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無味，卻並非靜止的世界。

　　濁流被黑暗吞噬、無法看見盡頭邊緣，不曉得到底會通往怎樣的世界，而該處會有何種風景，現在的自己沒有馬上動身探索的意圖，坐在礫石上的白髮孩子凝視崩壞橋柱露出的森森鋼筋與剝落的石屎，再經過一段時間風化的話應該就會瓦解碎落汙河中吧，他想像著那個沉重的畫面，順隨幻想出來的破碎、視線落到靠岸的石上，乾掉的污跡似是刻印般沒被雨水洗去，他有些好奇地盯著看了好一陣子後，方與不遠處的男孩四目相對。

「你在這裡做甚麼？」
　　在異常的寂靜中說出口的字句卻無比清晰，他走近對方，在對上眼的時刻才唐突開口。

　　「我在這——你在做什麼？」
　　異色眸像水珠般滴溜轉動了一下，孩子思索答案想要回答，但答案卻被蹦跳而出的疑問蓋過，並沒有回答到那顯然唐突的詢問，他輕細的聲音聽起來有幾分期待。

「我在做什麼？」聽到對方像是附讀機一樣地反而向自己詢問同樣的問題，先是因為驚訝睜大了眼睛，而後是瞇起眼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隨意地跟著坐了下來。
　　「為什麼會是這裡呢？」一邊說著不清楚的話，一邊用手撫過地面上的碎石，接著抓起一把泥沙開始在手中把玩，濕黏地沾上了皮膚與指尖。

　　聽到對方直率的回答，男孩沒為那模糊的話語感到過多疑惑，反倒是跟著對方彎起雙眼笑起來：「是嗎？我也不知道，也不知道這是哪裡呢。」
　　話雖如此，輕快的語氣中沒有對此感到一絲懷疑與困擾，他看著對方把玩濕黏的沙土，輕揚的細塵隨傾瀉落地的碎石飄散，仍是寂默無聲，除了對方的聲音之外，沒有其他聲音能透過介質傳入，說起來，這裡存在這種物質嗎？
　　「你是誰？為什麼會在這裡？」蹲坐在地上的孩子再度搭話，他伸手抱住膝蓋、輕輕前後搖晃。

「......終局。」
　　啡黑色的眼眸看向歪著頭提出更多問題的孩子，彷彿笑得更深一般。「這裡是我的終局哦。」同樣沒有好好回答所有疑問，或許他們在某些地方有些相似。較為年長的少年舉起手指向一片寧靜的深黑與其周遭，「怎麼樣？這裡非常漂亮，對吧？」這句話的涵義似乎包括了混濁的溪流、碎裂的橋樑、所有在這裡的一切。

　　一個詞彙包含了事情的起承轉合，明明對方沒有透露更多情報，但不知為何孩子似乎在音節震動耳膜時明瞭了什麼的樣子，他順著對方所指的方向再度環視了四周，語帶欣羨似的笑說：「我的終局倒不像這樣子的……但和那裡很像。」他也跟著指向了寂靜、深不見底的漆黑。
　　「雖然我不太懂，但你說漂亮的話，我想這裡很漂亮喔。」聽起來毫無主見的話語，浮動在肯定與否定之間的奇妙。

「這樣啊。」少年聽聞，像是滿意的又笑了。

　　為了看清楚眼前的孩子，他將身軀微微湊前，「那你的終局，是甚麼樣子的呢？」從少年濁黑的瞳孔中倒映出的卻是深不見底的好奇心，儘管不了解回答他的問題能帶來什麼結果，甚至他們此刻的所在之處究竟是什麼地方也仍是不解之謎。

　　他抬頭對上濁黑的眼眸，彷彿正無聲流動的汙河般的眼眸裡滿溢著好奇的情感，明明是第一次和對方相見，甚至完全不認識這個人和身處之地，但男孩卻有種微妙的既視感，或許是因為這裡乃至想要看清自己的對方都令他感到「有些相似」。
　　「黑色的，很多很多東西聚在一起，乾黏的樣子呢。」他無法正確描述當時的感受，那時的他一直處於極為混亂的狀態，只能憑像霧般模糊的印象回應著奇妙的話。

