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草學屬於一年級必修課程之一，負責這堂課的山間谷教授有著濃密的大鬍子，嗓音輕緩如溫室斜映的那片陽光。利利不特別喜歡植物、也總是記錯它們的功效，卻仍舊對這位老教授有著相當程度的好感。

　　這就是為什麼當他笑瞇瞇地請利利幫忙時，她不知不覺便答應下來了。

　　事情要回推到藥草學下課時，利利正研究溫室玻璃透進來的，到底是不是真的陽光。本來也可以參與實驗的雙胞胎哥哥早一步離開，說要去圖書館借本書。「再說，那些植物也需要真正的陽光吧。我覺得應該不是餐廳那種魔法天花板？」

　　縱然結局似乎被米利點破了，利利仍執拗地想嘗試看看。她等著等著，等這堂課的人快走光了，利利才站在門口內側、將手伸出外頭揮揮，「唔——」又加大揮動的幅度。

　　好像真的，只是普通的玻璃呢。

　　利利快速掃視了溫室，雖然仍有零星幾人，雖然邊角藤椅上那個長辮子女生動了動、晃晃頂上兩瓣嫩綠又睡回去了；總之，應該是沒有人注意到她的？利利拿起課本向山間谷教授揮別，正打算走出溫室時——「你是來幫忙的嗎？真是乖孩子。」坐在高凳上的山間谷教授笑瞇了眼，向利利招手。

　　——嗯？

早知道就應該要早點離開的。

諾亞用著他那死魚一般的黑色眼睛默默的盯著眼前的大鬍子教授。

因為不想跟著一群人擠出溫室，所以才留在這裡，等人少一點再走……「你也是來幫忙的嗎？」
然後就被抓了。

「並不……」

「真是乖孩子。」才剛想回絕，就被笑瞇瞇的教授打斷。

諾亞聽到這句話，整個人像是被石化一樣的僵在原地，不過幾秒便回過神來，但表情變得有些微妙。

諾亞面無表情的看著山間谷教授，而對方也笑瞇瞇的回望著他，這奇怪的比試進行了好一陣後，諾亞像是敗下陣般的垮下了肩，悶悶的應了一聲。

……不過，教授剛剛是不是有說“也”？

這就表示有人跟他一樣成為了活祭品。想到這裡諾亞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他抬起眼往另一個犧牲者的方向看過去，那是一個年紀似乎跟他差不多大的女孩……不過這似乎是理所當然的，畢竟剛剛才剛上完一年級的課。

從領子的顏色可以知道對方是雷文克勞，深棕色的長卷髮被紮成了馬尾，以及對方有著一雙藍灰色眼睛……

他眨了眨眼，手不自覺的抵著下巴。

怎麼感覺這個搭配是不是有在那裡看過？

還沒等他想起對方的名字，山間谷便說出了委託的內容。

「那麼，你們就幫忙把那些魔蘋果換盆吧？這些小傢伙可鬧騰的很。」說完，教授眨了眨皺紋密佈的眼睛。

　　魔蘋果？你們？山間谷教授的話好像哪裡怪怪，利利從老教授的另側看去，原先沒瞧見的黑髮男孩也望了過來。綠綠的史萊哲林，綠綠……
　　「啊！」
　　她想了想，便徑直喚出聲。「——諾亞！」

　　認出先前的朋友（太快）固然高興，但更大的難關此時聳立在利利面前。魔蘋果，利利感覺自己好像聽過，又好像沒有；這項一般出現在二年級課程的植物，對初觸藥草學的她是個有些遠的名詞。利利在盆栽前苦苦思索著，「……聽說，聽到魔蘋果哭會使人死亡……」雙胞胎哥哥的聲音飄呀飄，究竟是什麼時候說的呢。

　　「真的沒關係嗎，不會死翹翹嗎？」趁老教授移動他的長凳至別處，利利小聲地問著諾亞。

好像是認識自己的樣子。聽到對方叫了他的名字，諾亞歪了歪頭。

啊，他好像是在分院前因為貓頭鷹而講過幾句話的女孩，似乎是叫做利利的樣子。

「沒關係吧，反正這裡是學校。」要是真的因為幫教授的忙死掉了那接下來傷腦筋的也應該是校方。

　　很有道理的樣子。利利點點頭，將生存機率拋諸腦後，開始確認起面前的東西：一排怪怪的魔蘋果盆栽，一疊大些的空盆栽、兩個分別裝著手套及耳罩的方箱。她戴起毛毛耳罩、又套上厚重的舊手套；也待對方置好裝備，這才研究起面前的魔蘋果。

