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神奇甜點 】
│限交 - faeganruff

一碧如洗,微熱的空氣告知眾人已然夏至,已些許過了草莓季節,但碰巧經過喫茶店的恢枵被陣陣甜味勾起食慾,突地想念起那酸甜滋味,轉身進了店裡,依菜單點了杯貓又粉櫻草莓杯

在旁人眼中的畫面如下──一個人高馬大的粗曠男子就盤腿坐在店內靠窗的位置,陽光透窗撒在其烏黑發亮的長髮及未著上衣的黝黑皮膚上,比起穿梭一旁嬌小可人的服務生女子,身材顯得更為壯碩,而後其大掌捧著粉紅精緻的小杯子,一臉喜孜孜地吃著──約莫會感到有些衝擊。
latest #149
恢枵雖不偏愛甜食,但偶爾食之,也同一般人能得到幸福感。完食,似乎還稍嫌不足,於是離店前又不住點了另一個狛犬宇治抹茶可麗餅,想著在一旁吃完再走,卻沒發現己身的變化──烏絲上明顯長出方才不在其上的......耳朵。
接過可麗餅大咬一口,微苦的抹茶搭著香甜不膩口的鮮奶油;再咬口,水果切片爽口多汁,味道在嘴中巧妙融合,可謂絕配,恢枵相當愉悅得吃著。腦門上的黑色耳朵動了動,腦中浮現一口接一口咬著自製點心的人影,斟入茶水的杯口冒著煙,模糊了人影輪廓卻沒抹掉唇角那一抹淺笑。
似是清涼了許多,是因走入樹蔭底下;抑或是意想中對方沉穩寧靜的氛圍讓人靜了下來,不再浮躁,自也不再那麼燥熱。

默默地,搭著一旁蟲鳴鳥叫,恢枵嚥下最後一口可麗餅,滿足地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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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菫的一大喜好向來是食用甜點。生而為靈者毋需凡食擾息,然幼時便總在家門殷切期待兄長捎帶糕點零嘴的人至今亦留存這有幾分突兀的慣習。自人成影後,起初嗜甜是為明瞭前生;而後因擺脫麻木而食;如今倒有旁因⋯⋯不思也罷。

酷暑慢熬中亦是一身漆黑袍衫,予影斗笠下卻再無面紗——許是為免飲食麻煩而去,抑或何人有云。

多年去矣,絹狸仍同赤子,恍若何者,徒惹羨。
羨何哉?細道所想時,友人如斯問。那霎他竟尋不著回應:羨其笑靨純然,又或羨之他物?思忖半晌他不知,不云,不探,僅為對方奉一濃茶。

濃茶本是自身至喜。金平入口,清茶佐西方糕點,藍莓既甜且澀。茶屋多奇裝,自身裝扮亦無妨,儘管明亮中惹眼。

斂襬而起,他走出茶屋、於蔭下見著熟悉背影;總覺對方有何變化,然一時半會兒倒說不出口,「恢枵?」
聞有人叫喚,頭上獸耳動了動,如貓一般,循聲回首,念想中的墨影便映入了視線。

「司菫?」怎料得到才剛想起便與人偶遇,驚訝又似有些欣喜,對人影綻開笑靨,「你也來吃甜點的嗎?」
「喏。」見之欣然,他上前數步立於對方面前,「恢枵亦是?」

近了幾分,他方察覺究竟是何處有異。司菫看著那人一如既往的裝扮語調,頭頂卻是長著一對獸耳。這人現在可有四雙⋯⋯剎那暢想實在荒謬。

他先是別眼輕咳纔啟齒,「菫倒不知,恢枵何時成了貓妖?」
「欸?」對方言語拆開都懂,合起來就不懂了,貓妖?不論是尾巴岔成雙的貓又,又或是一身即有九尾的貓怪......即便是路邊用四肢行走的尋常貓科,自己皆不是。

「我是豪豬,司菫忘了?」一人在困惑之時便會下意識用肢體語言作其表達,恢枵此時偏頭望向對方,輕蹙著眉頭......以及晃了晃那雙突兀地獸耳。
「牢記於心。」想必此非常相,對方滿面疑惑使他不由發笑,「恢枵不妨一觸天靈?許有穫。」

說著,他伸手指向那人頭頂,眼中調侃正濃。

朝陽烈烈,笠下面容倒是模糊起來。
聽話地摸向頭頂,一如往常的微硬蓬亂的髮絲……以及一團似乎不該出現的柔軟。

「?????!!!!!」震驚地雙手摸頭,發現不僅一團、是兩團,末端微尖呈三角狀,上面鋪滿絨毛——確實像極了貓科動物的耳朵。
「怎、怎麼會這樣?!」較來者慌張多了,而那多出的一對耳朵仍在手中輕顫,像是對聲音之敏感。恢枵下意識對著人影透露出求助的眼光。
見那人慌忙,司菫又上前一步,先是扶著對方肩膀踮腳仔細看了看頭頂耳朵,「怪了,怎會忽然如此?」

他曾聽聞茶屋偶有特殊甜點⋯⋯莫約是因其食物之故?一面為自己毫無異狀而暗自慶幸,他一面啟齒,「恢枵方纔吃了什麼?」
對方湊近便彎下腰配合對方以便察看,回道,「嗚……草莓杯跟可麗餅……是食物的問題嗎?但吃起來很正常啊……」

「難道是被別人下咒了嗎?」皺著眉不免憂慮,幻想卻是書上看過的片段,沒頭沒腦地。
「下咒?」方向後退以免兩人相撞,他聽見對方憂心疑問卻是忍俊不禁,「哈哈哈⋯⋯在吃食裡下咒?茶屋該早由誰拆去了。」

