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一時戲劇系每一班都要做一場小型的劇，宋以圓記得她們那年演的劇叫《獸》，英文卻叫《Animal》。

班上有四分之一的歐美人，四分之一的中東人，剩下的則是亞洲與東南亞國家。劇本是經過所有人一次次的討論，一遍遍的推翻所編織而成的。

那年她演的是一隻熊，叫做菲爾的熊。

在牠們的國度裡只有一個王，王坐在背光的高椅上，不可一世地開口唱著屬於牠的輝煌。所有人都要知道這是一個美麗安詳的地方，人們和平又美好，沒有一隻動物餓死，也沒有一隻野獸徘徊。如果有動物犯罪，噢，請拉鈴，動物的保母就會出勤。

牠們打擊犯罪。牠們打擊犯罪。

菲爾是一隻不貧窮也不可憐的熊，牠會做麵包，唯獨不會講話，但沒有關係，牠很開心。

牠很開心。只要相信王，牠就可以繼續賣麵包，牠一直一直做著麵包，過著與世無爭的日子。直到有一天有個英雄檢舉了牠。

宋以圓還記得在那個舞台上，她的手被烙上了罪犯的痕跡。而她知道，菲爾在痛哭流涕，張開口卻什麼話也不能說。牠已經靜音太久，久到說不出口。

在這一場戲裏每一個演員拿到的劇本都是殘缺的。完整的劇本只有她們的教授和調整劇本的同學知道，以及場下的觀眾們。

而她一直到演出完後，才知道自己演的是什麼角色。

那是一個老套而俗爛的故事，專制的王，聽話的民眾，腐爛的國度裡面爬滿蛀蟲，最後英雄打敗了壞人——這樣以喜劇收尾的故事。
那位英雄牠將每一個「蛀蟲」都編織了罪名，菲爾是顛覆國家，查理是行為不端，麥瑞克是通敵叛國……，一次性的檢舉，大範圍的入獄。英雄高舉雙手，大聲嚷著為國為民。

「我不喜歡這齣劇。」飾演英雄的同學這麼說，「當我看到劇本的時候，我一直以為我真的是一個，一個時代的英雄。你知道的，就是那種騎士救公主裡的騎士。」

「我也不知道菲爾，噢，那隻熊，是這樣的處境。」宋以圓笑了笑，把礦泉水遞給對方。

不過我挺喜歡這齣劇的。她在心裏補了一句。

「菲爾之所以說不了話不是因為啞巴，只是因為牠已經習慣沉默。」那是咪姐在看完劇後跟本田先生這麼說，本田先生是手搖飲料店的店長。聽完咪姐說的話，他慎重的點頭，把每一個音節都當金玉良言。

「團長，我跟你說個有趣的。」

「嗯？」咪姐眼尾上挑，示意接著講。

「這劇本我們教授寫的，教授是個中國人。」

「是挺有意思的。」

看著台上燈熄掉後，那光禿禿的鐵鏈子，宋以圓想，菲爾的悲劇有一半得自己承擔，沉默是罪惡的幫兇。牠沒有為他人說過話，於是當災難下來時，也沒有任何動物為牠說話。

不光是牠，還有很多很多，屍骨在這齣劇裡一點也不值錢。觀眾們有的搖頭，有的看不懂的睡了，有的拍手叫好。

瘋子演戲，傻子看劇。

她將燈給捻熄。晚安，菲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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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首歌詞：

李志 - 廣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