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坐於其中的兩人並不急切讓茶水熨燙舌尖般,任由著彼此的交談等待燙人的溫度褪去。
「果真是生意興旺啊,曲姑娘做為女子又年紀輕輕,這般成就真是讓我這生意人都自嘆不如。」
落坐於客座的福態男性向著主位發出讚許,而指尖把玩著藥材的秀麗少女彎了彎眼,如牡丹般的薄紅唇瓣勾起可人而天真的弧度。
「傅老爺可言重了,這幾個月才聽說您與蕃舶互動頻繁,生意向海路發展,這可不是我一個小小舖子比得上的。」
「哪兒的話呢,您有心的話舖子遍佈南北也不是問題的!若非姑娘前年相助,傅某可能就橫死異鄉了,您可是大恩人啊。」
「舖子可不只曲某在經營,我沒心寬到能處理這麼多家藥舖,傅老闆這話恐怕是誇張了。」曲鳶似笑非笑地歪了歪頭,裝飾在步搖上的蝴蝶像是被驚擾了般輕晃,「而且當年救您的可不是我,而是與我相伴的孩子與恰好同行的醫者,我只是提供藥材而已。」
「再讓您誇下去,曲某這薄臉皮的可要掛不住了,不如喝口茶直接進入正題吧,傅老爺。」
傅盛元聞言停下了渾厚的嗓音,笑得跟狼似地,不疾不徐地拿起已經趨溫的茶酌飲,顧左右而言他,「好茶!」
見著空了的杯底,曲鳶沒有再補上新的茶水,只是語調輕快地揶揄,「您這也要誇,是不是等等連我舖子的匾額都要再讚上一句了,若您今日來就是想誇獎晚輩的,容曲某去換身衣裳讓您好好地大誇特誇一番如何?」
「不必、不必,曲姑娘長得可好了,就是我商場走過多年,也沒幾個女子如你一般清麗脫俗。」
「謬讚了,您無事不登三寶殿,誇成這樣我都要以為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了,傅老爺。」
曲鳶像是耐性用罄般地快人快語,傅盛元也不對率直的諷刺感到氣憤,只是彎著老實的眼眉,「這話說得可不好啊,我手上可是有筆大生意想跟曲姑娘談談的。」
「既然如此便洗耳恭聽了吧。」
「曲姑娘雖已知道我於市舶司登記的事情,但可能不知我所做的生意是什麼吧。」
少女素白的指尖撫過杯緣,漫不經心得笑道,「恕晚輩見識短淺,我就做陸上生意的,真沒了解到那個份上。」
「不打緊,現在海路的生意還未繁盛起來,妳不知也是自然的。」男子搓了搓有些畏寒的掌心,吐出了熱氣暖和才開口說明,「我主要與高麗那兒打交道,進些綾布販售,不過──」
傅盛元意味深長地壓低了聲量,「近日也打算進些新羅所產的人參,遽聞其味與寮參相似,皮黃紋粗、中肉油紫,就想問問曲姑娘的舖子需不需要,您這舖子聽說是一代代傳承下來,到您這代可以說是相當不易啊,何況還是女子經營,這種進貨機會可不多見吧。」
曲鳶只是笑著,不置可否,傅盛元見狀更進一步開口
「我知道曲姑娘管道多,但我這人參在進口量上我若敢自稱第二,就絕無人敢自稱第一,現行航路專跑新羅藥材的可也就我這兒了,甚至就訂一年契約專售給您如何?」
「專售給我?傅老爺這不是阻斷自己的財路嗎。」
「可不是嗎,我這些年就念著姑娘當年的救命之情,想給您點回報,有了珍稀藥材的消息放出去,一年之後縱然契約失效,這塊土地上還有誰不知道您手裡有不同於其他藥鋪的好玩意兒呢,您這藥鋪的拓展可就勢在必行了。」
