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開始 ▍
『砰──砰砰──』
幾聲喧囂,響徹雲霄。
站在最前排的兩列隊員,舉著手中的槍,煙硝還迷散在槍口,那剛剛響徹的十二聲槍砲聲,卻沒入這微涼的空氣之中,現場,只剩一片寂靜。
這廣福的枯黃草地,季節正好入秋,兩旁粗壯的樹幹長滿了金黃色的銀杏,伴隨著風吹拂,而這草地之上站了滿滿的人,全都身著著黑衫,大部分的人穿著的全都是軍警人員最正式的隊服,他們只有在最高榮譽的典禮上會穿上它──頒發榮譽獎章、或是榮譽喪禮。
「願──白警官,一路好走──」站在最前頭的聲音響亮,那是白起同期的隊員叫作顧征,彷彿用盡這生最大的力量喊著,或許這是最後一次這樣叫他了。
哀戚,顯而易見,在這場屬於白起的榮譽葬禮上。
在場一半以上全都是警官,他們也忍不住無法抑制的眼淚,站在喪禮最前頭一個老態盡顯的男人,但臉上的氣息卻和白起有幾分相似,雖然白起很少在妳面前提起過這個男人,但妳明白他是白起的父親,但即使在最後一刻他們始終沒對彼此敞開心房。
那男人沒過多久轉身就離去了,走之前他向梁季中致了意便離開了。
妳看見總是如硬漢般的梁季中走上那中規中矩的講台,他並未拿起麥克風,因為這並不是值得大聲誦讀的時刻,他臉上刻劃著紋路,你想起起第一次遇見他的那天,那也不過是轉眼瞬間的事情而已。
他眼中的哀戚盡顯,刻意清了聲喉嚨,因為哽咽的聲線非常明顯。
「白起大家知道他的,他不喜歡鋪張,他不是好大喜功的人,所以今天,我們用特警隊的槍聲,向他致意──」聽得出梁季中壓抑著,而他緩緩舉起手,高掛在半空中:「我們會永遠記得白警官的出生入死、白警官的勇敢果決、白警官的一切,我們將永遠記住──請白起警官一路好走、請一路、好走、」梁季中似乎壓抑不住那股哀傷。
現場的哭泣聲,此起彼落──
但哭最大聲的,其實是站在隊伍最後端的韓野。
他幾乎站不住,雖然他一直是很浮誇的人,但妳從未見過他這樣嚎啕大哭,還非得讓魏謙以及沈遠攙扶著他才不會昏厥在地上;是吧?妳能理解韓野為什麼會哭成這樣?
因為白起對他而言,不僅是高中學長、大哥,對韓野來說他對白起的愛除了友情、崇拜還參雜了許許多多難以說明白的情感,白起的離去對韓野絕對是無法承受的。
妳看著遠方的韓野,他幾近崩潰的哭喊──
他們都在哭著,為什麼自己卻哭不出來呢?
妳站在只有家屬能站的最前端的位置,除了他的父親,妳是唯二站在這裡的人;妳並未跟白起結婚,但已經到了論及婚嫁的程度,所以梁季中特意安排妳站在這裡,因為妳最有資格站在這裡。
但為什麼大家都哭了、甚至連平常水火不容的李澤言、許墨以及周棋洛都特意出席,妳甚至能感受到他們的沉痛,但為什麼卻絲毫感受不到自己的悲傷呢?
梁季中走下講台來到妳的面前,他伸出手輕輕拍上了妳的肩膀:「辛苦了。」簡短的三個字,就像是與妳無關那樣從左耳進右耳出。
妳看著梁季中離開的背景,白起的葬禮就在這沉痛且哀傷的氣氛下落幕。
風吹拂,緩緩拂過妳的臉龐,耳邊傳來風騷樹葉的聲響,妳抬起頭看見這滿滿的澄黃杏葉,就像平常一樣,是白起喜歡的一切──
那一如往常的風、一如往常的銀杏,還有一如往常的妳。
所以妳只要像平常一樣,等待著,白起是不是就又會回來了呢?
葬禮結束了,大家逐漸散去,妳並沒有跟其他人打聲招呼就離開了這裡,妳就是走著,漫無目的地走著。
人來人往,多少人走過妳身旁卻又馬上蕭颯離去,就彷彿世界上有成千上萬與妳不相干的人等,卻沒人能夠停下來看看妳,關心妳;妳就是走著,直到回過神來,妳發現已經站在白起家的樓下。
熟悉的大樓,因為妳來過無數次了;妳按著電梯樓層、輸入為了妳改成生日的大門密碼,妳走了進去直到門又再度關上,玄關的燈亮了。
映入眼前的一切都沒有改變。
簡單的擺設,乾淨的空間,還有一套沒有燙過的警用制服放在沙發上,妳站在玄關直到玄關的燈滅掉,短暫的光亮回到黑暗。
妳走了進去,打開白起房間的門,將房間的電燈打開;房間還是有白起身上慣用的香皂氣味,還有混雜著藥水的味道,誰叫他是個常常受傷的人呢?
