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木……不敢置信,我真的在這裡……」腳步停在車來人往的十字街口,女性小心地吸了口氣。日光直射的熱度讓她有點適應不良,在她的故鄉沒有這麼高溫過,即使是在時鐘塔的日子,也由於長時間待在建築物裡所以也不覺得炎熱。
不可思議的,她並不討厭這個溫度,甚至感覺有點暖意。
這就是四季分明的感覺嗎,她抬起右手讓陽光照在手背上,那三劃宛如刺青的紅紋已經變淡逐漸與膚色同化;已經結束了,她的戰爭。隨著漆黑太陽墜落,她的生命應該也要跟著那場黃昏結束,本來註定是那樣的,她也決定好就跟著飛舞的花瓣目睹希望離去的身影一起消失,不做任何留戀。
騙人的,她暗自在心底想。等到她再度睜開眼時,卻是身處從來沒到過的空間——
「如果這是神的玩笑,我絕對會再次反抗喔。」無意識間說出了這句話,雖然右眼仍是有些抽痛,但不知道為什麼,能夠看見藍天這件事讓她有點高興。明明已經看習慣了,無論是從哪個地方都是一樣顏色的天空,即使現在就像透過破裂玻璃窺望,也讓她感到安心,就算有點模糊了,也不要緊。
本來該是這樣的。
事情在她感覺到頭有些暈眩、於是快步返回住處後變得不同。
說到底就是自己大意了,而且是沒有藉口的完全將身為魔術師的警覺心拋在腦後,讓自己徹底當個普通人才會讓事情走向連當事人也沒想過的方向發展。
家裡有從者在駐守著;這件事很理所當然被她記在腦裡。若不是沉浸在確認外界無異狀的安心感,或許她應該在轉開門的瞬間就要察覺異狀——
在客廳裡的那個從者氣息並非Berserker所有。
「……誰?」在對上眼的那刻才警覺到對方並非自己熟悉的從者,瞬間緊繃之下只能說出簡短又無意義的問句。
——卻連問話都算不上。
「第一則提問是這個?還真是個不出預料的愚問。」
作為對提問者的回應,似如嘲諷的句子自燈火輝煌的客廳中傳出。
身軀以刻有金紋的漆黑衣袍包覆,頭部覆以與衣袍相繫的兜帽與造型怪異的鳥喙面具,盤掛於胸頸處的白蛇不時扭動身軀朝人吐出蛇信——彷彿自己擅闖空門這事理所當然、來自少女的話語為愚問,不請自來的從者神色自然地坐在單人沙發椅上,還不時用蓋著過長衣袖的手扣擊沙發扶手,自然的舉止彷彿自一開始就住在此處。
「我是Servant,有眼睛都看得出來吧。」
「雖然我討厭在診斷前就囉嗦個沒完的患者,不過算了,再給妳一次提問機會──除了我是Servant這件事外妳還想問什麼。想好後一次問清楚,別讓我浪費時間。」
「什……」眼前的從者回話態度太過自然,一時間讓魔術師語塞,卻也莫名讓視線黑了一下。
靜下來,多虧本身就不太容易照著他人情緒走,她瞬間恢復冷靜思考;但事實上並非是真的能理性思考,而是——總之,現在都不是分析自己的時候。她重新檢視眼前的從者;Servant和魔術師不同,是純粹的魔力的結晶塊,要是對方目的是來暗殺自己,那根本不用費工夫進行對話。為了看目標崩壞心智取樂的殺人犯……怎麼看也不像有那種異樣感,至少,和自己知道的某位危險人物散發出來的氣息並不相同。
雖說從者裝扮隨著時代各有差異,且就算有不符合生存年代的裝扮也不奇怪,但那張仿似鳥類啄部的面具很引人注意,即使造型不對,依然還是讓人聯想到黑死病時期的醫生面具。
是Caster職階的從者嗎。但資訊量實在太少了,這種推測也派不上用場。
