
「我現在看起來像什麼?」他忽然問道,而後又微弱地搖著頭,垂落的髮絲搖曳、閃爍,「不、不、不……我……」他想問的不是這個,血液流洩、凝結、而後逆流,他的思維也跟著凍結。
如果到花店的時候,我已經不行了,就請埋了我吧。浮誇的臺詞沒有脫口而出,這本來該是用來緩和氣氛的玩笑。
一邊支撐著對方,小心翼翼的慢慢前進。寒霞聽到問題後疑惑的看向身邊的人,怎麼會這麼問?
「在我眼裡,荼蘼先生就是荼蘼先生喔。」不管對方的外型變成了什麼樣子,只要本性不變,他終究還是他。
「說來慚愧,荼蘼先生知道我怕蛇嗎?」明明是不合時宜的問題,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很想告訴對方。「可是對象是荼蘼先生就沒問題的喔,很神奇吧。」
「我就是我……」複述與對方所言相似的話語,卻忽然像是驚覺什麼似的瞪大雙眼,「也可能,你所知道的我,並不是我。」儘管不曾選擇欺瞞,他的確在無意識間做出許多違背本性的事。
真正的他是什麼樣子?將所有以謊言隱蔽,連自己也被蒙在鼓裡。
「啊……」他不知道,更準確地說,他很難察覺別人的情緒,只能從表徵上的變化做出極可能出錯的判斷,「那還真是、感謝了。」
已經來到鄰近花店的地方,他的氣息漸弱,儼然是將死之人的姿態,他聽見植物們的騷動,議論他滿身的傷痕。
「隨便找個地方放下我就行……」自己的地方不嫌髒,處處皆可安置,「寒霞先生,我也向你坦承一件事吧……」或許是一時興起,或者作為交換。
「我已經分不清楚,自己的所作所為、喜怒哀樂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了。」
「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不曉得所謂真正的自己是什麼樣子吧。」寒霞想起那個每晚都會在夢裡浮現的身影。「我來到這裡是失憶的,失去記憶的我,呈現出來的還是我嗎?」
說不定,大家現在認識的寒霞,並不是真正的寒霞也不一定。
在花店隨意找了牆壁把對方放下,這應該是第三次來這裡了,卻都沒有買過東西呢,改天也來消費一下吧。
「現在分不清楚也沒關係。」幫助對方把頭髮順好到身後。「把事情搞清楚是需要時間的,所以荼蘼先生不用太勉強自己。」
稍微環顧了四周,不知道有沒有水之類的可以裝。「荼蘼先生要不要喝個水或是要什麼東西之類的?我可以幫你拿。」
「如果潛意識會說話,也許會告訴你答案……」他淺笑道,抹了抹額上的冷汗,眼皮逐漸沉重,真正的模樣……如果潛意識會說話,大概只會大聲訓斥、要他好好活著。
愛與恨對他而言是個多餘的,只要意識到滿足或匱乏就足夠了,而他渴望擁有情感。
「吾之於天地,若一蜉蝣。」他昂起頭,望向虛假的天空,不知為何呈流動景色的天花板,「蜉蝣不會認為時間是能虛度的。」朝生暮死,短暫的生命,虛度光陰是種浪費。
「吾的生命只餘片刻,沒有那樣的餘裕。」也許真正在消逝的不是他的生命,而是名為「荼蘼」的這層外皮,他的情感在死去,隨幻象剝落。
「罷了。」他終於闔上雙眼,像是隨時能安詳沉眠、圓寂。
「……好冷。」微啟雙唇,唇間溢出曾由人偶訴說的字句,聽著冷泉滴落的聲響,他覺得自己也浸潤在那片清冽中。
如果潛意識會說話,那應該有很多人都能找回自我吧,包括自己。
因為這句話寒霞發呆了半刻,不過很快被荼蘼的話帶了回來。
「荼蘼先生…」這番話讓他不知該如何回應,荼蘼先生快要死了嗎…?