為免那人胡思傷己,他想了想、決定說些旁的事物,「恢枵今日在此只為甜點麼?」

自個兒難得出門、甚至難得遇上摯友,該多聊上幾句才是——除此,司菫總覺那甜食奇特功效應當不久即散去、毋需過度擔憂⋯⋯或者,雖有種族謬誤,這般多了些許憨態的恢枵倒是莫名又添點可愛。
用指頭摳撓著獸耳,仔細想想對方所言甚是,反正也不痛不癢,也就既來之則安之,任由它去了。

「想著很久沒上街,幾家店似乎都有了新商品,便想去逛逛……司菫要一起去看看嗎?」相逢自是有緣,笑著朝對方邀約道。
「卻之不恭。」如斯笑言,他攏攏不知怎地多出幾分寬鬆的衣衫,拱手,「許多新奇物事菫還未見過,屆時還請恢枵一一介紹了。」

說著說著,他忽覺對方較自個兒印象還來得高挑許多,稍稍加緊腳步欲追上那人、卻被身上布料絆了一絆,「嗯?」

偶然向前跌便跌入好一團衣料間,司菫有些掙扎著要自黑暗間探出頭,倏忽憶起上方斗笠。欲站挪之,指掌力道卻與往常有異。終是推出點兒縫隙,光線中現於眼前的竟是一雙屬於幼童的掌。
難不成是那西式糕點所致?在旁人眼中由重重衣衫包覆、被偌大斗笠壓著的孩童正低眉思索,小馬尾束在腦後而眉目肅然的模樣惹人發笑。察覺自個兒那聲疑惑聽來稚嫩,他已抉擇不再啟齒。

不知效用將維持多久?
抬腳往前走卻不見對方跟上,回身竟已不見人影,僅一嬌小身影撲在一團黑布裡頭,戴著方才人影的斗笠……嗯?
驚覺不對,對方適才也是從茶屋裡走出來的……莫非也吃了什麼?!

「……司菫?」湊上前戰戰兢兢地詢問,看著對方盯著自己小手似有些發愣。
仰頭望著摯友,他頂著沈重斗笠很是肅穆地頷首。

現下模樣該如何是好?

盯著對方思忖半晌, 司菫深吸一口氣、朝著那人高舉連布條都鬆脫落下的雙臂。
本就對孩童懷著喜愛之情,總覺其白嫩軟胖、不知惡為何物的模樣相當可愛,平時更因容易被妖物幻化成的稚童拐騙上當而常被娘親訓話。

現下對方成這模樣朝自己伸手,即使稚嫩臉龐依舊板著嚴肅神情,恢枵仍不禁將其當成平凡孩兒,飛快抱起對方並將過長的衣裳摟於懷中,緊箍著對方有些愛不釋手。
「司菫小時候會長這樣啊,嘿嘿。」直盯著對方瞧,小巧腦袋掛著斗笠煞是可愛。
被摯友以摟抱孩童之姿托起後,他本還為自身舉止略感懊悔,現下卻當真如是孩童一般為著忽高視線而欣然。

那人言語一出,司菫還真覺現下模樣與曩昔有七分相似。

「不過——」險些忘了自個兒既成幼童、嗓音也當與兒時如出一轍,不慎吐出細聲二字方羞赧地閉上嘴。在身上衣裳間找出布條,他握著一端、將另一尾交予恢枵。
上頭依然是那嚴謹古板、不似司菫所書的宋體正楷,「此當始齔,菫雖亦束髮如斯,卻是黑髮黑眸。」

卻是頭一次自個兒與人提及往事。
對方才道兩字便住口,捻著紙條喃喃,「……司菫聲音仍舊很好聽阿?」道出心中所想,半猜測其是否為對方所在意之事。

但注意力立刻被字條上的字所吸引,「黑髮黑眸?」不住抬眼緊盯對方赤色雙眸,很是驚奇,「眼瞳也能染色?」

邊說邊向著街上走去。
「丟臉。」自那一成不變的行跡亦能看出幼童篤定。

「菫原非書靈⋯⋯或該說,書靈生而知之。」在布條上解釋著,即便路途物什可謂五花八門,司菫的注意卻放在恢枵抖動著的耳上遲遲不移。興許是現今身為孩童之故罷。

盯著久了,童子心性便浮現——儘管由人緊抱,他依然挪動著直起身子、很是固執地伸手向對方頭頂抓去⋯⋯小掌翼翼撫觸上頭軟毛,總覺自個兒正摸著什麼玩具。
滿意地對自己頷首後,他纔意識自己方才做了些什麼、越發羞窘地將斗笠戴到那人頭上。
沒想到真是這原因,意外的堅持卻讓恢枵不住覺得其可愛,正想笑對方卻突然在懷中挺直身子,尚未反應過來,頭上獸耳便感到一陣溫軟。
這約莫是恢枵第一次體驗當貓的感覺,也是第一次生理上體會到貓的耳朵有多少肌肉神經組織、有多敏感……不然也不會在小手接觸時渾身戰慄,麻癢的感覺從頭貫到腳,髮絲也些微挺立了起來。

幸好對方立刻就放手了,眼前陰暗是被對方倏地蓋在頭上的斗笠導致,陰影下更是難發現黝黑的皮膚泛著紅。
身體反應讓恢枵也窘迫起來,一手壓著斗笠見正巧走到一家店門口便道,「這這這家店有很特別的味道,我們逛逛吧司菫?」沒等對方回應、也沒看清是何店便直接踏入大門。
對方語調身姿皆有異,可正懊惱著方才舉止的司菫並未察覺,只是朝著那人眉眼處認真點頭。

直到兩人進了門內,他纔被濃烈香氣熏得面向外頭打了個噴嚏。書靈如他亦不應由這般氣味所擾,可他畢竟在過去由人們衣裳熏香打過百來十個噴嚏,至今也該成習慣。心中有惑,他再度轉向恢枵,變回小時即生動起來的面龐全然是疑問。

