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讀得累了，伸了懶腰後便舒舒服服地蹭著自己私人毯子的艾丹此時毫無形象。
被這忽然的叫喚聲給嚇了個激靈，似是做了虧心事的模樣快速坐起。

「……」望向那抹澄瞳，再看看對方懷裡那雪白色的小狐狸。

「現在嗎？食堂的東西應該剩得不多了…？」平時貼順的髮絲東翹西翹，被在意形象的主人努力壓回。

顯然萊恩涅爾也考量到了這點，因此他提議道：「公共廚房。」

「之前有放食材在冰箱裡，趁還沒被偷吃前用掉。」雖然萊恩涅爾是肉食黨，但身為醫師明白營養均衡的重要性，有儲備一些蔬菜和餅皮－－這種食材比較不會被偷吃。

「放在公共廚房裡的食材，即使標了名字，也是等著被別人偷吃走。」艾丹也是這年才逐漸明白公共這概念。

雖然他是想，若是標了萊恩涅爾四字上去作為食材標記，大概沒多少人會敢碰的吧。

「學長要下廚，我不搭把手都有點說不過去。」待髮型歸於整順後溫婉笑道。
起身抖落自己的小毛毯，赤腳踩著木梯子下床後自個兒多添了件外套。

在人梳整的同時貼心地給予空間，換了件短袖運動衫和長褲後，從床底掏出幾片真空包裝的火腿，而後慢悠悠地穿上包腳的便鞋。

「好了嗎？」整裝完畢後回首向對方確認。

「—好了。」眼睜睜看著學長從床底下拉出食物，一時間產生了自己似是跟三個野生動物同住的錯覺。

「想好要做什麼了？」換上布鞋後添增幾分年輕的氣息，一人一狐跟上了萊恩的腳步。

回想了下冰箱裡的食材，「……披薩。」

走了幾步突然停下來，轉身對著小安伸手，模樣似乎是要讓她順著手臂爬上，好抱著小狐狸走過去。

今日的萊恩涅爾依然是寵溺小安的好學長。

「披薩啊－」熱量是挺高，但對於他們這些天天都在訓練的軍人而言算不上什麼。

一步兩步踏著步伐，眼睜睜看前方高大的人朝小安伸手。
不久前還在埋怨自己家雪狐狸打回寢室後，就再也沒搭理自己的艾丹立馬就不開心了。

「下午跑的圈有點多，現在的確還有些腳軟沒錯，謝謝學長。」

用撒嬌來掩蓋過多事實的艾丹，毫不猶豫的就搭上學長的手，那雙熟練於無辜神情的翠眸輕眨眨。
正打算撲進萊恩懷裡的小狐狸則是一楞神，意會地跳上的主人的肩頭。

「！？」對艾丹順勢抱上的動作稍感訝異，橙眸微瞠，但他沒有過問太多，而是配合著對方的話語內容放慢了步伐。

來到空無一人的公共廚房，萊恩涅爾將火腿放在流理檯邊便朝冰箱走去。

回頭看了眼在門口東張西望的同僚，雙眸微瞇。

沒什麼人也是好事，每日結束訓練後的這段時間，艾丹總不希望自己還得繼續面對人群。
將跳上料理桌的北極狐抱回了地上，以警告小狐狸不要亂接近那袋火腿。

脫下外套後順手拾走兩件圍裙放上桌，走到冰箱後順著萊恩的視線向外探去時詢問：「怎麼了嗎？」

「沒什麼。」看也沒看那些被稍微威嚇後一慌而散的食客們，萊恩涅爾取出羅勒葉、青菜、番茄、洋蔥和麵團等材料，將鹽巴和胡椒罐交給艾丹。

體型偌大的公獅趴在門邊，用身體擋住了門口。

從櫃子裡找出覘板和刀具，萊恩涅爾拿起其中一件圍裙套上，俐落地在背後打了一個結，隨後將一頭長髮束起。

雖說是貴族子弟，但勝於幼時替母親料理過三餐而還稱得上拿手。

抬手穿過圍裙圈內，將後頸扣扣上，於後腰窩處打出漂亮的結。

「第一步要做甚麼呢？」不太了解披薩的製作過程，這次料理還得順著萊恩做。
