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半年來沈白川只要閒來無事就會到靶場玩槍，美其名訓練，實則是在消磨無趣的軍中時光。

打得如何他倒是不介意，但偶爾看看其他同僚專注而認真的打靶身影還是挺養眼……該說是挺讓人精神振奮的。

聽見細微的腳步聲，沈白川在對方走進房間時抬眼瞄了一下，是以前同在運輸組的二等兵艾薇。

微微頷首算是招呼：「……噢。」

發洩似的打爆了幾個靶，她突然按下暫停。

『……一下子就好。』

走到一旁的休息長椅慢慢坐下，艾薇雙手交握、撐住額頭，遠遠看著像凝固的蠟像一樣。

沈白川立刻注意到對方的狀態有異，無論是那些被作為發洩目標的槍靶，抑或是女子動作氣息間的紊亂焦躁。

雖說這位以往也常會有煩悶的時候，然而今日顯然要嚴重許多。

沈白川摘下隔音耳罩，轉頭看向坐在長椅上的人：「……艾薇？」

聞言艾薇一動也不動，像是沒聽到一樣。

『.......能不能放我一個人.......』

漫長的幾秒過後，礙於禮節，她還是抬頭回覆白川，雙眼通紅。

「......你能當作沒看到嗎？」
比起拙劣的掩飾，她比較在意要如何請對方不要說出去。

看見對方通紅雙眼的沈白川很短暫地愣了一下，隨即背過身去繼續自己的射擊訓練。

盯著靶心瞄準了一陣子，他才緩緩開口，視線依舊留在槍靶上：「說出來可能會好些……如果不介意對象是我的話。」

艾薇楞了一下，路易斯憑空出現在長椅上，他坐下看了艾薇一眼，便跳下長椅，直直走到白川面前，尾巴一晃一晃。

「……路易斯」
艾薇試圖壓低聲音警告，反而聽起來有氣無力。
路易斯理都不理艾薇，抬頭看了一眼沈白川，背對著他坐下，正對著艾薇喵了一聲。

還要讓路易斯提醒自己快到極限了，艾薇苦笑。

「.......」她深吸口氣，盡量平靜的看著白川「是個有點長的故事.......如果不介意的話。」

沈白川放下槍和裝備，暫停了訓練轉過身。他的視線從難得出現的白貓身上轉向艾薇的臉，思索片刻後邁步走到長椅邊，在對方身旁坐下了。

「沒事，妳說吧。」雙手交握放在翹起的長腿上。沈白川的聲音低沉平穩，他自認還算是個合適的傾聽者。

艾薇先快速整理了一下儀容，有點像貓咪理毛的快轉版本。
她沉默了幾秒，不知道從哪裡開口。

「…………我覺得，最近背叛了以前的自己。」

「進入軍校的時候，還夢想為了帝國效力，覺得殉國也是一種榮耀。」
艾薇勉強拉出一抹微笑。
「現在的我太膽小了………」
知曉死亡真正的可怕、不敢隨便露出鋒芒、不想知道、也不想改變。
就像以前自己最討厭的大人一樣。