「要買香麼?」依然是布條字跡替代童稚言語。
被噴嚏一下喚回神智,抬頭張望才發現是潦淵館──隱世販賣調香的地方。
「阿,沒有.....」沒說自己只是因情急之下便隨意進入一家店,不過很快又被一旁裝著各色液體的透亮瓶罐吸引,不再如方才窘迫,「不過聽說這裡可以販賣隱匿靈氣的調香......是可以給娘親帶點。」

不過雖然鼻子尚算靈敏,卻不能辨香孰好孰壞......也許該說適不適合即將餽贈的人,眉宇間些許無奈,「司菫能不能幫我挑挑?」
既然對方如斯詢問,儘管對於所有香薰皆一竅不通,現下特別好面子的司菫依然點頭應下。

在兩人面對的櫥櫃前觀察良久,他又望向恢枵、憑藉對方面貌以及自個兒依稀記憶中的那位夫人沈吟。若他未記錯,那可是名奇女子啊⋯⋯該挑揀什麼顏色好呢?

自他決定以色調為主,而非香氣之抉擇便能推得他的確與香水無緣。小手伸向其中瓷瓶,打開蓋子本想看看香水色澤是否與所見相同,卻是一不小心噴錯方向了——直接向摯友的眼眸噴去。
「啊!」驚呼出聲,他趕緊抬頭、憂心地盯著對方。
得到對方首肯自是相當開心,眼珠也隨著對方動作緊盯著,沒想到會突然遇襲

「哇阿──」下意識閉眼也沒免去香精接觸眼睛的遭遇,不適感讓恢枵緊閉半晌,眶內被激得濕潤,恢枵試著眨眨眼,生理反應而生的水分溢出眼眶,卻在離開眶圈之際轉換為點點晶亮落下──不是水珠受光折射之故,而是其自體散發的光芒,細看也可發現其為固體,並非液體。
是的,就跟天上的星星一般。
而恢枵渾然不知,僅拼命眨眼想藉分泌的淚水將不適沖刷掉,導致晶亮越掉越多,落在彼此身上,一顆顆閃著微弱的光。
光斑墜下時,他以為是獸妖族的淚水與自身所想不同。恍若琉璃碎片之物自那人眼眶落出,擊於兩人衣裳,宛如何人遺下的火苗。

可那非火亦非水。鬼使神差地,他向上攤開手掌、接住一些細碎晶體。與自個兒所思的映射外頭芒尖不同,它們逕自瑩瑩有光。

「⋯⋯恢枵?」此刻不應顧忌自身狀態,司菫又向上湊了點、手裡還攥著疑似星辰的物品。他蹙著眉頭試圖將那人痛色弭平,以一時想岔便往對方雙眼輕輕吹氣的方式。
被對方吹得細瞇起眼、睫毛輕顫,不知是隨著淚水流出,或是吹口氣真的有用,眼睛不適降低,終於能好好看著對方。

「我沒事,司菫......」狼狽補上一句,眼角猶存的晶瑩讓其有些沒說服力,而視力恢復的恢枵立刻被懷中的點點微弱光芒震懾,其中一顆正被攥在小手中,「司、司菫難道會法術?」
心懷幾分好笑,他搖了搖頭、伸出空閑手掌在身上衣衫抹上一抹,將碎晶展於人前,「喏。」

慌忙暫歇,司菫便再度止住言語、再將話頭交予布條,「這該是恢枵變出來的——抑或是香水兒?這些店舖怎麼都是這般行事呢⋯⋯」
「你是說......這是我出來的?」緊盯著小手中的光輝,恢枵更為驚愕了,「我是聽說過鮫人有淚,而他們的眼淚能變成珍珠......但我是豪豬欸?而且這是......星星?」

不住自己攥了顆在手中端詳,雖微弱但其的確發著光......約莫是星星沒錯了。但他想破腦袋也不明白自己何時能哭出星星了,僅慎重地看著司菫,「這罐不行,換一罐。」
這次換成恢枵拿取了另一罐,卻絲毫沒有戒心──明明從早到方才宛如衰運纏身被店家、抑或是上天各種作弄──朝著司堇頭上輕噴,瓶內液體化成細珠落下之時自能聞到其香氣,他沒有按錯、沒有失誤、沒有手滑......但香氣接觸到對方後,似乎有些不對勁。
對方身上、冒、泡、了。就那種、透明無色、會反光、會漂浮在空中的、那種、泡泡。

瞠目結舌,說不出話,泡泡飄了過來,觸到堅硬髮絲立刻「啵」一聲,破了。
「星星果然如斯渺遠而小。」字跡如此感慨。

聽得輕巧破裂,司菫困惑地看向恢枵,卻是見著滿眼泡沫。

是香水之故?方纔他的確由人噴了點液體;這兒的每個瓶子約莫都藏有什麼令人困擾的玄機。
現下於旁人眼裡的他倆很是古怪罷:淚化作星辰的男子抱著身邊由泡沫圍繞的幼童。

他先是眨了眨眼,方別過頭將臉埋入對方肩頭。
對於突然親暱的舉動有些意外,思路卻仍在為甚麼事情這麼奇怪裡跳脫不出來而沒有多作反應,只是有些僵硬地將瓶子放回原處,撫了撫肩上人兒的頭,與其道,「我們......還是、逛逛別的地方吧。」

摸摸鼻子,在店員的注目下灰溜溜地快步走了出去。
他並沒有再行移動,只是點了點頭、任由友人繼續抱著自己離開潦淵館。不知是意外恢復了幼時的志氣,抑或因為如今樣貌有些肆無忌憚?幼童不只是靠著對方、甚至還伸出雙手攀著,像是在撒嬌一般。

司菫自個兒是不會承認這件事的。

「恢枵再來要去哪兒?」布條上浮現問句,字跡和他現下模樣相較起來更是不搭調。兩人身上香氣熏得他鼻腔持續發癢。
本就沒有特定目的,現下又是這副模樣,泡泡在四周飄著;自己又不知道何時會掉出星星──誰知道會不會流汗也成星輝──任由對方抱著,輕皺著眉思索著去哪好,正好見著飄盪至眼前的泡泡裡頭有座縮小的白色建築,抬頭才發現不知不覺已然走到白晝神社前。
「......這是冥冥之中有甚麼指示嗎?」古老的文化自有其意義,相信鬼神的恢枵滿臉嚴肅,一天下來總算是發現自己跟對方今天意外好運......或許是該向上天祈求──至少為了懷中這人──一點庇佑?

