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粉紅色長髮的男性笑容可掬,身邊圍著數個不認識的住客。
由於人數眾多的關係,葉夫根尼一瞬間懷疑了自己,甚至以為是否太長期沒有看見人,才產生了這般錯覺。
從遠處飄來的巧克力香氣使他打消了念頭。打開房門的葉夫根尼反而在想:這個地方還有餐廳以外的人會做料理?
雖然不特別愛好甜食,想要一探究竟的葉夫根尼還是決定上觀察端倪。
裱花袋滿滿的鮮奶油擠在咖啡色的平面上,替蛋糕點綴的還有些許的巧克力碎片和甜膩的莓果醬,最後將半顆草莓放置奶油花旁,最後用較小的花嘴將食客的名字寫上⋯⋯
不算精緻卻能讓人滿足的戚風蛋糕又完成一份。
「來~這是你的蛋糕。」帶著滿面的笑容,芳溫柔地在盤上放了銀製刀叉。
昨天在床上翻來覆去,不管怎樣都無法入睡。不想浪費時間的念頭一起,腦袋飛快地跑出宵夜菜單。快速的爬下床打開書桌的檯燈,開始寫下記憶裡的食譜。
於是,帶著衣櫃裡洗不掉巧克力污漬的圍裙,興高采烈的走上五樓。
從下午開始備料到晚餐過後的甜點時間,芳都在廚房裡忙碌,一刻也不得閒。
很快地,鐵盤上的蛋糕只剩下一塊,正在想今天應該可以收工順便犒賞自己時,芳才發現遠處有個高大的身影向自己所在的廚房走來。
『嗚⋯⋯臉好兇⋯是來吃飯嗎可是氣勢也太兇狠而且晚餐時間已經過了!@%@&⋯⋯』
緊張的情緒隨著銀白髮色男子的步伐快速上升,腦內亂糟糟的思考讓大腦直接斷線。
直到男子走至面前,芳還在處於放空狀態。
葉夫根尼從來沒有在五樓遇過這位男性,這讓他直接判斷對方不是五樓的住客。
從遠處便能看見戚風蛋糕上充滿細緻用心的點綴,大概理解了狀況的他止步於臉容僵硬的男子面前。
似乎不太明白對方為何緊張得放空起來,葉夫根尼一手托在下巴處,看向對方黃金色的雙眸後又把視線轉移在最後一片蛋糕上。
……巧克力濃郁的味道一直從交誼廳往走廊跟房間傳來。
「呃⋯蛤,喔喔喔尼⋯你好!」
因為眼前男子的聲音而反應過來,芳下意識地後退兩步才敢抬頭觀察來者。
不過男子的視線並不放在自己身上,而是在身後的料理台上。
這時才想起鐵盤上還留下未寫上字的戚風蛋糕。
『是被巧克力的香味吸引過來的嗎?』
看著眼前兇悍的男子,覺得意外的反差有點可愛
私自的解讀讓芳緊張的情緒緩和。
雖然還是被男子的氣勢給嚇得不輕。
這裡還有一塊蛋糕,雖然不清楚好不好吃,但希望你收下!」
芳微笑著,拿起扁平的花嘴裝上裱花袋後向男子問道:
「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吃過便知道了。」
不擅言詞的他說出像是在答應吃蛋糕的回應,一邊看著芳動作順暢的雙手。
「葉夫根尼。俄羅斯人。」
臉容不改地回答了對方的問題,又報上自己的國籍。
他微微歪頭看著被男子拿著的裱花袋。原來別的國家還有這樣手巧的男性。
生前記憶中的自己並不會無緣無故獲得食物或別人親手做的料理,何況是來自男性的邀請。
雖然說不定裡頭放了什麼東西,可是人也已經死去了,大概吃什麼也不會有什麼改變。如此想著的他緊緊盯著蛋糕看。
「你?」
良久,雙目的視線又回到對方身上反問道,似乎沒有顧慮對方正在認真替自己畫上名字。
「葉夫根尼⋯⋯好的。」