「好說,可惜曲某向來不愛占人便宜,也是個無上進心之人,您這批人參聽著動人,但我這小舖子尋個寮參及上黨參便足,專售一年給我自然是感激,但這專售的東西可是洋物,索價我可不敢想像。」
「價碼自然是好談的。」
見曲鳶沒有心動的意思,傅盛元的口吻也急切了起來,手心不住地摩擦著膝蓋上的布料,想圖個溫暖。
「且,傅某聽說姑娘的藥鋪與朝廷有關係,作為年末上供的禮品也是好的,無疑在皇戚貴族間是種宣傳。」
少女慵懶地抬起眼,溫柔的眉目百般媚態,她抿起唇瓣狀似為難地道,「這可是道聽塗說了,傅老爺可能有所誤解,我們這種私人藥舖弄個不好看在朝廷眼裡可是根活刺,都不好讓醫者常駐看病,醫藥資源還被把握在太醫署裡的現在,要不是我們這邊的供貨穩定些,他們與我們偶有合作關係,才對我們睜隻眼閉隻眼,不然隨時斬草除根都是可能的,何來關係之說?」
「那不正是更進一步加深的機會嘛!」
「傅老爺,我就想安穩做事,偶爾為朝廷做事那是不得已而為之。」
話不投機半句多,曲鳶立場已明,而傅盛元卻慌忙地站起身。
「曲鳶姑娘,這事兒事關重大利益妳得好好深思啊!」
「傅老爺說的是你的重大利益還是我的呢?」
這般問句像是捅破了些什麼,傅盛元一時噤聲無語。
眼前人不小心顯露的馬腳,讓曲鳶輕笑了聲,銀鈴般好聽極了,但在傅盛元聽來卻滿是嘲弄之意,
「看來是多說無益,曲某僭越,送傅老闆四個字吧,『樹大招風』。」曲鳶擺了擺手,從容自得,「恕小店今日繁忙,需要由我送您到門口嗎?」
「一個女流之輩如此不識好歹、妳!不必!」
傅盛元漲紅了臃腫的臉龐,氣憤地拂袖而去。
曲鳶目送討人厭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之中,纖長的眼睫垂下,凝視著未動一口的茶水所倒映出的年輕面容,喃喃,「看來,就要下起大雪了啊。」
沒有添加炭火的火盆生凍,坐落於主座上的少女再壓抑不住漸而昏沉的意識,耳際最後所聽見的,是身軀磕上地板的聲音,視野轉黑。
人聲鼎沸,奔走的聲響不斷,終於得了一時半刻的歇息時間,作為掌櫃的男性便從擁擠的藥鋪店面脫身,嘴裡不住地低喃各項藥材的存量,穿過中庭,來到了接客的廳堂。
「小姐,我這有幾筆帳目要跟你確認──小姐!」
正值壯年的男子才掀過了廳堂的珠簾,抬頭卻見地板上橫躺著整個人蜷縮於狐裘之中的曲鳶,嚇得他手裡的帳冊摔了一地趕緊上前扶起少女的身子,急道:「小姐!曲鳶!!誰!誰幫我煮個薑湯過來!」
店內的幾個伙計與丫鬟聞聲而來,也為眼前的景象嚇得面色青白,男子凝重地將少女小心翼翼地打橫抱起,條理分明下著指示。
「陸常先給我燒盆熱水,等等跟伶兒把水跟薑湯直接送小姐的書房,阿力你去轉告春堂先暫替我的位置。」
指揮聲落,他便轉身向著院內的深處走,為懷中始終捂不熱的冰涼身軀憂心忡忡。
而搖晃地走了半晌,懷裡的少女像是被環抱著的溫度暖和了,眼簾顫動地睜開了目光,張口含糊了幾句沒讓人聽清,而沒有錯過這微弱反應的男子趕忙湊近了少女,是細微的吐息夾雜著快要消逝的聲音。
「…高衡,你老婆快生了還來抱別的女人……」
名為高衡的男子憂慮的面目在短暫的怔愣後,瞬間變得狠戾了起來,咬牙切齒地低應:「這麼忙的時候給我添亂,是皮癢了吧,我叫你『小姐』是配合你超乎常人的玩心,要不我改叫少東家如何。」