想到這,妳的嘴角清笑了一聲。
妳走到床前,白起總是不折被子,床上的被子還是維持著他出門前慣有的一團亂,而妳卻會幫他將被子摺好後唸唸他,說著「如果沒有我幫你折被子,該怎麼辦呢?」
想到這,妳又笑了。
隨後妳走到那擺著許多調查資料的桌前,坐了下來。
那天,白起出任務的前一天他還坐在這裡看著那些相關資料,他那天臉色凝重,不、妳根本沒注意到白起臉色凝重,因為妳總是覺得他可以度過一關又一關,平安地回來。
所以妳就如往常一樣,看著妳的手機,甚至妳沒有在睡前多親吻他幾下就讓他離開了。
妳以為他就是平常一樣去幾天,就算帶著傷回來,但他總會回來的,即使現在用一堆惡毒的話刺傷自己的內心,內心的空蕩卻依然寬廣。
感受不到悲傷的自己,原來是如此悲傷。
打開了抽屜,平常妳並不會去開白起的抽屜,因為每個人都有需要的隱私,但現在似乎已經不重要了。
所以妳打開了抽屜,抽屜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封信擺在裡面。
「信?」妳聲音有些顫抖,畢竟妳今天一整天都沒說過一句話。
妳拿起那封信,信封是白色的,熟悉的感覺襲來,就好像高中時收到那封信的感覺一樣,只是這封信上少了血跡罷了。
翻過正面,上頭寫了「給我的女孩」。
那是白起的字,如風一樣潦草。
白起留了一封信?
妳打開那信封,一張薄薄的紙被對折再對折收在信封袋內;拿起那信件,將紙緩緩地打開,如同封面上的字體一樣,如風。
那風,狂烈的吹進你的心中──
■ ■ ■ ■
嗯,其實我不希望妳打開這封信。
我希望它就和高中那封信獲得一樣的下場就好。
但妳看到這裡也代表妳已經打開它,那也代表……我失約了。
抱歉,我答應過妳一定會回去,但這次我卻沒做到。
我不知道這時候的我會是用什麼方式離開,我有沒有在離開前再聽聽妳的聲音?我也知道妳一定很難受、我甚至還想過,妳會不會又裝著沒事?
但怎麼可能沒事。
真希望這時候我能夠抱著妳、告訴妳,妳可以盡情難過,妳也可以哭,不要自己忍著,但是不要哭太久好不好?
哭一下就好了,哭完之後,把窗戶打開吧。
讓風吹到妳身邊,就像我總是能在風裡感知妳一樣。
抱歉這次換妳等不到我出現,但我還是決定把我想說的寫在這信裡。
謝謝妳又回來到我身邊。
還有我一直沒及時能告訴妳的,我愛妳,我的女孩。
白起
■ ■ ■
妳放下那封信。
抬起頭看著桌子前的窗戶,站了起來打開窗門──
風馬上吹入,入秋微涼,那是妳們最愛的季節;風輕輕吹拂上你的臉頰,彷彿那熟悉的大手正在輕柔地撫摸著你。
眼淚,從眼眶落了下來。
原本空蕩蕩的內心,被滿滿的情緒給填堵而上──那些難過、悲傷、憤恨、後悔、甜蜜、開心、相擁、承諾──所有和白起有關的一切全都如狂風侵襲,攪亂著妳的內心。
嚎啕大哭。
妳將從接到消息以來的錯愕、到在喪禮上的難過,那些沒有及時宣洩的情緒都化成此刻的淚水,傾洩而出。
「我答應你白起,我會難過、我會悲傷、我會哭泣,但我哭一下下就好了──讓我就這樣哭一下下就好了。」
妳想起了那個重新相遇的秋天,滿天金黃銀杏落葉、乘著風而上的你們、笑著彼此約定的你們,這份回憶,只能被風帶著飛行──
白起,你離開的第一天。
我想你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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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充--創作理念】
其實關於白起的告別,這主題很多人寫過,我也一直想寫,但總少了點什麼?
直到前幾天,關於一名員警因為查逃票被刺死的新聞,又深深震撼著我的內心。
我消化了一陣子,今天將那份哀傷,化成文字寫了出來。
我想死亡不需要刻意放大或渲染,這篇文章我想說的就是在那些為了人民守在前線的軍警人員甚至是消防人員,他們背後永遠都有等待著他們的家人。
不管是父母、愛人、子女、甚至朋友、還有他們影響過的每一個人。
我想著,如果有一天白起他離開了,他的影響絕對是幅員廣大的,他影響過的每一個人會為他哀傷、為他難過、但他們會深深的記住他。
回憶不會白白走過,但還是要守著一份特別的愛往前走。
致,為生命搏鬥的勇士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