聽見對方報上名後,芳墊了墊裱花袋的重量,熟練地在巧克力與草莓之間擠下鮮奶油。但在準備收邊時聽見葉夫根尼的下一個問題,手因緊張不小心施力過頭⋯⋯
尼這個字已經看不清楚了,雖然說可以補救但蛋糕上已經沒辦法再容下奶油的面積了。
芳握著裱花袋的手一直抖,直至10秒過後才緩緩的擠上兩朵奶油花。
芳逃避對方的目光,低頭快速的拿起在料理台上剩餘的草莓,將其放在裝蛋糕的瓷盤上,再用鮮奶油和未融化的巧克力塊裝飾,默默地在盤子邊緣用巧克力醬寫上『對不起><』
銀製的刀叉放在瓷盤的空位上,而戚風蛋糕上的名字只有前三個字能識別。
「芳⋯⋯人家的名字是芳⋯⋯⋯⋯」羞恥的抬不起頭,聲音越來越小。
迅速地接過瓷盤的葉夫根尼看著巧克力醬寫上的道歉,他其實並不在意那些細微的東西,也不太在意芳的動作快慢。
既然來到這個沒有時間感的空間,本來生前遵守的紀律自然變得寬鬆了些許。
「……為什麼要道歉?」
一邊拿起餐具往小塊的戚風蛋糕用力挖開。葉夫根尼沒有很婉惜上頭細心寫下的字樣,緩緩地咀嚼蛋糕。
鬆軟又富有彈性的口感使他有點意外,並不愛好甜食的葉夫根尼發現醬料和蛋糕也不會過甜,讓他比想像中的更滿意。
「……不錯。」
雖然表情和一開始的時候沒有絲毫變化,他吃完嘴巴裡的一小塊,又挖起了另外一小塊蛋糕放進嘴裡。
正想反駁為什麼道歉這句話時,男子食用的動作讓他安靜下來。等到男子簡單道出評語後再次咬下叉子上的蛋糕時,芳才鬆一口氣,臉上的朝紅也慢慢褪去。
「葉夫根尼先生喜歡就好。」
轉過身拿起一組茶器組,將御用的花茶茶葉放進濾茶器裡,習慣性地在桌上敲一下才將濾茶器放進茶壺裡。
正在爐子上煮沸的鐵壺嘶嘶的叫著。切掉爐火後將熱水倒進茶壺裡,蓋上蓋子後就坐到餐桌旁的椅子上休息。
這是他從小的習慣,甜食不管再怎麼好吃,到最後一口時會因為過膩而失去幸福的滋味。
不過俄羅斯人已經把蛋糕消滅半塊了,茶還沒泡好說不定就會離開⋯⋯
誒⋯⋯好空虛⋯⋯
雖然有很多人過來拿甜點,但都只有說上三句就走了,只是基本的禮儀,連談話都算不上⋯
突然,有個念頭萌生在芳的腦中,雖然覺得可行度很低⋯但不甘寂寞的芳還是豁出去了。
「那個,葉夫根尼先生⋯⋯」也許是因為對方已經吃下自己的蛋糕,膽子稍大地向葉夫根尼問道:
「可以看在蛋糕的份上,陪人家烤餅乾嗎?」
吃完蛋糕的葉夫根尼一邊把刀叉歸還回去,對於芳的提問沉默了良久。茶壺中噗滋作響的泡沫讓空氣有點凝固。
他看了一眼泡得正濃的花茶,又轉而直直盯著芳鼓起勇氣後有點尷尬的臉容。
「……烤餅乾麼。」
半晌才說出那麼一句話。既然回到房間也只會重組槍械和聽著無意義的收音機睡覺,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可以。」
絲毫沒有注意到芳的自稱和緊張,他點點頭。隨後也沒有四處張望,只是靜靜在芳身邊靜待對方帶路。
「咦?」
意外的答覆讓芳有點訝異,葉夫根尼的視線放在自己身上。慢半拍的回過神才想起要開始著手,還不忘記在心中歡呼。
事先準備好的食材擺在料理台上,低筋麵粉、無鹽奶油、雞蛋和糖粉⋯⋯連磅秤和烘焙紙都預備在檯面上了。
本來就有打算要做餅乾當宵夜,但渴望與人交談的高中生卻還是等著夜晚出沒的獵物下手。
可能對這領域較為拿手,芳在講解時並沒有任何緊張的感覺,反而因開心而停不下嘴。
「雖然說前置作業很簡單,但別忘了在料理前要先有良好的衛生習慣。」