「別,我就這樣子最好看了,不想跟你一起當臭男人……」
即便渾身無法動彈,語調氣若游絲,仍不改胡說八道的本性,就嘴特別與剛還昏厥於地的人判若兩人似得有精神,高衡按奈下好似要隱隱發作的胃疼,想起方才異常生冷的廳堂,口氣不善地斥道:「你見客不燒炭生火,連手爐都不握,是想凍死客人還是凍死你自己!明知道身子畏寒,找死嗎!」
曲鳶聞言,可憐兮兮地說出混帳話。
「什麼死不死的,高掌櫃你說話怎麼這麼觸霉頭啊,我又不愛吃豬肉,傅小人若凍死在我這,我可要頭疼了呀。」
「哼,就你一張嘴會說,我還知道你不吃鱉呢。」高衡冷笑,滿是鄙夷:「相煎何太急啊,龜孫子。」
龜孫子本人卻被逗樂似地咯咯笑著,調戲道:「我就老毛病發,別一附緊張兮兮地,這不白長了張風流臉嗎,小正經。」
躲開對方不安分卻僵硬的爪子,高衡面色發黑地踹開了門扇入室,將人安放於木椅上後,便直往火盆內添炭生火,順帶取了手爐一把塞進了曲鳶手心裡,語帶要脅。
「你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放開,我就直接把你綑在火盆上。」
「唉,怕。」然後把手爐一把放下。
顯然被氣得不輕的高衡,把牙都要給咬碎的模樣嚇壞了剛好送來薑湯與熱水的陸常跟伶兒,兩人哆哆嗦嗦地來回看著情緒氛圍全然不同的對峙,一時之間不知該走還是該留下,最後,曲鳶率先解決了這個尷尬的局面。
「東西都放著吧,等等高掌櫃會用眼皮『盯著』我用,別擔心,我不賴皮的!」
這藥鋪上下最不可信的便是他們小姐一句「別擔心」,這之後總要牽連點事才能罷休,他們戰戰兢兢地覷了眼神色不定的高衡,也抓不住掌櫃的意思,只得順從退出書房。
而被留下已經相熟多年的兩人,好半天卻沒人吐個字,只有曲鳶將足踝浸入熱水中的滿足嘆息,良久,高衡才緩了語氣開口。
「你就非得親自見傅盛元,這種事情讓我打理不成嗎?」
曲鳶懶散地把玩著從髮上摘下的步搖,笑應:「怎麼,我人還在呢,這麼快就想篡位了嗎?高衡。」
「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曲鳶!」
「高哥哥,高抬貴手吧,我人這還病著呢,不說這些了,幫我分半碗薑湯吧,伶兒給煮得太辣了些──」
高衡倏地激動站起,握緊了身側的拳頭不甘而道:「這種時候才想裝成『人』,怎麼自認天下無敵時,不想想你也不比人好去哪,天氣難熬點就動彈不得、面對質問就把顧左右而言他用得利索透了,你哪點比人強了。」
曲鳶一雙理應墨黑的眼淺淺地被日光浸染成金,摻著蜜似地膩人,手裡捧著快涼透的半碗薑湯,曲鳶以著還熱辣著的舌尖,輕聲回應。
「這世上不把我當人看得多了去,就你還當我是人了,高衡。」
「你又想轉移──」
「正因為如此,所以才不讓你見傅小人。」截斷了高衡的話,曲鳶原來偏細的嗓音漸而難辨性別,他款款而言:「風尖浪口處,我又何嘗忍心我的摯友代我而行。」
「難道我就不是如此嗎。」
「你臨不惑之年已是人類難得的長壽,但之於我而言,不過是轉瞬之間成長又將面臨死去的小兒罷了。」
曲鳶的足踝從漸漸冷卻的水中抬起,蜷曲在椅面上,他閉起眼,像是乏了地說道:「非要同我粉身碎骨,怎麼就不想想臨盆在即的小憐呢。」
