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佈的落葉說明了沒有多少人踩踏過，深夜的此刻理應也不會有人行經。衝進鼻腔裡的惡臭混著沼氣，四面八方撲來的氣味源頭不確定是哪裡來的，靈敏的嗅覺在這裡能派上多少用場呈現未知數。
鬼若要鎖定目標，現在正是條件最有利的時刻。
少年輕吁一口氣安定心神，細細分辨一陣一陣傳來的味道──不須多久，便聞出渲染開的惡臭內還混了其他東西。
「——有另一股腐臭的刺鼻味道。」不會錯的。
味道源頭離這裡不遠，那肯定是盤據這裡的鬼——找到來源，少年起步追了過去。

然而，抵達目的地後，腐臭的味道消失了——少年確定自己沒有走錯地方，但是再怎麼說，味道像被抹去這一點實在太不自然。是某種血鬼術嗎？
停在自己追蹤到的味道來源處，少年按上刀柄、抽出漆黑的日輪刀維持警戒──現在是萬全的狀態，無論鬼從哪個方向襲來都有可以避開的自信。
「——」不用害怕。不是十二鬼月的鬼，一定有更多的方法可以打倒。如果是十二鬼月，就能更快接近讓禰豆子恢復成人類的未來。

正思考下一步的當兒，輕飄飄的聲音落葉般降下——

——又是，獵鬼人。吶，來玩捉迷藏吧。

「什……」腐臭味消失的樹林裡，從空中傳來這樣的話語。鬼拋出無法判斷動機、連聲音都聽不出是男是女的句子後，上方隨即有股甜膩到有些噁心的味道，直往林外衝去。
「是街町的方向——」不好，得快點追過去，在有犧牲者出現之前必須趕緊逮到那隻鬼——

一路往林外追，越是往前、味道越是令人難以忍受。
「怎麼回事，這麼強烈的味道——」惡臭沖天、瀰漫整個街道的氣味毫無疑問是鬼肆虐的證據，剛才經過的街道說不定現在正慘遭毒手。　　
絕不能放任鬼肆意殘殺人類。
出了林子的少年做足了心理準備，踏進街道——

普通走著的鬼、提著燈的鬼、相互交談的鬼、揹著幼童鬼的女鬼——充滿鬼之氣息的景色呈現眼前。

「這是……」不可能。整個城鎮都是鬼的話，鬼殺隊絕不會放任不管、還連情報都沒有進來。剛才進到林子前這裡都還是人們好好生活著的小鎮，所以這肯定是某種血鬼術。像珠世小姐就有能讓腦部機能運作程度下降的血鬼術，這應該也是透過某種方法讓人產生幻覺——
「——」在哪裡？真正的鬼在哪？左顧右盼，揹著木箱的少年咬牙觀察著情況，早一秒都好，必須快點找出來。

少年沒辦法立刻對著眼前群魔亂舞的鬼們揮刀——無論潛伏在這裡的鬼有多少隻，眼前看見跟聞到的既然都是幻覺的話，隨意出手都可能會傷到無辜的人。
即使維持著全集中呼吸防範偷襲，光是這樣也無法殺死鬼，得想想別的辦法——
「一定還有什麼辨別的方式……」要做到破解幻術，就必須從幻術的破綻下手。視覺與嗅覺都能迷惑的幻覺，那就用聽的？不，自己做不到善逸那樣從聽的就能分辨真偽。那麼，像伊之助那樣利用極為敏銳的觸覺感知殺氣呢？像這樣，將呼吸集中起來——

「好。嘶——」剛調整呼吸想往感知集中時，充斥周遭的鬼的味道又突然什麼都沒了。
「味道消失了⋯⋯？」呼吸還沒有做到一半，竄入鼻腔的味道恢復成了人類的，睜眼所見亦是正常的街景。

這是否表示，幻覺是有距離或者時間限制的？內心納入這個可能性，再度起步往前找——甜膩的味道順著風飄過來，鬼在移動。
「往西南方去了……！」辨認出方位，不願放過這個絕佳機會，少年心一橫便朝西南方全速奔馳——
但才轉過第二個街角，那股甜膩的味道又再次消失，被全是鬼、以及充滿鬼的味道的街景取代。
這下可以辨明了，在血鬼術展開的範圍內，是沒辦法正確辨認鬼跟人的。