「會冷的話,我給你找件毯子吧。」急急忙忙的在店舖裡搜尋能夠保暖的東西,無奈這不是他的店舖,找不到毯子或是毛巾類能夠保暖的物品。
「荼蘼先生稍微將就一下…」寒霞把自己靠了上去,雖然不能夠保證自己的體溫有多高,但是比起蛇他還算是能夠溫暖人的吧。
「……寒霞先生?」將死之際感受到不屬於自己的溫度,過於灼熱,讓他對於想要哭泣的慾望有些明確的感受,卻不知該如何描述。
「吾是個錯誤。」凝滯的空氣裡,他聽見自己的聲音流動,一種鼓噪掐住他的心臟,一陣不真實的暈眩後,迎來的是意識上的清明,「貪戀不曾擁有、永遠不可能擁有的事物的,悲哀的存在。」
「如果您所知曉的荼蘼為虛假……」他長吁一口氣,聽著自己吐出的話語,荒謬至極,卻出於真心,「褪去虛假的吾依然有資格享有以此得來的溫柔嗎?」
「太可笑了、太可笑了……」重覆自嘲的字句,重拾起笑容,卻是為自嘲。
「知道是假的又如何?你不是荼蘼又如何?」
這句話脫口而出時,連自己也驚訝了,這強硬的語句不像是會從自己口中說出的。但是,他卻很熟悉這句話,這幾個字就好像藏在腦海裡的某處,突然被翻出來一樣。
「如果你不是荼蘼先生,那我們重新開始認識就好了不是嗎?」語氣軟了下來,方才的強硬態度怕是嚇到對方了,不應該對悲傷的人這麼強硬才是。
因為低頭沒有辦法瞧見對方的神情,但是聽到對方的自嘲,不禁暗自嘆了口氣,更是緊緊抱住了對方。
「好了別擔心,等你重新認識自己,再來把你介紹給我好嗎?就像我們第一次見面那樣。」或許是因為感受過這份溫柔,他現在也想這樣的感覺傳達給對方。
「不曾存在的存在,何得以識?」持續著瘋言瘋語,思緒清明吐出的卻盡是顛倒是非、自相矛盾的話語。
自身的存在為何,愈思忖愈不得明瞭,只覺著自己受困於思緒的螺旋中,或者邁步於像是莫比烏斯環的道路,尋求出口,不知真相是不得超脫的永劫。
啊……是薛西弗斯的石頭,他如此比喻,得到解答之一後不禁放聲大笑。
「寒霞先生,已經夠了。」意識浮於水面,明明沒有睜開眼,他卻覺得自己像是透過水面眺望湛藍的天,一波波的漣漪掃過,而後靜止。
他的時間凝結了。
「不曾存在的存在,如何識別就靠我們了不是嗎?」他也不知道夢裡的那些身影,是不是真的存在?如果存在,那他們又在哪裡…
「荼蘼先生…」他很想幫助眼前的荼蘼,卻又無法做到什麼,只能這樣繼續倚著對方,希望自己的體溫能發揮一點用處。
「已經夠了、真的……」望見蜻蜓點水,白雲飄渺,好似夏季的午後,蟬聲鼓噪。
「不曾存在的存在,只是幻覺罷了。」硬是在自己的邏輯打上死結,若他是幻覺,他所見的、他的意識又是什麼,大概只能以缸中大腦這套荒謬的理論來解釋吧?
「寒霞先生,不須再為吾耽誤時間。」
「荼蘼先生可能誤會了。」寒霞鬆開手,正視那本該閃耀的紅色眼眸。
「我現在做的事情,都是我自己想做的,並沒有在耽誤時間。」
他第一次有這種感覺,想要幫助對方振作、找到自己,或許有些荒唐自大,但是他是真心的。當初的他,是否也是抱著同樣的心情在對自己說話呢?
「不管荼蘼先生要花上多久的時間找到自己,我會等的。」
就像他願意等我一樣。
「寒霞先生,您……」他嚥下剩餘的話語,本想繞個彎,卻發現無法用任何文句將其修飾得既不矯情又不那麼直接,「您在試圖拯救吾嗎?」
「或者,您想救贖的,是您本身?」不知從何冒出的問題,他終究睜開了眼,從漣漪不斷的世界回歸現實,「只是以吾為倒影,看見您自身。」
他細細觀察那雙藍色的眸,天藍、海藍、湛藍、或者青……他無法準確說明那是什麼樣的藍色,如同他無法理解對方抱有的情感。
「吾只是個倒影。」
「永遠模仿、追隨光明。」他感覺到胸口的鼓動,又是一陣耳鳴,頭卻不再感到疼痛,「一旦光明消失,便會消亡。」
「不必為吾嘆息、不必為吾停留……」
「我現在,是在跟荼蘼先生說話喔?即使看到我自己的倒影,那也跟荼蘼先生不一樣。」稍微低下頭,爾後又抬起正視對方。「我是我,你是你,沒有人是誰的影子。」
原本還想說點什麼,思考半响卻擠不出像樣的話語。
「荼蘼先生…我是真的把你當作我重要的一位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