講著講,從廚房上掛著圍裙的牆面上拿起一件,連同洗手乳一併塞在葉夫根尼的手上。
而芳則拆下綁著頭髮的黃色繡線,將原先垂至肩膀的馬尾綁成了丸子頭。
光是從旁看著便感覺到芳的雀躍。葉夫根尼提起手中的圍裙,似乎沒有很想穿上的意思,隨意地套到脖子上,並雙手放疊到腰後綁好了複雜的繩結。
雖然也是有過做料理的經驗,卻沒有試過做基本料理以外的東西。對食生活沒有要求的他無可奈何地搓過洗手乳,只是沈默地盯著料理台上的各種材料。
……到底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決定不多想這個問題,任由自己的胃袋消化那塊好吃的戚風蛋糕。
「……我沒有做過餅乾。」
他只覺得一般的軍人絕對不會做那種料理。
綁好頭髮後,芳看著男子不怎麼情願的穿上圍裙洗好手,準備待機。
然後聽他道出沒有烤過餅乾的經驗。
『原來這個年代有人沒做過餅乾⋯』盯著眼前不再發話的男子,他決定等等在問問題。
將放置降溫的奶油整塊放入放置桌面上的鋼盆。像是熟悉廚房的每一處,拉開第二格的抽屜拿出刮刀。
「首先,先將奶油用刮刀攪拌至軟,等會兒加入麵粉混合時會方便很多!」把鋼盆和用具拿給葉夫根尼的同時一一講解步驟。
等到對方開始動作,芳才問出清單中的第一個問題——
「葉夫根尼先生生前的職業是⋯⋯?」
葉夫根尼盯著盆子中的奶油,總感覺這些東西都莫名陌生。雖然不至於生活於食糧和材料短缺的時代,他卻從來沒有想過這輩子有機會握起和自己毫無緣分的刮刀。
他突然想起生前軍營的少年們偶爾會開玩笑說懷念奶奶烤餅乾的味道。
握起刮刀的姿勢顯然不是很自然,沒有掌握好用法的他握得和奶油的距離異常接近。即使不太懂得使用適當力度,生前受過訓練的臂力依然不錯,他有點笨拙地攪拌著鋼盆中的奶油。
「……俄羅斯軍人。」
一臉認真地盯著生前和他無緣的奶油看。
男子生疏的攪拌著,芳看著盆裡的奶油慢慢變成泥狀,同時軍人壯碩的手臂被飛濺起的些許黃油給弄髒,充滿傷疤的手看起來甚是狼狽。
芳想提醒葉夫根尼先生可以不用那麼用力,但看著萬分不願意卻沒停下動作的軍人⋯⋯
在背後悄悄地將食指和中指交叉,祈禱軍人能更快抓到做西點的訣竅。
「接著把糖粉和打發的雞蛋分三次加入,只要和奶油混合時看不見糖粒就可以再加第二次。」
貼心地分好食材三次份量的瓷碗,將其中一個交到男子手上。
自己則拿起剩餘的莓果、巧克力和蛋糕麵糊重新擬定新的甜點。
芳知道軍人其實不太愛講話,但想了解對方的心又迫使自己鼓起勇氣地問出下一道題目。
雖然不確定對方會不會回答就是了⋯⋯
「這裏有令你在意的事物嗎?」
「……好的。」
從芳的動作看出對方細心顧慮份量的用意,葉夫根尼默默接過瓷碗。一邊想著等下是要把這個東西弄成餅乾嗎,一邊首次加入糖粉和雞蛋。
攪拌起來的手感有點變化使他有點疑惑,可是既然對方有分好材料和解說做法,大概是沒有問題。葉夫根尼看著盆中的奶油逐漸變成麵團狀,總算稍稍從奶油移開視線看向芳的方向。
真的要說的話,其實最在意讓他無法習慣的東方樣式建築,可是他並沒有如此回答。
「在意……大概是人死了還需要吃喝的這一點吧。」
廚房飄盪著的香氣使他說出和食欲有關的話題,「芳呢?」
「葉夫根尼先生做得越來越好了!」
軍人的手勢和控制力道明顯進步,雖然握著刮刀的手還是呈現彆扭的角度,但對一個初學者來說已經跨過很大的坎了!
