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雙手無處被箝牢,原銬緊兩腕的鐵鏈不知何時崩斷,從最初微小的裂痕逐漸地擴大成絕對致命的斷裂,一直以來懸浮的感覺使他騰在半空的身子失去感受重力的知覺,啪噠地、那鏈子一解開他兩手的束縛,他便倏地開始往下墜落,是無盡漆黑深淵,在他瞠著沉著眼神迎接高速跌落所致那風失聲的咆哮,他腳下的深淵怒號、咆哮、高昂地張牙舞爪,因著身上有空氣的加壓而又更快地——然後瞬間,只一瞬間什麼都頓歇下來,即便曉得五感在夢中變得相較現實還要敏銳,卻半點感覺都沒有,空盪盪,無從跌宕。
萬籟俱寂,闃暗的視野,他想睜開眼,但猶仍在夢裡。
陡然、他耳邊陡然傳來一道聲,那是沉重的金屬拖曳木頭桌面才會發出的聲音,風馳電掣一下像劃破這世界寂靜似的驚醒了他。西瑞爾猛地抬手掀開棉被卻沒料到用力過猛使得他翻落床墊,硬生生一屁股栽往地板,後腦杓敲上床框,謂一字慘;他迅速爬起身,太淺太淺的鶸萌黃眸光探覓周遭一圈後鎖定床旁方木桌上頭,擱置一柄刀,銳利刃鋒溜過一絲銀光,顯得寒森森的。
西瑞爾這才有閒暇確認方纔鼻尖嗅著那點刺人的鐵鏽味並非錯覺,他視線所及,他目色聚焦,那刀上切切實實殘留血跡。他意圖湊近一些瞧,半個身軀賴上柔軟得過頭的床,純白色繡有不知名花朵紋樣的被褥被他壓得起了褶皺,仔細看,握柄處凹凸不平,刻著不起眼的字,久久凝睇發現:
——“Hunter.”
意指獵人嗎?他骨節分明的手動了幾個關節去拿起那把沉甸甸的刀,質地似乎是銀製,至此,西瑞爾握緊了刀子,躺回過份舒適的床,喉結滾了滾動,不甚習慣地發聲:「什麼啊?這裡。」像許久未開口,他這一發嗓就覺喉嚨喑啞非常,「不管是什麼……全都怪異得要命。刀子是用來殺過人嗎那種血腥的味道,但拿起來很順手啊……」
打從擺脫噩夢清醒過來,他就身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便是企圖思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越使力想,記憶就越是模糊地消散,他是怎麼來的?他睜眼前又處在哪裡?
「什麼惡劣的遊戲……嗎?」彷彿被設下無以回憶現實的魔咒,西瑞爾張翕乾燥的脣,龜裂脣皮在微微動作的當下掠出他呢喃自語,隨即他頓然感受到不可抗力之生理反應,說白就是餓肚子,這令他乏力。西瑞爾下了床,足尖同腳底瑰麗花樣的絨面地毯對齊其金框線邊,壁面牆紙華美過頭,燈飾亦用上看一眼便知價值連城的水晶吊燈,梳妝檯、木衣櫃、氣派的古典沙發和哪怕是房門都鐫鑄細緻雕花,委實跟現世飯店相差甚多,再怎樣豪奢都不可能到這地步——
臨梳妝檯那面牆有扇窗牖,遠遠地望,能見懸掛天上剔透的白月光。
他伸手撫平衣物稍皺的部份,灰襯衫和純黑色長褲,不知怎地,他直覺認為這與他來此之前是同樣的裝束,全身一樣不少地來到這個詭譎臥間,橫豎他也毫無頭緒,無從判斷目的為何。他走近那檯子,把整個腦袋瓜子湊去鏡子前,淨亮玻璃映出他蒼白臉容,連接著細長脖子,再是鎖骨,再看見及至胸口的褐棕長髮,西瑞爾眉眼間淨是鎮定,還蘊著冷冽。
首先,當務之急是緩解飢餓吧?他撇撇嘴,將脣抿成筆直一線。
為防隻身一人摸索還陷險境,他帶上了原置於床頭櫃那柄瞧上去相當鋒利的銀製匕首。「這不就像我就是獵人嗎?哼,為了捕食而攜著獵具。」
話方畢,西瑞爾旋開門把,踏足這房間之外的世界:
幽幽燃燒的油燈林立著緊貼壁面,一盞一盞地蔓延,熱烈的熾光相襯地輝映直到視野那處盡頭的長廊,且走廊每隔幾步即能見到其他房,排序是有規律的,他猜測房間大小興許皆是按同一規格,回頭輕輕地關上提著重量可觀的門扉,步子很慢,沿途的察言觀色。這兒宛若一座古老的西式洋屋,偌大宅邸並無人類氣息,卻處處潔淨,不像是久無人居而蒙灰的情狀。
「這又是……」他步伐一滯。
終是抵達廳前,壯麗的大門上貼著張紙條:「當您學會『愛』,大門將會為您開啟」
西瑞爾面上不動聲色,內心裡卻嗤笑兩聲。愛?那能填飽肚子嗎?
在他的印象中,愛可不是什麼有趣的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