主動地捲起了袖口，放水清洗蔬果。

回憶著做披薩的流程，萊恩涅爾先找了口盆子盛裝麵團，「以前下過廚嗎？」依序添入鹽、糖和橄欖油，接著開始攪拌。

簡單描述一系列製作過程後，手中的麵團也揉得差不多了。

艾丹點頭，「小時候常常下廚，麵包或家常菜類還會，披薩這類的義式料理就沒試過了。」

安一個輕躍竄上萊恩那厚實的右肩，艾丹則是將清洗好的菜放置一旁後湊了過去，一人一狐直盯著碗裡被大手搓揉的麵團，看樣子是挺好奇其之觸感。

「要再放一下。」說完，見艾丹與小安一臉新奇的萊恩涅爾撕下一小塊麵糰給對方把玩。

接著開始進行製作備料的準備，「可以幫忙切洋蔥嗎？」

「好—」
洋蔥剖面時散發的刺激性氣味本就是不能給哨兵接觸的，這點艾丹沒敢怠慢，拿過保鮮膜給小麵團包膜後放在小狐狸面前。

「我到旁邊去切。」
洋蔥在洗淨時早已去皮，艾丹找了個離萊恩有段距離的調理桌，立於鉆板前手握菜刀執起落下。

「……加油。」在人手起刀落前就縮至距離最遠的角落。

就連獅子也用前掌蓋住了口鼻。

「…好」估計這洋蔥很新鮮，否則氣味也不會這麼地濃烈。
獨自慶幸自己早以與哨兵拉開了距離。
艾丹抬起袖子擦了擦盈眶而出的淚水後繼續。

萊恩涅爾呆愣地看著艾丹繼續執刀，不知為何內心有點想笑。

「……」
被刺得睜不開眼的艾丹就想放下菜刀朝萊恩的方向走去，於心理建設上克制了軟弱的自己後瞇著眼繼續切刀。

「需要幫忙嗎？」
oO(這人不是說下過廚房嗎？)

「學長…」艾丹先生短暫地放下了菜刀，淚眼汪汪地擦著眼淚。
「我好像要瞎了…嗚…」這洋蔥切完他眼睛不紅才怪。

說是這麼說，卻沒有發出求救的話語，骨子裡有些倔的小少爺不想就此放棄。

艾丹決定現出最終大法——閉眼切菜。
最開始想著學長或許會因為危險而阻止，但反正都到了這個地步，大不了手斷了還有個醫生在旁邊。

（兩紅切到手)

「艾丹！」

見狀趕緊上前，查看了下對方手上的傷勢後翻找起公共廚房的醫療箱。

「……學長，」比起切到手，艾丹更加在意自己哭紅了的雙眼。

「您哪裡買的洋蔥？還是其實我是切到催淚彈了？」睜不開眼的艾丹先生只得任由指上溫熱的液體隨著重力流下。

…他之前是真的挺會做菜的。

萊恩涅爾先是替那不斷落下淚水的雙眼敷上濕毛巾，接著輕柔地捧起艾丹素淨的柔夷，用乾淨的棉布拭去鮮血後，一邊輕輕對傷口吹氣，一邊於傷處塗上立即止血的透明ok繃膠液。

最後用牙線棒的尾端沾了點碘酒，在透明ok繃上畫了顆小貓咪的頭顱。

「你先休息一下吧。」接過菜刀，萊恩涅爾捏住那顆防禦力極高的洋蔥，微偏著頭下刀。

乖順地點點頭，濕紅了的眼眶使其看上去更是可憐兮兮。
艾丹沒有急著避到遠處，而是站到一旁詢問。

「還是我給您調整一下吧？」雖然他已經聽見俐落的切刀聲了。

似乎成功了一半？用眼尾瞄著洋蔥的萊恩涅爾這麼想。

聽見艾丹的提議，他也沒有逞強，道了句：「麻煩了。」

然後繼續手上的工作。

刺激性的氣體似乎還是跑到了眼睛裡，使他流下幾滴淚。

將無傷的掌輕搭上萊恩的背部作為媒介而調整，那散去淚水逐漸清晰的視線先是抬頭觀察對方的神情，才發現對方也被陰險的洋蔥給設了套。

「…我真的會做菜的。」就是這洋蔥殺傷力過強了些，他忍不住為自己平反。
拿過一旁紙巾來替可靠學長拭淚的貼心學弟，心裡默默思考著若是這番模樣給拍了下來，那照片能不能大賣。