但反過來說，會接收到這幻覺表示自己就在鬼的附近。也就是說這是正確的方向。
如此激勵著自己，少年沒有懈怠於追跡，即使被幻覺干擾而分辨不出真正的鬼在哪，但只要留神眼前可見的人們行動舉止是否可疑，也能判斷一二。
而且，若是將鬼追逼出鎮外到人煙較稀少的地方，就有機會正面與鬼對峙——只要想到這點，就不能停下來。

鬼說了要捉迷藏。所以在找到躲藏的鬼以前，遊戲都不能算作結束。

「我一定會找到你⋯⋯！」不能讓鬼拖到天亮，否則不知道還會有多少人受害。伴隨堅定不移的信念，少年觀察著周遭——人煙逐漸稀少、前方再過一個街角就是另一處的樹林。樹林裡的味道雖然很曖昧，但是沒有活動的人或是其他鬼的味道。只要現在捉迷藏的鬼逃到裡面的話，任務理應會容易許多⋯⋯！

「——！」進林前的空地有著五個人，看裝扮是要經過這片林子上山的。雖然身處隨時會落入幻覺的狀態，少年仍能肯定這是人——鬼的體能與能力比人類高上許多，登山裝備於它們而言是不需要的。
這下不好。鬼一定就在前面，必須勸阻這五人至少白天再進山⋯⋯

「不好意思打擾了！這個時間進山很危險的，幾位請白天再上山吧！」只能用直球式的解釋說明危險，希望多少可以讓悲劇減少發生——

——趕時間吶，不現在出發就來不及了！
——是呀，時辰不許通融的。
——不是第一次走了，沒問題啦。

好意在下一刻就被五個大人們開口否決。互相催促的五人組看也沒看少年，不聽勸告地執意往山裡去——許是仗著過往經驗做的判斷吧。但是，跟單純的夜路不同，在鬼潛伏的地帶內、途經的人類就是最佳食料。

「不行的！現在進山很危險，有吃人的怪物——」此話一出，還沒說完便惹來一陣揮趕。

——小夥子瞎說什麼呀，這山我們熟得很，沒出過事兒。
——杞憂啊。
——別磨蹭了，趕緊走吧！

「等、……」建議沒有被採納，五人組的背影逐漸沒入夜林，這不是個好的預兆。但是，少年聞出了五人組急著過山的焦急心情——沒辦法勸阻又不能耗在這裡，那就只有趕在前頭找到鬼並消滅，才能保護他們了。

「……請一路小心。」向五人組的背影行禮，鬼殺隊員再次朝任務目標可能的所在地追去。

——此刻的山裡沒有鬼的味道，這代表有兩種可能。
其一是鬼真的不在這裡，但是，那樣就說不通鬼移動的距離與方向。其二是，鬼已經在這裡並且正讓自己產生不在這的幻覺——以剛剛追了那樣一段、現在還是夜晚的情況來判斷，少年認為後者的可能性要大上許多。

仔細嗅聞一會，少年嗅出了夜晚毫無動靜的林子裡異常的地方。
「⋯⋯味道在那邊。」鼻腔內接收到的並非鬼的味道，而是血鬼術造成的幻覺下、味道消失的位置。範圍並不小，但是只要進到那個區域內，鎖定目標就會容易點了。看準位置，背著木箱的少年起步奔去。
如果說在那範圍的人類看起來都是變成鬼的模樣的話，反過來說，真正的鬼可能會是人類的樣貌⋯⋯握緊日輪刀刀柄，少年加快腳步。

一秒也好，想盡早結束這個捉迷藏遊戲。
抱持這個想法抵達味道開始異常的分界處，少年給自己做足心理準備。

——山林的模樣沒有變化，無論是人還是鬼都不見蹤影。嗅覺不管用的此刻，只能夠進行地毯式的搜索。少年往林子越發茂密的地點慢慢尋去，一間看上去挺乾淨的木屋就在一圈樹木圍繞起來的空地。
「有人的味道……是原本就住這的人嗎。」或者是鬼所假扮的？房裡除了殘留著人類的味道外，沒有人在裡面。這個時間還會出門的人可說少之又少。就算是要忙農作，也不會在這時候起床才對。除非——