「——這麼明快也幫了大忙,那麼就簡單的進入正題。」輕撫上胸口,雖然呼吸還是有點雜亂,但至少能好好說話。
「首先是你的目的;雖然我並沒有將這裡設為工房,也沒有設置結界……但看起來你很明顯是知道我是魔術師的事實。」她沒有迴避針對核心的提出,繼續往下說。
說起來也沒有感受到Berserker的氣息了,但是家裡沒有任何戰鬥過的跡象,恐怕是……『暫時契約嗎……看來已經沒有任何能自保的手段。』
就像肉身想抵擋裝甲車,沒有從者保護的魔術師在另一位從者面前毫無勝算;而且自己也不是像教會那種可以藉由魔術禮裝強化自己的武鬥派,眼下只有一個辦法了。
「不過,要是是你的Master想來搶奪Servant,或是想搶奪陣地的話,我得先老實投降,抱歉,我並沒有任何戰力。」魔術師乾脆地舉起雙手苦笑著;換做是以前的自己恐怕連舉起雙手的想法都沒有,會不惜一切賭上尊嚴。
她在心裡搖頭,這樣是不行的。活下去的話還有機會、這樣的軟性思考,或許也是那場戰鬥後學到的東西。
興許是終於肯正視魔術師的追問,原先還不時逗弄白蛇的手於回應後完全停下。
色彩猶如混以夕暮的青綠瞳眸先是在魔術師臉上停頓三秒,接著才對提問進行回答。雖說尖銳的字句在旁人聽來或許更像嘲弄。
「愚蠢的問題,我的目的不是在一開始就說過了嗎?我是為了進行
診斷才來的,什麼Master,什麼搶奪陣地,妳除了聽力問題外還有妄想症?還有,妳難道不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拖著虛弱到完全可稱作重症末期的身體到處遊蕩是不想痊癒了?」
貌似沒甚麼耐心地用手指快速敲擊椅旁的圓桌,只見隨著話語中含帶的不快逐漸加深,除了眼睛外全數封藏於黑袍之下的從者突然自位置站立,踏著稱不上輕快有節奏的步伐向魔術師靠近。
「妳的問題我全回答完了,現在輪到妳回答我的問題。」
「目前身體的症狀如何?哪裡不舒服?會痛嗎?有嘔吐的症狀嗎?精神狀況如何?在昏迷之前把症狀全都仔細說清楚,否則無法精確針對病根安排療程──」
等等——為了診斷?虛弱是在指我嗎?
魔術師面對眼前從者近乎怒濤似的發言感到頭暈,雖然那語調尖銳到也讓她有種想回敬的念頭,暈眩卻在這種時刻突然來襲,令她根本無法再招架對方更多逼問——
就在目視到對方起身要向自己靠近時,有什麼開關被打開了。
突如其來的恐懼、不安,長久以來一直被壓抑下來的情緒跟著腳步踩踏地毯的拍子逐漸釋放,一瞬間提升到足以讓大腦響起警報的程度;為什麼會這樣,搞不懂,就連自己也不清楚,但是——
「別過來——!」反射性地用尖叫回應了對方的問句。
幾乎是本能地往右眼凝聚起魔力,同時間理智也在心裡叫著;不能看,不能去看。
眼是最初的魔術,在這世界上最原始單純卻致命的魔法—-那個破碎的視界不能再承受更多力量,所以絕對不能去看、不能去注視、不能去解析,要是失去那個固定點的話我又會——
剎那間感覺到地板消失了;魔術師在同步感受到右眼劇烈疼痛時昏厥過去,毫無反抗力地倒在地上。
不知出於何種理由,少女模樣的魔術師身上有著無法填補的坑洞。
就像水瓶上存有的巨大破痕,她的生命力隨著每次行動一再流失。若他不插手繼續袖手旁觀,想必在未來的某天,只要一點微不足道的意外就能輕易奪走她的性命、摧毀她那遠比殘燭還要脆弱的靈魂——
身體處在這種狀況下,她居然還敢做出跟把傷口撕開沒兩樣的愚蠢行為!
