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樓的、靠近緊急出口的地方。當初是被如此告知的，獵戶座便和駝鹿一起循著記憶前進，直到507的數字映入眼底。

用指骨叩響門板，在等待過後並沒有得到回應。他又多敲了幾次，但是都沒有等到門扉被開啟。

「嗯……果然是出門了。」推開擋住視線的掌形鹿角，獵戶座雖然無奈，但並沒有辦法解決這個問題，「明天再來看看吧。」

瑟沃斯曾經說過，自己沒任務的話應該都會待在房間裡……所以老實說，明天能不能等到對方回來，他也實在沒把握。

駝鹿難過的回精神圖景了，獵戶座自己一個人也是無聊的發慌。於是他隨便去借了一本書，封面上有各色蘑菇大大小小的排列著，書名寫的是《菇類百科大全》，就在附近找到休息用的長椅坐下，一邊放空腦袋的打開第一頁開始閱讀。

瑟沃斯是在這一天近午才出發從城中返回宿舍的。到了接近山頂位置的建築聚落時，太陽也已經過了天頂向西側了。

大概是那間公寓房間裡總是漫著木質的、助眠的清新香氣，又或者是即使造訪的真正目的只是補充睡眠，但仍是會被喜愛哲學的屋主拉著討論到深夜的緣故，已經有不少次在留宿那處的日子裡，睡過自己在外宿申請單上寫下的歸隊時間的事情。但他對此其實莫可奈何，而目前也沒有什麼影響。

他其實並沒有考慮過有人會想來拜訪他、什麼的。

肩上掛著著僅僅裝了和他身上穿著的衣服別無二致的換洗衣物以及盥洗用具的小行李袋，他走到了有不少人會在有太陽的日子裡曬曬自然光的中庭。
驀地，從進入宿舍區便安心地現形的加拿大馬鹿低下頭用角尖輕戳了他身側幾下，他向一旁一看，一個人的身影進入了視線。
——是那個在他腦海裡留下了怯懦的印象，有著傳說中是古代英靈化身成為的星座名作為通稱的哨兵。

從人後頭靠近，他其實並沒有太去隱藏自己的腳步聲。但或許是閱讀著書本的人太過專注，直到他能夠清楚看見書頁上的圖片與註解的文字，對方都尚未回過頭來。

……不過為什麼是菇類的圖鑑？

他看的很仔細，在心裡從分類默念到介紹欄目，一字一句幾乎到了奇怪的地步。

獵戶座看書的目的並非補充知識，而這是他在覺醒為哨兵後才培養出來的喜好。
讓英文字母組織起的語言填滿腦袋，只要專注於思索這些文字所帶來的意義，外界對他的影響就會減少，很多惱人的聲音會因為他的忽略而彷彿消失一般。

黃蓋鵝膏。指尖輕輕劃過光滑的書頁，唇瓣抿動的樣子似是無聲的自語。長得像是從童話繪本出來的可愛磨菇，卻有著足以使人死亡的毒性呢。

拈起書角就要翻頁，然而他此時才忽然像是看見什麼似的微微頓住，好像斜斜落在紙頁上的灰色陰影哪裡不太對勁。

轉過頭去，首先映入眼眶的是人類的身體軀幹，目光緩緩向上移動，這才看見那張似曾相識的臉孔。

「嗯……嗨？」翠綠色瞳孔似乎在微微閃爍著，聲音中帶有些微的不確定性，直到加拿大馬鹿的身影也被發現了，心底才稍稍鬆了口氣。自己並沒有認錯人的樣子。

在看見駝鹿之前，耳邊就先傳來了低沉的鳴叫聲。
他在現身後就直接往加拿大馬鹿奔去，原本錯失的沮喪盡數轉為突然重逢的喜悅。

沒有出聲，而只是朝著注意到了自己的存在的獵戶座揮了揮手。瑟沃斯的眼角看見了對方的精神動物一下變得活潑起來地發出鳴叫、腳步都能看出明顯的雀躍心情地跑向那同自己一般反應稍遲頓一些的加拿大馬鹿，不禁發出了一聲輕輕的低笑。