兩人相互交織的淚水氣味、刺激性的氣體觸感，以及那人搭於背上的體溫，伴隨刀刃扣上木板時發出的悶聲一同擠進腦海。

令人不適的感官回饋在那人精細的操作下被一一剔除。

萊恩涅爾點了點頭，再次嘗試。

看洋蔥終是全數被切成碎末，蜷指輕揉鼻尖，這一舉動正巧讓他與OK繃上的小貓咪近距離接觸。
「……」何其丟臉。

「終於可以到下一個步驟了。」也不曉得是嚮導的能力的均衡，還是自己刀工差勁，亦或是自己真不受那顆洋蔥的喜愛，萊恩看上去全然沒有自己那麼狼狽。

萊恩涅爾點點頭，拿過平底鍋將洋蔥拌炒，指示艾丹打開番茄醬包裝罐，「倒進來吧。」

手上的動作不停，在滋滋聲中攪拌著逐漸變得金黃的洋蔥塊。

隨著哨兵的指示用開罐器拆開了蓋頭，一股果酸味撲鼻而來。
「要全倒嗎？」將拿來敷眼的濕毛巾放到一旁，頂著眼尾粉色的餘韻詢問。

「嗯。」用鏟子拌了拌洋蔥，不忘關心道：「眼睛還好嗎？」

「嗯－」帶了點鼻音地嚶應著，老實地道：「還有點刺麻，但不會痛了。」
比起被同部門的前輩給刁難，像這般無法證明自己價值之事才更為使他低落。

將罐頭內的醬料乾淨地入鍋後，一雙翠眸盯著鍋內的鮮紅逐漸冒泡，他帶開了話題。
「披薩的做法學長是在哪裡學的呢？」

「教會。」恰逢節日時，教會都會做食物分發給附近居民，甚至舉辦類似遊樂會等活動。

萊恩涅爾先前也不知道這些事情，當時詫異了好一陣子。

繼續翻動鍋鏟。

被詛咒了

使力眨眼，僅剩如星點般的不適逐漸消散。
「在教會裡學習製作披薩？」伸指輕點點那支肌肉線條剛烈的手臂，艾丹展露了自己想接手的意願。

「我看過的教會基本只派送麵包，也因為如此，小時候以為他們還自營麵包廠來著。」回憶幼時幾許點滴。

我們有開火嗎 (笑出來

「有節慶的時候會做。」試圖將火調大，「至少我待過的教會是那樣。」

可能不夠大？？？

艾丹意會，大概是迎合著節慶而特別製作的料理。
「除了披薩還有哪些呢－」勾著嘴角輕聲詢問，興許鍋裡傳出的泡沫破裂聲也能蓋過。
「聖誕節會有薑汁餅乾嗎？」印象中從遠處看，教堂裡的孩子似乎都人手拿著一片大餅乾。
執著勺子攪拌，見火苗膨脹，小心翼翼地注意著不使底部燒焦。

「有。」雖然他做出來的成品比起小人更像
紅黑/奇美拉
藍綠/無以名狀的蟲族

見艾丹似乎逐漸上手，便將鍋鏟交給對方，自己則前去查看麵糰的情況，「你有拿過教堂發的餅乾嗎？」

用清水淨過手後，將麵糰取出，並覆上桿麵棍。

搖頭，甚至是笑了出聲：「我小時候比較怕生，不太敢去要。」
「連吃都沒吃過呢，」醬料的收汁狀態有些緩慢，但正聊得上頭的他不太在乎這點時間，「有點好奇會是什麼味道，真的是有薑的味道嗎？」
默默地提出了自己疑惑許久的問題。

　(紅4/2)