芳把麵糊捏好了形狀放在待烤盤上,聽著葉夫根尼講著自己從沒想過的層面。
接著問題反丟向自己。
他思考了一下,很長時間的一下
軍人已經把混至均勻的奶油放在桌面了,芳也還沒想好。
「可能是來到這裡,人家已經記不起任何有關男朋友的事......」
他故意說的小聲。這件事在他心裡盤繞許久,只希望葉夫根尼先生不會聽見。
說話的同時也沒鬆懈下手裡的工作,將麵粉倒入鋼盆後過篩,再次拿給前一分鐘才能休息的軍人。
「把麵粉倒入鋼盆後開始翻攪,接著就可以開始塑形了!」
還是別把情緒帶給別人好了。芳再次想著。
甚少以這種像是在誇讚小孩的方式被稱讚,葉夫根尼沒有正面回應芳的誇獎,只是默默地把奶油放下。
首次於料理層面上獲得稱讚,他卻絲毫不在意,也沒有想過要在這一連串的行為中獲得讚賞。
聽力和視力都異常敏感的軍人沒有錯過芳的呢喃。他重新捲起襯衣的袖子整理衣服,再次拿起刮刀進行翻攪動作。由自己的雙手製作東西的心情和生前確有差異,意外地逐漸成形的麵團讓他感覺不可思議。
「……男朋友,是重要的人嗎?」
他認真地處理著食材,完全不忌諱地問出出乎意料的問題。
感覺到芳懷有一點失落的情緒,即使葉夫根尼對戀愛沒有興趣或概念,他還是決定繼續討論話題。
還是被聽見了啊⋯⋯
芳苦笑看著發話卻沒有停下動作的男子。真不愧是職業軍人⋯⋯
「很重要的。」趁著空閒之餘,將茶壺裡的花茶倒在雙方的茶杯。
靜靜地盯著水面,帶著花香的熱氣撲鼻。
「有次曾經因為交往的事逃家呢。」
「期末考前因為交往的事被叫去輔導室喝茶,一進去就看見父母坐在裡頭。除了被大罵以外,到最後還被失控的父親拿煙灰缸敲頭。」
沒有意識到自己講出什麼大事,回憶起那天發生的事情。
「那時候也是男朋友帶我去醫院的。」講完後還有些不好意思的摸著臉頰。
摸了摸早已癒合的縫合處,除了心痛以外什麼都感覺不到。
『如果很重要,那為什麼想不起來呢⋯⋯』突然出現的念頭讓芳有些出神,直到軍人把鋼盆放下時才被聲響拉回來。
拿起橢圓的麵團,將其分成兩半。能和人講講以前發生的事,心情也不再低落。
「那我們來玩模具吧!」把烘焙紙攤開在平台上,把麵糰放在上面後把準備好的桿麵棍交給葉夫根尼。
「先把麵團桿平,壓上模具就完成囉!」
芳把另外的麵團拿到烘焙紙旁,開始捏起不同於模具的單調造型。
「葉夫根尼先生有想念的事嗎?」他問。
只是沉默聆聽著芳的訴說,沒有給予反應或回答的葉夫根尼給人一種或許沒有在聽的感覺──他並不常主動回應別人的煩惱和傾訴。
看到芳說過後又回到明亮爽朗的模樣,葉夫根尼拿起桿麵棍開始來回滾動,麵團比自己想像中的柔軟許多。
「想念的事……」
生前沒有牽掛和聯繫的葉夫根尼似乎無法好好聯想「想念」是何等的情感,桿麵團的動作止住。
──生前狩獵和開槍的快感。本能告訴自己不能那樣回答的葉夫根尼,垂下眼瞼。