明明其實不是真正的同種。雖然若不是長久相處也看不太出差別。
他看著不一會兒就已經將角觸在一起、似乎在進行某種人類或許並不能理解的友好互動的兩頭巨鹿，又看向視線也和自己一樣暫時固定在那兩隻動物身上的獵戶座，指了指他身旁還有空間的長椅問道：「可以坐下嗎？」

「當然。」收回目光連忙挪出位置讓對方能夠入座，他垂眸瞄了一眼角落頁碼的數字，隨後闔上書本。

然後、呢？
神色裡有一瞬間的茫然，獵戶座瞳眸半掩，露出正在思考什麼的表情。

如果可以的話，他想用關懷孩子的眼神來注視兩頭巨鹿就好，然後在他們互相玩耍到心滿意足的時候，再各自默默帶走精神動物。
……但是不行，以他的經驗來看，大多數人都沒辦法忍受沉默，這樣的氛圍會使他們難耐不安，好像唯有透過對話，才能讓他們感受到交流所帶來的溫暖。

「喔，對了……」收回若有所思的情緒，獵戶座抬眸微笑，偏過頭對著瑟沃斯說道：「我們剛才，其實已經去你的房間拜訪過……如你所見，差點就要錯過了。」

吸引自己在人旁邊坐下有很大一部分的理由其實是那本意外地實用的圖鑑，但既然對方似乎沒有要繼續看下去的意圖，瑟沃斯只好先記下了書名，打算等有繞到閱覽室時再去借閱。注意力被那在其實還算寬廣的開放空間中似乎看起來很開心地玩在一起的兩頭鹿引走，他很理所當然地錯過了捕捉獵戶座在思考下有些糾結的神情。
於是在突然聽到他並未愈想過會主動再搭話的人發話時，他也稍微愣了一下，一時還沒有反應過來要回覆，只是愣愣地與對方注視了數秒，才像是突然被打醒似地開始思索該說什麼好。

「那個、抱歉，」他最後以一句道歉作為開頭，盡可能語意模糊地解釋道：「稍微有一點私事，不過有遇上太好了。」

將話說出口後他頓時有些苦惱了起來。實在太一鼓作氣地回應了，句尾感覺也不太像是能再接續著聊下去。好像表現得不是很想跟對方對談的樣子，雖然那確實是事實。

「嗯，是啊……」獵戶座的本意並不是要探問別人的隱私，在聽到瑟沃斯那麼說以後，他覺得自己觸及到別人不想說的事情，為此感到一絲抱歉。

剛才的話語雖然是在訴說事實，但多少有一種沒話硬要找話聊的感覺，或許還有想替駝鹿莫名的興奮解釋的考慮在。
總之，絞盡腦汁的結果並沒有得到好的回應，獵戶座忍不住呆滯了幾秒。意識到兩人之間已經沒有可以進一步閒聊下去的話題，他又再次翻開書本，以略小聲的音量說道：「嗯……不介意的話，我想繼續看這本書……」

想令心跳的頻率穩定下來，只能讓自己專注在文字的閱讀上，停止去思考對方是如何看待自己的。否則不自在的情緒被引動，他想瑟沃斯或許也會感受到也不一定，而這並非令人好受的情緒反應。

對於勾起對方有些難過與不自在的情緒並不是瑟沃斯所想要的，雖然他不清楚如今的愧疚感究竟是出於嚮導的天性或是如何，但這一回他沒有試圖隱藏這樣的心境，只是之於獵戶座要繼續看書的要求沒有拒絕，除了點頭之外也沒有繼續說什麼話。