——你是誰？

「——！」這是，人類的味道——外貌是位佝僂老人的男性，操著嘶啞的聲音詰問自己。揹著裝了木材的竹簍，看起來是剛結束砍柴要回家。以中幻覺的角度而言，眼前的老人說不定是鬼。
但是要是這名老翁實際上並非鬼而是人的話，自己就會失手殺人，成為犯罪者——

——為什麼不說話？難道是來盜採山林的嗎？看招。

身影蒼老的白髮老人擅自做了結論，下一刻便解開砍柴用的斧頭朝這邊扔擲過來——

「等等，您誤會了，我不是盜伐——！」萬萬沒想到會被當成趁夜伐山的人——還好有躲開！
側首避過扔擲過來的斧頭，少年看向狠狠嵌進樹裡的凶器。那要是砸到一般人身上，不死大概也去了半條命……

——狀況來的很突然。
透過樹木間的縫隙，少年看見了。遠處雖然看不清正面，但是毫無疑問是只正左顧右盼的鬼。
鬼殺隊隊士的職責之一是守護人類，身後的老翁立刻成了需要保護的對象。

「這位爺爺請您躲在我身後！」背對年長的男子，少年持刀警戒著遠方的鬼影調整呼吸——竄進鼻腔的確實是鬼的味道。
雖然無法肯定是否為幻覺，但要是等那隻鬼傷害人後就來不及了。假如遠方的鬼有攻擊傾向，就衝過去擊暈——這樣的做法雖然殺不死鬼，但若真是幻覺，至少可以避免傷及無辜……

「在我身後的話，我就能保護——」半側著臉試圖對老翁說明狀況，但臉才轉到一半，某種熱辣辣的東西擦過臉頰。
「——刀？」身後的老者叫囂著盜伐者別演戲了，便從懷裡亮出一把刀刺過來。這速度、這身手，怎樣也不像是一個老人——

「——！」分神之間再次被偷襲，少年三步併作兩步後退拉開距離試圖看清——老人消失了。
偷襲了自己的那個老人其實是鬼嗎？雖然剛才記住了他的味道，但是現在已經不復存在而消失，用味道鎖定對象的想法註定會失敗。
在哪裡？在哪裡？而且那名老翁是鬼的話，前一刻看見、在樹林裡的鬼不就是——思及此，少年動了起來。
那隻左顧右盼的鬼，極有可能其實是人類——！

必須先去保護那個人。
左右避開樹枝往剛才看見的位置跑近，維持全集中呼吸狀態，少年握緊刀柄。
——見到了。
前方剛才是外貌為鬼的人類之處、背對這裡還站了另一個人類。
「水之呼吸．壹之型——」斬了外貌是人的這隻鬼的話，血鬼術應該就會解除……！

像是看穿少年的想法，嗅覺捕捉到的人類，其打扮與味道正是入山前遇到的五人組之一。

「——！」硬生生收住腳步，沒能擊出去的水面斬隨之消失。既然在這裡看見他們、而且是人類的樣貌，就表示鬼躲到其他地方了嗎？
這樣下去沒完沒了，被鬼耍得團團轉是不行的。這種時候就要回歸基本——鬼的血鬼術有一定範圍，並且在這個範圍內會以幻覺的方式擾亂他人，剛才變成老人的應該就是那只鬼。

但是，就算有幻覺能力，若是可以自由使用的話，也不用維持全部的幻覺。
為了干擾追捕的人，一半是幻覺、一半是真的是最好混淆他人的。而且，剛才為止都是完全相反的模式，也有可能是鬼為了讓自己產生這樣的既定印象設下的圈套……
穩下心神調整呼吸，少年重新振作精神。
「剛才的人又變成鬼的味道了……」也就是說，那隻鬼很可能故技重施變成人。 「後面——」後方的樹木夾縫之間，站著一位女性，跟剛才的老人是全然不同的味道。