聽聞回答，少年加以思索一會，卻還是歪著頭詢問「那些是什麼東西？它們有名字嗎？」就算所有的名詞都是人們的自己定義，但以共通常識性而言萬物的名字對於理解或許還是有某種程度的幫助，當然首先必須是對方知道那些東西該怎麼稱呼的情況。

　　「⋯⋯名字？我想它們沒有名字。」孩子有些遲疑地回應，並沒有刻意要回憶的樣子，彷彿這是既定答案般自然道出口，到底是真是假他不太清楚。
　　「那你是什麼東西？在這裡的我對你來說是什麼東西？我也會有名字嗎？」他揚起笑容伸手指著對方，爾後又指向自己道出奇妙的疑問。

少年瞪大眼睛，是少見他也擺出了的驚訝神情，「這樣阿，那真是有點可惜呢。」

　　他僅是輕語，讓視野回到原本的距離，接著閉上眼聽取孩子的疑問。
　　「比起你對我而言是什麼、我是什麼，」他張開目眥，再次將視線移到對方身上，「我對你而言代表著什麼以及你的自身才可能是有意義的－－。」
　　他停頓下來凝視著對方的臉龐，變得上揚的嘴角繼續言語，「......肯定有的哦，名字。」

　　「至少我可以為你取一個。」

　　「但是不用什麼意義也沒關係喔？」他稍微起身爬到對方身邊，爾後對人揚起笑容，「我覺得你好有趣，所以喜歡你，想要聊天。」
　　奇怪的回答不再在意先前的問題，聽聞少年的話語，異色眸裡突然盈起期待又興奮的細光。
　　「那給我取一個名字吧，哥哥！我喜歡別人取的名字！」

「沒有意義也是意義中的一環......，」嘀咕還沒結束就又被中斷。

　　他不在意地帶著微笑望著孩子鮮亮的眼眸，「好啊。」少年再次湊近孩子，用手扶著對方的耳後輕壓靠近自己的五官，試圖嗅出他身上的味道。

「那就叫『猫』吧。」

　　「因為你身上有死掉的猫的屍體的味道。」明明這裡應該什麼都聞不到，少年卻是平淡地道出感想。

　　他看著對方湊近自己，雖然身上沒有任何味道——他想應該是沒有的——但對方卻從中嗅到了自己親手犯下的錯謬，為此感到有趣的同時臉上已經滿佈敬仰的燦爛笑意。
　　「好厲害！哥哥是魔法師嗎？明明過了這麼久還能嗅到嗎？真的好厲害喔，我什麼都嗅不出來，所以覺得你好厲害。」他連番用同個形容詞稱讚少年，露出一雙虎牙笑著的孩子現在正值興奮狀態，「可以再多跟我說說你的事嗎？」

露出虎牙的笑容讓孩子跟猫更貼切了。

　　「我的事嗎？」用手托著下巴省思一會，「...雖然已經不需要了，但還是來做那個吧。」繼續凝望著對方的瞳孔，「反正機會難得。」少年也笑著，用著摸路邊野猫的方法輕拍了幾下孩子的頭。

　　當他將注意力放在對方的凝視之上，過長的瀏海遮掩住對方的右眼而看不清其中，沉黑的左眼卻清楚映出自己的身影，彷彿正為對方的眼瞳添上別種色彩。好像什麼都能映照出來的眼睛，當孩子這麼想的同時少年緩緩揚起嘴角，輕輕地拍了拍自己的頭，他不由得笑得更歡快。
　　「不需要？那個是什麼？哥哥要變什麼魔法嗎？」

「不，不是變魔法哦，」從剛才開始就說著魔法師一類的詞，彷彿他還只是個普通帶著童稚的孩童，年紀僅大一些的少年不在意地繼續說明，「只是想聽你回答一些問題而已。」
　　「－－比如說，你覺得什麼是『幸福』呢？」詢問這個問題的時機往往總是非常唐突，但已經是這種時候與地點，他想做什麼或許都不成問題，更何況對象是這樣的一個孩子。

　　回答問題，他已經很久沒有做過，不僅是父母拒絕與自己對話，就連學校的老師和同學都不想跟自己有所交流，就記憶而言似乎已是相當久遠之前的事，他彷彿就此活過了幾百年，對於「回答」感到有些新奇——先前的詢問對他來說不過是普通的對話而言，並不存在於「回答」當中。
　　「『幸福』？嗯……」他先是重複了對方所說的名詞，偏過頭看似認真地思索了一會兒，「不知道呢，不太清楚這種事，這是很重要的嗎？」緊接他又笑起來回應，根本只是丟出一個反問句。