其實或許還是有一些什麼可以向人提問的。比如說那日之後的狀況如何，是不是需要再進行梳理。只是似乎也沒有那種強烈的需求以及必要。

他便以一種相較於獵戶座放鬆些的姿勢，坐在他旁邊也跟隨著人的視線一起讀起了那本圖鑑，偶爾抬眼瞟一下那兩頭還沒有要返還的意思的精神動物。

那兩頭巨鹿似乎有一點玩得忘記了他們的存在──其實瑟沃斯也不太懂有什麼好玩的，不過牠們似乎還沒有玩膩，明明真的不是同種的──但現下牠們在不遠處有鋪上地毯草的綠地上打起了滾來。

但要說的話，維持這樣也不壞。如果不需要一直想著要說些什麼的話。畢竟其實他一直也都不是什麼太喜歡與他人對話的人──雖然某種程度上這樣的轉變可能也是源自於剛覺醒時的那段日子。

黑色髮絲零碎的散落在額前，翠綠色瞳眸在沉靜後靜謐流轉著微光，清秀的臉龐上雖然不見明顯情緒，但肩膀看上去似乎已經放鬆很多了。

很安靜。獵戶座心想著。風聲呼呼作響，吐息的聲音輕輕的。身旁周遭並非全然寂靜，但是已經足夠了。
他不喜歡人類說話的聲音，但並不是真正的討厭，不是的……只是就跟嘰嘰喳喳的小麻雀一樣，聽多了也會使人心煩。

發現瑟沃斯似乎會在旁邊一起看書後，獵戶座就稍微放緩了閱讀文字的速度，畢竟他不是真正要把書本看完的。

「……？」不過他在兩頭精神動物開始滾在地上時，倒是忍不住抬頭多看了幾眼，神情中透露出一絲茫然。
他知道和加拿大馬鹿的見面使牠開心，但這種彷彿多年不見的好友相見歡的感覺是怎麼回事？不知道的人，看了還以為他們原本感情有多好……唔，其實好像也不能說不好了。

獵戶座閉眸幾秒，不禁嘟噥幾句話：「小心點啊……」明知兩頭巨鹿都不是小孩子了，他還是忍不住低聲自言自語。

我們兩人這是在看顧小孩子的監護人嗎。雖然沒有把這句浮上心頭的提問說出口，但聽見那聲低語，以及看到那兩頭鹿明顯對於那句提醒有反應而不約而同地看了過來、有些疑惑地偏著頭的模樣，瑟沃斯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雖然並不是多麼明顯的笑，但在空氣中聲波的振動也足夠讓感官本就靈敏的哨兵注意到了。他很少這樣笑的，有時不免會因為顧慮他人而忍下來。此時也不知道是放鬆或者是出於什麼緣故。

待那股笑意過去了，他才回過神來，意識到獵戶座正坐在旁邊看著他。

沒想到自顧自的話語會讓兩頭巨鹿轉頭過來，獵戶座哽住脖子，害羞的情緒剛醞釀頭上，一道笑聲就竄入耳裡。

輕輕的、彷彿要消融風中一般，卻被哨兵靈敏的聽力所捕捉住。
獵戶座注視著瑟沃斯，眉宇間多了幾分驚奇。他沒見對方這樣笑過，其實本來也沒想著可以逗笑他……

「嗯……」好像被發現在看對方了，但獵戶座總覺得現在說什麼都不太對，於是歪頭思索幾秒，嘴角勾起笑容，「牠們兩個……都很可愛呢。」

見了獵戶座那沒有陰霾的笑容，瑟沃斯又是一陣低笑地附和道：「確實，很可愛。」他將視線轉向了那兩隻見他們似乎沒有要召回牠們的意思、便又一起跑得遠了一些的精神動物，說不清楚是什麼情緒地開口：「不過沒怎麼看過牠這樣。」

除了在進行任務時能夠看見那頭鹿略有攻擊性的一面，其他時間裡，無論所在地是瑟沃斯在宿舍的房間、或者是那在數十公里外城中的公寓套房裡，幾乎都是與自己一樣疲倦、幾乎沒有任何可聞的動靜。也不知道這一會兒是怎麼回事。

