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你。」
唐奎並沒有解釋自己為何等在入口,伊札德勒亦沒有告訴唐奎關於自身記憶諸多雜事。僅是彷如心有靈犀,預先等候在入口。
「工坊呢?」「一天餓不死。」
「牌子掛了?」「掛了。」
一如往常的對話,帶給伊札德勒些許前往那裏的勇氣。兩人一前一後前行,如同
星星落下的夜晚。直到大樹拱門前的叉路,伊札德勒停下腳步。
沉默,爾後回頭。
「......唐奎,我現在看起來很奇怪嗎?」
白髮青年安靜凝視著眼前的淺綠髮少年,青年的表情自始至終,都沒有改變。他以那富有磁性的低沉聲音,說:「比哭好一點。」
大手覆上的位置,不再是一如往昔的頭頂。猶如兩人立下
一年之約的日子,唐奎一下子抱起伊札德勒。
「唐、唐奎......」「你胖了。」
這突兀的話語,令伊札德勒早前紛亂的思緒,一下子被沖散。
俯瞰唐奎那平淡的表情,對方似乎不覺得自己說的話,有什麼不對。伊札德勒只覺得渾身無力,不禁想吐槽。
「八歲到現在都過了幾年......沒變重才奇怪。」「是啊,」唐奎的大手,輕柔地撫摸伊札德勒的背脊,感受著歲月帶來的重量。「你滿十五歲了吧。」
「咦、你怎麼知道?」灰色的眼瞳映出少年驚訝的表情,以及那抹不同於白皙臉龐的紅。「我看到你放在房子裡的那些東西。」
伊札德勒立即便明白唐奎為何會知道--他根本是在套自己話!因為自己早就把那些東西收在地下室,而地下室的鎖只有自己手上這把,除非......
「唐奎,你有地下室的鎖?」「我沒有。」
伊札德勒臉上寫著「我就知道」。趁青年錯愕之際,掙脫對方的懷抱。
「唐奎,我要去見雪琉留斯了。」
「在家等我。到時候,我會告訴你他說了什麼。」
伊札德勒倏地轉身離去,消失於唐奎摸不著、亦看不見的分叉路口。
「把桶子裝好,裝滿水就回來!一刻也別多逗留!」
伊札德勒謹記若有人招手,不要試圖涉水過去。帕帕的叮嚀一如往常,又帶給伊札德勒一點前往那裏的勇氣。他提起水桶,朝森林邊際走去。
「快回來就對了!」「我會的。」
一步步,一步步,空的水桶彷若有千斤重。但伊札德勒知道,這是他早晚要面對的事實。魔女之森,只是讓他提早知曉而已。
中途,他停駐休憩,拿出隱者給予的信件閱讀。上頭以優雅字體書寫的「持有共同願望之人在彼岸等待」,又帶來一絲勇氣。收好信件,他自包內掏出血先生贈與的惡魔珠寶,以指輕輕在上頭撫蹭。
收起惡魔珠寶,伊札德勒起身,繼續朝森林邊際前進。終於,他抵達森林邊際;而幽靈河,就在眼前不遠處。
向前踏步,他看見他不願面對的情景。
--幽靈河對岸是大片臉部模糊的亡靈,全部都是在夢裡出現過的人影。
伊札德勒睜大了眼,緊握手中的水桶。
此時此刻,他確實理解到夢裡那些曾被自己遺忘、分隔兩地,呈現實體狀態的人們,全都死了。死在巨大熾陽之下。
事實上,記憶停留在閉眼前一刻的伊札德勒,初乍到艾洛塔大陸,就曾臆測絕望之境下,那些被自己遺忘的人們,很可能全都死了。然而,他還是想相信這些人還活著。
於是他把他們化為
夢境,保留一絲希望於心底。
伊札德勒緊閉雙眼,手中的水桶掉落。
照理來說,他曾遺忘了他們,他應該不會因為認知到這群「陌生人」的死,而受到衝擊。
可實際上,伊札德勒內心深處,正湧上一股悲慟。他依然不知道這些人的名字、長相如何;刻印在心底的感情,再再提醒他:這些都是曾經熟悉的人們。
