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telle】落椿
4 years ago @Edit 4 years ago


✜ 雪城帕斯諾 with科佩黎

現身在科佩黎房前的椿色沒有紅掛花隨侍。想必是被故友以遊玩名義帶離。
「抱歉,打擾您了嗎?我有個不情之請。」
難以靈活動作的左手被右手拽至身後。
「能不能和我到法拉法懸崖逛逛呢?」
就算白銀不答應,落椿定也會獨自啟程。誰人之勸阻乃至偶發眩暈均無法動搖椿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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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並沒有打擾……外出的話,請務必讓我隨行。」
既然紫青不在椿花身側,白銀責無旁貸。放下為去除凍結水垢而拆解部分的杖,為禦寒而備好的衣物便上了身。
頷首是隨時可起行的回覆。
自港口喧鬧抽身,橫越河川與湖泊即是遠離塵世的證據。並肩前行的月與花肩上落有碎雪。跫音亦結為冷霜。雪中綻放的椿向前跨出兩三步,回頭望向白銀。背景是深綠色。
「您聽過這座懸崖的故事嗎?」落椿逕自開啟話題。不管東方或西方,遺世獨存的祕境皆有神話流傳是定律。
「……這一類的軼聞我並不是很瞭解。請問是怎麼樣的故事呢?」
自有記憶來翻閱過的書籍皆沒有地景軼話的記載。
凡吐息便有白霧在面前成形,但非同硝煙升起後散去的輕巧而是下墜得沉默。銀眸環顧今才親睹的天然造物,問句的答覆是斂了眼的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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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個叫法拉法的盲眼女孩──」
椿色返身。他邊說邊攀上爬坡,以吟詩態度轉述了故事。故事完結於女孩浸淫於極致的幸福,伴隨歌聲墜入霧中。
「……那是藝術家的死法。」
最後是作家為傳說寫下的註腳。與此同時,兩人抵達懸崖頂端。
「我非常憧憬那樣的死法呢。」
聽不出落椿是不是在開玩笑──其實只要向後倒,就能立即觸及憧憬。
「──原來如此。」
儘管曾備受關照,但侍衛在自覺被遺忘前都是侍衛。科佩黎發覺自己或許並不具備如同眼前深赤那般的思維。
提及死亡,他只能憶起一些殘影。涕泣赤金以及悵惘的紫金。
有些什麼正徐徐堆積如同肩上粉雪。
【Estelle】落椿
4 years ago @Edit 4 years ago
繼而是沉默。朦朧眼神安靜地凝望白銀半晌,落椿才徐徐開口。
「但是恐怕還不行吧。畢竟──」
發熱的意識將混沌思緒組織成語言時,過濾機制已停擺。
「我得收回前言呢。科佩黎具有故事價值是無庸置疑的。可是,我無法將您只當作故事。」
──信物還留在身上。不能就這麼躍入雲端。
眼簾眨動,緣由不僅是雪屑飛進導致的搔癢,更因入耳字句引起的幾分疑惑。

「十分抱歉,但是落椿大人,您這樣說的意思是……?」
黃光籠罩食料整齊列於白瓷的殘像須臾間被驅散,僅能任憑直覺撕扯神經而誕生的問句脫口而出。故事對於作家而言應是必須。但故事以上的定義白銀尚無法捉住雛形。
科佩黎看見一片雪花在落椿頰側溶化為露。
「故事以旁觀角度方能寫成。如果過於在意誰人,根本、無法化之為故事。」
逐漸被熱氣侵蝕的腦袋似乎沒有餘力控制喉間竄出的語言。回答近乎不顧後果。
「……好了。回去吧。」
猶如前一秒才察覺自己多話。落椿轉移話鋒地跨出一步,強烈眩暈卻在此刻絆住鞋跟。
「落椿大人!」
此處是懸崖邊角。幸是踉蹌方角朝內而來,否則後果不堪想像──繃緊神經急步向前的銀彩僅能趕上伸手險險阻止落椿重摔於地。
「……落椿大人?」
天候極寒下竟只需湊近便能查知椿花踉蹌原因──高燒熱度連空氣都能蔓延。白銀咬緊牙關。
是該回去。早該回去的。
「……抱歉。」
尚且能動的右手勉強攀著上前攙扶的白銀,然而雙腿幾乎失去支撐功能。刺痛咽喉的冷空氣徒勞地試圖喚醒神智,但灼傷般的溫度從血脈燒蝕至神經,低垂著紅髮的側臉表情半掩。
「請不要,告訴芙拉蒂諾。」
凍得顫抖的聲音僅僅提出一項請求。
「……好的。」
甫察覺無法站穩的搖晃,銀彩毅然屈膝單跪下來。左臂支撐著讓落椿能暫坐上腿面,侍衛除下防風外著代替了毛毯蓋上。
「不好意思、失禮了。」
寒風即便夾雜飄雪,比起自骨底竄起的發冷之感仍不值一提。安頓好脖頸角度,科佩黎逕直順勢將人橫抱而起。

折向歸途,全力遏止著顛簸的腳步逐漸加快。
「抱歉。」
似乎一直在讓科佩黎困擾。一縷歉言細微得難以察覺。病重至此並非罕事,但照理應能在無法自如行動前進入休養環節。可落椿甚至無力感到納悶。
本就比常人狹仄的視域此刻映入的顏色寥寥無幾。只有銀彩。只有月光。
右手無言地拉緊了覆在身上的外著。
「不會。您不需要道歉的。」
較常時虛弱許多的嗓音險些被風聲捲去。快步折返的銀彩因此連忙令緊蹙眉頭放鬆。
「──您沒有掉下去實在是太好了,」腳步交錯終於帶動停滯剩下照護知識的思緒重新轉動,雪上留下足跡,「這裡空氣太冷,對呼吸不好。若是可以的話,請先休息一下。」