「不重要哦，對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仍是保持著不顯眼的微笑，「就像你說的－－已經沒有意義了。」他將視線移向無盡的黑色天空與消逝的河水，用著更小的音量低喃。
　　「但是不知道也沒關係，」再次看向孩子，恢復本來的音量，「這只是為了有趣而已。」馬上又笑得將眼瞇起。

　　「那麼『快樂』呢？你知道什麼是『快樂』嗎？」不管回答如何他都很樂意聽的樣子。

　　「是這樣啊，那對我來說也不重要呢！」
　　雖然重不重要不應該是以他人的話語定義，但他還是乾脆地將之歸類為不重要，這和他現在還活著抑或死了無關，畢竟他也無法確切感受到這種模糊的感覺。聽說幸福有很多種。
　　「有趣？」雖然不懂這哪裡有趣，又可能其實也滿有趣，不然自己現在都不會笑得如此高興，「嗯，我知道喔，就像現在和哥哥聊天那樣，又像我看著石頭和蟲子還有書時一樣，我覺得都很快樂的！」他沒能好好說明是怎樣的心情，只能用這種稱不上例子的例子回答。

「我經常能聽見這樣的回答呢。」少年笑著輕輕地合掌，彷彿意味著這是他滿意的答案「啊，雖然說是經常，但應該已經是好久以前的事了。」不知道是指什麼，都只是輕聲帶過。
　　「最後一個問題，你覺得『愛』是什麼呢？」用手托著臉頰，專注地觀察著孩子的瞳孔與神情。

　　對方笑著同意了自己的答案，見人聽得懂自己的話孩子顯然比剛才還要愉快，臉上展露的笑容越發燦爛，他用明亮的聲音回答：
　　「看不見的東西！因為我都看不到媽媽用什麼東西愛我，所以那應該是看不見的吧，雖然我不懂啦。」

「以前好像也聽過類似的話呢。」已經在這裡待得太久，無數個回答如今也逐漸記不清了。
　　「聽起來真好啊。」沒有深究對方話語中的疑點，只是更專注地欣賞著孩子的笑臉。

　　「是這樣嗎？」
　　不懂分辨這是不是好事，但也沒有同意或否定，直視對方的孩子倏然伸出手去捧住少年的臉頰，似乎是覺得注視自己的對方很有趣的樣子。
　　「那哥哥是怎麼覺得的？你的答案是什麼？」

被反問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正常而言大家總是會相對地對他的回答感到好奇，而以往的答案都將會是「不知道」。
　　但此時此刻他可以大膽斷言，「是這裡唷。」少年離開了孩子的掌心，倏然起身、張開手臂向人展示著這個地方的一切環境景象與氛圍。
　　「這裡就是我獲得的『幸福』、『快樂』還有『愛』哦！」他的語氣中毫無虛假，反而更能讓人著實確信，能夠感受到他心中最高的喜悅與自豪。

　　手中柔軟的觸感離開掌心，他突然憶起黏滑的物體脫離掌握的感覺，對方用全身表達出來的情緒在無聲的寂寥空虛中擴散，無聲流動的濁河、崩塌破碎的橋身、風化乾燥的紅石都被這份熱烈感染，紅藍相對的異色瞳映入低彩度的風景與展示世界的少年，高昂的鼓動撕裂狂喜的大笑聲，他也跟著站起來，滿溢期待與興奮的他快步逼緊對方。
　　「真好呢！我也想去哥哥在的『這裡』，該怎麼辦才好？要投胎轉世就好了嗎？」

聽聞孩子的問題，少年從笑意中冷靜少年而放下高舉的雙手，平靜地呼吸了一口不知道究竟存不存在的稀薄空氣，一旁的汙水仍在流動。
　　「不，」像是在找尋什麼，「很可惜的是，你無法那樣做。」他將視線移向遠處殘留的鋼筋結構，「因為『這裡』是『她』為我創造的地方，只有我和『她』可以留在這。」講到這裡，少年的臉上彷彿又重新浮現了一抹微笑。