萊恩涅爾努力回想，「唔……一點點。」

「你小時候是什麼樣的？」既然對方都提了，他也就順勢問下去。

繼續桿麵糰。

即使萊恩說了有一點點，艾丹也沒法好好將甜餅與薑味混合在一起。

「我不是從小就在家族裡長大的——」他側頭鑽磨該如何言語，「從我有印象開始是和母親一起居住在普通的市集小巷。」
「母親出去做著一些粗活來維持家計，常常不在家。」

艾丹又思考了幾秒，再度開口道：「所以我是真的會做菜哦。」
已經不清楚是第幾次的澄清。

(紅4/3)

聽人說起過往，萊恩涅爾沒有插話，在腦中想像與內容相應的畫面。

艾丹的幼年故事聽起來很像那些被包養在外的情婦和私生子的境遇，他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沉默片刻，方才緩慢開口：「一個人在家的時候，都做些什麼？」

將麵皮桿開，他注意力回到醬料上，視線卻順著執鍋鏟的手臂向上看去，悄悄地來到那人的側臉。

艾丹不排斥與人分享這樣的過去，更甚者偶爾的偶爾，他也需要如此這般地去細數回憶，才得以清晰。

「平時在家，大多的時間都是在幫忙做家事，」以鍋鏟刮過平底鍋，將醬汁束於同一角落，醬料劈啪炸著小泡沫，進而發散更為誘人的香味。
「因為媽媽在外面工作，回來了大概也沒力氣，所以能弄多少是多少。」

習慣了萊恩的寡言，艾丹自然地順著自己的話題談論下去。

「小時候身體不是很好、力氣小，做點家事就會累，那裡的市場人也多，光是買菜都要出門個好幾趟。」現在的狀態真是好多了，至少跑圈訓練都不是太大問題。

(紅4/3)

「朋友呢？」萊恩涅爾試探性地問，「有時候不需要獨自做所有事情。」

「沒有呢，那時只有自己一個人。」話及此，那抹翠色不似平常的光彩，「通常都待在家裡，那地方不大，但我喜歡待在家裡。」
「畢竟一出去，市集裡都是些嗓門大的大人們，對那時的我而言，有點太…」

艾丹彎著腰盯著鍋老半天，蹙起灰眉，軟軟地拉著長音：「學長－這個還沒好嗎？」
(紅4/3)

「這不就好了嗎。」他沒有追問，用勺子撥了撥醬料後點點頭，「炒得很香。」

接著將自己桿好的麵皮拉了過來。

「覺得如何？」回問。

「…」艾丹眨眨眼，輕歪頭展露笑靨，以一個學長做的怎樣都好的姿態，乖巧回覆：「…很香！」

除了主觀的想法以外，不曉得具體做法的他也只能盲目地跟隨萊恩，至於量多量少這點從來是隨個人口味去變化。

「我能灑起司嗎？學長帶來的火腿要什麼時候放呢？」

見狀忍不住想揉對方的髮頂，但想到自己滿手麵粉便做罷，「火腿和蔬菜先放，再放起司，最後是羅勒葉。」

「好—」俐落地將對方舉出的材料給聚集好，並隨著擺放順序排放。
在放置材料前先轉開水龍頭清洗雙掌，清涼的水流沖洗使得原先不高的手溫更是冰冷。

讓開了水槽的位置，拾起小片火腿湊到萊恩面前。
「所有的火腿，在進烤爐前一定得先吃上一片。」笑著說出不知哪來的規矩。

見狀萊恩涅爾也不扭捏，湊上去便是一咬，歛下的長睫隱去了他眸中神色，於傷疤上的微晃髮梢若有似無地掠過誰人的指尖。

溫熱的鼻息彷彿欲溫暖那抹涼意般。

收回指尖，將片刻的溫度收入掌心。
持著淡笑垂下雙眸，也伸手貪了片生火腿，於萊恩的注視下依指示放上蔬菜與火腿，將單調的皮面裝飾上更為多樣的色彩，最後灑上了起司及幾片羅勒葉。


