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 此去千別。
5 years ago @Edit 4 years ago
#妖怪paro

庭前雪落灑赭丹,梅枝化人朱顏綻。
林間葉娑穿雲白,羽衣辭鶴玉面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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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裙逶迤至地,她手執一把素面紙傘,上頭題著她最喜歡的古賦,傘下是她在這銀裝素裹的山頭中,它為她撐起的一方天地。

柔荑離傘,纖指接雪,如柳絮飄舞般落在她的掌心,她現在是一個人,而非佇於原地枯等的凜梅。

蓮足點地,緩步輕移,踏在雪上的觸感分外不真實,分明那些兔走烏飛的日子裡,自己曾和它們相伴無數個晝夜交替。

這是她化形的第二十個年頭,她已經學會如何在接雲城中,用合理的價錢買到自己想要的糕點;也到過皇城看帝王出巡;還到過江南水鄉看未曾見過的春景。

她的遺憾只餘下他,那個曾在月下起舞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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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莫胥離!妳在幹嘛?」紮著兩顆包子;包子下各有條辮子,她搖頭晃腦地跳著靠近傘邊「我也要躲躲,嘿嘿。」

「怎麼不帶傘?妳就不擔心著涼?」紙傘朝對方移了一些,她將肩上落下的白雪拂落,繼續向自己的目的地前進。

「嘿嘿,這兒不是有傘嗎?」耳畔的包子晃呀晃,她戳了戳傘骨縫中的油紙,笑嘻嘻地看著對方「我的傘撐不下兩個。」雖話是這麼說,她仍是將傘傾向對方。

「妳又在找那隻白鶴?都多久了?」

她也知道的,這麼久過去,他不是早已入了輪迴,就是飄搖在這大千世界裡,但是,她始終覺得他們可以再相遇。

「妳不和那堆錢膩在一塊兒,是又逃家了?」

「要妳管!」碧綠的眼眸瞪得大大的,鼓起的雙頰卻又講眼眶壓小了些,雙手插著腰表達她的不滿「那妳跟來作甚?」

她只是輕笑了笑,目光依然緊盯著樹林。
她在找那個戲裡早該出現的角色,讓他演小生,她做旦角,把自己畫成一個大花臉;抹上濃厚的脂粉;薄唇一抿豔麗的赭紅;再戴上那堆閃爍的亮片;簪幾蕊花鈿,開了嗓後就能敲鑼。

好戲開腔,他卻未及時來唱,她便去尋他。

她和他曾共賞月下春色無邊無際;群青蓊鬱枝葉繁茂;秋日蕭瑟金風颯颯;臘月白雪輕軋梅枝,十個年頭僅是她漫長匆匆一生中的驚鴻一面,卻因無比珍貴而顯得十分漫長,黃粱一夢應並非如此,他倆是確實相攜相伴,走過這些歲月。
「我、我就是,我就是想來看看雪!」她鼓起腮幫子,一臉不滿地盯著白髮蒼蒼的她,今天的她並沒有紮辮子,而是將秀髮掠至左肩,以皂色絲帶束於髮尾;耳垂點精緻白梅飾對,再將雪瓣一色的小花別在襟前。

她不知道他是否還記得她,希望這些東西仍在他的記憶裡鮮活。

「柳思思。」她喊住頭頂一對包子的活潑精「傘妳拿走罷,回去和方應看一齊烤火,妳奈不住的。」她將手裡的油紙傘推至對方手裡「妳凍得鼻子都紅了,快回去吧。」

「可是……方應看說我笨……」碧綠的瞳盛著薄淚,泫然欲泣的模樣好不可憐「我也說妳笨呀,快些下山罷,免得待會兒下雪了。」她摸了摸對方的頭,溫聲的勸她回去。

「那妳怎麼辦?」

「這座山頭是我的故鄉,妳說——我能怎麼辦?」

她目送她小心翼翼地在雪地上拓出一個個足跡,直到那抹綠色的身影消失在她的視線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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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
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這座山的臘月晚間灑鹽紛飛,她和他總相依偎在樹林深處盤根錯節之處,傲然迎風雪,就只為了替他造出一處暖窩。

她曾在城南的小酒館飲下一杯燒刀子,她至今仍記得那腥辣又十分粗糙的麻感,卻又有股暖意湧入四肢百骸。

她也想和他嚐嚐綠蟻是什麼滋味,若他倆能一齊溫酒,那真是人間絕妙一事。
她的髮被漫天銀素襯得幾許灰白,蓊鬱的密林對於人類來說並不方便行走,緣以常久居此的地利之便,她識得何處最捷。

林中的後輩們歡心地以枝條勾起她的衣襬向他打招呼「別鬧啊,破了的話得要補的。」

每當回到這裡,自己總被簇擁著欣悅,她每一年都會回來,卻從未見過他。

她一直,一直在這裡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