　　對方的回答令他生出疑惑，他再度環視四周最後又將視線靜止於少年似笑非笑的臉龐上，被寬長衣袖遮擋的手指指向自己，孩子邊緩緩偏過頭邊開口：
　　「那為什麼不屬於這裡的我會在這裡呢？我到底是誰？又是怎麼來到這裡的？『她』是誰？」他又連連道出問題，但即使神色裡充滿再多的好奇，仍能從那微妙地高揚的口吻中聽得出他並沒有很在意答案。

「誰知道呢。」他確實無法回答這些大量湧入的問題，「你能來到這裡或許只是意外吧，比如說我的、和你的－－不小心重疊在一起之類的。」少年並沒有明瞭地解釋自己的猜想，只是淺淺地帶過。
　　「但是阿，我可以跟你分享關於『她』的事情，如果你對此感興趣的話。」每當提到『她』的存在時，他的表情看起來就像是在笑。

　　答案如何他的確沒有認真聽完，對方平淡地帶過後他也跟著步調落到對方似笑非笑地訴說的事情上，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對那個「她」有沒有興趣，但他向來都是在搞清這一點之前就先對人點頭應好。
　　或許他想知道的是關於眼前人的一切。

在孩子的點頭之後，少年一邊回想著『她』的事情，不由得笑得更明顯了。
　　「那個人呢，身上有著紫色的花的味道，送給我很多禮物，陪我玩了很多遊戲哦。」講著就像是害羞一樣，雙手的手指不斷地互相接觸著。「留著墨綠色的長髮，穿著白色的裙子，還有緞帶、角、臉上的印記、眼睛－－。」
　　「......『她』，非常美麗。」手的動作停了下來，笑得瞇起的眼已經張開著凝視什麼都沒有的空氣。

　　紫色的花、禮物、遊戲、墨綠長髮、白裙、緞帶、角、印記、眼睛、她——非常美麗。
　　孩子在腦內依靠關鍵字混雜出一個在自我感觀中是為美麗的、符合描述的存在，如同小孩子的蠟筆塗鴉，難以分出其中界線、混亂的色彩勉強湊成字詞的形態，除了他以外沒人能理解的物體就此融合而成對方口中說的那個人，他忍不住高興的笑起來，激動地對人連連詢問：
　　「那個人現在還在嗎？『她』讓哥哥在這裡等嗎？你們平時會玩些什麼？」

「......是阿，雖然還沒辦法見到她。」光想著就露出滿溢出幸福的笑臉，「但是不管幾次我都會等著的。」自從一個人待在這裡，他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像這樣子不斷笑著。
　　「玩些什麼？我們玩了很多哦。」回想就讓他又用雙手劃了一個大圈，「第一次的時候、是像這樣大的鐘塔呢！」模糊地描述著無法讓人輕易理解的事情，他此刻的笑容卻完全是個純真快樂的孩子。

　　「一定會有一天能見面的！」
　　明明自己不認識對方，更不認識對方口中提到的人，他卻輕巧地道出此般承諾似的話語，或許是因為約定對他而言不值一提，更可能是因為他荃以理解其中的重要性。
　　「大鐘塔？」孩子饒有趣味地看著對方的動作，好像在那一瞬間接通了電波般明白對方所講的事情，「好棒呢！我從沒見過鐘塔喔！要是可以一起去玩就好了！」

「可惜了呢，就連我也只有見過那麼一次。」少年悠閒地拍了拍沾上泥沙的褲管，用手指托著自己的下巴，細細回想著過去的事情。
　　「......之後是兔子、蟲子、水跟花園...、」他熟知每一次的遊戲，纖細地低語著。

　　「－－最後是長劍。」提到這個部分便將視野關上，讓他得以專注地回憶整個遊戲的過程跟感受，「那是我最喜歡的遊戲。」他還是保持著微笑。

　　「每次都不同的嗎？我沒跟別人玩過遊戲所以不太懂，但我想一定很快樂的。」
　　他乖乖等到對方說完才繼續開口，很難得他會與人對話一段時間而沒有打斷甚至離開，雖然他難以想像到底會是怎樣的遊戲，不過這不重要。男孩看著對方闔眼回想，彷彿在回味一道美味佳餚的色香味般陶醉，而唇上笑意依舊。聞言，他好奇地眨眨眼睛。
　　「長劍……是在玩什麼？」