「可以入烤箱了嗎？」初次製作義式料理，那雙翠瞳隱藏不了期待。

留意著對方撒的份量，見不多不少剛剛好，顏色分布看上去也精緻好看，令人垂涎，便用讚許的目光看了眼艾丹。

「嗯。」小心翼翼地將披薩放入烤箱，轉動刻度。

「半小時？」看著刻度上的數字，他們也算是折騰了一段時間，那小片火腿確實地勾起了他的食慾。

艾丹彎下身子，蹲在烤箱前試圖觀察披薩的變化。

分出一半空間讓艾丹湊到烤箱前，俯視的視角使萊恩涅爾得以將艾丹的髮旋收進眼底，他不由自主地勾了勾唇。

「再多一點。」萊恩涅爾多轉了四分之一圈輪軸。

還真的就一點wwwww

「之前有聽說廚房的烤箱好像火很旺來著。」反正他倆在旁邊看著，應該也不會焦掉。
收回的目光帶有幾絲不捨，艾丹起身，單手伸向後腰扯散了漂亮的結，並取下了圍裙。

將最終落於腕部的窄袖蜷至手肘高度，展出了段白皙俐落的線條。

「那我先來收拾收拾。」這麼說著便著手進行收拾動作。

目光從那人的腰與肘收回，狀似不經意地問了句：「手還好嗎？」

在艾丹收拾的過程中，披薩也逐漸成形。

見麵皮已經呈金黃顏色，萊恩涅爾搭把手將轉軸扭至底部，發出一聲清脆的“叮”響。

先是靜置了一會，萊恩涅爾才穿上隔熱手套拉開烤箱。

「有學長的關照，這些傷不快好也很難。」似是心情挺好，他呵呵笑道。幾絲相較平時刻意展現的音調還略為低沉的回響，自喉間震動蔓延。

先是桌面的清理，直至使用過的容器和工具通通洗淨後歸為原位，最終以乾布擦乾了雙手湊到萊恩身旁觀賞他倆所製作的成品。

「啊，好香－」讓人食指大動的香味，他又看了看烤後的尺寸「…蠻大一份的。」

－－以哨兵的食量來說，倒是剛剛好。

將冒著氤氳熱氣的披薩放在桌上，萊恩涅爾脫下手套，「紅茶？」

艾丹估摸著自己吃個兩片就飽了。
「要，」拉了兩張椅子過來，入座後正襟危坐的模樣道：「還想加牛奶。」

稍稍湊近便能感受到剛出爐的熱度，直盯著這似圓狀的料理半晌。

「我們在這裡吃嗎？」轉頭看向萊恩，「方才外面的人，不曉得是不是也有要用廚房的意思。」
方才雖沒明說，但他的確是留了點心眼。

萊恩涅爾聞言沉吟了會兒，他沒想到這層，只想說在廚房吃完收拾起來也方便。

但艾丹人都坐下了，椅子也拉好了，再要求轉移陣地似乎有點折騰人，於是他否決了回房的主意，「嗯。」

翻出幾個餐盤和銀餐刀遞給艾丹好分裝披薩，自己則是煮起熱水來。

坐下的同時小白狐也跳上了膝蓋，使得他不得不坐在椅子上動作。

手執銀刀柄部，傾身於圓餅上先是割了半，再依半分法去切出更多三角狀。