抬腳便往神社走去。
那人舉步,他倆便去往神社。司菫不曾自個兒訪過那處——說是心結也罷,道為不篤亦佳,他總覺這般地域不屬於自身。
若是甚地佛寺道觀一類許將無滯,然,嘿然如人影尚存己見。

三兩氣泡在對方的斗笠旁或髮上破開,如同一喝桃木障境滅似。

他觀望神道歸存處,默默無語。
「既然經過便入內參拜一下吧。」朝懷中人道,說不定能順便讓對方不再冒泡?
一鞠躬,入內。這裡似乎有著不能道出真名的規定,沒再稱呼對方,來到手水舍跟前才將對方放於地面,拿起勺子舀水洗淨雙手、且捧著些許輕觸嘴唇,而後下意識將對方當成不懂此事的孩童,理所當然地拉過小手比照辦理。

淨手,而後參拜。又抱起對方——畢竟那身衣服實在不易於行——來到參拜之處,看了看略高的鈴鐺掛繩,想著放下對方應該不好搖繩,「司……暫時先這樣參拜?」
差點脫口而出的姓名隨唾液又吞回喉頭,朝人笑了笑,又走近些讓對方伸手就能搆著繩索。
他不明白此處有何習俗,只是於對方頷首時一同躬身、隨著那人舉止淨手,最後再次任由好友托舉。

這兒似乎不得由人道出名姓?即便自個兒如今所用之名是曩昔與之相見所取,既已以此喚己,便應視為真名。聽恢枵詢問,司菫伸手、有些艱難地拉了拉繩鈴。

該祈願些什麼?另一位友人向自己問過相同疑問;自己應了甚?心安便好?
於是他闔眼、靜心,於異國神祇處所求寧靜。

儘管有些圓潤的小臉在這般情景中,繃著神情的虔誠模樣實在突兀。
鈴音清亮,望著對方認真合掌的模樣,忍住想戳上那軟嫩的臉頰的衝動,鞠了鞠躬,也跟著拉繩,噹噹,二禮二擊掌。

啪啪。神情轉肅,求著神明給懷中人影庇護;願著今日之事皆不會對其後有所影響。而後再一禮。
像是上天給了回應,一陣清風吹拂,拂起人影髮絲搔得臉頰發癢,不住朝著對方憨笑著,「好癢,呵呵......」而後抱著對方向外走,沒能叫出對方名字倒是意外讓自己憋得慌。

當然,在踏出鳥居時,身周飄舞的泡沫並沒有消失,對方依舊是泡沫製造機;而自己頭上依舊有著第二對耳朵。即是如此,恢枵仍循禮節,朝鳥居又一禮才向司菫搭話。
「司菫今後可怎麼辦啊?」又揪起雙眉,比起自己,維持發泡器狀態的小孩型態一定很不方便吧......雖然很可愛。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夏炎鳴蟬,這般思國悵惘的後主詞卻是浮於胸臆。

闔眸共祈時司菫暗忖,鈴響為人掌為君,慟跌成蜃星愁破。

如斯景與影,一闋悲詞應作他意;儘管妄負先人也當無妨了。
那人輕笑止思,他別頭觀望那人笑靨,一如既往。止了泣後自個兒衣衫上便不再增添晶亮、而光下斑斕的氣泡依舊浮動不絕。往後如何,對方問,目增憂。

「明日無改便罷。」今下唯有二人,他終是棄去過於冗長的布條啟齒,「裝作他人或稱靈力失控皆無妨。至於恢枵⋯⋯斗笠該先借你。」

說到後頭,較年長時更有水澤的朱眸含起調侃。
聽出對方意思,有些賭氣地將腦門上的斗笠帶回小不嚨咚的腦袋上,擋住那調侃眼神之餘還輕壓了下,「恢枵不用!不就多雙耳朵嗎……聽力更甚是好事!」

但賭氣馬上就消了,不知這些奇異現象會不會有什麼變卦,若一段時間恢復尚好,若沒恢復呢?又或是再惡化呢?……連智力都退化成嬰孩之類的?
「……司菫要不跟恢枵回家一晚吧?」放開壓住斗笠的手,仍舊憂心不已。
全然籠罩於斗笠下,司菫卻是笑意更甚。

難得見友人懷幾分惱羞的模樣,他自覺是促成了什麼可貴事兒。

「聽力更甚?」刻意又問了一句,他方聽得對方邀請。到恢枵家去麼⋯⋯
想起良久以前曾經意外拜訪過的小屋,幼童不住感到雀躍,「若不嫌棄,欣然往之。」
「是更甚沒錯!」微嘟著嘴,小聲又篤定得回道,悶悶地。

「那就這麼說定了。」雖知道對方內心是大人,但這樣的型態要讓他放任其自己一人回去……光想就讓人擔心,得到回應便將腳步朝向家的方向前進。
再走沒多久便見隱蔽在草中間一屋——喜愛又或說習慣農活的生活讓四周同以前隱居地環繞著花花草草,只是坐落於之中的那屋不似之前以茅草所搭成,現由石塊所砌,如某陸塊上住民的石板屋。
一婦人在草堆中忙活,恢枵尚未招呼便聞有動靜而抬首,看清自己兒子手中抱著什麼後難得沉默半晌。