高衡被堵得啞口無語,只有深鎖的眉宇刻劃著對自己無力的懊悔,眼也不抬的曲鳶擺了擺手。
「行吧,這事我已經有安排了,別一副苦大仇深,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要跟我姘頭決裂了呢。」
「安排?面對朝廷小人,你與我說有安排,怕是只有你一張嘴巴厲害吧。」
被胡言亂語氣笑了的高衡背著手開始在房內來回踱步,就怕自己與曲鳶一時的新仇舊恨湧上來,他會忍不住動手把人捆了丟黑屋,等風平浪靜了再放出來。
高衡是官家出身,雖是庶出而不受家族重視,但自小沒少看、少聽官場明裡暗裡的齷齪事,大了之後做太醫生又因為無法忍受院裡的風氣出手打了趾高氣昂的太醫而辭離,半是被踢出家門的他,再理解不過若是權貴者有心,自己誰也保不住。
只是焦頭爛額到了頭,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
「罷了,你給我說說你準備做些什麼。」
曲鳶嫣然笑著:「我自知是螻蟻,自然是沒打算力拼的。」
「哼,我還以為你自認能蚍蜉撼樹呢。」
「我若真是能撼樹的蚍蜉,還用得著你在這婆婆媽媽地損我啊。」少女將手爐攏進了袖中,原來蒼白的面色終於烘烤出了一層薄紅:「收收你官場劣根性,別把事情想複雜了。」
高衡沒能明白過來地蹙緊眉頭,曲鳶則抿了口已經涼了的薑湯。
「傅盛元如此狗急跳牆得來找上門,甚至提出損己利人的條件,他上回的那批『貨』恐怕用他那堆破布是遮不住醜了,所以就想拿我們藥鋪當遮羞布,現在被我給拒絕,生意做不成,他首先要做的便是滅我口、停,我知道你要問我為什麼會鬧到滅口,我就是說他樹大招風,要適時候抽手而已,可沒多說了。」
「我的姑奶奶,你什麼時候才能少說兩句。」
「嗯,等你什麼時候不多念我兩句的時候。」
高衡感覺他再聽下去就得拿綾布自盡,所幸曲鳶並沒有給他機會親試。
「……你就是太拿『我們』當人了,高衡,『我們』之所以能有這麼長的壽命總歸還是有個理由,就是我也不會輕易被人類所殺,滅我口的事小,只要躲過一次不窮追猛打,量傅盛元也不敢大張旗鼓,何況他若滅不了我的口,也表示他先前運入的貨也有形跡敗露的可能──」
「你的意思是他會轉移私藏的地方嗎。」
高衡極有默契地接下了未盡的話,曲鳶頷首,「不錯,但我認為也有可能盡數銷毀,依他需要仰仗我們的情形判斷,海路自是不能走了,但所運的貨物若真如我們所想,那可是大罪,鋌而走險至此卻失敗,湮滅罪證的結果也不難想像。」
後半句話裡有話,高衡神色不明地看著曲鳶少有的平靜神態,竟一時之間無從表態,直至曲鳶再度發話。
「關於貨品,我今日讓小冉去查傅盛元的船隻了,先確定謠言所傳的真偽──」
「等等,你讓柳冉涉險?!」若說剛是複雜難言,現在則是暴跳如雷的高衡又從還未坐暖的椅上彈起。
「行行好吧,高兄,你今日怎麼特別熱愛打斷我的話。」
高衡貌顯焦慮地反駁,「你怎麼就不先反省你都做了些什麼、說了些什麼!」
「若我認為自己無錯,該反省什麼?」以著湯勺撥弄碗底的薑片,曲鳶話說得極輕、極緩,似是珍惜著:「小冉是心智不全,但若我只想護著他,又何必將他帶出家鄉,那孩子分明比誰都要來得堅強,若是因為憐惜而只護著他,那不過就是自我滿足罷了。」