「沒有。」他頓了頓:「我只知道自己生前習慣向神禱告……那也只是習慣而已。」
滿訝異答案是否定的。
軍人並沒有生氣的跡象,更讓他不解。喜歡的事物和人多少會有一些。
但對方不想回答,他也不會強求人。
不過改天帶下午茶組去葉夫根尼先生房間堵人是可以的吧⋯⋯
擬定好這星期開始試做布朗尼後,看見軍人放下桿麵棍,滾至平坦的麵團等著模具放上。
「抽屜第三格就有模具了。」雖然只有愛心和圓形的。
『應該不會介意⋯⋯吧⋯』
芳繼續捏出花瓣形,慢慢地開始塑出動物的形狀。
「禱告嗎…常常會跟著父母去教會,也會一起上台⋯⋯」
回覆葉夫根尼時一直觀察著對方,希望能找到一點情緒起伏。
不過他記得,父母在禱告這方面異常的敬重,連時常抓狂的父親也閉上眼握著雙手,虔誠的默念著他聽不懂的話。
「為什麼說是習慣呢?」
葉夫根尼比起對芳提到禱告的回憶有反應,似乎更因為愛心形的模具感到困擾。雖然吃下去並不會有任何分別,但心情上還是有點糾結。他避免愛心形狀拿起圓形的模具往麵團上放。
「因為沒有任何自己是信徒,或相信神的記憶,卻仍然會禱告。」
失去記憶後像本能一般地專注禱告和和神請求寬恕的自己,反而讓他感覺困惑。「信仰」應該是因為人的記憶和脆弱而建立的──他卻絲毫都不記得。
「像是芳來到這裡仍然會做蛋糕,那樣單純的事而已。」一個一個地排列著模具,葉夫根尼漠然地道:「還以為芳跟家人關係不好。」
似乎無法準確理解一般人和父母之間的距離和關係。
「有習慣的話,大概是能回憶起生前非常非常重要的事⋯⋯的線索吧,雖然人家也是透過聊天才慢慢有記憶⋯⋯」
失望地看著只有圓形圖案,捏完麵團的芳最後自己動手按了兩個愛心。
接著,將所有的預備圖案放上鋪有烘焙紙的烤盤,放進預熱好的烤箱後轉至18分鐘。
「雖然逃家但還是自己回來,人家也沒法真正的討厭父母。就算他們很討厭男朋友⋯⋯」
捧著微溫的花茶,和葉夫根尼先生坐在桌前聊天。
無法理解,明明只是想有人陪伴希望有人關心,卻得在完全不同的兩方抉擇。漸漸地越來越依賴不同的溫暖,就算被罵被打被嫌棄,也已經無法逃離關心的戒斷作用了⋯⋯
「說到底,也只是人家做不出任何決定。」
不知道能藉由這次回想起什麼,男朋友的事已經有片段畫面,不過比起自己還是更想了解其他人的故事。
而且,對方看似冷酷,其實也是很關心自己。
想到這心頭暖暖,微笑著問起與之前比較不相干的問題
「葉夫根尼先生在俄羅斯都吃些什麼呢?說到俄羅斯只想得到伏特加呢⋯⋯」
在不知不覺間已經把圍裙脫下來的葉夫根尼覺得自己像是回到了正軌一樣,安坐在芳旁邊的椅子上休息。雙腿打開把一邊手臂擱在椅背上方的樑木,聆聽著芳的話語。
他只是沉默,沒有批評對方的軟弱或決擇。沒有和家人有聯繫的自己也無法說出意見或想法。
「都吃火腿、肉腸,或是魚類。」
