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該是漆黑一片的室內,於靠牆邊的包廂散出微微白光。
稍做探頭,能見著黑髮嚮導正操著筆記本電腦坐在廂內,桌上大量的醫學文獻散亂確有序,紙張上布滿大小色彩不一的書籤貼,於牆邊堆著四杯咖啡空杯,直照著嚮導的內建攝影頭沒能照入這些景象。
螢幕正中央的男人正口沫橫飛地聊著,陽光照入那頭的室內,一頭金燦色髮絲閃著似陽般的暖光,天藍色波紋於瞳內閃爍,看上去精神地不得了,與黑髮嚮導有著明顯的反差感。
『晚餐有好好吃嗎?』
「嗯-認識了一個挺會做菜的學長。」
不知持續多久的對話,白袍於光照下映出些許蒼白,嚮導的表情卻映著幾絲暖意。
『那就好,我最近也常忙到忘了吃晚餐,每次都是我老婆來提醒的。』
「哦-」他微微拱身,伸著長臂趴伏在桌上,若有似無地遮掩住逐漸消逝的嘴角弧度。
Xin-陸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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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做的菜是真的好吃,等你回國來我讓她煮頓豐盛的!像今天就—』
「哼—」
聞話題全數轉向他不想理解的同一中心點,嚮導明顯地露出興致缺缺的模樣,墨瞳裡難掩晦暗的波光卻沒能傳達給對面的男人。
黑暗有效地遮眼嚮導下眼瞼的黑暈,漸入無神的雙眸直指著他此時疲憊的狀態。
墨澤色的眸直對向螢幕上的金髮男子,仍舊執著地撐著精神去凝聽對話,氣氛卻不似之前的熱絡。
「Hi~兩位晚上好!」
--沒有任何預兆。
披著夜色悄然而至,彷彿與靜謐融為一體的輕淺吐息隨後淌入空氣中,於黑暗中現身的加百列唇角啣著一抹微小弧度。
螢幕透出的光暈映入他彎起的眸底,微歛下的金砂色長睫捎著幾抹若有似無的打量,不動聲色地細細描摹於鏡頭另一端的金髮男子。
裹著一層皮革手套的大掌擦著嚮導的手臂覆於桌面,他傾身湊進畫面中,「初次見面,我是加百列!」加百列朝人揮手後,揚起毫無死角的爽朗笑靨,隨即垂眸望向伏在桌上的黑髮嚮導,用著歡欣的語氣說:「是Xing的同袍!」
「Xing說了好多關於你的事情,兩小無猜的關係真讓人羨慕呀~不過能否分享一些Xing的趣事呢,我想你肯定知道不少吧?」如機槍般劈哩啪啦地說了好大一段話,最後俏皮地眨了眨眼。
當他意圖改用手肘撐桌,以掌托頰時,意外地碰倒了一旁的空杯,又在慌忙拾起間掃落邊上的書本與紙質資料,一時間兵荒馬亂。
Xin-陸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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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臂一顫,連著整齊的睫毛一同。
螢幕內外的兩人皆是愣在原地,雙雙看向突然登場的加百列。
於一片靜默後,先是被趕跑了睡意的陸止回神。
「…大半夜的,你怎麼在這裡?」重新拉起了嘴角的弧,雖是挺感激對方斷了那永無止境的、他並不想了解的話題,卻也尷尬於這樣的窘境。
——畢竟這男人是知道的啊。
『Halo!幸會幸會,我是陸…好像要用代號對吧?』螢幕裡的男人先是明顯愣了一下,爾後露著一口白牙,笑得比窗外陽光還更熱情。
『加百列?我是…就Halo好了,我是Xing的老友,叫我Halo就可以。』
他竊笑了下,是為的終於得知好友稱呼的事。
男人兩眼明亮,用著明顯是隨便湊來的稱呼自稱,性格自來熟得可怕。
『你說你想…』
於對話間,陸止在一旁不自在地直盯著不請自來,還近得湊入鏡頭的加百列先生,在哨兵更換動作時便於第一時間注意到自己桌面的情況。
「…我的資料—!」他媽的花了一段時間整理的。
陸止下意識探身想去撈回紙本,估計是累得沒能好好思索,一頭撞上就在目標物旁的加百列。
一聲悶響後,加百列捂著頭趴在桌上,「唔……」
痛是真的痛,但還在忍受範圍內,於是他一會兒便重新抬首,「Xing,還好嗎?」
「你又瘦又小的,可別被撞出個好歹來。」
像是完全忘了螢幕那段的人兒般,一個眼神都未曾給與。
「你才又瘦又小-」
倒是這小事件的肇事者遲遲無法從衝擊的暈眩中拔除,陸止低頭壓著自己受創的腦袋,另隻手攥著幾沓被救回的文紙。
螢幕那頭的男人被逗得直笑。
『哈哈哈哈又瘦又……不對啊,你這時間還在搞資料啊?』這才發現了這邊的環境,『又多久沒睡了?』
「……」陸止放下了手,像是在計算自己見著了多少次日出,於黑暗中屈起兩指,修長的中指猶豫似地半屈不直,「…今天整天都還沒睡。」
然後面不改色地掩蓋了事實。
陸先生似乎忘記了什麼?