前方可以看見離開山嶺的徑道。
「──。」
難以言述的情緒依附科佩黎的建言升起。然而可以察覺侍衛之異常。答覆是沉默。興高采烈的愛麗德在日落前不會輕易踏上歸途,對其毫無辦法的紅掛花亦唯有陪同──落椿沒再開口,轉以漫然胡思勉強維繫意識。其餘的全數託與白銀。
湖泊。村落。港口。飛船影子。
離開傳說誕生之地的月與花浸入喧鬧。
橫抱椿花的雙臂始終沒有鬆懈。高燒也不見消退跡象。街市喧嚷早被視為無物。返回積雪有固定掃除的街道便毋需隨時憂心於打滑,科佩黎邁步跑起。

登船口查票員中,穿著維安制服但面色不善的青年甫見銀彩奔來便訝異地扭曲了表情,說是不方便查票就不查了,隨意揮了揮手便讓開了路。

幾乎凍僵口鼻的寒氣被留在船外。走慣的樓梯井被果斷捨卻,電梯直達醫務室所在樓層──銀月直至看見落椿平穩躺進漂白被褥才稍稍顯出鬆懈。
此程度的病況早就習以為常。或許是科佩黎的反應使得自己也焦慮起來,只得收斂無必要的動作與音節,任由景色變換變換。及至消毒氣味竄進鼻腔,然後是床鋪,本先勾著銀彩衣襟的指尖緩緩收回。剎那間鬆懈的神經隨即陷入休眠。
半晌睜開眼時,看見的仍是白銀。
「……。」
並沒有歉言出口。落椿似乎在斟酌用詞。飄向彼處的目光無有痕跡。
鴉面的醫者不在。
見椿花沾床便睡去,銀彩調勻奔跑以致紊亂的呼吸,手邊動作不見停下。病榻邊小櫃只有堆疊整齊的棉巾與面盆,幸是櫃上的半壺水確能飲用。
皮革手套此時是累贅。科佩黎無心顧及滿手縱直縫痕,指掌輕觸,逕自確認了燒度便打濕棉巾擰成半乾,輕拭面頰的力度放得極柔。

過不多時椿花便悠悠轉醒。
銀白見狀,起身將開水注進杯中。
「失禮了。」
手掌再次輕覆上落椿前額──儘管無法得知實際數字,但溫度似乎微有下降,不似先前那般灼燙。
踏出宅院至今五年,臥病時誰人隨侍的經驗業已褪色得記不清輪廓。視線凝聚於卸下皮革的手,始終有千百波瀾暗伏的精神登時甦醒。機能恢復到能夠忖想的程度,即能避免芙拉蒂諾擔心。落椿安分地沒起身,蓋是出於對白銀無來由的信賴。
「……謝謝。」
似乎是第一次捨棄了實不必要的綴飾音。
──倏忽間腦海有華美袖口伸出的指尖殘影閃過。

高燒來得快,但退去速度似乎也不遑多讓。科佩黎收回探查熱度的手,轉而捧起銅杯。
「您沒事就好。如果坐得起來的話,請喝點水。」
白銀並未察覺自己放鬆的嘴角有一絲弧度揚起。
「嗯。」
落椿順建言撐起背脊,無血色的唇倚上杯緣淺抿一口。滌洗冗贅疑慮後惟有安心感留下。瞥見漸趨柔和的月光時,椿色只是無言地笑著。
醫務室無法目睹暮夜交接的儀式,僅從時針的方向得以察知天光流失多少。彼此不互交一言的沉寂,在醫護人員前來慰問時始掀起漣漪。
「──差不多可以回去了。」判定標準只有能不能走動一項而已。
「好的。」
聞言便將擅自取用的器具隨歉言一同交返醫護人員。皮革已在那之前裹回原處,外衣掛在臂彎。
醫者外出則取得藥品的途徑便被封鎖,銀白揣想至少今日剩餘時間內要能拿到退燒藥物或為不可能。
可以的話希望您別太過勉強──字句在成聲以前便因看見深赤離開床鋪而被遏回寂靜深處。
「……不必擔心。我沒有脆弱到那種地步。」
落椿隨興地整理了衣領,確認踩向地面的重心足夠穩固,順勢撐起身。一切如常。
「倒是科佩黎也,請注意別感冒了。」
侍衛大概很容易忘記考慮自己。椿色祇基於觀察世間的經驗如此揣測。待白銀前至身畔時跨開步伐,船內逗留的零星乘客擦肩而過。
決定方向的人最後仍未回房。止步地點依然是室外甲板。落椿不覺冷地俯瞰帕斯諾的靉靆輪廓,任由寒風拂亂髮流。
「是,我會注意的。」
儘管椿花的提醒可能是多餘。昔日曾聞醫者云植入骨中之物已經迫使免疫功能常時向上,至今也確實幾無病痛侵襲經驗。俯首片刻以示理解。白銀終於嘗試回歸無波,將驚憂交錯致使的懊惱收回鏡底。

落後半步,默然伴隨落椿踏上甲板,寒風夾帶細小冰花吹過眼角。
抬指拭去雪屑,科佩黎在眨眼之後選擇讓深紅佔據視野的大部。
背身的椿花一語不發地凝視雪景。不久前也以相同角度凝視迥異雪景。想必是在思索寫作的事。永冬籠罩的歌唱之島是上等素材。皚皚天地。葉上冷霜。寒夜。月。
「──那個,並不是開玩笑。」
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最好別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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