女性的神情相當害怕，空氣裡盡是不安的氣味。
——站在那裡的是人類、還是鬼？如果手上的刀揮下去，殺死的會是誰？

隔著木箱，也能感受到那焦急的心跳；剛才的衝擊則可能是少年遭受到了衝擊，儘管不大；搖晃的幅度感覺起來是別過身子，但遲遲沒有做出揮刀的動作。
如果遭受了攻擊的話，這樣下去會來不及。

『啪！』地一聲，鬼之少女踹開木門。

但眼前的女性並不是鬼。
轉過頭尋找鬼的身影，眼前的景象超乎想像——
是變成鬼的哥哥。

鬼。哥哥。鬼。哥哥。鬼。哥哥。鬼。哥哥。鬼。哥哥。鬼。哥哥。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
眼前的人是家人？還是敵人？

「啊……啊啊啊啊啊啊——」哥哥不可能是鬼，鬼的話就是敵人。
少女抬起腿，對著哥哥外型的鬼的頭部踹下。

從箱裡出來的少女是無論如何不可能錯認的血親。
此刻於少年眼中看見的，是再熟悉不過的外貌與味道──

——這一定是幻覺吧。
唯有禰豆子恢復為人這點，少年非常清楚是不可能的。
人類外貌的禰豆子對著這邊皺起了眉，好似看見敵人——在那瞬間，少年就明白妹妹看見了什麼。
在少女的眸中，此刻的自己一定是鬼的樣子。
「——禰豆子！」向後躍躲、驚險地避開禰豆子強力的一腳，試圖取回大妹理性的少年發自肺腑的呼喊，究竟能否傳達——

兄長的呼喊傳至耳裏，少女對此感到更加的混亂。
「呼……呼……」壓制住戰意，狹長的瞳孔看得出動搖。

——連自己都被鬼的幻覺弄得有些失常，又怎能要求禰豆子要在短時間內就能理解發生什麼了呢。
「這是幻覺！禰豆子！」必須清楚地傳達給禰豆子，眼前所見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伴隨這句真相而來的是沉悶的一聲低響。
禰豆子身後方的女性對著她扔出了銳利的小刀，丟中的位置正是少女的左手臂。淋漓的鮮血開始流出，少年立即確信了——攻擊禰豆子的女性，毫無疑問的正是那只會使用幻術的鬼。

「唔嗚！」在警戒著前面的同時，被銳利的物品擊中手臂。轉身至背後，那是人類的女性。
少女不明白為什麼那名人類女性要攻擊自己，眼神在有著鬼外貌的哥哥與人類女性間猶疑不定。

——不行。聲音沒有傳達到。
外觀是人類的女性還對禰豆子扔擲了兇器，這樣下去禰豆子只有單方面被攻擊的份⋯⋯
「快回來，禰豆子！離開那裡！」即使壓制住了攻擊性，對著鬼的殺意本身仍沒有消失。現在衝過去的話毫無疑問會被混亂中的禰豆子視作要攻擊吧。所以必須用喊的才行——必須用聲音讓禰豆子知道，自己才是沒有敵意的。

但是，鬼並沒有願意等待兄妹的溫柔。從女性樣貌的人衣袖裡又秀出兩把刀，毫不留情的擲向禰豆子——
「住手——！」要保護她、要保護好妹妹、保護好禰豆子——！
驅使少年往前的，是不畏生命危險的責任感與羈絆。

有著哥哥外貌的鬼在保護自己，但身為人類的女性卻在攻擊自己。不同立場的人與鬼所做的事情卻相反，少女亦無法理解。

人類不是，像是她的家人一樣的存在嗎？
——禰豆子？
媽媽疑惑的詢問著自己，一旁的弟妹湊了過來。
——妳怎麼了，姐姐？

人不是、應當要守護的存在嗎？

「唔……唔……嗚嗚嗚嗚嗚嗚嗚——」
又被丟過來的刀子刺傷，但比起疼痛，讓少女更加難受的是印象中的家人們。溫柔的家人對比眼前拿刀子不斷丟過來的人類，無限的混亂讓少女對眼前發生的事無法做出判斷抵抗。

