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幾個偶然認識的人聊了一下,也認識了伊斯的室友們,鳶宴小酌了幾杯,眼前的景象突然模糊了起來。
音樂聲伴雜著交談聲,和華美的燈光,把一切的記憶拉回了還在赭湄的時光。
那時他還沒有經歷王的選拔,丹妃行離他還很遙遠,而他還只是個十五歲的少年。喜愛熱鬧的父王總是讓所有皇室成員參加他所舉辦的各種宴會,不同國家來的政商名流與國內有名望的人,充斥著整個會場,如同眼前這裡一般。
『鵑蘇哥,我剛剛和我最喜歡的那本書的作者講話了!』
『那真是太好了呢。他有和你講什麼嗎?』
『我和他講了我自己的作品,他說我的文筆很好,要我繼續加油!』
『是啊,你要好好珍惜機會,並不是所有身份的人都有辦法像你這樣哦。』
腦中響起當初宴會之中,自己與鵑蘇的對話,當時的鳶宴年紀還小,聽不出鵑蘇話裡的含義,但如今回想起來,再加上經歷過的那些事,鳶宴發覺,原來那個男人,很早就已經變了。
意識到這件事,鳶宴突然一陣不快,加上酒意催化,他不悅的轉頭看向後頭默默跟著的伊斯,警告對方不要跟上來。
「喂。可以讓我一個人待著了嗎?」
伊斯還來不及回答,鳶宴便邁開步伐快速穿梭在人群之中,利用會場紛亂的人群來擾亂伊斯的追蹤。
很快的,後頭已經看不到那個藍色的身影了,鳶宴環顧會場一圈,此起彼落的交談聲變成了折磨心智的尖銳回聲,冷汗直流,他掙扎著往甲板而去。
陽臺的冷空氣讓鳶宴從令人不適的緊繃感中解放,終於放鬆的他靠在欄杆上,看著漫天星斗,回憶又一波一波的湧上心頭。
『你變了,鵑蘇。』
『人都會變的,當我意識到我必須改變這個國家,我的心態就變了。』
『這只是你排除罪惡感的藉口!』
『不從這個家族開始清洗,是無法被一般人民認同的。宴,我知道你是個聰明有想法的孩子,我以為你能瞭解我……』
回憶到一個段落,鳶宴嘆了口氣。
「……我不能理解的,是你的做法啊,鵑蘇。」
小聲嘟囔,從兜裡掏出香煙叼著,正準備點燃,卻發現自己的打火機放在宿舍裡沒有帶在身上,鳶宴懊惱的嘆了口氣。
「借火嗎?」一個男子的聲音從旁邊響起,打火機咯的一聲,火光遞到了鳶宴面前。
「謝謝,你來幹嘛?」
很自然的接過火點燃香煙,鳶宴似乎認識這個男子。
「小的是來幫宰相大人傳話的,停靠下個港口時就要趕回赭湄,殿下不用擔心小的會干擾您的旅程。」
男子的紅髮盤髻,身著黑色勁裝,但一點也不起眼,似乎受過非常嚴格的訓練。
「你要說什麼就說吧,顎琳那女人到底交代你什麼?」
「顎琳大人有兩句話要我轉達給您,」男子向鳶宴單膝跪地,態度十分恭敬,「第一句話,『義肢該保養了,不要糟蹋我的作品。』,第二句話,『你不要以為你能永遠逃避身為皇族的責任。』」
聞言,鳶宴皺眉,似乎難忍怒意。
一口氣將捲菸吸完,吐出的煙霧縈繞在空氣中一會兒便消散無蹤。
「別開玩笑了,事到如今要我回去是不可能的,更何況是要我負責任!」對著男子大吼,鳶宴指著自己的義肢,「我的國家讓我變成殘廢,我還要對他盡責任?那請問誰要對我負責任?」
對於鳶宴的指責,男子並沒有反駁,只是從兜中掏出了一張紙,遞給鳶宴。
打開對折的紙張,上面用硃砂紅墨寫著斗大的幾個字。
“欠你的去找鵑蘇討!”