也不是本來就特別喜歡吃肉的樣子:「從兵的時候必須保持身體的肌肉量,還有進食能鍛練身體的食物。」所以也不能以他為俄國食生活的基準。
「根據記憶的話──偶爾也會吃醃製品。」
他回想那些林林總總的俄國食物,要說有沒有喜歡吃的東西,好像也沒有。
還以為軍人只會吃罐頭食物。
印象中歷史老師有說過戰備口糧和高熱量的食物,尤其是北方國家更甚。無法分出時間在除了戰爭的事情外,保養槍械和療傷休養才是第一。這是他對從軍的刻板印象。
聽完軍人列舉,習慣了下午茶和甜點的芳更加確定要帶上宵夜前往對方房間的行程。
『從明天開始實行吧!』在心裡默默想著。
「那得趁現在多吃一點以前吃不到的,享受最後的這段期間。」
沒有任何惡意,單純覺得都離開人世間還沒能享受太委屈自己。
走至冰箱前拿出冷凍庫裡香草口味的冰淇淋,不打算留給下一個,拿了兩支湯匙就坐回原位,順便遞給軍人。
「葉夫根尼先生從軍時的年齡是?」
想起自己明年也要服兵役,不過已經沒有那個機會了。
「享受,嗎。」生前也沒有享受過什麼的自己實在不能實在體感芳的勸告,他看向烤箱中的餅乾,奶油的香氣從中傳出。
似乎對吃的東西沒有太大的執著,覺得芳很像非常喜歡填滿陌生人的肚子,葉夫根尼接過湯匙,看上去一臉無奈。
「從軍校畢業,十六歲左右的時候。」
由於不太嗜甜,葉夫根尼拿著湯匙看著香草冰淇淋,沒有向下挖來品嚐的意欲,他只是靜靜地看著芳慢慢開始吃起甜食。
這才發現芳比起自己年輕許多,他淡然地說:「和你相若的時候,已經可以殺人了。」
由於一整天的忙碌,沒怎麼進食的芳一口接一口,直到冰淇淋快見底才驚覺對方根本沒弄髒湯匙。
「16歲⋯⋯比人家還小一歲而已⋯」
他不知道葉夫根尼先生背負了什麼,也不知道那個年代到底出了什麼事,但一定不是能像現在,還能喝茶聊天等著餅乾出爐的和平。
看著壯碩的手臂上滿滿的傷疤,深淺不一的烙印在白皙的肌膚,想安慰卻也不知道怎麼做。
「很痛吧⋯⋯」芳下意識地伸出手,輕輕地放在軍人的手臂上「辛苦你了。」完全沒有意識到給人帶來的困擾。
「還會疼嗎?」
他想起圖書館可以借閱寫下他人一生的書籍,明天早起過去那閱讀吧。
沒有躲開芳的接觸,葉夫根尼似乎也沒有任何動搖,只是依稀記得生前彷彿發生過類似的事情,卻也無法清晰記起是什麼時候的誰人。
浮突的傷疤被撫過,然而他也無法記得這是什麼時候造成的傷痕。芳發自內心的關懷和悲傷的表情讓他認為雖然他不知道芳生前發生過什麼,他是一個十分溫柔的人。
「早就不疼了。」
如此說著,分不清楚是漠然抑或安慰,「來到這裡的人,內心的傷痕不會比這些少。」
他看著芳,大概芳也和他口中所說的人一樣。
曾會過面打過招呼,一起玩過遊戲,甚至是剛剛在蛋糕上寫下的名字⋯⋯無不是堅持不下才來到這裡的人們,就連軟弱的自己也是。
不管是葉夫根尼先生或是在二樓的那位姊姊,明明⋯⋯大家都對自己很好⋯⋯