就在要對昏迷在地的魔術師破口大罵之時,懸繞頸部的白蛇一改平時的沉穩用頭輕撞,圓珠般的眼睛彷彿正帶著指責。原先尚且感到不快的醫者,最終還是敗於白蛇的眼神下。
「……是我不應該用那種急躁的態度接近神經長期緊繃的病患,你是這個意思吧。」
自己是為了醫治而來,卻因為行動莽撞導致病患把自己的傷口弄開後陷入昏迷。
無論對方昏迷前的尖叫與行動是出於甚麼理由,沒有控制好急躁且貿然接近對方的自己都確實該負起責任。
乾脆承認過錯的醫者蹲下將倒在地上的魔術師橫抱起——直到剛才還渾身是刺試圖反抗的病患現在卻陷入與死沒兩樣的昏迷。
想起對方拖著破敗的身體到處亂跑的事實,即便是見過無數病患的醫者也無法否認,這個特殊病例雖說比同船旅行的那群傢伙脆弱不只一點,胡來程度卻要高上不少。
更別提那群傢伙至少或多或少有著天生倚仗,哪像她不過是個普通人類……
雖然是首次正式進入這棟建築,不過闖入時早已順便探過路的黑袍從者並未花上多少時間,就在大量房間中找出屬於昏迷病患的房間。
毫無遲疑地扭轉握把推開門扉,闖入其中的不速之客顯然對於少女的私人領域沒什麼興趣,進到房後面無表情的直奔床鋪,就著掩住手部的袖子一口氣拉開被鋪,以算不上多溫柔體貼的方式把人塞上床。
做好安置措施的醫者以明顯差別待遇的態度低下頭與白蛇囑咐幾句,關上門後頭也沒回的前往他處。
從天上垂下來的白色紙片伸至地表,就像是一幅巨型的失敗美術作品,那張平面物靜靜戳入土壤;時間以觀測上的方式來說,靜止了。
還摸不清楚狀況的人們奔跑著、尖叫著、開始無意義的祈禱——為什麼,人在最後的時刻總是會向看不見的神明祈求呢。
祈禱著家人平安,希望健康,懇求未曾顯現在眼前的神明賜福予重要的人。
「嗚……」畫面停留在平面物要朝自己伸過來的時候,不管夢過多少次那個場景都讓胃不舒服。閉上眼彷彿又能重回到那片白砂荒漠,過於乾燥的空氣刺痛著嗅覺,連聲音也被奪去;完全空白的世界,那個本應該是自己故鄉、卻又被自己拋棄的地方,正變成夢魘日夜糾纏腦裡。
『不對,優先順序又弄錯了,剛剛我到底是——』方從惡夢中醒來的她渾噩地撫上右眼想確認眼罩情形,卻發現已經被取下,驚慌的瞬間又坐起身子想找尋失蹤的眼罩,卻意外地看見一只白蛇窩在枕邊,嘶嘶吐信的時候又側著頭往身子下點了點,眼罩正壓在底下。
「你是那個從者的使魔嗎?不好意思那個方便的話請還給我,是很重要的保護咒物。」不知道為何,白蛇看起來似乎比從者更好溝通的樣子。於是稍微俯身靠近了仍然吐信的白蛇,輕輕地從牠的腹部下方抽出眼罩。翻了翻雙面,無論外觀或術式都沒有破損。
頭還有點暈,不管怎麼想也記不起來自己是怎麼來到床上的,以常理來判斷的話或許是那位從者出手幫助自己了吧。正想著要下床挪動雙腿的瞬間,白蛇突然抬起身軀擋在空中。
「……這個,是要我留在床上的意思?」即使是被使魔盯著看,魔術師也要避免四目相交的情況,撇開視線認栽的閉眼重新綁好眼罩。
像在回應魔術師的問題一樣,白蛇吐著蛇信搖擺身軀,並以不容拒絕的態度伸長身軀橫跨大半的床鋪,看著就像是若魔術師要執意下床就會被牠捆好放回床上。
「我知道了,會老實的待著。」即使並不害怕蛇類生物,眼前的白蛇卻露出不容抵抗的柔性威壓感,大概也是和牠伸長的軀體有關,總覺得下一秒會被捲起來固定住。
不過還真是奇妙,被第一次見面的從者幫助和多管閒事這樣的經驗居然還會再有,魔術師只能感嘆著笑了。
「我沒什麼和蛇類相處的經驗,多少有點好奇……能觸摸你看看嗎?」