「還談什麼為了帝國。」

沈白川只是靜靜地聽，見人說到一個段落，便從長椅邊的補給箱裡拿出一瓶沒開過的水遞給艾薇：「……喝點？」

傾訴途中，路易斯走到長椅正前方直直看著二人，其實更像是監督艾薇的狀態。

艾薇遲疑了一下，誠實的接過水瓶。
「....謝謝」
她看了眼端坐的路易斯，扭開水喝了幾口。

「.......如果長大後變成了自己討厭的樣子，你會厭惡現在的自己嗎？」
並沒有強迫沈白川回答的意思，艾薇頓了一下就自己回答
「我會。」

她趕緊低下頭，不想被白川看到眼眶又紅的自己。

沈白川也拿了瓶水開著，聽見對方的問話時手上動作停頓了一下。他看著與自己相同，毫無波瀾的素色瓶蓋，冰藍眼眸半垂。

「會吧。」吸了吸鼻子，他的語氣很平淡，接著若無其事地喝了口水。

「……」
以為不會聽到回應的，艾薇愣了好幾秒，雖然好奇，最終只低頭喝了口水。

「高中畢業前我覺醒成嚮導，那時候……還在打仗。」
「以為自己終於能報效帝國了，很開心。」
艾薇盯著水瓶笑了笑。

「比起父母，更相信『塔』說的話。」
於是就這樣傻傻成為了軍人。雖然就結果而言並不後悔，但初衷也太衝動了。

「父母堅持要我上完軍校，那時覺得很浪費時間，只想早點上戰場。」

「現在……」艾薇嗤的一聲，笑意涼薄。
「沒訓練過的嚮導，扔在戰場也是等死。」

「………我在軍校裡看到、遇到了很多厲害的傢伙。」
雖然直到現在都很不甘心，但那時也認清了自己能力的界線。

「於是選志願時，直接進了運輸組。」
一半是為了積蓄實力，另一半是知道自己不會再有為國犧牲的愚勇。

「總之…向現實屈服了。」

「不向現實屈服該有多難。」

雲淡風輕而理所當然。

沈白川偏過頭看向身旁心情低落的女子，輕聲說道：「害怕乃人之常情……但妳能坐在這裡，並為這件事苦惱甚至於難受心慌，已經比許多人都要偉大得多了。」

艾薇睜大雙眼，差點接不上話。
「……謝謝，不過我並不像你說得那麼……」
偉大，她抿嘴偏過頭。

「不懂得控制自己情緒的駕駛員，都可以想到長官會怎麼罵我了。」
艾薇苦笑，感覺說完心情輕鬆了些，甚至可以試著開點無傷大雅的玩笑。

路易斯盯著沈白川，眼神有點戒備，默默走到長椅離沈白川最遠的那一側窩著。

「慢慢來吧。」沈白川看了瞪著他的白貓一眼，慢悠悠地站起身伸了個懶腰。

「有時候發現自己有所成長也是好多年以後的事了。」沈白川走到靶台前，重新組上槍枝和訓練裝備：「啊，原來我那時長大了啊……之類的。」

艾薇瞇眼，似乎有點不甘心只能靠時間慢慢補足。

「……」她收拾好情緒，站起來伸展身體。
「謝謝你聽我說這些。」她平靜的道謝，路易斯蹭到沈白川隔壁的位子，對沈白川喵了二聲。權當道謝。

「………你要繼續打嗎？」
眼睛周圍的紅已經退掉許多，她有些扭捏的開口。

沈白川伸手輕輕搔了搔白貓下巴，隨後將練習用槍架上，閉上一隻眼睛開始瞄準：「嗯，反正待會也沒什麼事。」

束光擊發，打中了中間偏上的部分，顯示屏跳出來的成績挺普通的，不過沈白川不怎麼介意。

艾薇看著對方的姿勢，有點遲疑的開口。
「……要不要讓槍口再往下壓一些？開槍時會比較不容易飄掉。」

像是為了掩飾什麼，她匆匆戴上耳機繼續練習，但第一槍整個偏離靶位，只擦到邊緣。

裝作沒注意到對方的失誤，沈白川將槍身傾斜了一個角度，肩膀微微向後抬起。

調整完後，他向這位經常來認真練習的同僚請教道：「像這樣嗎？」

艾薇輕輕皺眉，她摘下耳罩朝白川走過去，站在白川側前方。

「有點太低了。」
把保險關閉後，她伸出自己的槍，用槍管側面輕輕抬起對方的槍管，側顏認真專注。
「…這樣打試試看?」

沈白川再度朝前瞄準靶心，眼睛微微瞇起，束光擊發的瞬間顯示屏上數字躍動。

還是一樣在及格線以上卻不怎麼樣的普通成績，沈白川活動了一下因為擺出正確姿勢而有些僵硬的肩頸，無所謂道：「可能我還需要多練習。」

艾薇眉間皺得更明顯了，但開口時語氣明顯放軟很多。
「也可能是我教的不太好……不好意思。」
她退回自己的位子繼續練習，不時偷瞄白川的射擊姿勢。

接下來的十分鐘沈白川只是安靜地自己練習，成績依舊不上不下，倒是從隔壁投來的關注視線不曾間斷過。