聞言,對兩人關係略知一二的高衡神態疲倦地又緩緩坐下:「……我遲早要為你們操碎心。」
「讀書人說什麼無稽之談呢,收拾收拾你滿地的碎片,關心自己的胃怕是實在些吧。」
他只能又氣又笑地回應:「這次的事情,我總感覺自己又被含混唬過去,結果你只是想說『船到橋頭自然直』嗎。」
對高衡胃病又犯的模樣不以為意,已經被暖足精神的曲鳶起身推開了桌案旁的窗,冷冽的霜風隨即拂入了被火盆烤熱的書房內,與吐息交纏成錯意的暖春。
高衡自後望著曲鳶搭在窗櫺上的手,蒼白而纖細,但這雙手握著誰的掌心時,又是歷經風霜的粗糙而不造作,那該是自己的幾倍年華才能走到的,高衡無法想像,只得對始終對自己說不出幾句真心的摯友低聲開口。
「你活得太像人,又不是人,就不寂寞嗎。」
曲鳶半迴過身,眼角綴著溫柔的弧度,高衡只聽見他像是笑著又嘆著的口吻。
「傻子傻問題。」
沒預料到會成傻人的高衡一愣,才回味過來自己的問題而失笑,「聽你說些沒營養的,我都累得餓了。」
「誰讓你這麼愛懟我呢。」
「有自覺的渾蛋還是閉嘴吧。」
歡聲笑語流洩而出,連讓人凍得發寒的冬日都無法阻卻。
夜裡,霜雪紛落,窗仍不懼寒冷似地敞著,好似盼著雁鳥的回歸,予以誰春意的芬芳。
曲鳶尚還未眠,挑著燭火翻閱手裡的帳本,突然地,他像是覺察到了什麼,目光向無月光暈染的庭院內直看著,輕喚,「柳冉──」
下一秒,便被撲得滿懷。
曲鳶先是忍俊不住地笑出聲後,才將未完的話語道盡,「──歡迎回來。」
「鳶姐姐。」
一聲輕軟的回應,落在曲鳶的頸間,明明該是被寒意沁得冰涼的少年,抱起來卻暖得驚人,曲鳶伸手拍了拍附著在少年髮頂的白霜,柳冉卻誤會了他的用意,主動低頭,好似等待著獎勵的撫柔。
失笑的曲鳶亦相當配合地揉著手感極好的髮絲,忍不住感嘆孩子的成長驚人,當時還不及自己肩頭的小少年,在下山後隨自己胡鬧闖蕩的幾年,心性儘管還是如稚子般純然,但也與自己同般高了,抱起他也不再是那附「看起來」費力的模樣。
曲鳶添加了幾個木炭讓房內的溫度再升高些後,便拉著少年的手並肩坐在床沿,他笑問,「船好看嗎?」
「好玩兒。」
沒有審美觀念的柳冉如實道著自己的感想,曲鳶不感意外地頷首後,扭了條溫濕的巾帕擦著對方頰面上的塵土。
「沒有碰上危險吧?」
柳冉溫順地貼著曲鳶的掌心,生得清秀的眉宇笑得如同煦陽,「鳶姊姊,不擔心。」
「我喜歡你呀,怎麼能不擔心呢?就算是作為滅燼身手過人,我也得擔心的。」
被捏了鼻頭的柳冉歪首,片刻後再度擁了上來,「那姐姐,我也擔心。」
曲鳶被抱得後傾,索性將身子靠在身後的軟枕內,調整了最舒服的姿勢又將柳冉的身子抱緊了幾分,褪下方才長輩的姿態,小女孩似地任性道。
「那小冉就當世界上最擔心我的人吧,這樣我就是你最喜歡的人了。」
「嗯!」
渾然不覺自己被感情言語詐了的柳冉堅定允諾,曲鳶滿意地親了口少年的眼角,吃夠豆腐後,開始大吐滿腹牢騷,「唉,我不過就是個想做小買賣養活自己的藥培,怎麼麻煩事接踵而來啊,這藥舖子的名分明是掛老爺的名字,他怎麼就不向仙山求去,非要來我這掀波瀾,小冉你知道嗎,我今天可是被你高哥哥狠懟了一番啊。」
人類不是不能進仙山嗎?