尤其是離他最近的、淺綠色長髮編織成辮的嬌小女性,以及黑色短髮全部往後梳的高大男性。這對夫妻的出現,令他十分徬徨。
伊札德勒記不清他們的容貌。但其餘特徵,仍使他正確推斷出兩人的身分。
「......爸爸......媽媽......」
腦海中,閃過
一家人手牽在一起,一同前行的畫面。以及他和某人揮... 「......--爸爸!媽媽!」
「......嗚、嗚嗚,咳咳!......爸爸!媽媽!你們聽到就回我啊!」
「回我啊!我是以瑟!我回來了!回我啊!爸爸!媽媽!嗚嗚.....」
「
拍全家福?」「對,拍全家福。這是最近流行的趨勢。」
朦朦朧朧睜開眼,我看見熟悉的人們在對話。
「真看不出席多凡你是這種人。」「哈哈,別這麼說莉法,你不也很嚮往--哎、痛,別這樣,孩子們都在看。」「......小心晚點我拿慣用的那招對付你。」
高大壯碩的男性,在聽到身高只在他腰間附近的嬌小女性,說出最後那句話時,臉色倏地刷白,連忙向女性賠不是。
見女性不理他,走出房間,他僅是無奈的笑了笑,走向我,把我抱起。
「莉法真是不坦率......拍張溫馨的家庭照又沒什麼。」他望向女性離去的房門,微笑感嘆道。
接著轉向我,對我比出噤聲的手勢。「以瑟最乖了,剛才發生的事別告訴其他人喔。」
「為什麼?」我問。只見他那深邃敦厚的臉龐,笑容十分溫柔,充滿了寵溺,彷彿要融化似的。
「......爸爸......媽媽......」
伊札德勒終於記起自己父母的容貌,以及叫什麼名字。
他的父親叫「席多凡.塔蘇瓦」,母親則叫「麗芙塔勒」。
由於那差距極大的身高,以及反差極大的性格。在伊札德勒出生的「查察布爾克」,可說是小有名氣的凹凸夫妻檔。
除了父母,還有經營麵包店、常常請他們吃麵包的艾珊嬸嬸,載他們回來的車夫叔叔。還有許多許多,原本沒有容貌名字的人們,鮮活地出現在記憶裡。
最後是他記憶中,小他三歲的「弟弟」,依肯,全名「依坎塔勒」。
「以瑟~~~以瑟你最好了,你是我最好的哥哥,把麵包還給我吧!」「......」
「以瑟~~~」「以瑟~~~你最好了。」「......」
「以瑟~~~」「放手啦,給你就是。」
伊札德勒感覺到
與弟弟有關的記憶似乎哪裡不對勁,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他的瞳孔逐漸聚焦,漸漸想起方才遺漏的事實。
「『依肯』......對了,依肯呢!」
方才的亡靈中,似乎沒有依肯。伊札德勒勉力爬起,遙望對岸,遍尋依肯的身影。
「......哈、哈哈......太好了......」
「太好了......幸好你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伊札德勒整個人頹坐在河邊,終於笑了出來。不願醒來的夢被擊碎,再次組成新的夢想。
經過好一段時間,伊札德勒自河畔草皮上起身。他還記得這次他來幽靈河的真正目的。
『方才這一帶只有「查察布爾克」的居民,不知道雪琉留斯在哪裡。』
繞著河畔行走,對岸偶爾會有人對他招手。
沿途,他謹記帕帕的叮囑,若有人招手,千萬不能不要試圖涉水過去。直到他走至鄰近當初採集紅寶石西瓜的淺灘,隱約聽到對岸有人在呼喊他的名字。
『以瑟~好久不見!最近好嗎?』
--一頭紫色亂髮,熟悉的年長少年正朝他揮手。