「妳這樣一直看我會分心的。」不緊不慢地說道，不曉得分心是指的誰。

艾薇維持舉槍的姿勢愣住。一旁的路易斯直接炸毛。

艾薇收起槍一把撈起路易斯順毛，一邊開口
「抱歉，我……」
講到一半自己停了下來。
要講什麼？我只是想幫你調整姿勢？

「嗯？」沈白川抽空瞥了人和貓一眼，然後才又開始瞄準槍靶：「抱歉什麼？」

再一次地擊發，再一次地壓過及格線。沈白川唯一的感想便是連槍法都這麼無趣的自己真是無聊得徹底。

艾薇想了想，覺得是因為被白川看到了狼狽的模樣，才會下意識的心虛道歉吧。
「……沒什麼。」
路易斯根本沒眼看艾薇，對白川嘶聲表達不友善後，乾脆的回去精神圖景裡。

艾薇再度拿起槍，定了定神，重新專心在打靶上。
這次打出了還算漂亮的成績，她露出滿意的神情。

沈白川自然是注意到了對方取得的高分，看來艾薇是恢復狀態了。

他笑了笑……雖是這麼說，但感覺自己笑了和實際上有沒有牽動面部肌肉是兩回事，便也轉頭繼續自己的練習。

艾薇打完手上的訓練。
一臉理所當然的轉頭設定了『挑戰高分模式』，也就是傳說中的地獄模式。

烏魯克歷年駐軍的成績都有記錄，其中不乏一些很變態的射擊成績。
艾薇沒自信可以超過前輩們，她純粹是想透過變態的訓練知道自己程度高低，或者說，自虐。

她站直身體、調整呼吸，雙手端槍的姿勢俐落又瀟灑。
………卻又忍不住在開始前瞄了一眼沈白川的射擊成績。

沈白川也正看著艾薇，他還沒見識過有人在400M訓練室挑戰傳說中的地獄模式，興趣整個被提了起來。

他放下裝備和槍枝，關掉自己無聊的射擊成績後走到離對方近一格的位置，朝人眨眨眼：「看妳表演。」

知道對方走近，艾薇瞬間眼神游移了一下，似乎是想拉開距離。
分神一想，平常在訓練場也會被圍觀，便繼續投入訓練中。

靶不斷出現又消失，移動的速度愈來愈快，靶心的紅點全變成殘影。

到最後艾薇幾乎是靠著本能在射擊，完全沒有餘力看計分板，更遑論注意身旁的沈白川。

結束時，她長舒了一口氣，喜愛射擊如她，也覺得短時間內不想再碰槍了。

沈白川看著顯示屏上那個令人驚嘆的數字，發自內心地鼓起掌來。

艾薇在射擊訓練上的優秀，從前在運輸組時便略有耳聞，這次他更是親眼見證了這點。

「若是妳的話，未來一定能達到目標的。」沈白川的語氣真摯誠懇，他向對方點點頭：「祝福妳。」

「……謝謝」聽到掌聲，或許是常常收到類似的稱讚，艾薇平靜的對白川道謝。只對對方的祝福露出笑容。「借你吉言。」

她看完計分板後，轉頭默默收拾手上的東西，眼角洩漏些許情緒。
比上次打出的成績進步了693分，雖然離最高分還有點遠………還是令人開心。

精神成功被同僚振奮的沈白川回到先前的位置上，打算重新開始練習自己的槍法。

戴上耳罩前，他向準備離開訓練室的艾薇說了句：「……下次也找個人說出來吧。」

僅那一瞬間，男子細長的眼中彷彿出現了那不曾存在於表情裡的笑意。

「心情會好很多的。」

「……我會試看看，謝謝。」短短一天內對前同事整個改觀，艾薇認真的和對方道謝。

原本覺得對方是個心態上沒那麼嚴謹的軍人，但其實非常會注意細節，相處起來舒服自在，艾薇也不自覺露出了一些性格陰暗的地方。

走到門口，她回頭一笑。
「先走了，再見。」
也不管戴著耳機的沈白川會不會注意到，逕自轉身離開。

===========拉線===========

感謝交流！！！！ 路易斯原諒我（路易斯：沒門
難得對了個這麼長卻又不感到負擔的交流 謝謝艾薇中的邀約

沈白川這麼攻大家怎麼可能沒發現 (咦)
發現努力讓艾薇耍帥，卻還是帥不過白川大葛格的瞬間→→就地建起白攻後援會(？？？)

歡迎大家入會喔

艾薇中 媽啊（笑爆

希望下次見面路易斯嘴下留情

…………我剛剛連骰三次，路易斯的意思是應該是沈白川這個人不能原諒，但如果看在艾薇的面子上可以暫時不咬他((閉眼

看來路大爺氣得不輕哇

路易斯：能看艾薇哭臉的生物(？)只有我!!!!

謝謝白川中一起討論劇情……中之作息比較夜貓子真的很不好意思
運輸組加油!!!!! (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