被從小如此教育的柳冉雖然疑惑這完全是口頭刁難的胡說八道,但仍乖巧地聽著。
「我們又沒性別,但我穿成女裝經營藥舖我容易嘛我,要不是這附模樣特別好看、特別適合我,我當然也知道穿男裝也比較好辦事啊,居然一附嫌我小女娃不懂事的樣子,前面就會吹,吹破他的肚皮吧他。」
此時,柳冉很識時務地真誠說道,「鳶姊姊、鳶哥哥,都喜歡。」
「小傢伙這麼會說話,愛死我了。」又在對方開始發暖的臉頰上吧嘰了口,曲鳶不屈不撓地繼續說著,「說什麼救命恩人,當年他不過就是暈船而吐得昏厥過去,跟船上被疾病纏身的偷渡者可是兩回事,當時的船底板可都有瘟物滋生了,我不過就是塞了他片生薑,真正救了他的人明明是你跟高衡。」
見對方忿忿不平的模樣,柳冉終於捨得撐起身子替講得要口乾舌燥的曲鳶倒了杯水,曲鳶豪邁地一飲而下後才想起什麼地問起徐徐褪下外衣的少年。
「說起來,傅盛元的船如何?」
「臭。」
曲鳶不感意外地挑眉,「喔?什麼味兒呢?」
柳冉輕晃著腦袋瓜半晌,輕聲回應,「……硫磺、硝石。」
「果真是跑『藥材』的船啊。」曲鳶嗤笑,「運送布匹的船隻吃水淺,想無聲無息運送難,才把歪腦筋動到藥材上,不送製好的火藥,而是原料,他那個珍稀藥材的人參掛著我店鋪的名,市舶司恐怕也不會多想吧,只是一但東窗事發,我脫不了干係,傅盛元只要全推托給我,讓他運送這批『藥材』的不知道哪位狗官自然會保他,這如意算盤打得可真響不是?」
不快地敲著床緣的手指,被柳冉輕緩而親暱地扣住,少年溫潤的嗓音低如流水,「鳶姐姐,不生氣了。」
感受到對方練武而厚實的手掌,曲鳶也緩和了嘲弄的尖銳,彼此額頭相抵。
「讓你這樣握著,誰有氣都洩了,你這滅人志氣的手法怎麼就這麼熟練。」
「不懂。」
夾雜著鼻音的聲嗓有些倦意,曲鳶愛憐地以空著的指尖撫過少年的輪廓,「沒關係,我懂就好。」
面對著不懂人情世故的柳冉,他不禁陷入回憶,「當時讓你選要不要跟我下山,傻呼呼地就來了,怎麼就沒想過是我騙你、我詐你呢?離開最喜歡的仙山,走得這麼毅然決然,就不後悔嗎,柳冉。」
「後悔……?但,會再見的。」
昏昏欲睡的柳冉回答得似懂非懂,再次窩進了曲鳶的頸間,嗅覺之間滿佈著他最眷戀的甜蜜香味。
「……真是傻孩子。」選了我。
燭火滅,萬籟俱寂下惟有火爐內的星火輕聲炸裂出了繾綣,與誰相伴之、自肺腑惜之,便無人再愁前路無春色芳華。
阿鳶視點的事件,感謝柳冉中把阿鳶寫的這麼正又逗趣,特別喜歡明明差點冷到要暴斃(?)卻還要調侃憂心忡忡的友人,很皮www
柳冉篇的小冉也是世界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