「……你這傢伙什麼時候開竅的?」也是、都這年紀了……偶爾衝動行事也是難免,但居然一點耳聞也沒有。
「開竅什麼?」恢枵一臉茫然。

「哪家姑娘?」迎了上去,臂上人兒戴著斗笠看不清神情。

恢枵更矇,「司菫是男生。」

還取好名啦?「……男生不錯。」伸手想揭開斗笠瞧瞧。
見著那四周依舊葳蕤的房屋,孩童眼中不由漾起恍然。

至今他身無血,夫人亦然⋯⋯女子所述言語卻是現下才知為玩笑。那時的自己過於一板一眼了些。

「菫叨擾了。」決定暫且略過對方與恢枵間過於聳人聽聞之語,肅穆問好。那人揭開斗笠後,他很是不適應地於光之中眨眼,滿目茫然。
「嗯?」此刻方知屋為石砌,他很是好奇地左右觀望著。
沒介意兒子愣頭愣腦地樣子,婦人伸手想揉捏孩童軟頰,指頭卻先戳上不知何時冒出的泡泡,破裂輕響,這才意識到四周皆是,而且還是對方身上冒出來的,三兩反折著陽光,有些刺眼。

婦人眼神暗了暗,親兒目前無事便按耐住險些出手的衝動,「怎麼回事?」若兒又被不知名妖物纏身便要殺了這妖,再痛揍一頓孩兒作為教訓。
恢枵這才將前後事道個明白,釐清狀況婦人倒毫不客氣得大笑,「好個返老還童,小子……這位先生豈不是能再多活一次?」還伸指戳著泡泡玩。

「娘親……」皺起眉很是無奈,他都要擔心司菫回不來了還如此歡樂,「我先帶司菫去換件衣服……」抬腳回房,翻出兒時衣裳問對方要不要先換上。
時隔多年,早失去了當初警惕的人並未發現女子方才些許異樣、只是專注探看屋內景緻。
桌椅成色本深些、向右幾寸有餘;後頭的空間變得寬敞許多、未由繁多樹木圍繞的屋內亦是亮堂不少;這時辰兒非膳時, 自不應聞飯香抑或山豬肉⋯⋯啊,山豬。想起那活潑好友,司菫露出了如今看來軟呼呼的笑。

直至由摯友領去了房內,他方有所意識,「勞煩了。」

看著眼前做工翼翼而小巧的衣裳,他望向高大的友人、無能臆想對方穿著這套衣服於山林跑動的模樣。
自動自發抬手替對方更換衣裳,從方才所作所為便是:理智上知道對方是那司菫、那沉穩友人;情感上卻絲毫不記,皆當孩童輕柔對待。

「司菫剛才笑甚麼呢?」仍蹙起的眉頭顯示約莫不是想跟著笑,反倒是擔心過於直率的娘親給對方帶來困擾。
「偶然想起老友。」這麼說來似乎不怎麼正確,他一時卻找不著什麼更加適切的詞語,「話說恢枵這般輕手輕腳,可是怕把菫給摔壞了?」

對方舉動、甚至言行皆是溫柔,儘管他不得不承認自個兒很是受用,卻總覺有何處不甚對勁。

雖是問著那人,他依然順從任由人為之更衣。
聞言真得慎重點頭,「司菫現在是小孩子。」沒其他意思,但因為先前同對方賭氣,聽來倒像其餘韻。

「老友?對方這樣有趣?」不住好奇起來能讓對方微笑是何許人也。
猛然一巨響,房門被粗暴地打開,較恢枵更為壯碩的男人氣勢洶洶地走進來,一路上戳破不少飄浮空中的泡泡,聲響讓對方氣勢更甚。各看了房內兩人一眼,恢枵還沒出聲就被對方一把抓住兩邊臂膀,ㄉ字音節就這樣噎在喉頭。

而後被其大力地拍了拍,對方滿臉欣慰、眼角帶淚,恢枵一整個叫不明所以,才要問話,男子便轉身蹲下,拍了拍地上男孩的頭,又轉身離去,留恢枵滿頭問號地跟司菫面面相覷。
「有些⋯⋯」過於鬧騰了。話語未畢,他便由推門而入的男人嚇了好一大跳。

直到自個兒被莫名欣慰地拍頭、目送對方離去,司菫方一面重新綁起有些亂了的髮、一面滿是恍惚地與恢枵對視。

「嗯⋯⋯大概就像令嚴那樣。」不知不覺中便吐出驚人話語。數百載前與這家人相遇時他未留心於理所應當的一家之主,如今留了注意、卻是不知如何是好。
儘管摯友神情是與自身同等的恍惚,他仍啟齒詢問,「他還好麽?」
「呃......應該?」恢枵朝門口方向眨眨眼睛,極其不確定。

好一下才緩過被驚嚇而加速的心跳,趕緊跟對方道歉,「抱歉,那是我爹爹......嗯?司菫你知道啊?」而後很緩慢得反應過來:對方怎麼清楚這事?
「啊,恢枵似是獨子,菫便如此推論。」

趕緊隨口扯了個謊,司菫為自個兒還能維持的穩重而悄然鬆一口氣。此刻他方思索,將友人之父與山豬做比較,實在太失禮⋯⋯想得了這塊的自己似乎更加失禮?

