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孩子。長輩們總笑著這麼說，臉上皺紋像花綻開，慈祥的手掌顫抖卻沉穩。他們期盼的是一個懂事聽話的孩子，但喬瑟夫等待的只是摸頭後鼓勵的點心。他稱不上心地純良，但也做不成徹底的惡，不上、不下，受生存的壓力所迫，浮載浮沉的活著。

就如他每次準時站在溫室外，看著山間谷教授一拐一拐地拿著小鏟子走出來問說：「你又來幫忙了。」

帶有目的，若沒有獎勵便一點時間也不想花費的勢利。

「是的，教授，今天也給您添麻煩了。」他虛偽的笑著道。

「早安。」身材高大的非裔少年朝不遠處一高一矮的身影打招呼，他的聲音像人們喜愛的70%巧克力。略為低沈苦澀的部分是可可固質，磁性滑順的部分則是糖與可可脂，兩者被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成了入口即化的美味巧克力，值得慢慢品嚐回味。

只要有空他便會來到溫室幫助山間谷教授，這位矮小、長著滿滿鬍子的教授總能讓他想起在倫敦時，坐在公園與他談天說笑的老爺爺，這使帕沃總是願意幫助對方任何忙，而對他來說最好的回報就是一個溫暖的笑容。

「喬瑟夫！今天也很早嘛。」之前在活米村偶然認識的史萊哲林時常出現在溫室和廚房，他總是能在路過時看見那道安靜平穩的背影，上前搭話幾次後，兩人也漸漸熟絡了起來。

「早安，莫拉萊斯。」喬瑟夫平淡地點頭道安。他站在角落俐落地穿上工作服，早已習慣對方的主動親近。

他曾暗自納悶過為什麼帕沃從未被他的態度打退，喬瑟夫想不出自己吸引人的理由，只能簡單歸做是對方屬於赫夫帕夫的天性——善良、熱心和開朗。那些自己生來就缺失的部分。

喬瑟夫戴上手套，整了整衣袖問道：「最近超勞巫測準備的還好嗎？」

「還算應付得來，不過果然比普等巫測困難許多啊。」帕沃困擾地蹙起眉頭，想到還堆滿櫃子的各式教科書，他幾乎整張臉都皺成一團了。雖然尚未決定好未來的去向，但還是想為自己七年的努力贏得一些證明。

他掛好巫師袍後也跟著穿上工作服、戴上手套，快速地打理好一切，不讓另外兩人等待太久。喬瑟夫對帕沃來說是個特別的史萊哲林，脾氣稱不上好，卻願意到溫室和廚房協助工作，也不像他遇過的其他史萊哲林總是高傲蠻橫，對方出乎預料地好相處。

「好了。」確認準備好後，帕沃抬頭微笑著問道：「今天要做些什麼？」

「要幫魔蘋果換盆，大家都長大了，差不多該換個新家了。」喬瑟夫看了一眼帕沃後收回眼神說道，掛在脖子上的耳罩搔得他側頸有些發癢，幸好整套工作服是學校提供，否則一個高品質的隔音耳罩對喬瑟夫而言絕對是筆龐大開銷。

他把魔蘋果一一搬到桌上預備，動作俐落輕快，明顯能看出少年平常做了不少粗活。

怪不得有準備如此厚實的耳罩。帕沃看著自己手上不符合季節需求的耳罩，現在不過是秋天而已，這樣的布料對於要做粗活的他們來說實在是太過悶熱了，但為了抵擋聲音，保護是必須的。

仔細想想山間谷教授確實也培育這些魔蘋果好一段時間了。

「時光飛逝啊。」他不禁感嘆。見喬瑟夫已經開始工作了，帕沃也趕緊上前幫忙，對方做事麻利的習慣讓他很是佩服。

「確實，第一次實際接觸魔蘋果是二年級左右吧。」那時候的教授就是山間谷教授了，經過了幾年，老人家的背明顯又更駝背了些。他還記得第一次看見魔蘋果時感到的驚奇，而到了現在，就只是一種工作而已。