　　魔蘋果糾結的團根擠在窄小的盆內，看起來不太舒服的微微打顫。有了耳罩顯得更踏實的利利，雖對耳裡的萬籟俱寂感到不安，仍是伸手抓握魔蘋果的上部——

　　它卡住了。
　　魔蘋果只露出有著深深抬頭紋的額頭，利利用力地扭扭轉轉，似乎還差了些。

不知道把那個哭聲錄下來後，放出來是不是也有同樣的效果。

可能是因為在戴上那毛絨耳罩後世界完全安靜下來的關係，諾亞的腦海裡開始冒出了一些有點危險的想法。

用手抓住魔蘋果的葉子根部。

可惜沒有帶可以錄音的東西。

他默默的嘆了口氣，用力的將魔蘋果往上拉。

　　看著對方也開始拔蘿……拔魔蘋果，利利思索良久，試著將盆子側倒、在桌上用力滾了幾圈，又對盆底敲敲打打。也許是角度對了，魔蘋果隨著崩解的土塊滑了出來。

　　魔蘋果有點錯愕，這種順產感是怎麼回事，它原先乾縮的臉似乎也沒那麼皺了。利利將魔蘋果提至面前東瞧西看，一人一植株對視了幾秒；那張小臉終於想起自己用力哭的本質哇哇啼叫，她什麼也沒聽到，只覺得這團樹根好像有點可愛。

　　「好乖好乖——」利利捧著樹皮嬰兒晃晃。

與溫柔（？）的利利不同，諾亞直接簡單粗暴的把魔蘋果拔了出來。在出土的瞬間，似人的植物開始嚎啕大哭，類似手腳的部分也在半空中掙扎著。

不能把聲音錄下來真的很可惜。諾亞看著臉糾成一團的魔蘋果這樣想著，然後往利利的方向看過去，便看到了對方的動作。

「……原來女孩子喜歡這種東西啊。」他看了看手上那顆不只醜還會死人的植物，再看向了利利，得出了這神奇的結論。

下次烏菈生日的時候幫她準備一株魔蘋果好了。

　　同伴順利地拔出哭哭小蘋果，利利手中的魔蘋果也被晃得昏昏欲睡、乖乖躺進大盆中；將盆內填好缺失的土後，她高興地將盆子推至一旁。

　　看著左手邊完成的一盆，又望向右手邊整排減一的待拔盆栽。這就是接生醫師的感受嗎，利利彷彿見到成群的小娃娃哭著跑過來。

　　「太……」方張口，利利便意識到此時兩人都聽不到聲音，轉而以手勢對諾亞比出大大的圓弧。『太——多——了！』

歪著頭看著利利的手勢，然後他先將手上的植物丟進空的盆栽中，再把土填進去讓它閉嘴後，將耳罩摘了下來，看向了利利，「你想說什麼？」

　　對方特地將耳罩取下，利利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她也跟著拿掉耳罩、指向排隊中的魔蘋果，重新複述了方才的句子。「太多了！」

　　利利圓睜藍眼，裡頭並沒有不耐煩的神緒……倒像對現行接生法感到不甚滿意。先早被掐滅的實驗精神悄地復燃，她抽出洋桐楓木魔杖，比劃著小聲喊道：「倒倒吊。」

　　魔蘋果浮起晃了晃——卻非倒置，更接近於空平躺；還未從盆裡翻覆的它有些困惑，但還是乖乖躺著。

「你接下來想做的事我們需要再把耳罩戴回去嗎？」好奇的看著浮空的盆栽。

　　「啊，差點忘記了！」是真的忘記了，利利敲敲自己的頭。等兩人都戴回耳罩之後，她下定了主意：不能再吱吱叫、讓人家脫脫戴戴的。見了之前的咒語並無果效，利利又喊了兩三遍。

