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隔段時間就會寄來的診斷書,上頭的症狀越來越嚴重了,附加的手寫信陳述實際情況,潦草的字跡可見書寫人有多心慌。
以媽媽的狀況還能維持多久?她的追尋才剛出現苗頭,才剛有了懷疑對象,還少了最關鍵的證據證明身分——一個一個直接去問懷疑對象?少開玩笑了,她還是要點面子的。
赫妲手裡捏著新收到的信,恍著神準備走回自己的房間。
剛從房間出來,便在走廊被熟悉的金髮嚮導撞上。倫尼穩住腳步,低頭看了看身前的人。
「抱歉,沒事嗎?赫坦。」他注意到少女似是有點心不在焉的表情,以及人手上稍被捏皺的書信。
「發生甚麼事了嗎?」出於關心,他開口詢問道。
「嗯……」少女低垂著頭,就算瀏海的陰影遮擋住她的眼神,低落的情緒根本沒辦法在同是嚮導的倫尼面前隱藏。
其實可以不用繞那麼大的圈子,倫尼在營中待的年數算久了,至少……在她猜測的「那人」覺醒跟入伍的年限內。
赫妲思考一會,找了個切入點問道:「M06……倫尼以前也去過塔幫忙嗎?」
「是有去過。」赫坦似乎是想要向自己打聽甚麼。M06,任務內容為支援人手不足的塔,協助新進哨兵嚮導等。倫尼思索著,又開口向人確定自己的猜測。
「難道是塔內有你的熟人怎麼了……?」
「雖然不一定能幫上忙,但是有甚麼你想知道的,都可以問我。」想要讓人安心上一些,於是他露出了笑容。
「不是、是……」
本猶豫著要怎麼問到她想知道的問題,抬起頭對上倫尼的笑容,聽著對方願意提供無條件的幫助,少女微張了嘴,心裡有些觸動。
在這裡遇見的許多人都願意協助她,事情沒有她想像中那樣困難,沒有那麼難直接說出口。
「那倫尼有遇過嗎?在跟我差不多年紀覺醒的男生,精神動物是鳥類,可能……是瑞士人。」赫妲盡可能的將她已經確認的資訊說出。
「跟你差不多年紀覺醒?」印象中,赫坦覺醒的時間不久。
「那現在就差不多二十出頭了吧……精神動物是鳥類的人不少,但是同時符合這幾點就……」紅髮嚮導眼瞼稍垂,若有所思。以對方提供的資料作線索,他翻尋腦中的記憶,最後回想起當年回塔時遇見的少年。黑髮的、擁有著空洞眼神的那名少年。
「那時候倒是有個哨兵……啊、但是那孩子是東方人。」少年的模樣第一時間浮顯在他的腦海。然而,雖然年輕哨兵的年紀吻合著描述,卻也僅有這一點是。
「東方人……在這裡也遇過不少東方人……其實我也不是很確定他是什麼國籍,只是因為我能肯定他母親是瑞士人而已。」
倫尼一提到東方人,少女腦中閃過在這裡遇到所有的東方人臉孔,「有些我問過了……」
「那名字叫什麼?既然是在塔遇到的,應該知道真實名字吧?」少女回想著那次意外從母親口中聽到的音節,「記得是……wood?可是大家都是使用代號,根本沒有w音開頭的人。」
「不肯定國藉嗎?那範圍更加大了。」覺得對方要只靠這些資料去找人簡直是大海撈針。但是也只能盡量去找了。
「名字……」因為也只是多年前僅見過一面的少年,記憶模糊。但是,印象中,資料上寫著的名字有w音開頭的字。
「……施宇濩。沒記錯的話是這個名字。」
「Wooho……就是這個音!」
赫妲照著倫尼提供的名字複述一遍,激動的抓住青年的臂膀。對方的唸出的名字並不是標準的亞洲唸法,倒也跟同是不懂準確音節的歐洲少女記憶中的那句稱呼合上了。
但是知道全名了又能如何,在營中大喊著他的名字還挺怪。「……他也可能用跟名字完全無關的代號。」
「Si Wooho.」又再次唸著他的名字,腦海卻浮現出上次偶然遇見的黑髮青年,被她刺探後皺眉的模樣,問題進行到一半就被打斷,如今還沒再度遇上他。
他因突然被抓住而驚訝,雙目一眨,比平日放大上些許。他以為自己提供的資料沒有多貼近對方所追求的,然而,她天藍的雙眸間透著的一絲緊張訴說著否定。於是青年又繼續回想當年的細節。
「7年前了,當年他16歲。現在……應該是23。」他作著簡單心算,輕聲地念出結果後,似乎察覺到了有那裏不對調。他皺起眉頭,思索。
23歲、黑髮、跟自己相同的藍眼睛。
他沉默。此刻,青年的思索似乎已經飄離了少女的問題。
如果跟赫妲所找尋的是同一個人的話,就連精神動物是鳥類這點也符合起來。
本來,他是覺得亞洲人名字音節撞了也沒甚麼好奇怪的。更何況當年的少年無論外貌、個性都與現在相異得遠。但是,少女的詢問使得他在腦中反問起了自己。
真的有這麼巧合嗎?
瞬間,少年與黑髮哨兵的身影重疊。
「Si。」他吐出音節,似是在為自己整理出結論。
「……施。」那是少年的姓氏,同時亦是那名哨兵的軍中代號。
倫尼的結論肯定了少女的猜測。
她低垂下頭,因視角的關係沒辦法看見少女微紅的雙眸,情緒卻直接的傳達出錯愕與憤怒,更多的是——了然。
「所以他上次才不想回答我。」赫妲緊咬下唇,這樣他的反應就說的通了。
不是單純的不適應異性,施宇濩知道她是誰,甚至是刻意在迴避,難怪她無法問到更詳細的資訊。
感受到對方傳來的情緒共感,他抽離察覺少年真實身份的驚訝,輕撥開對方緊抓著自己的手,雙掌拍了拍少女的肩膀。「沒事的,人都找到了。」他微笑。
「你找他是為了……?」到現在,倫尼還是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赫妲跟施,兩邊都是他的熟人,他覺得自己有義務問清楚。
「……媽媽,我想讓他跟媽媽見面。」父母並沒有要求她這麼做,來尋找施宇濩只是出於她自己的想法。
一覺醒就在毫無精神屏障的情況接收了媽媽大量的情緒,所以她明白媽媽所有的想法,以及所有來不及彌補的悔意。
媽媽的話一定會想在最後看看他吧,她的親生兒子。
赫妲攤開被捏皺的診斷書,淚水在眼眶裡打轉,不斷眨著眼睛想阻止它流下來。
「我要去找他。」
捏好書信,少女堅定地直視倫尼的藍眸。
既然都知道對象是誰了,管他是不是刻意迴避她,現在達成自己的目標才是最重要的。
想逃避,不可能的。
「去吧。我想想,要找他的話——」他以笑容回應少女堅定的眼神。既然她說要找,他便替人思考起黑髮哨兵可能會出沒的地點。
「他常去的地方……圖書室、射擊場、健身房……吧。」印象中,通常能碰見的地方就是這一些。
「好。」揉了下還未泛出淚水的眼眶,總算是笑了出來。
「謝謝你。」她伸手去擁抱在各方面給予很多幫助的倫尼,一會便放開手,轉身去尋找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