還是老樣子,精神抖擻的模樣,一點都不像個幽靈。或許是因為間隔幽靈河,他見伊札德勒沒有回以招手,似乎有些慌張。他把音量提升,加大揮手的幅度。
『等等、你不會忘了我吧!我是雪琉留斯喲,真正的雪琉留斯!』
遙望他拼命指著自己的模樣,伊札德勒完全無法與那名軀幹內臟殘缺,安靜沉眠於唐奎懷裡的人畫上等號。
就算已是名死者,他仍然是個能讓人開心的人。伊札德勒忍住笑意,故作正經道。
「你說你是雪琉留斯?那你要怎麼證明自己。」
只見雪琉留斯神情認真地煩惱,喃喃自語:『怎麼證明?唔~~~啊、我告訴你我最得意的淋血料理是什麼?還是告訴你阿奎身上哪裡有刺青?』
最得意的淋血料理?伊札德勒回想起
雪琉留斯做的鬆餅,忽地一抖。
......一個人的料理天分要差到什麼程度,才能做出連黑暗生物都得舉手投降的滋味?或許像唐奎那樣,直接啃食材原料還比較好。
倒是後面那個問題的答案,他頗好奇,不過現在不是問這種事的時候。
「好吧,我相信你是雪琉留斯。」
『你相信我了?謝啦!』興許是兩年多不見,囤積不少想說的話;在伊札德勒還未回以招呼時,雪琉留斯已自顧自的寒暄起來。
『這裡真是個奇妙的地方,沒想到我還有機會跟你說話。』
雪琉留斯四處張望,種種好奇行徑,表現出他抵達此處的時間,並沒有很久。只見他轉過頭,原本笑咪咪的表情,逐漸染上愁緒。
『......阿奎還好嗎?』雪琉留斯猶豫半晌,最後還是問出他最想問的問題。
唐奎,伊札德勒與雪琉留斯最掛念的人。唐奎與雪琉留斯離別的如此突然,縱使伊札德勒盡力爭取時間,然而以雪琉留斯當時的狀態,留給兩人的時間並不多。
「他現在......很好。飯有好好吃,衣服也不再脫反;捲菸也有少抽點,工坊也有上軌道。」
兩年的時間不長也不短。伊札德勒從未想過,要向亡者轉告生者的現況,竟是如此困難。他只能吞吞吐吐,慢慢轉述唐奎現在的情況,盡挑好的部分轉述。
望向對岸的雪琉留斯,那充滿各種情緒的柔和表情,令伊札德勒的喉頭越來越乾澀。
「他......從來都沒有忘記你。到現在,依然不時想念你。」
吐出這句話時,
往昔的苦澀一下子湧上心頭。伊札德勒只能緊咬下唇,盡可能不讓自己的情緒暴露。然則,雪琉留斯彷彿理解到許多事,以帶有歉意的表情,無奈笑說:
『......是嘛,他還沒忘記我啊。真是辛苦你了。』
伊札德勒搖搖頭,表示他並不覺得辛苦。今天若兩人處境相反,他相信雪琉留斯也會這麼做。
抬起頭,伊札德勒腥紅色的眼眸,與雪琉留斯褐紅色的眼眸相對。想想這裏只有兩人,難得的機會,他想問問雪琉留斯究竟是怎麼看待唐奎。
『你問我對阿奎的想法?嗯......這好難回答。混雜了很多感情吧?我也說不上來。』
雪琉留斯的眉間全部皺在一起,看來確實不知該如何回答。
『阿奎是我曾經發誓效忠的對象,我可以跟他平等相處,就像朋友一樣,也可以是其他各種身分。但唯有感情,我不能回應。』
--發誓效忠的對象,那是伊札德勒無法理解的領域。可望向雪琉留斯此刻的神情,「為什麼」這幾個字,他問不出口。
伊札德勒隱約察覺這是雪琉留斯的底線,終於明白為何雪琉留斯從不正面回應唐奎。
兩人隔著幽靈河,沉默凝視彼此。最後,由雪琉留斯率先打破沉默。
『我啊~其實有點嫉妒以瑟你,我羨慕你身上有我沒有的東西,像是我學不來的魔法。還有製作魔具,我沒辦法在這方面跟阿奎起共鳴。看你們聊天,我總是覺得像被你們排擠。』
脫口而出的話,似曾相似。曾經藏在心底的話語,不可思議地彼此重合。