他屏除雜念後,纔有心思一觀身處房間,「此是恢枵寢間麼?」
「這樣啊......」沒多猜想直接相信了對方,並回應對方隨後的問句,「是呀,娘親跟爹爹的在另一頭。」

房內其實除了一木櫃收放衣物外,就一床鋪、一木桌、一木椅,相當清簡。也許是本身高壯或是睡姿張狂,其床鋪可謂相當大,約莫是雙人寬度,且因房間位置接近屋頂,旁邊牆壁是傾斜的,其上有小窗,躺在床上剛好可以觀天。
房側的窗口使司菫一見即想起月光。

夏夜之風可依然涼爽?今時難得,他是否當再次爬上屋簷、拎著壺如今不知喝不喝得的酒?他該當又與好友並躺上頭悄聲談天;先前答應過對方的故事說到哪兒去了?

「恢枵平日可會到外頭賞月?」撿起被遺忘良久的布條在身上多纏了幾圈,幼童如斯問。身上泡沫並未停止現出,還是別逗留室內徒增困擾纔好。
「偶爾會,不過因為在房裡就能賞月,有時不會特地到外面......司菫喜歡嗎?如果你不介意跟我同床,今夜可以在這賞月。」淺笑著指著窗邀約,外邊天色漸黑卻仍舊幾乎無雲,「今天天氣很好,或許也會有星星呢。」
「可以麼?如此便勞煩了。」他已慣了對方總是妥帖的邀請與照顧,就連現下也許會使人無法入眠也依舊欣然。

他伸展腰肢、無意間戳破幾個氣泡。
「呵呵。」啵啵幾聲不禁發笑,望著漸染墨色的天空才想起差不多到了晚膳時刻,「不過什麼事都先放著,吃飯吧。」
又直接伸手拉著對方出房,外頭已然飯香飄溢,香氣越近木桌越盛——空心菜切段,由大蒜乾炒得清脆;片片菜脯蛋煎得恰到好處的金黃;一尾約莫三個手掌大小的吳郭魚橫擱在桌子正中間,表皮有些焦黑油亮,沉在底下的烏黑醬汁傳出蔥爆與醬油融合的香氣;一旁的湯水飄著些許油花、幾段青蔥,約莫是煮熟魚所留下的清湯多作調味直接成一菜。
婦人男子剛好入座,向他們招手。待入座又如昔日直接夾取大塊鮮甜魚肉至司菫碗中,不過這次是男子所為。

「多吃些才會長大。」男子慎重地朝司菫道,婦人面轉一旁用握著筷子的那手掩嘴失笑。
看著碗中魚肉,他嗅著香氣、最初所想是慶幸這魚與蹄膀不同,未有將木桌壓垮之險。

「⋯⋯多謝。」雖不知對方正想著什麼,可那嚴肅神色使他自個兒亦不禁肅穆。雖注意到了夫人滿面笑意,他卻並未細思緣由。

蘸上醬汁的米飯入口,司菫滿足地瞇起眼睛、 緩緩咀嚼。半晌,他夾了些空心菜、配著魚肉繼續認真地吃了起來。將筷子伸向菜脯蛋時,他的神情已是全然的躍躍欲試。
「爹爹,司菫長夠大了。」恢枵眉頭甫平又蹙起,想著友人成熟的臉龐解釋道,滿臉不解對方今夜是怎麼了,舉止言行這般怪異。

「在說什麼呢,恢枵,男子漢至少也要長到一米七。」爹爹一臉嚴肅,還把恢枵飯裡的魚肉夾到司菫碗裡,「你夠高了,不用吃。」
「司菫有啊……」還沒來得及解釋什麼,又見男子淡定地揮開飛至眼前的泡泡又道,「這毛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若是可以還是治治,免得有什麼後遺症……但沒好我也不會嫌棄的。」

「會好的,爹爹!不可以亂說!」

男子對於孩子大聲反抗訝異之餘,又露出些許欣慰,「是是,爹爹說錯……會好的、會好的。」
婦人——一旁無人追究的罪魁禍首——倒是表面平靜地吃著飯菜,看來不是第一次耍弄丈夫,只是擱在腿上的那手握得發抖,似是隱忍許多情緒。
聽著父子說起關於自個兒身高之事,司菫並沒有開口加入、只是繼續認真吃著在這一家人巧手下總能特別美味的飯菜。

雖然不知不覺間已經開始有泡沫落到碗裡,發現它們無色無味後他依然很是冷靜地繼續動筷。

與此同時,他默默地將幾筷子青菜放進了恢枵碗中——印象裡對方不怎麼喜愛葷腥。
「不是......阿,謝謝司菫......」想表達心中困惑,但因人影動作而停頓感謝後才繼續,「爹爹你是不是誤會什麼了?」

「還能誤會什麼?你娘都跟我說了。」

狐疑地眼神落在婦人身上,而後又理解了什麼皺眉,聲音有些怪罪,「娘親......」
「我可沒說什麼。」仍舊淡定地將飯菜含入嘴中,「我只是說了兒子抱了個娃而回來,有些病,但我不討厭。」沒解釋,亦可謂不用多說。於是男人也沒多問,直接乾脆地用那清奇的腦迴路補足一切未說之詞。

歉意地看了看身邊人,其卻似無過多情緒、僅認真地嚼食碗中之物,「......司菫,飯好吃嗎?」而男人仍一臉未搞清楚狀況地看著母子二人,那模樣倒有些像前幾分鐘的恢枵了。
「好吃,多謝。」有些病⋯⋯司菫原有反駁之意,定神思索之下卻意外察覺這話並無錯處,無論指泡沫、身型或其他。