但從傷害自己的人類那裡保護她的，是那個跟哥哥一樣的鬼，用自己身體護住她撲倒在地。

起步太慢了，很可能沒辦法完全躲開，可是——

「——禰豆子！」不畏可能被貫穿胸腹的危險，少年抱住妹妹便就地掩護。兩支刀最終只閃過了一支，陷入混亂的禰豆子發狂似的想掙扎，壓制住妹妹的少年難受地彷彿那兩刀是扎在自己的心上。
「對不起，禰豆子。讓你跑出來保護哥哥。對不起⋯⋯！」即使是陷入深受幻覺所苦的自己與抱持混亂的禰豆子這般不利的情況，也必須打倒這個鬼。現狀來說非得要去除其中一項的話——

「對不起、禰豆子，對不起⋯⋯」在掙扎之中，手刀讓妹妹進入夢鄉——從來沒有對她這麼做過，這一切一大半是源自自己的不成熟。
但是，現在已經很清楚了。對著這裡扔刀的女性便是目標，自己要做的就是在這裡打倒它。
「我一定會打倒你⋯⋯！不會再讓更多人被你的幻覺矇騙！」舉刀指向女性，少年輕柔放下失去意識的禰豆子，護在鬼之少女的身前。

——你以為我只有一個人嗎？

「什麼意思⋯⋯」外觀是女性的鬼其話語有盤算著什麼的味道。莫非這裡有跟她聯手的鬼嗎？如果是那樣的話，會是那個老人⋯⋯？

——看，他來了喔。

「——！」右邊的樹林傳來迅捷靠近的鬼之氣息。是人類女性外貌的鬼的同伴或手下嗎？那個速度、那個味道，聞起來沒有那麼好對付——

——我最好的合作對象，就是它囉。
——永別了，獵鬼人。

從右側樹林過來的鬼加快了腳步。很快採取應對的少年，其呼吸繞上日輪刀，纏於刀上的水紋帶動攻擊。
「全集中．水之呼吸——」從這個角度面對速度快的對手、一邊保護禰豆子的話，要用肆之型給予傷害。
起步對上鬼的正面，少年同時揮刀——襲向脖頸的重擊險些將意識擊飛，吃痛的少年隨著對手的施力方向摔落地面——

——吃了自己一記重擊、有著與炭治郎相似外貌的鬼應聲倒下。
熟悉的聲音，如同初次見面時他被自己打倒在地一樣。
不同的是，青年下定了決心，絕不會讓炭治郎的性命在這裡就迎來終結。

「咕嗚⋯⋯」如果不是將呼吸在那瞬間集中到頸部，恐怕已經被擊暈了吧。反射性對著有著鬼的外貌與味道的青年揮刀，這點判斷毫無疑問是失誤的——少年清楚記得這只鬼的血鬼術是幻覺。為了保命與混淆鬼殺隊的人，勢必會假假真真的切換幻覺與真實、甚至謊言來擾亂自己。分辨不出真假是還不夠成熟的證明。

「——站起來。」沒有時間喊疼了。青年防範著鬼的攻擊，一面對著與炭治郎相仿、外貌是鬼的少年冷聲開口。「不管有沒有力氣，站起來。」

「⋯⋯是！」熟悉的聲音拉回險些渙散的注意力。雖然外觀跟味道還是鬼，但是這個說話聲少年不會忘記。重新握上刀，少年依言爬起。
「刀沒有斷。我還能戰鬥——」

「保護好你的妹妹。」幻覺這種低劣的戰術，是弱小的鬼必須用的花招。
水之呼吸．拾壹之型——
只要維持呼吸，不為所動的話。

「凪——」前面確認著這邊的情況準備隨時補刀、村民打扮的小姑娘，在平靜的水面上映出了鬼的原型。鎖定目標，青年一個箭步上前——輕輕一刀、頭顱應聲落地。

清麗流水劃出真相，幻覺的干擾消失了。
「富岡先生⋯⋯」那個熟悉的感覺，果然是引薦自己拜師的青年。在鬼選擇擊暈自己而非大開殺戒時便隱隱約約有察覺到是人類、但若不是對方及時感到，或許已經鑄成憾事。

「⋯⋯」看樣子只是皮肉傷。確認傷勢後，青年一面收刀、等待對方把話續完。

「對不起，剛才對著富岡先生揮刀⋯⋯」同為隊士卻拔刀相向，這點很明顯是違反了規定的。就算起因是自己中了幻覺的血鬼術，對著同伴舉刀仍然是事實。
「但是，多虧富岡先生我才得救了，非常感謝。」就算懊惱，還是要好好道謝才行。