「我也是,我其實也有點嫉妒雪琉留斯你。我羨慕你的活潑開朗,大膽坦率,跟誰都能很快的打成一片;還有許多你身上有、而我沒有的東西。每次看你們談天,總帶有一股我無法介入的氛圍。」
『--哎、你也一樣?哈哈,那我們扯平!沒想到在死後還能跟你互相坦誠,真舒爽!』
雪琉留斯那發楞的表情,以及後續的笑聲,猶如頂上的萬里晴空,令人備感舒爽。見此情狀,伊札德勒不禁跟著大笑。
兩人的歡笑聲,迴盪於幽靈河間,打破這略顯沉悶的氣氛。
笑了好一會,氣氛已恢復到兩人生前相處的氛圍。雪琉留斯插著腰,繼續詢問伊札德勒他想問的問題。
『那個嘴巴不行的武器商也好嗎?』這次,雪琉留斯臉上不再是憂愁的表情。
「加拉修?還是很好。在你剛過世的時候,他幫了工坊不少忙,你的殯葬事宜也是由他代為處理。」伊札德勒的臉上,也帶著笑意。
『是嘛,這次還真是要感謝他。辛苦你們了。』
估計是最想問的問題已經得到答案,雪琉留斯這次的語氣輕鬆不少,
『那傢伙雖是那個樣子,不過偶爾也挺可靠,就是那張嘴不行。以瑟你也不要總是被他調侃,偶爾也該讓他吃回教訓。』
聽到這句話,伊札德勒想了想,決定把
發生於採集紅寶石西瓜一周前的事轉達。
『......咦?什麼?哈哈哈!做得好,做得太棒了!以瑟幹得好!』
聽完事情原委,雪琉留斯十分支持伊札德勒的決定,順道教導伊札德勒幾手妙招。這幾手妙招確實非常精妙,幾乎掌握加拉修的弱點,聽得伊札德勒是頻頻點頭。
接下來,雪琉留斯把身邊人的近況一一問清,伊札德勒亦認真回覆。遙望這樣的伊札德勒,雪琉留斯漾起溫柔的微笑,詢問眼前人。
『以瑟你呢?你還好嗎?』
「--唉,我、我還好吧......我一直都是像你所知道的那樣,規律過生活,不會有什麼大事。」
看見伊札德勒那略顯尷尬的表情,雪琉留斯立即明白眼前人所謂的「還好」,根本不可信。在雪琉留斯逝世至今,估計發生不少事。
『唉~以瑟你真的是......』雪琉留斯嘆了口氣,儘管他能看出伊札德勒確實有了改變。他皺眉思索,忽然想到一種可能性。
『以瑟你現在在跟別人交往嗎?』
突如其來的犀利問題,令伊札德勒滿臉通紅。他似是想解釋些什麼,卻又不知該從何解釋起。
這樣的伊札德勒,倒也令雪琉留斯感到新鮮,這可是伊札德勒在面對唐奎時,很少出現的反應。
『是也沒關係,不如說,這樣也好。』雪琉留斯出言感嘆,裝作沒注意到伊札德勒的害臊慌亂。『以瑟你一直都很上進,能辦到許多超出自己年紀的事。』
『我看得出來,你很想趕快長大、變得更加可靠。可是你知道嗎?在我眼中,你已經很可靠了喲!』
說出這段話的雪琉留斯,眸中盡是笑意;褐紅色的眼,宛如夜空高掛的弦月。
『可靠堅強、總是不讓我們擔心,讓我能跟阿奎度過最後一段時光的以瑟,最需要的是能依賴的人。』
「雪琉留斯......」雪琉留斯道入伊札德勒心坎。
伊札德勒了解雪琉留斯並不如外表看來的大剌剌。他早已察覺到唐奎的心意,亦是第一個發現自己心意的人。他一直都看得很清楚。
『我其實也很希望你能多跟同齡人玩耍。』
『我知道你是擔心身分暴露,但只要你願意要求,解決方法自然有阿奎去煩惱。』一句句,都是雪琉留斯生前未道出的關切。
『然而,我們總是依賴你的成熟,卻從未想過你為什麼總是表現得成熟。身為不可靠的大人,真是對不起哪。』
雪琉留斯的表情滿是歉意。
這一切都是我自願的,雪琉留斯沒有什麼需要道歉的地方--伊札德勒如此心想,但他也理解這種時候,他不能說出這句話。
