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山一隅,少年尋了棵樹搭起鞦韆,腳步蹈蹂其上,旋身舞劍。那是陽光下魚與鳥的姿態,他笑著說起一個故事,快活一如他的年歲,渾然天成。
萬里之遙外有座小島,島上有座山,叫滄山。因其形如大船艙,也叫艙山。何者為先,倒是無從知曉了。
據說滄山上有仙,曾為凡人,因一場奇遇得道成仙。然而,這仙成得光怪陸離--他入了山,卻忘了來歷;得了道,卻失了自己。一路走來,回頭望去,他什麼也看不清。
滄仙為重拾往昔,遂召集能通人語的靈鳥,號令牠們遠渡重洋,問遍生前事蹟。人們描繪他波瀾壯闊也破碎支離的一生,錚錚鏦鏦,如戲如曲。靈鳥回到滄山,啁啁啾啾,此起彼落。輾轉間是那些浮光、那些罅隙,那些花前燈下不再重逢的蹤跡。
即使如此,他仍未憶起。說過的話,做過的事,盡從他人那裡知悉。一幅幅夙夜拼湊的卜辭,一道道他人眼中的身影。他從斷簡殘篇中知道了許多,關於一個陌生人。
滄仙忖,這陌生人真是他麼?
那是他的真實經歷,抑或說書人織就的一方錦繡天地?究竟他遺忘了一切,抑或他是一縷孤魂,竊占了他人如真似夢的一生?
他是原來的那個人麼?
據說靈鳥至今仍屢屢渡海而來,替一個迷惘的人尋覓風的源頭,雨的故鄉。就像斷劍回訪礦山,問自身最初的名。
你想,他微笑,來回點躍,劍劍舞得輕靈又不怎麼上心,半是玩耍,半是修習。
你想,滄仙最後找著了沒有?
咚地一聲,劍落了地,少年錯步一個趔趄,跌下了鞦韆。
「我的最初……」
清風飋飋。少年仰躺草茵,眼裡榴花流水,望白雲繾綣。忽地,他笑開了,花明若有柳暗,似乎歉疚,似乎豁達遼遠。
「不記得了!想是不值得掛念。」
墜落之前,他打了一劍身的風,送上青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