我們貼心可愛的加百列同學可不會裝聾作啞。
於是他握上陸止的手腕,將僵於空中的手勢拉到鏡頭前,眨眨眼用不求甚解的天真語氣問道:「這個手勢是兩位的某種暗號嗎?」
「是的話,那還真酷!」
雖說加百列沒有要當助攻的打算--畢竟其中一名當事人已婚。
但他怎樣也看不慣面前這個嚮導彆扭的模樣,稍稍地調皮一下應該無傷大雅……吧?
雖是比不上加百列,但好在嚮導本身反應快過於螢幕那方的人。
要是掙脫不開哨兵的手,那便使用空著的那隻。
於是筆記型電腦發出喀的一聲悲鳴,螢幕被重重地闔上,陷入了休眠狀態。
「你到底想做什……」句尾逝於黑暗,除去了原有的光芒後僅剩黑與夜將他包圍,螢幕那頭陽光明媚的男子也驅趕不去的負面情感,於一潭墨色裡發酵滋長。
黑暗、狹小空間與腕上鮮明的掌心溫度。
前因後果結合著現狀,使得他下意識地低頭掩蓋血液直上面龐的窘態。
「我勸你他媽是給我放開喔。」熟練地於短暫內調整好心態,吐出這話時早已帶回了平時的模樣。
「都是男人,根本沒必要逞強。」加百列並非嚮導,無法覺察那人情緒上的異狀,即便置身無邊幽暗,紺藍依然捕捉了對方所有的細微神情,他感覺到對方的體溫似乎升高了些許--不知是羞還是惱。
求生慾極強的加百列放開了掌心裡的纖細皓腕。
「如果是交情淺的傢伙也就算了,你這張憔悴的臉可騙不了人。」加百列雙手插兜,彎下腰來歪首凝視陸止面容,「你那朋友什麼都好,就是眼睛不好,這麼明顯的倦意都沒能看清。」
哨兵天賦讓他即便身處黑暗,視野也猶若白晝,使他得以體察常人所不及的枝微末節,卻也存在弊端。
……加百列悄悄地沉下呼吸,漫出夢境的血色藤蔓攀上他背脊,以意志築出的鐵鍊隱有鬆脫跡象,他原本的打算是進入山林好讓自己冷靜下來,途經此處,被灰暗的亮光吸引則全是巧合。
一語蔽之,加百列目前的狀態不算好。
但他很能忍。
其程度足以令他看上去與平時別無二致。
「……想買醉的話,我能夠奉陪喔。」他挑起唇角,「或是一口氣攻上山頂?總之也挺讓人爽快的。」碎髮下一雙藍眸彎作新月,「──今夜是不會讓你睡的喲。」
除去他人的主觀感受及過於鑽牛角尖的規則,陸止認為自己還是挺有"意識"的。
同時那保守的教育又使得他習慣內斂,如此有歧意的一句話硬生生提起了鮮少展露的羞恥心。
「……」
夜色遮蔽了視線,藉此緩過自己沸騰的溫度。
他不似哨兵那般感受靈敏。
能映得鮮明的,就只有自己的感受了。
「你眼睛太好,但就是個性不太好。」
回敬對方這樣的話語,針對著明白嚮導幾天未眠卻又放話不讓人睡的事。
「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