確定魔術師不會擅自下床後,白蛇小幅搖動的尾巴貌似帶上了愉快的節奏,也因此並未拒絕魔術師的要求,甚至還主動接近、以圓珠般的清澈眼眸注視對方。
溫順的態度彷彿僅是頂著蛇皮的親人動物。
果然比身為主人的從者還要親近多了,這種失禮想法不禁冒出來。她小心翼翼地伸出右手,以指尖稍微觸碰一下,爬蟲類特有的鱗片及冰涼感傳過指梢,在確認過這樣沒有弄痛對方後又以食指關節輕滑過身軀;真的是條可愛又美麗的蛇,她不自覺露出笑容,頓時間感覺更放鬆。
「說起來,你的主人在哪?」突然想起正經事的,魔術師一下子將話題繞回那位身分依然成謎的從者身上。
白蛇並未回應這個問題,反倒是抬起頭向門望去。
就如呼應牠的反應般,緊閉的門扉下刻便被來人以毫不溫柔的方式推開。
只見跟溫順白蛇呈現完美反例、依舊穿著如同烏鴉般的漆黑裝束的從者站在門口——然而一但看清他神色自如端在手上的東西不是凶器或危險物品,而是一碗冒著熱氣的粥時,那畫面卻微妙的讓人不知該做何評價。
「沒有擅自從床上下來,看來妳還沒那麼無可救藥。接下來,給我把這些全都吃下去,雖然只是稱不上正式療程的營養補充,不過用來應付體力透支也夠……」
「這椅子怎麼回事,也太矮了吧?是給侏儒坐的?」將香氣四溢的熱粥放上矮櫃,黑衣從者彎下腰自然地將閒置的板凳拖到床邊坐下。雖然在察覺椅子太矮一事時抱怨了句,但後續處理也僅是轉向將後背倚在牆上以便伸直雙腳罷了。
已經不知道該從哪邊吐槽才好了——看著矮櫃上散發香氣的熱粥,和坐在板凳上一臉主導權在握的陌生從者,魔術師先前的警戒心似乎降低了些。至少以目前的情況來看,對方是真的沒有想進行所謂搶地盤或是暗殺等行為。
……目光稍微掃過平常自己擺放摺疊好衣服的白色木椅,它仍在不遠處靜待著,魔術師決定暫時忽略它的存在。
「咳,讓你特意幫忙煮粥真是不好意思……那麼我不客氣了。」小心捧起碗湊到眼前卻不自覺又看了一眼白蛇,而白蛇也以吐信回應,看起來要是不吃完這碗粥恐怕自己沒辦法自由行動。微微攪動粥後舀了一口往嘴裡送。
出於某種難解的理由──暫且推測是因為粥的關係。
原先跟刺蝟沒兩樣的病患表情放鬆不少,幾乎實質化武裝在外的戒備也減去許多。雙手環胸的黑衣從者與和病患一同待在床邊的白蛇互視片刻,接著於咋舌後再啟話題。
「雖然先前我已經說過自己是個Servant,不過從妳的態度來看,只要我如果不把自己的身分說清楚妳大概也不會安分接受治療,還會浪費多餘的力氣去猜測推敲
我是什麼……所以接下來收起多餘無用的推測專心進食,妳在意的那點無聊事我直接說清楚。」
「我的職階是Caster、真名為阿斯克勒庇俄斯,那條蛇是我的搭檔。這樣說就能明白我的身分了吧?」即使收在袖中也能看出袖子下的手正指著床上的白蛇,向魔術師自曝真名時也一副無所謂的態度,黑袍從者說完以上發言後稍微瞇起混合著矛盾色彩的雙眼。
「好了,妳在意的事情已經解決完畢,如妳所見,我既不是竊賊也不是暗殺者,更不是要來搶奪陣地來的刺客,只是個發現有趣的治療對象而來的醫生;還有,跟我簽訂契約,這樣的話在療程期間我會作為妳的Servant行動,無論是安全方面還是治療方面都沒有任何損失吧?不如說會是雙方得益的結果……」
「等等,這是從哪邊得來的結論——」差點沒被嘴裡的粥噎到,魔術師忍著咳嗽硬是吞了下去。
從者報上來的名字絕不是沒有印象;希臘神話中太陽神阿波羅的孩子、堪稱現代醫學之祖的醫神阿斯克勒庇俄斯。僅憑著在暈眩前的記憶隱約猜測對方可能是醫生一類的Servant,怎麼也沒有想過會是他。而且要說希臘神明的傳承,似乎又少了些什麼更具體的外觀特徵……