搬完了魔蘋果的盆栽，他把空盆與土也一併搬上桌子。「你準備好要換了嗎？」喬瑟夫把耳罩戴上的說。

「那時還嚇壞不少人呢。」帕沃是安全過關的那一個，但當時左右兩邊的人都昏倒了，年紀還小的他也被連帶著產生些許恐懼，幸好當時有山谷間教授的安撫他們才冷靜了下來。

他跟著戴上耳罩，瞬間所有聲音都變得模糊又沉悶，帕沃知道對方應該也聽不見聲音，便點了點頭來表示自己也準備好了。

見對方配備齊全，喬瑟夫舉手比出「開始」的動作，確認對方再次點頭回應後，便俐落的拔起了魔蘋果的幼苗。

刺耳的尖叫聲幾乎要穿透毛鬆的耳罩刺進他的耳廓，但喬瑟夫就像毫無感覺一樣地把魔蘋果放進一旁的空盆裡。他的耳朵有些發疼，但還在忍受範圍裡。

土推一層一層的埋過魔蘋果，近似嬰兒又似貓叫的尖聲也逐漸轉為啜泣直到消失。

還好嗎？喬瑟夫抬頭用唇語詢問對方，確認帕沃還適應否。

就算已經體驗過許多次魔蘋果幼苗的尖叫洗禮了，在當下仍會被那淒厲的哭聲搞得震耳欲聾，耳罩並不能完全隔離掉聲音，即使這個耳罩是再怎麼高品質的好貨也一樣。

直到土壤從新把幼苗帶回類似於母親子宮般溫暖、安全的空間內，幼苗才停下了恐怖的哀嚎聲，帕沃感覺自己也總算鬆了口氣。

興許是太久沒接觸魔蘋果，他揉了揉太陽穴嘗試減緩微弱的頭疼感，對喬瑟夫露出有些勉強的微笑並說道：「還行。」

「會不舒服就先休息。」喬瑟夫的臉冷冷淡淡地，不知情的人或許會認為這個史萊哲林是在嘲諷對方的無能與柔弱。他說完後並沒有再開口，收回了眼神繼續整土，好似方才開口提醒的人並不是自己。

帕沃有些過意不去，畢竟說要幫忙的人是自己，都交給喬瑟夫來做的話實在是很不負責任的行為，但既然對方主動體諒他了，況且自己若是真的太勉強，恐怕後續造成的麻煩會更多。

他稍微遠離了一些，在不受聲音影響太大的位置停下，用寫滿歉意的綠色垂眼看著喬瑟夫的一舉一動，臉上全是幫不上忙的難過和落寞。

果然喬瑟夫是個認真又厲害的好人啊⋯⋯

喬瑟夫低頭繼續換盆，換了幾個後抬頭才注意到對方的神情。原本應是高昂微彎的眉頭，這時低落的垂皺在一塊兒，喬瑟夫看了停下手上抽拔的動作，將手邊尖叫中的魔蘋果都埋妥後，拿下耳罩詢問：「怎麼了嗎？」

對方的眼神裡有些他讀不懂的意思，他把耳罩放在脖子間，繼續問說：「不舒服的話，需要我陪你去醫院廂房嗎？」

帕沃急忙回過神來，低落的嘴角再度揚起，他現在好多了，雖然頭痛只緩解了一些，但耳朵的刺痛感已經煙消雲散，而且他不喜歡添麻煩，獨立自主和慷慨大方是他的人生指標，來自他教母和媽媽的人格特質。

「沒事、沒事，我沒有這麼柔弱的。」臉上的笑容盡是燦爛的光彩，他拍拍胸脯保證自己沒有問題，「麻煩你擔心了。」

「再忍一下，快處理完了。」他抬起頭示意對方把耳罩帶好，隨後又繼續替魔蘋果換盆。現場需要換盆的魔蘋果不多，喬瑟夫也只拔了幾盆便停下來。

他拿下耳罩甩了甩頭髮說道：「其他的看起來都還太小，下次再換吧。」

「辛苦了。」他走向喬瑟夫，拍了拍對方的背，寬大的手掌很溫暖，傳遞過去的溫度很讓人放鬆，稍微頓了一下後他又開口，「嗯⋯⋯有什麼我可以幫得上忙的嗎？今天很抱歉。」

「沒什麼好道歉的。」喬瑟夫沒有迴避對方的接觸，普通的搖了搖頭。他拍拍手上的土，直白毫不忌諱的要求道：「我手酸了，能幫我把桌上的盆栽都放回原本的區域嗎？」

「當然。」帕沃相當喜歡對方直接的個性，太過客氣的人雖然是出於善意，但有時會讓想出手幫助的帕沃感到些許困擾，喬瑟夫倒是讓他輕鬆了不少。

他將盆栽一一放回原位，很快便處理好了，帕沃脫下手套，擦了擦從額間滑落的汗水，「完成！我們去找山間谷教授吧。」

「嗯。」即使相處了幾年，少年的態度依舊冷淡毫不熱絡。他拆下手套與工作服放在一旁，用多多潔清理一番，確認沒有遺漏後抬頭向帕沃點頭的說：「走吧。」

在與山間谷教授回報後，喬瑟夫和帕沃便走向同在地下層的學院寢室，兩人走在一起時格外沈默，卻不顯得尷尬，雖然帕沃是蠻喜歡聊天的人，但他偶爾也享受寧靜的時光。

「下次見吧，我會去廚房拿些點心的。」他們在岔路上道別，帕沃拍了下對方的肩膀，便準備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