八個娟秀中帶著剛硬的大字看的鳶宴愣在當場,看來身為他的表親,顎琳對自己瞭若指掌。
就在這時,門口處傳來了子彈的上膛聲。
伊斯找到了鳶宴,看見面具男子,以為又是赭湄的刺客,拔出了胸前的左輪手槍瞄準男子。
「不準動。」
那雙鐵灰色的銳利雙眼如同頭狼般凜人,盯著面具男子,伊斯走近了兩人。
「放下槍,他跟那些人無關。」
回過神的鳶宴別了別手,示意伊斯別衝動。
雖然猶豫了一下,但伊斯很快就把槍塞回胸前的槍套裡,但另隻手還是在刀柄的位置警戒著。
「回去和顎琳說我知道了,還有,不要再讓我看到你,除非傳話,明白嗎?」
「是。」
鳶宴命令著面具男子時,散發出一種不怒而威的氣蘊,一旁的伊斯眼神不自覺的停留在他身上。
在面具男子離開後,鳶宴只是瞄了伊斯一眼,便又轉回身,扶著欄杆,望著漫天星斗。
「過來。」
背對著伊斯,鳶宴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勞。
走了過去,站在喊他過去的男人身旁,伊斯轉頭想看對方的表情,但一陣大風吹來,將鳶宴束髮的繩圈給吹落了,赤紅的長髮隨風飄散,剛好遮住那俊秀的面容。
「你真奇怪,明明只和我有過一面之緣,為什麼那麼聽話?」
就在伊斯還在思考時,突然感到身體左側變得沉重了起來,原來是鳶宴輕靠在他的身旁。
「借我靠一下吧。」
雖然還是看不清鳶宴現在的表情,但伊斯還是點點頭。
「嗯。」
晚風輕拂,皓月當空。
兩人就這樣靜靜地待在那裏,許久一句話都沒說。
「我想講一個故事,你想聽嗎?」
「好。」
打破沉默的鳶宴罕見的主動找話題和伊斯說話,在對方點頭後,他緩緩地說起了一個經歷過長期戰爭的古老國家,神秘、卻有些沉重的過去。
「古時候,有一片美麗的土地,那裏物產豐饒,水源充沛,人們快活的生活著。那時那片土地並沒有國家的概念,只有八個部族和平的共存著。」
「直到其中一個最強大的部族,提出了應該由一個王來統治整個島嶼,但協商的最後,誰也不讓誰,八個部族無止盡的戰爭就這樣開啟了。」
「這場維持百年的戰爭最終還是延燒到島上的聖域,守護這片土地神獸所居住的山上。生性善良且親人的神獸見到人們這樣殘殺彼此的同胞,悲憤交加,力量失控的祂殺死了所有的侵入者。」
「主導戰爭的人死了大半,八個部族的人這才驚覺,這場戰爭是多麼愚蠢以至於觸怒了神獸,於是他們紛紛將自己部族的頭領後代送往山上向神獸謝罪,恢復神智的神獸最後從這些後代之中選出了一名王,負責守護這個島嶼的和平。」
說到這裡,鳶宴便打住了。
「所以,這是赭湄的故事嗎?」聽得十分入迷的伊斯問。
「誰知道呢?這只是一則當初讓我驚訝很久的神話故事而已。」
聳聳肩,然後伸了個懶腰,鳶宴不再靠著伊斯。突然感覺到溫度與重量的失去,伊斯不自覺地伸出手,卻只撈到一綹紅髮隨著指尖滑落。
彎腰撿起掉落在地上的髮繩,感覺到隨著夜深而驟降的溫度,鳶宴決定回房休息了。
回頭望向伊斯,只見伊斯正看著他自己的手發呆著。
「我要回去了。」
「......嗯。」愣了一下才回答,伊斯目送著對方離開。
但剛轉身邁步的鳶宴卻突然停了下來,卻沒回頭。
「伊斯,如果我深深傷害你之後,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你還會來找我嗎?」
「有多遠?」
「總之很遠。」
「傷我多深?」
「比你最難過的記憶還要再難過一百倍以上。」
但不等回答,俐落的腳步聲從後方接近了鳶宴,一個溫暖堅實的擁抱將他緊箍。
「我會,一直跟著你的。」
聽見這個答案,鳶宴很明顯的楞了愣,才往後一個肘擊,讓伊斯放開他。
「放開我,你身體太熱了!你是小動物嗎?」鳶宴看起來有些狼狽。
「我的體溫本來就偏高......」摀著肚子的伊斯一臉無辜。
「少囉嗦,我要回去了,以後不准亂抱我。」
最後鳶宴一個人氣呼呼地走了,只留下伊斯一人在甲板上。
舉著再度失去那份體溫的手,他正在消化著那份他不懂的情緒。
「明明就剛認識不久......」
喃喃說著,用其中一隻手放在胸口,伊斯感覺有什麼呼之欲出。
「為什麼,會那樣回答呢?」
終於......才第一個........接著流星雨...............
不過下一篇應該不會是001
應該是伊斯為什麼會加入青木商會的回憶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