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每天都會有東西掉下來。一開始只是陶罐和信紙之類的垃圾,人們對祂並不好奇,彷彿祂本就該在這。
在底下望見的,那些扔下東西的人們,臉上的表情是無知稱的祂無從辨識的。
但,有天,一個人將金幣落了下去。美麗的光芒、平整的圓,祂吞下後像被什麼給驅使般的伸出了手,往上面而去。
確實,祂所在之地的人們因為富裕,被稱為了神的子民。
確實,祂沒有性格、沒有脾氣、沒有自己的想法。
吃下金幣的祂只要伸出右手,就能落下你所渴求的萬千盤纏;
吞下眼珠的祂只要伸出左手,便能給予你所貪要的各色寶石;
咀下心臟的祂只要張開眼睛,便能知曉你所隱藏的一切渴望。
祂能看見那些人們的臉變了,遠本平實的線彎成了弧,安靜的每日習作變的吵雜。這令祂不悅。
「這種情感,就稱為不悅呢。」
烏鴉這麼說,一邊整理翅膀,閃著光眼珠是祂無法變出的藍。
為什麼祢懂得這麼多呢。
「因為我有翅膀啊,小笨蛋。說起來,祢不常思考吧?這樣可不行啊......」
烏鴉將自己的羽毛投入了深淵中,說是要給祂一雙翅膀。
「或許要很久時間,祢才能生成吧。畢竟不是器官或金幣那種有穩定功能的東西啊。」烏鴉邊說邊笑「不生成也無所謂,生成了也是無所謂的。」
你知道倫敦塔嗎?
那裡飼養著烏鴉。雖然不能飛,但禁止撲殺和傷害,連安全都是由皇家衛士負責。
為什麼不能飛?
英國有這麼個傳說,塔裡只要還有烏鴉,英格蘭便不會受到侵略,反之,若其死絕,國家必遭逢災厄。
那麼,為了確保牠們不會飛離,剪去牠們的羽翼也是允許的。
為了讓烏鴉留在應留的地方,無論什麼方式,只要不危及性命就是允許的。
這麼問的孩子不是人類呢。祂忍不住托腮,人類似乎總把銀、白和灰當成潔淨又理性的象徵。
長久生長於此的人類很容易被這份象徵感染,成為失去活力又嚴肅的傢伙。
待在銀籠裡的祂知道這點,也只是笑笑的被他們修剪羽毛、抹上乳香沒藥和飲食鮮肉與血罷了。
被服侍誰不喜歡了?祂看向提問的孩子,黑色禮服和銀別針,春天潮濕的腐葉和礦物的氣息尤其明顯,看起來就是個魔術師。
「......已經不再執著於身分了嗎。」
「有在意的必要嗎?啊.......因為是老人家所以注重規矩,祢?」
「你這傢伙,不知道職業和身分的重要性耶。誰家的小笨蛋啊。」
祂忍不住拍了漆黑的翅膀,讓羽毛打在無理小輩臉上。
「比如說,你會看見神去那所謂的"超商"打工嗎?不會吧。你這類的傢伙居然擔當了人的職業--大概就是這樣的倒錯吧。」
祂忍不住笑。
「位於人類之上的你,居然從人類身上去學習知識和順從,腦子壞了吧。」
「那身為神的祢又怎麼在這啊,祢的羽毛上那些東西......有點慘吧。」
「沒辦法,被許了這種願。我是得對人和善和予以所求的類型呢。」
「不可能毫無所取吧。」
「嘛,能不能有所取得看那個人呢。是關鍵期喔,能堅持這麼久也很厲害了。」
「祢一副那個人無法堅持的樣子呢。」
「畢竟沒有成功的先例。你該走囉,魔女。」
既不能從夢裡誕生,也不能飛翔,只消一塊打磨尖銳的鐵器就能使其死去。
啊,不,我並不是羨慕人類,只是感到不可思議。只是,明明是最脆弱又最多的,但製造的難度卻遠超我想像。
不能憑空而生,
不能自生便咀嚼果實,
不能透過靈魂得知彼此的想法。
一定得降生於他人的子宮內,
一定得透過文字與紙立定存在,
一定得擁有可能重複卻代表自身的名字。
這令我困擾。
人類不能飛翔又無法長久的存活,卻如此難成為的原因,是我無法理解的理論。
直接生出一名人類是最實際的做法了吧?但我是神明,子宮什麼的可沒有。
只得另尋他法。列出了計畫的我將兄弟切得粉碎,放入鍋中熬煮成漿,把多餘的雜質撈起,烘乾成一片片的紙。
黏合的膠就用我的血、保護的封與底用我的頭髮去織。
裝訂完成後得替你取個名字,這會影響你的源......我是這麼想的。
遠眺就足夠了。
他這麼告訴自己。目光越過木板們拼湊成的桌椅,為盛載事物被拉出形狀的玻璃,以及裡頭那色味各異的細粉與結晶。
唯一的彩色被拿在孩子手裡。圓球與鼓脹的星形嘗起來是甜的,粉與藍的色素因不均勻產生了紋路。察覺到視線的孩子將眼珠移了過來,過一會確定沒事後又搖了罐子裡的糖。
唰沙、唰沙。星星缺了角,圓弧被磨平,泛著藥味的繃帶撈起磨損的,丟到了舌尖上,貼在臉頰旁的碎髮鼓動起來。
這樣的孩子,靈魂有好吃的味道。透淨的能容下陽光月光,填入海水或果實,甚至就樣空著也好。邱想,不去裝任何東西,那得以使用的年限會以驚人的數據延長。
「凱。」
他呼喚後,將懷錶拿了出來,掛在孩子的頸上。再三猶豫後仍沒在額上落下祝福。
「聖誕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