等等——依恢枵父親的意思,對方竟是以為自己是摯友的孩子?光是理解此話中各人關係便使他腦勺微微抽疼。

輪著望了眼茫然的男人、又看了看鎮定的女子,他瞥向認真吃飯的好友後索性隨之埋頭享用菜餚。
心懷幾分無奈之餘他亦覺此屋暖極;若明日可將一切症狀消除更是再好不過。

放下碗筷,他起身小心地盛湯。
看著對方似是不怎麼介意自家爹爹所作所為,倒也跟著看開,拿起碗筷將食物撥進嘴中,邊嚼邊同男子再道一次事情原委。
可見男子臉上一陣青一陣紅,看看眼前嬌小又冒泡的客人,神情有些糾結,「阿......是這樣阿......抱歉阿,客人,莫要見怪。」語氣卻是有些失望,畢竟他本以為有些癡傻的孩兒終於長大了。
捧起碗小口啜飲,他看著男人失望模樣忍不住彎起眼睛,乍看之下更像個孩子了。

「無妨。」將充斥鮮魚濃香與蔥花清冽的湯吞下,司菫悠悠然道,「說到這件事兒,兩位可留意著恢枵——」

雙耳。他想起也許無法回復的可能以及那人滿面擔憂,不自覺地將調侃語句嚥回腹中。
「兩位可留意著⋯⋯我們撿到的碎星?」一直將幾顆光芒攢在身上,他張開小掌將物什露出。
「碎星?」婦人抬眼,其實她有看見恢枵頭上雙耳,但孩子實在太常遇見各種稀奇古怪之事,只要對方沒有可目視的生命上危害,她已不太大驚小怪,何況恢枵剛剛解釋過程略有提及。至於自家丈夫……約莫是沈浸在抱孫的幻想裡絲毫未察罷。

婦人從小手中拾起一顆散著微弱光芒的塵粒觀察,卻沒看出個所以然,「此為何物?」
「在潦淵館偶然尋獲。」這麼說著,他想起恢枵領著自個兒到製香處便是要為了眼前夫人添一瓶香水。他倆到最後似乎空手離開了?

將空碗放下,他依循長久習慣將碗筷擺放整齊後朝好友父母拱拱手,「多謝招待,菫今日要叨擾了。」

語畢,司菫轉向摯友,「也要勞煩恢枵多多擔待。」
恢枵暫沒將那是自己哭出來的事情解釋清楚,畢竟好像也不大痛、也沒什麼要緊,若不是司菫在提起,倒差點忘了,而且現在他心底有個更想處理的事情。
直接將手搭在那朝自己行禮的小手上,滿是拒絕意味,語氣卻不如動作那般流利確定,「司菫,我們......可以算是朋友吧?」
「自然。」不曾發覺自身舉止有何不妥,司菫見對方面色、困惑應道,「菫以為我倆本已是好友⋯⋯可是怎了?」

畢竟本生於繁文縟節自幼即始加諸於身的望族,他與當時旁的友人之間亦是如斯行事。
「不麻煩,」手中力道加大──對方縮小後已能一手便將其雙掌一同包覆──卻謹慎保持著不會弄痛人的程度,一字一句認真地朝對方說,「司菫一點也不麻煩。」
娘親輕笑,兒倒是將自個兒心理話說出口了......她老想叫人別再拘謹,看得自己一個鄉村野婦渾身不自在。總要給自家孩子一點交友空間,指使一旁丈夫收拾收拾碗盤,朝兩人落下一句「早點休息吧。」便離開,男子也隨後端著碗盤離席。
「⋯⋯甚?」無意間將另一位友人的口頭禪脫口而出。司菫無法挪手反握以作任何確認、只得凝望摯友雙眸,試圖理解什麼。

不知不覺間對方父母皆先行離去。
不叨擾,也不勞煩。」回盯著對方,一臉嚴肅地重複對方所用之詞,「朋友之間不說這個。」
啊,原是如此。分明已納妖之身、卻總拘泥於人之責⋯⋯何況依旁人言行盡可知今時所述早該有所不同。

「抱——」原欲啟齒道歉、卻明瞭此時如斯行為有些不妥,他乾脆循著孩童心性拖長了音調待對方將自個兒托起。一字出口,司菫續道,「長年積習難改,菫若欲調整可需恢枵。」

依舊凝視那雙落了光點後仍有星辰的瞳,他又一次露出今兒個已顯出多時的笑,「曩昔皆是過卑了些,得賴你多提點纔好。」
聞言也跟著笑了出來,伸手將縮小版友人抱起往房裡走,「習慣啊……真是好奇司菫以前都過著怎樣的生活,跟朋友間還如此拘謹。」
「洗漱後再休息吧。」指了指一旁房內,可見隱隱若現的澡盆,不過看起來有點高度,「跟司菫家一樣有溫泉哦。」只是是自助式的。

抱著對方從房裡帶出一些替換衣服與毛巾,又進浴室幫對方在澡盆內盛滿溫熱的泉水,「司菫有什麼問題再喊我吧,房間不遠,聽得見。」說著便掩門打算讓對方洗漱。
「生活本有規則,無論多少。」視野又一次高起,司菫說著,「那時都慣了,倒也不如何⋯⋯自個兒出門玩時亦會放鬆些,現下如此約莫是由二兄拘久了。」

抑或是因如今出身與之息息相關?他未曾對此有所探詢,到了此時亦是於心底匆匆略過。引一人言,難得糊塗。

「喏。」吞下感謝之語, 他先是小心褪下衣裳折疊、再費了些力跨入澡盆當中。澡盆高是高了些,稍微勉強倒是能順利進入。
慢慢搓洗完後,幼童便順利爬出——幼童察覺自己無法順利爬出澡盆,很是無語地枯站一會兒。

這種時候當真只能仰賴好友了,「恢枵,菫出不來。」
坐在房裡無所事事的恢枵聽見呼喊,趕緊起身往浴室走去,至門前仍禮貌地敲了敲方才踏入,見著對方一個小腦袋突出在澡盆邊緣,其餘身子全不見了。