「因為和學長同個寢室的關係，總能從旁人那裡聽到許多關於您的傳聞呢。」
是真是假最初不太明白，但於長期相處下，他大約能過濾個大半。

脫下圍裙，再度用清水淨手並以手帕拭乾，萊恩涅爾輕輕轉開茶葉罐，舀了數勺傾於篩網中。

熱水汩汩倒入白瓷茶壺，沉靜的茶葉芬芳隨著水漩綻放開來，裊裊升起的白煙朦朧了他的面容，「什麼傳聞？」

等待間，他取出一口造型小量杯，裝了點瑩白牛乳，將之放在托盤上。

「各式各樣－」左右盤各放了片切整完好的披薩片，仍處稠液狀的起司隨著重力攤於白盤之上，三角其端帶有脫離圓體的奶黃細絲。

「大概是－保健室的獅子醫生，大吼一聲便能喚雷，一掌能拍死人，瞪個眼能讓人石化。」似是玩笑語，他輕笑著放下了餐盤，靜待對方前來一同享用。

「過去戰爭的事，學長在戰場上保護了許多人的事。」

那沉翠眸直望著餅皮上蠟紅的圓點，他喃喃。

「大多時，人總是先以貌取人呢。」

聽著那不切實際的誇張流言，萊恩涅爾莞爾置之，端著盛放茶壺及茶具的托盤來到座位上。

骨節分明的大手執起茶壺杯耳，紅寶石液般的茶湯順著優美弧度倒入杯中，同裝著牛奶的容器放在對方手邊，「……無論外貌如何，你依然是你自己，不是嗎？」

自己也是，那個人也是。

為自己倒了杯紅茶，萊恩涅爾拉過自己那盤披薩，張口咬下。

「……」眨了眨眼，他本是想說一些話語來安慰一番對方的。
他是有些不平，關於那些言論，萊恩這樣的態度總像是吃了悶虧一樣。

卻沒想到被安慰的會先是自己——
至此，艾丹沒忍住笑了出聲。
「對，我也是，學長也是，我們就是我們。」素手捏起餅皮，觀測著食物的熱度。

「反正無論那些人說了您什麼，在危急時，學長也是會挺身上前保護他們的吧。」

舉高了片食，翠瞳微瞇，從尖端處將牽了絲的披薩放入口中。

吞下口中的披薩，萊恩涅爾挑起一邊的眉，「我看起來像博愛主義？」

他只是不想為「沒去做」而後悔罷了。

咀嚼嚥下香脆的底皮，艾丹點頭。
「很像，非常像。」擦淨了指尖上的油水，他執起茶杯。

「學長又不跟我多聊聊自己的事，我只能就隨著自己認為的去判定了。」輕咬著茶杯邊緣嘟嚷道，透著一股委屈的語氣。

捏起小巧的杯耳，他長睫半掩，隱沒了眸底神色，「我也是有私心的。」

「不是對誰都好。」會感到煩躁、會憤怒，或是為某人心疼，偶爾又因對方的小舉動會心一笑，但如果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頂多淡淡的一瞥。