『我跟他倆都是不成熟的大人,但我還是希望你能多依賴別人,哪怕那個人並非你我熟知的人們。所幸,來到這裡之後的你,逐漸變得符合年齡,這讓我很高興。』
那笑容十分燦爛,燦爛到令伊札德勒發現一絲不對勁。
『很高興你有了能夠放心相處的同齡人。』
『時間快不夠了,再聽我說點話就好。』雪琉留斯的身影,開始模糊。
『......或許我這麼說很不負責任,也很矛盾,畢竟你已經在跟別人交往。但我還是希望能陪伴阿奎走到最後的,是以瑟你。你是最適合託付的人,而我們擁有共同的願望。』
『阿奎那個人~看起來很堅強,實際上挺脆弱、也挺死腦筋。不過這不能怪他啦~要是我從小到大那樣生活,也會變成這樣。』
那搖曳的身姿,傳遞願望的模樣,深深映入伊札德勒的眼中。
『「傳說向流星許願,願望便能實現!我們一起去看流星、撿拾落下的星星吧!」』
『「希望這些星星,能為您帶來微小的幸運。」』
雪琉留斯曾經說過的話,以及店長曾說過的話,交疊在一起。
伊札德勒努力翻找斗篷下的小包,裡頭只有一顆隨身攜帶的星星,其他的,全部放在家裡。他緊握著星星,無法控制念頭地,朝河水的方向前進。
『我希望你能好好陪他、等他;我相信總有一天,他會徹底轉向你、看向你。我和你約定。』
話語落下的瞬間,雪琉留斯的靈魂飄向空中,逐漸化為光點。
「雪琉留斯!」
伊札德勒的腳踏入河裡,忍受觸電般的痛楚,艱難涉水前進。
「我不要你走!我好想念你!只有我根本就不行!拜託你留下來!」
過去的伊札德勒,肯定不會做出這種不理智的行為。如同雪琉留斯所言,伊札德勒變了,言行逐漸變得符合年齡。
此時的他,正高舉星星,希望星星能實現這不合理的願望,腦中盡是唐奎當年憔悴的身影,以及雪琉留斯生前的笑容。
伊札德勒回憶起當他親眼目睹忍受巨大痛苦、茫然無助,仍不肯放手的唐奎的感受。他真的很害怕,很害怕唐奎就這麼追隨雪琉留斯離去。
縱使深感無力,他仍把恐懼深埋心底,不斷告誡自己:他要堅強。
自來到艾洛塔大陸,他一直都在依賴別人,依賴身邊人們的溫柔與包容。正因為有他們的存在,自己才能堅強起來。
--真正依賴人的傢伙,是他啊!
「--拜託你,留下來啊--!」
伊札德勒的願望不可能實現。
既使如此,他還是用盡全力吶喊,努力地想把手中的微小幸運,送給對方。
『......我終於聽到你的真心話了。上次我沒實現約定,這次我會讓它實現喲。』
於上空俯瞰伊札德勒,雪琉留斯嘴上烙狠話,臉上卻盡是欣慰的笑容。『要是他不看你,等他下來找我,我就揍他一頓!』
『以瑟,到此為止,我想說的都說完了。你不要再靠近了,一旦抵達對岸,你將會「回不去」。』
收起笑容,雪琉留斯正色道。既使將要消逝,他仍牽掛伊札德勒的安危。
『我要準備去報到了,今後你來這裡就沒辦法找到我啦!替我向他們問好喲~』
雪琉留斯的笑聲迴盪於半空。他帶著幸福的笑容離去,如同當年沉眠於唐奎懷裡的他。
腥紅色的雙眼微微發燙,那是種熱淚盈眶的衝動。遵從雪琉留斯最後的叮囑,伊札德勒一步步返回岸邊。
途中,伊札德勒仔細回憶歸來的記憶,以及雪琉留斯的一顰一笑,一言一語。
收藏好手中的星星,裝滿水桶。
微風吹拂他淺綠的秀髮,左側鬢髮辮子隨之搖曳。略顯稚嫩的臉龐,筆直望向河的對岸;眉眼間,不再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