「......長劍被列成一排...我不知道那是來自什麼地方，但我覺得很美...、」停頓了幾秒，「不，她贈與我的東西...無一不是美麗的。」糾正自己的言語之後，繼續不停歇地說著。
　　「就算是眼淚、紅色的東西...、『她』的身姿......」忍不住再次回想當時的感受，那是多麼幸福又滿溢著喜悅，長劍從皮肉深入背脊突破肋骨胸腔刺穿了他的內臟，刺進腸子、甚至腎臟，還是微不足道的腳筋、臨近手臂動脈的血管，那種快樂是無法輕易得到的，伴著溫熱的鮮紅，是『她』為他準備的禮物。

少年因為興奮而全身顫抖著，用雙手摀著無法掩飾的笑容，無法將那樣子的幸福描述給身旁的孩子聆聽。

　　「...吶，你見過嗎？」最後他唐突丟下別的提問，關於長劍的回想已經結束了。

　　對他而言過於美麗的畫面顯得難以想像，可是眼淚、紅色的東西和「她」，融合在一起的確很漂亮，在異色之中流淌過奇怪的畫面，他跟著對方的話笑得更歡快，明明不懂對方感受到的幸福快樂到底有著多少重量。
　　「見過什麼？眼淚？紅色的？我都見過喔，其他的都沒看過呢，在書上好像有讀到過，很美麗呢！我覺得這應該是很好的事情！」他還沒想清楚對方的提問指向什麼就滿臉笑容地道出了不著邊際的答案。

「...那看來你也會喜歡呢。」少年向河水走出幾步，靠岸的河水撞擊著邊上的碎石子，飛濺上已經因為泥沙染上髒汙的白襪，他身上的每一分袖口都正因突然增強的風而擺動著，身後無盡的深黑搭配著背光的笑靨，他面著孩子擺出了空洞卻溫柔的微笑。
　　「你聞過嗎？眼球的味道，」又唐突地說了對孩子而言不只是難以理解的問題，「跟你身上的味道可能也有點相似呢。」他笑得瞇起眼眶。
　　「....你看，那就是我的終局喔。」他伸出左手，指向了遠處的斷樑與鋼筋。

　　少年的褲管和襪子被濺起的河水沾濕，風吹拂著對方的衣袂也帶起了孩子身上單薄寬鬆的衣服，紅與藍的眼眸裡映入深不見底的漆黑和少年隱入陰影中的微笑，和黑色相似的笑容裡透出不一樣的溫柔。
　　對方的問題清晰到喚醒他的記憶，他笑著對人搖頭說沒有，邊拉起自己過長的袖子聞了一下，不懂對方說相像的味道是怎樣的，倒是跟著少年指著的方向望去，遠處的缺失幾乎被黑暗吞噬，宛如幻覺的白布從斷橋飄落、沒入無聲的河，他順著流動重新望向前方，視界中卻只剩空虛的風景，本該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隨風消失了。

　　肌膚的表面彷彿重拾觸感一般，帶著方向的風流詭異地佛過孩子綁起馬尾而空蕩蕩的後頸，讓他直覺性地再次將頭轉回河流。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孩子的視野，最後只是發出了輕輕碎裂、如同肉塊與黏液被擠壓的聲響，紅色液體的鏽蝕味道混合著河水的淤臭、誘發降雨的霧氣味道一同進入了鼻腔。

　　鮮紅緩慢地從生滿青苔的石面淌流而下，滲進散發出泥土味道的河水，正打算接近時，已經癱軟的軀體因為重量與失去的摩擦力滑落入了有些湍急的水流，被沖蝕著推上岸邊的石縫後才停下。
　　因為外物的侵擾翻亂了的河水與泥沙也逐漸染得透紅，溢進少年的衣袖與領口。沾濕而漂浮於水面上的深色髮絲飄動著掩蓋住半邊碎裂的五官，在浮動的水流下只能看見凹陷的眼窩處除了細沙與石子纏黏上飄動的殘肉與血絲之外，本應該在那裡的東西卻已經不在了。
　　取而代之的是，漂浮於腥色的水流中，卻仍反射著僅剩光線的黑色緞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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