淺啜了口茶香，他拿起第二片披薩。

「哦哦－」似是聞對方開口而新奇地睜亮了眼，輕放下的茶杯沒能激起半點聲響。

夜晚的他沒那麼大胃口，放著半片披薩打算暫時緩緩。
「那學長對我很好，也是私心了？」一手輕撫摸膝上的白狐，另手撐著頰，勾起眼簾一片月彎星色「因為我很乖？」

怎麼說，賣乖這事都是他的強項。

面對艾丹的質問，萊恩涅爾沒有馬上回答，而是用那簇著一團火焰的琥珀色虹膜凝視對方。

良久，他吐出這麼一句：「因為你想被這麼對待。」

若僅是賣乖或討巧的話，也有著乖巧程度不相上下的旁人，見識過「那個世界的景色」的他擁有辨識話語真偽的基本能力，以及覺察收穫的情誼底下是否潛藏別意的靈感。

由於過往的經歷，萊恩涅爾並不在意人們投注於己身的究竟是否真情實意，一一緊抓不放也只是徒增負擔，他不想、更不願將心力放在無關緊要的人上。

他想做且也能做的便是回應渴求，希望被溫柔對待、希望被誰拯救，這些願望時而微小，時而巨大，但它們發出的光芒令他難以割捨。

因此他便回應了。

「…」那雙翠眸晃了晃。

艾丹是個貪婪的人，興許是因為不曾擁有才得以如此，他想要的其實遠不止這樣程度，更深層次的、抑或是滲透於全細胞使人顫慄的感受，只是這不屬特定對象。

而針對萊恩涅爾這般深不可測之人，的確是這樣便足矣，以至於功成身退之時也能抽身得自自在在，這才是他的安全策略。

只是－

「僅僅是因為我想要，學長就給了嗎？」顯然，他不滿意這樣的答案，更甚是直白回嘴：「又不是自動販賣機。」

他想，自己方才也是打從心底為人操心的。
在掌心愈加冰冷的情況下，甚至都要認為茶杯是燙的了。

對於艾丹的比喻，萊恩涅爾並不認同，就像他先前說的那般，在此前提下有些人連能夠投入的硬幣都沒有，而不同的人所持的硬幣價值也略有不同。

艾丹的回應在他聽來更像是對什麼的不甘，於是萊恩涅爾問道：「你想成為最特別的那一個嗎？」

回顧起與對方的點點滴滴，能得出艾丹的生存方式為某群人中的一類，萊恩涅爾能夠理解，也始終從旁觀察。

畢竟在得到對方允許前的干預都是種自大，萊恩涅爾心想。

但萊恩涅爾並非予許予求的人，更不會一頭栽入沒有回報的漩渦，艾丹是很特別，他不討厭對方，所以願意撥出心力，只是對方能足夠特別到讓他付出更多嗎？

從某種層面來說，那確實也是萊恩涅爾在尋求的目標－－能使他再次因那份強烈的情感奮不顧身的事物。

不過……

以手帕拭淨的手輕輕放在那人髮頂，「謝謝你關心我。」對自己說出的這些話，大抵是因看不慣自己看似無私的奉獻吧？那麼、自然得好好答謝才行。

張了張口又合上，萊恩的舉動很好地打退了其餘的尖銳話語，這是件好事，畢竟艾丹始終無法接受那樣的自己。

「有機會的話，我的確很想成為誰心中最特別的那個存在，」他老實地答道，雙眸裡盛滿了星夜：「獨一無二的。」

「我還在想，學長總是在照顧著、保護著他人，要是能有人也能夠來照顧或保護學長，那就好了。」

他不喜歡不對等的事，像是萊恩這年來的照顧，他即使安然地享受，也總思考著以什麼方式去回報好。
但艾丹並不像萊恩涅爾那樣老練，他能做到的事少得過分。

最終他可憐兮兮地垂著腦袋，將頭上的熱源拉下，兩手輕輕捏握這那隻大掌，再度抬起頭時看向萊恩的神情，帶著如往常般令人難以抗拒的無辜。

「…最後，看在我這麼關心您的份上，您可以忘掉剛才的話嗎？」

…例如自動販賣機之類的，艾丹現在就想一頭撞死在調理台上。

聽聞艾丹對自己所作所為的感想，萊恩涅爾微愣了瞬，隨即垂下眼簾。

被保護或照顧……嗎？他似乎從未考慮過，就好像已然成為了習慣，他獨自一人遊走於星空之下，望著漫天繁星期許將有一顆星子給與自己方向，卻沒有想過孤身前行時的寒冷，只想著用自己的胸膛為珍貴之物擋去寒風。

「忘掉什麼？」見著人露出可憐兮兮的模樣試圖掩蓋如羽梢般輕淺淡柔的羞意，萊恩涅爾難得地心生了縷惡趣味，啣著一彎嘴角弧度問道：「是『想成為誰的特別存在』？還是『僅僅我想要，學長就給』？」

「……？？？」
艾丹並不曉得自己的話語由他人口裡說出會是件這麼羞恥的事，更不曉得萊恩會來這麼一手。

無辜的神色於霎那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耳後根自白皙肌膚下直竄而上的紅，翠綠的圓瞳以抖動來透漏著主人所受的衝擊。

再說了，要是萊恩最初能在私心是因為他很乖這句話上給予同意，那他也不會陸陸續續地囉嗦了這麼多羞恥的話。

「…您要是不希望隔天論壇裡充斥著獅子醫生的室友在公共廚房試圖吞刀的轟動標題，我良心勸導您，現在開始只要記得披薩的事便行了。」

艾丹將整盤的披薩向萊恩那兒推去，轉過身埋入那杯加了奶的香醇紅茶之中。

見狀萊恩涅爾輕笑了聲，好似極其滿意艾丹的反應般，依然盯著對方通紅的耳根猛瞧，將人臉紅得好似要滴出血來的羞澀神情當作披薩的佐料，拿起剩下的披薩吃得津津有味。

就連臉上那猙獰的傷疤都彷彿勾出了愉悅的線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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