　　「倒倒吊！」
　　原先飄浮的魔蘋果，震顫幾下掉轉了跟頭。這是！什麼！它從盆裡滑出的半張小臉倒豎著錯愕……或只是單純皺摺加深？隨著利利的魔杖小幅度揮動，盆栽也左晃右搖試著抖下無辜善良的魔蘋果；後者可憐巴巴抓著盆邊就是不走。

　　「……吩吩綻！」
　　陶盆應聲迸裂、碎成幾個大塊。利利將魔蘋果飄回另個盆子，才呀的意識到自己弄爆了教授的盆栽。

「哇喔。」諾亞微微的睜大了眼睛。

「利利你真聰明。」諾亞由衷的稱讚著，他才不在意對方聽不聽的到以及有沒有弄爆教授的盆栽。

隨後他抽出了他那後綴著八芒星的黑檀木魔杖對準了魔蘋果盆栽。

「倒倒吊。」隨著應聲到過來的盆栽，魔蘋果也因地心引力的關係滑了出來。

諾亞指揮動魔杖將浮空的盆栽以及在邊緣掙扎的植物移動到空盆栽上方。

「吩吩綻。」
使用咒語後得到的結果是碎裂的盆栽以及臉變得更皺的魔蘋果。

順帶一提，他也完全不在意自己有沒有弄爆教授的盆栽。

　　兩個小傢伙在溫室裡輪流爆破盆栽，碎陶滿桌伴隨魔蘋果慘遭霸凌的哭聲。

　　利利很滿意現下的速度，那長排魔蘋果差不多都換了底盆；她拿下了悶重的耳罩，呼地鬆口氣。只是。她想起交代完任務便暫離的山間谷教授，他那投注著無比信任的雙眼……糟糕了，修理東西的咒語她一時想不起。

　　「咻哩哩？」利利試著輕彈魔杖，魔杖似乎對這種事不大感興趣，桌面仍是狼藉。
　　「唔。」眉間蹙起小山，「修修哩？」
　　陶片翻了面，依然沒什麼反應。如果這時候米利百科在就好了，利利的腦袋已然超頻，甚至開始想像出膠水的模樣。

「要是放著不管的話，學校會寄通知信到家裡嗎？」諾亞看著他的共犯，道德值低下的他顯然不是很想善後，不過要是被烏菈知道的話，烏菈可能會討厭他也說不定。

　　「嗯……嗯——可能，可能會也說不定——」揉合不安與苦惱，利利按著頭喃喃。她彷彿聽見米利的嗓音低低說道：又弄壞了？對了，上次看到一個咒語，好像是修理東西用的，叫作——

　　叫什麼呢？言猶在耳，她回憶著音節，依仿米利的掀合吐納。復……

　　「復——復復修！」

　　陶片紛紛立起，拼合成原先的盆子；利利興奮地轉向諾亞、歡呼出聲。

「太好了，這樣就不會被發現了。」看到復原的盆栽拍了拍手。

「繼續吧。」說完後便也念著咒語開始善後。

　　他們讓重新復合的盆栽列隊，挨個跳入前一盆堆疊成塔，彷彿方才的爆破都是浮雲、每株魔蘋果都受到人道對待似的。像是算準了時機，山間谷教授推門走入溫室，這位老教授慢慢地環顧四周，眼仍是笑瞇的。

　　「都好了嗎？」教授如此問道，見了他們點頭又微微一笑。「太好了，真謝謝你們。」

　　「嗯！」利利揚聲應道。先前的不安似乎一掃而空；畢竟就結果來說，他們的確完成了教授的交代。她輕快地拎起書包，向山間谷教授揮手道別。

「不會。」諾亞嘴角淡淡的上揚。雖然幫忙的不是很心甘情願，的他的確度過了一段還算愉快的時間。

在跟教授道別後，離開了溫室。

　　摸到有點可愛的魔蘋果、幫了教授的忙、又練習了把咒語……利利從溫室一路走到圖書館，才想起自己再次錯過了與諾亞告別的機會。


　　「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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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數統計】
✦諾亞．帕特爾：1409字
✧利利．華茲華斯：2413字

※該統計不含縮行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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