「那你的駝鹿呢，一直都是這個模樣嗎？」

「牠的話……不是。」
駝鹿的行為總是溫和含蓄的，就像戳不動的不倒翁一樣，雷打下來都不會驚動到牠。
獵戶座自己基本都沒怎麼看過牠的情緒高漲，唯有最近……在提到加拿大馬鹿的時候，似乎會興奮很多。

「駝鹿平常很安靜的……我跟你一樣，也是難得見到牠們這樣子。」

這種異常的喜悅真的只是因為看見同伴一般的存在嗎？雖然曾經如此思考著，但這是他少數不能夠明白駝鹿的事情，最後並沒有得到答案。

指尖輕輕壓在書角上，軟肉被戳了一個凹陷出來，他說，「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子，但是駝鹿開心的話……也就隨牠去了。」

「是這樣嗎？」
所以究竟是什麼使牠們如此，似乎也沒有一個答案。雖然不知道獵戶座有沒有見過，但是同樣有著鹿科的精神動物的其他同伴，瑟沃斯是知道幾個的，也不知道駝鹿與牠們碰上會不會是這樣的反應——雖然瑟沃斯已經提前檢證過，加拿大馬鹿其實不會如此。

說是精神動物，但未解或許也無解的謎團仍然太多的樣子，有不少地方仍存在不理解。從以前到現在已有太多次都得出這個結論，讓人有些無力卻也沒輒。
雖然以現在的狀況而言的話，似乎又沒有什麼不好的。最少沒有造成任何麻煩。

「那麼還是偶爾，讓牠們碰個面？」這一次其實生澀感消去了許多的相處情形使瑟沃斯相對有把握地，先對方一步提出了其實更似於邀請的建議。
如果有下次，他最少會在需要外出的日子前打一下舍內聯絡用的座機，或去人門上留個字條。他想。

「嗯，就這樣決定吧。」
他原本也是這麼打算的，既然對方提起，便也欣然接受。

精神動物並非真正在大自然裡出生的孩子，主人就是睜眼後牠們所擁有的一切。若是此時能讓駝鹿找到除此之外的羈絆，他也會因此感到開心。

「話說……你喜歡看書嗎？」突然想起什麼，獵戶座舉起手上的菇類百科面向對方，「嗯……我常常看書，你如果喜歡，我下次帶其他的來看。」

其實並不算真的很喜歡看書。瑟沃斯心想。如果近期表現得像是如此，也只是因為和某個人進行談話的時候免不了會用上一些奇怪的雜學。不過這種事情沒有必要向人坦白，也沒有必要拒絕對方的這一番善意。於是瑟沃斯沒有什麼遲疑地點了點頭：「如果方便的話。」

加拿大馬鹿似乎意識到了接近要分別，用鼻尖蹭了蹭駝鹿的頸側，並發出了略低、似乎有點像像是告別的低鳴，作罷便走回了瑟沃斯的身邊。

「嗯，好的。」
既然如此，那下次應該要帶什麼書好呢？
雖然是想好好考慮的，但其實根本不知道對方喜歡什麼，不過既然能和他一起把菇類百科看下去，估計其他的書應該也能接受……？

駝鹿隨後緩慢的往獵戶座身側走去。雖然因為即將要分離而感到寂寞，但以後還會有見面的機會，牠抬頭朝加拿大馬鹿發出道別的鳴叫，聽起來就像安慰似的，在說著以後再見。

「那……我們就先離開了。」扶著膝蓋起身，獵戶座伸手拍去褲管上的塵埃，嘴角為離別而彎起的弧度輕輕淺淺，「下次見。」

側頭對精神動物低聲說了句走吧，他們一起邁步離開，慢慢的、直到背影消失在轉角之後。

❒The End.

好可愛好溫馨的互動，兩個都是給人感覺柔和的孩子，然後兩人的精神動物互動真的好可愛 這樣慢慢認識的朋友好棒啊，覺得看著兩個不算外向的孩子交朋友好有趣XDDD

jh0124haha:
看他們明明都不是喜歡說話的人，卻還是在各自努力不想讓人難過的樣子，就覺得他們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