總之,並非是帶有敵意的從者這固然是好事。但重點仍然是那個。
「你是醫生——類型的Servant這件事我已經瞭解,但是治療是怎麼回事?契約這麼重要的事也不是隨便說『好、就這樣吧』就訂下的吧。」
帶著疑問和非難……還有些許感謝的心意,她快速地將粥吃完將碗放在桌上。
受不了,實在太隨便了,好管閒事的從者都是這副德性嗎。魔術師忍不住連續在心裡吐槽,若不讓她這麼做,那絕對會在心裡憋成內傷。
「為什麼這麼問?就各方面來判斷不都是非常合理的事情?難道妳不想治好?」
「光從妳動用魔術就昏迷來看,妳現在身體狀況極差這點顯而易見,在這個醫術進步完全停擺的沙漠地帶或許只有我有辦法幫妳醫治,而我也能透過醫治妳來精進醫術──至於契約,妳剛才不是說過自己一旦對上魔術師或Servant連點反抗能力都沒有?那是附帶對妳提出的保障建議。在治療期間能得到穩定有品質的醫療支援、戰力與安全保障,以妳的角度來看不是相當優渥嗎?」彷彿無法理解魔術師為何拒絕,直到剛才都還帶著疏遠感的聲音如今滿是不解,看向魔術師的眼神也盛滿困惑。
「我從一開始就說過了,我是為了
醫治而來,這裡除了妳之外難道還有其他病患?」
「還是說,妳拒絕契約的理由是懷疑我的能力不足?就算我確實是非專精戰鬥的職階,也不代表我沒有戰鬥能力,不如說比起那群腦殼下塞滿肌肉、成天只想著戰鬥的英雄我反而更適合現在的妳。當然,若是妳有其他更中意的從者,等治療完畢後我不介意自行離開。」
「夠……夠了,已經可以了,停下那張嘴……!」這是第二次又要被從者近乎連珠似的話語壓過去,她不禁想找找看對方是否有什麼開關可以按下,好讓他停止那股完全不給人回話空間的氣勢。
或許是醫生的天性吧,應該是的,魔術師耐著性子擅自為對方找個和緩藉口來打消想辯駁的衝動。
「唔,就先承認那點說的沒錯吧;確實我對上其他魔術師的話,我並沒有戰力也沒有迎擊的手段,有個Servant在身邊是最好的保險方法——但是!」只差沒伸出食指,少女莫名地將語氣壓在最後一個單字,聲音也變得高亢。
「不管那個合不合理,總之、太隨便了!你決定得太草率!簡直像是談論路邊看到受傷的貓狗才會有的發言——你也不清楚我的身體情況對吧,換言之只要隨便一個比我更強更有計策的魔術師,不,甚至普通家世的魔術師也能將現在的我擊倒,就是那樣,我也沒辦法去保住Servant。」
「而且——」像要將剛才埋怨的情緒傾吐,她大嘆了一口氣以嚴肅的眼光注視著從者。
「我不認為醫學有辦法治好我的情形,不,不如說不可能吧。」但是那股氣勢瞬間又消失了,她撇開那股視線,將注意力放在被單上。
聽完魔術師近乎自暴自棄的連鎖發言,面無表情的醫者採取的最終行動是折斷手上的醫療工具。
只見不曉得以何種金屬製造的器具殘骸自手上碎裂後散落一地,將它單手捏碎的罪魁禍首甚至連白蛇的反應都沒看,周身平淡冷靜的氛圍反倒讓人後背發涼。
「……在醫生診斷就自己隨便對病情下判斷的病患,啊啊,讓人火大。」
彷彿令周圍溫度直墜至絕對零度的聲音冷冷傳來,自板凳上起身的醫者向床鋪走近時,猶如蛇一般無溫的視線同樣居高臨下地直盯目光飄移的魔術師。
「首先,妳以為我是誰?連自己都保護不了的三流Servant?妳認為身為Caster的我對上區區的現代魔術師會落敗?面對那種荒廢肉體鍛鍊的魔術師,就算我不用魔術手段只用潘克拉辛也能在他們攻擊到妳之前把他們打成獻祭後的灰燼。還有說到底為什麼妳認為自己必須擁有的是保住Servant的能力,妳當Servant是隨便哪來的傢伙就能撿走的無智能魔術禮裝嗎?比起妳的身體狀況,這份根深在靈魂裡的愚蠢才是無可救藥!」