「⋯⋯」這只鬼是從這裡逃到另一個森林、用幻覺迷惑他人的鬼。自己不過是從另一個方向追擊、找到了這裡。
如果今天是自己的話，還能夠像炭治郎一樣，直到最後一刻被逼到脖頸前都不對幻覺裡的人類揮刀嗎？答案興許會是否定的。
就算知道是時時刻刻可能切換的幻覺也不隨意行動的少年，才是讓自己能正確追到這隻鬼、還沒有傷亡出現的幫手。

「⋯⋯走吧。」不過說到底，鬼已經消失，現在探究責任歸屬也沒有意義，得先去最近的紫藤花紋之家處理炭治郎的傷、安頓他的妹妹才是。返身帶領少年下山，青年沒有高速移動。

「啊、是！」沒有被追究⋯⋯因為是血鬼術嗎？對方的身上聞不出線索，少年只得趕緊將睡夢中縮小到木箱大小的禰豆子搬入木箱後背起、偕同水柱一同下山。
一路上靜默無語——直到少年想起什麼似的，轉頭看向旁邊的青年。
「話說回來⋯⋯富岡先生什麼幻覺都沒看見嗎？」仔細想想富岡先生好像一開始就知道鬼在哪裡了，不愧是柱⋯⋯！

「有看到。」避開低垂的樹幹，青年不疾不徐地前進，同時用最低限度的句子作為回答。

「那麼富岡先生看到的我，應該是要斬殺的鬼⋯⋯為什麼沒有出刀呢？」非上弦的鬼要一擊斃命，對柱來說都是易如反掌的事，但是，青年卻沒有動手砍掉幻覺裡是鬼的自己的脖子⋯⋯難道說，一開始就已經知道那是幻覺了嗎？

「⋯⋯」那一天匍伏在地磕頭討饒、向自己懇求的少年，已經成長起來了。青年深深相信著少年有著就算妹妹變鬼也不會容許她吃人所做的深刻覺悟，以及死都不會淪落為鬼的堅強。
——那種低劣的幻覺，是對用性命發誓的炭治郎最差勁的汙辱。

「富岡先生？我聞到您身上好像有生氣的味道。雖然表情沒有什麼變化⋯⋯」好像問了不應該問的問題。確實聽起來很容易誤會成自己在指責瀆職。而且歸根究柢，會發展成這樣也是因為自己沒有成功弒鬼。應該向富岡先生道歉才是……

「對。氣你還不成熟。」青年是相信的。相信著炭治郎的為人、資質與那份強韌——所以才更不能原諒那隻鬼給自己亂看那些有的沒的。

「對不起……我會繼續努力的。」光是學會全集中．常中還不夠，這點少年在跟鬼的戰鬥中已經很清楚。自己需要的不僅僅是鍛鍊，實戰經驗也是相當重要的一環。正式對上鬼的時候，實力越強大、取勝的方法就會隨之變多。會使用幻覺的鬼今後不曉得還會不會碰上，但是絕不能再次輕易的被迷惑。

「……」少年的樣子有些沮喪。但是，自己很清楚少年不會就此停下腳步。如同煉獄所評價過的那樣，擁有非常人經歷的炭治郎，彷彿是吸引命運之人──跟沒有資格站在這的自己不同，無論擋在前方的阻礙是什麼，少年都會將其踏破的吧。
領著師弟抵達山腳下指了紫藤花紋家的位置，青年再次收到指令──於是頷首同炭治郎告別，往下個任務趕去。

「富岡先生又有任務嗎……真是辛苦了。」藤花家的人才剛端了兩杯茶出來，連喝口茶的時間也沒有就得出發，這就是柱級別的忙碌程度。明明行動速度很快卻並肩走著和自己一道下山，富岡先生其實是個很溫柔的人呢。
「夜間打擾了，不好意思──」對著藤花家來接待的一對夫妻鞠躬，揹著木箱的少年進入裡頭休息，結束了這次的任務。

➤劇情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