這畫面著實可愛,讓恢枵忍俊不禁,「噗……抱歉我忘了,沒事吧?」邊輕笑邊伸手將對方抱出。
「無礙。」不過很是害臊。分明是自個兒赤身裸體,卻是他挪開雙眼不肯看向友人。
沒看出對方害臊,只是看著對方滿是水珠感冒就不好了,便直接拿過一旁毛巾罩在對方頭上,一手一邊地隔著毛巾捧著軟嫩小臉,些許出力將對方頭扳了回來,拭淨臉上水珠後揉了揉髮絲,吸取過多而拼命往地上墜落的水分,又要往下才想起對方實質不是小孩,反而不好意思起來。

「啊,下意識就……司菫還是自己來吧。」羞赧地笑著搔搔頭,將浴巾的掌控權還給對方。
接過毛巾後立刻將自己裹起,司菫朝著恢枵點點頭,唇邊勾著難得的羞赧。

還有幾分濕意的髮尾軟軟垂在肩旁,他躲到放置換洗衣物的位置、動作無比小心地更衣。

繫好腰帶時他忍不住打了個呵欠,卻只想著待會兒要在屋頂好好觀賞夜空。
「司菫是睏了?」笑著,要對方先行上床,他已鋪好被褥,窗戶沒關,能直接看著星空入眠。

「我也沖洗下再回房。」邊說邊解開腰帶,似乎一點也不在意對方還在一旁。
「菫還不⋯⋯」正要反駁,他卻又被自個兒的呵欠遏止話語。依循對方之言躺上了床鋪,別過頭便可見著外頭、傾聽萬籟。

抱著被褥打了個滾兒,他朝著開啟的窗戶又近了些,感受照於臉龐的月光。

先前答應的故事已經忘了說到何時。該挑揀什麼來說纔好?司菫默默闔上雙眼。
散著頭髮回到房裡,見對方已然闔眼,潔白的月光如紡紗披在對方身上,恢枵不禁伸手觸了觸那更顯軟嫩白皙的臉龐。想著今天經歷瑣事,擔憂仍存卻是不住輕笑,「一個大人突然變小原來會差這麼多嘛?」
倒在對方一側,看著銀白髮絲映著月光,頗有熠熠生輝之錯覺,有些恍神。

黑髮黑眼,司菫說。似是勾起些許塵封在時間裡的畫面,有那樣一童子小手捧著自己,輕聲細語,聲音如現下的對方一般......
嘴裡跟著思緒喃喃念著,神智卻已上天同嫦娥玉兔飲酒作樂了罷......沒多久就隨著勻稱呼吸漸漸沒了聲音。
夜闌人靜,有者合衣同臥。司堇聽著恢枵低語入眠,字句裡是輕柔昔時。那日少年頑劣,逃了課、盜吃食,由藤擊過的手中是難得幼小。

他夢見庭院裡的白日,陽光恍若今時月。
未有布簾遮蓋的窗戶即使並沒有面朝朝陽仍透著光亮,恢枵被刺得睜開眼,又因尚未適應而瞇起,懷中有著幾乎同自己大小的溫熱,與自己呼吸同頻地起伏著胸膛。

「......?」懷中物的氣味沉穩平淡,又似是櫃上古籍帶點墨香,被軟細白絲搔得微癢,還沒回過神,恢枵蹭了蹭,將麻癢感磨掉後把臉埋在那物之中。
醒於一陣癢意,司菫先是揉了揉雙眼、纔緩緩睜眸。
映入眼眶的是片陌生之色。他本欲立即起身,卻察覺自個兒正由人攬在懷中,誰的吐息沉穩地一起一落、正打在頸邊。定睛才知是友人。

兩人是怎地睡成這副模樣?不提他自身睡姿頗佳、就是如今的幼童體型——他的指掌又變了大小?抬手一望,自個兒確實已歸回成年模樣、依然酣眠的恢枵也失了兩只貓耳。最值得慶幸的該是泡沫終是沒了;昨日洗漱時他總覺不乾不淨。

先前緊張陡然消散,他摸上恢枵有些堅硬的頭頂、又一次闔眼。
幾下溫熱觸感落在頭上,恢枵又迷濛地睜眼,白皙臉龐近在咫尺,這下是全醒了。

猛地起身往旁一退,撞上斜著的那面牆,轟然巨響卻感受不到疼痛──因驚嚇導致黑髮硬挺豎立,是起到不少保護作用──凝神一看才意會是友人已然恢復原本樣貌,卻因昨日種種歷歷在目,顯得成熟剛毅的臉龐有些陌生,不住用手戳了戳,「......司堇?」
「……是菫。」猝不及防被友人戳上臉頰,他暫且忽略觸感、應道,「方纔突然……可嚇著恢枵?」

靜默一會兒,人影復啟齒,「日安。」

好似先前沒說什麼聽來過於理所當然之言。
「沒事......」喃喃,又撫了撫對方肌膚,似是想感受其真偽。

是恢復了。端詳許久才將心中一顆大石放下,背著光朝人影粲然一笑,「早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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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aaaaaaaaaaaaaaaaaaaaa!!!!!!!!!!
y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
再次謝謝幽中繼續讓恢枵跟司菫進行各種多災多難的相處XDDDDDDDDD
多災多難好快樂ㄛ(幹這親媽還拖人下水
(閒置帳)
5 years ago @Edit 5 years ago
這互動太有愛了!!!!!!!!!!!!!!!!!!!!!
竟然結合兩種狀況好歡樂阿XDD
恢枵貓耳的摸摸get嘿嘿嘿嘿嘿嘿(不要變態
RongHuai: 超歡樂的!!!謝謝幽中對這兩個情況的有機結合
擅長多種願望一次滿足ㄉ我(幹 其實我覺得阿爸超搶戲ㄉ...........好喜歡阿爸ㄛ、蠢斃ㄌ(這親媽
恢枵的把拔馬麻都好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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