如果自己還能有用一點,替他們分擔些痛苦⋯⋯
「大家都非常辛苦呢⋯」過了許久芳才發話,想了很多卻不知該如何表達。觸碰對方的手因心情複雜而握著拳。
「叮!」伴隨著午夜到來的鐘聲,烤箱也在此刻結束今日份的工作。拿起桌上的隔熱手套,小心翼翼地將烤盤取出,黃油的香味瀰漫。
餅乾表面是烤至剛好的黃褐色,邊緣因為設定過久的關係導致微焦。
「葉夫根尼先生做的很棒喔!」芳笑著稱讚,收起情緒顯得有些不自然「接下來再等5分鐘冷卻就行了。」
意識到對方正在盡力切換情緒,葉夫根尼沒有多說別的話語或再打探對方的過去,他默默跟在芳的旁邊,輕輕瞄了烤好的餅乾一眼。明明有點微焦卻被芳稱讚做的很棒,使他不禁覺得眼前的人真的總是在顧慮別人而發言,和自己折然不同。
「嗯。」看上去是會挺好吃的。如此想著,以為完成後不會有什麼想法的自己心頭湧出一點不確切的心情。那大概是喜悅之情,雖然他不太確定,但他能確定那是和狩獵跟祈禱不一樣的情感。
「因為芳的指令正確,才會成功。」他直率地道。
被這樣誇獎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臉紅的低著頭,但嘴角卻是止不住的上揚。
「也是因為有葉夫根尼先生在,才能做出來呀。」難過的情緒不再,又是那個平常的露齒笑。「能陪人家聊天,已經很開心囉!」
把餅乾從烤盤移至盤子上,芳將其中一個狼頭剪影形狀拿給了軍人,微燙的餅乾在指尖留下溫度。而自己順手拿起最普通的圓形,就這樣一口咬下。
刻意減少糖的比例,奶油的香氣隨著咀嚼欲出。這是他最喜歡的配方。
看著堆成小山的完成品和正在食用的男子,腦內想起的是母親手把手教導製作甜品的畫面。
『這就是成就感嗎⋯⋯』
明明自己似乎也不是說過很多話,芳卻露出了純粹開心的笑容,他一邊微微點頭,也咬下尚留有餘溫的狼頭狀餅乾。
和起初的巧克力戚風蛋糕一樣的甜度,使葉夫根尼異常滿意從自己雙手做出的一品。
看到芳還另外準備了中型的玻璃餐盒給自己,平常不太愛吃零食的他把少量的餅乾移到耐熱的盒子中,封上蓋子,回頭向芳道別。
──和名叫芳的男子做了餅乾。
於筆記本上寫上和字樣格格不入的內容,總感覺過上了一個不錯的夜晚。
謝謝芳中跟我對了那麼長的交流。
其實本來是想要...開心一點地烤餅乾。可是葉夫根尼動不動就話很少又很嚴肅認真,對不起芳。
不知不覺就對了很多樓,真的感激芳中。芳真的很可愛。
謝謝根尼中願意和我這個無法組織言語的人對交流!
芳很開心喔!反而是吃下芳做的蛋糕就被要求做餅乾的根尼一定很困擾XDD
第一次對交流好開心!(詞彙量0)也謝謝根尼中!晚一點有一起做餅乾的小塗鴉!(蛤
你們的交流暖暖的好棒喔
(被治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