「醫術的進步沒有盡頭,就算現在找不到方法也不代表沒有任何手段,即使是過去害死無數人類的惡病到了現代不也都出現了治療手法?在自暴自棄的放棄治療之前給我先認清楚現實,沒有任何病症比病人自我放棄求生意志還要麻煩!」
「究竟要我說幾次才聽得進去──啊啊、沒錯,煩人的患者!給我聽清楚了,妳身為被醫治者只需要聽醫生的話、相信醫生的技術和服從醫生的指示就好,在這裡問東問西和質疑醫生難道能幫助妳恢復嗎?老老實實接受治療不就好了?真的是浪費時間又妨礙治療……!」
「……呃?」面對從者靠近,就連架構起基本防禦魔術的時間也沒有。與直到剛才都是嘮叨的話語不同,這個反應很明顯是被激怒了;但是為什麼,這次換自己摸不著頭緒。
——讓這副不管是生是死都不屬於任何一方的身體接受醫學治療,真的會有效嗎;但要是這句話又說出口,只怕以現在的情況,醫生說不定會將自己綁在床上也說不定。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那些像是責罵的話語聽起來反倒比任何安慰都還來的有用。
大概是因為那就是醫生吧——雖然和以前認識的某個粉色青年是截然不同的醫生類型。
「呵……呵呵……哈哈哈哈……」突然地,原先愣著接受從者冰冷視線的魔術師笑了出來。有如被這暴怒的反應戳中了什麼趣味點,少女轉變為按著腹部大笑。
「……哈哈,對不起,真抱歉,這並不是在取笑你的意思,只是我沒有想過會這樣。」少女低著頭用手背擦去眼角的淚珠,努力讓臉上笑容轉為正經的臉。但笑意仍掛在嘴邊。
多管閒事的人依舊是自己的弱點,魔術師再次體認到這點,也只能無奈地承認與接受。
「我知道了,說到這個份上的話——就交給醫生去判斷和管理,可以嗎?Caster,還是直接叫名字會比較好?」輕嘆口氣地將袖子往上拉露出右手背,本來已經和膚色同化的紋路似乎又有些浮現出來;魔術師,自己畢竟還是離不開魔術的世界,既然這樣的話,將可能性賭在神代的治療魔術上似乎也不壞。
「……哼,一開始就這樣不就好了,何必浪費那麼多時間。」雖然沒能弄明白對方突然發笑的理由,不過基於對方終於鬆口同意接受治療與契約一事,醫者的心情顯然比先前好上幾分。
「至於叫法?這種小事隨便妳。」
「隨便我……還真的是很隨興呢,那麼醫神?」
「
不要用那個稱呼叫我!像是把我跟那群愚蠢的眾神劃上等號一樣……不快!讓人不快!」剛才還叫人自己決定的醫生以不到一秒的速度馬上變臉,並用就算用戴著面具也能看出其猙獰程度的兇惡表情咬牙切齒地嚴厲駁回。
「……我知道了,這點我會記起來,Caster.阿斯克勒庇俄斯,和我簽訂契約成為我的Servant吧。」對方變臉比翻書還快的這點也必須記得,魔術師只能再次失笑。
在手背從新感受到刺痛感的瞬間,Master和Servant的契約也正式生效。
這樣應該就沒問題了吧——
「很好、為了補回先前浪費的時間,現在開始準備進行診察。」
在契約確立之後,自始自終都堅定於治療上的醫生再次直奔主題發話,並且完全沒給新任Master拒絕的機會,背過身自顧自籌備起基礎診斷時必須使用的醫療工具。
「——啊?」彷彿瞬間被澆上一大桶冷水,少女不必看鏡子大概也能知道自己是什麼樣的表情看著對方。
說了這麼多結果現在還是要診察,這已經不是不讀空氣的程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