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之間時間就來到大家該就寢的時刻,自己也回到房間……的門前,呆站著思考了許久仍舊沒有想到好的答案,索性乾脆下定決心不論發生什麼都會好好面對,藉此打散猶豫後伸手準備開門。
「好!」然後將門打開。
天氣漸熱,總是更加容易口乾舌燥。
濕悶的空氣,以及雨無法落下的燥熱,都讓人皮膚溼黏。儘管身上的浴衣是沐浴後才換上,卻仍輕易的被一層淺薄的汗水浸透。
明明踏出浴間不久,就想直接再換一套衣裳。
走進更衣室,將身上的浴衣脫下,隨意的往一旁的衣物籃內扔,取出背心與短褲,毫不在意自己只穿著底褲,走回桌旁,將衣物放下。
「唰——啪!」是木門磨擦與撞擊的聲音。
同為貞宗派的兄弟們,龜甲貞宗仍遠征未歸,太鼓鐘貞宗從來便是不與自己同住,照理來說並不會出現同居人回房的狀況。更別說是如此用力粗魯的將門推開。
從來沒遇過如此不守禮數且不得同意便擅自將人房門開啟的人。
微微皺起了眉。
直起身子往前門望去,對上的卻是一雙比自己的淡金更加深邃的燦金。
原有些不悅欲開口詢問話語的哽在喉間。「啊……太鼓馨?」訝異的看著一臉……慷慨就義……?應該是這麼形容?
那表情好像是要維護正義勇敢赴死一般。「有什麼事情嗎?馨君?」真是難得在這個時間對方還尚未就寢。
果然,對方還記得啊?
太鼓馨。光是一個名字就足以喚醒歷經以來十分遙遠的記憶,曾是為了聽來喜慶而強行覆蓋過往的改名,在真正知曉藏於其中的涵義之前本是欣然接受的……現如今就是不想聽到待過德川家、還是自己的同派兄弟口中聽到這個名字,才會下意識避開與對方碰面的機會。
只是不想面對的,始終是該面對的,時間或早或晚的差異罷了。
「我已經不叫太鼓馨了啦,是太鼓鐘!」即便顯現在這裡時就已經做過自我介紹,但對方仍然沒有改變過去對自己的稱呼,也不知道未來會不會改口,種種複雜的情況讓糾正的語氣也就沒有特別強硬,甚至在對方反應過來之前先行轉移話題。
尤其在是一開門後就入眼的畫面,縱使彼此的全身上下不論是在澡堂洗澡時、更衣換裝時多多少少會看到,但這裡可是房間!自己還是一開門就看到了!
「啊!就算房間裡只有一個人也不能穿太隨便啦!何況要是還不小心感冒的話,後藤會擔心的喔?」邊走邊脫下自己身上的外套給對方披上,還不忘附帶上他人的名字加強話題的吸引力。
「太鼓鐘嗎?但是馨君感覺起來並不是很希望改成鐘君呢。」不論原因與過往,在與自己真正相處的時候就是叫做太鼓馨貞宗。況且聽起來並不是非常強烈的拒絕,應該是不用更改稱呼才是。
輕拉了肩膀上的外套,對於看見許久不見的兄弟,嘴角不自覺的勾起一抹笑。
並不是沒有感受到,不論是遠征前還是遠征後,那若有似無的閃躲。
並不是不懂對方那複雜的心情……但仍是不免多想,是被討厭了吧?
就像那至極的幸運之下所對比的不幸。
眼簾輕顫,唇邊的弧度越發諷刺。
不願意,自己又何須勉強呢……?
輕嘆。「沒有太隨便哦!是還沒穿上……畢竟正常情況下並不會有人直接進來吶。」將外套摺好置於桌面,慢條斯理的穿好方才來不及穿上的便裝。
「後藤君……不會讓他擔心的,因為並沒有感冒呀!」突然的聽見對方提起後藤,有些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
想起後藤那總是過於擔憂的反應,輕咳了聲,決定轉移話題。
「那麼,馨君有什麼事情呢?」
重新問起剛才沒有被回答的疑問。
啊啊,就知道事情會變得超級麻煩的了!自己一看不難猜到兄弟又在胡思亂想……每次總都將很多事情藏在笑容之後,寧可獨自煩惱也不願讓他人知曉。
幸虧後來有幸與後藤結識,即便只是會面過幾回便知曉是個純情至極的人,單純的心性會比自己陪著物吉貞宗來得更好,於是疏遠起來更是肆無忌憚了,一頭腦熱扎進了伽羅與小光之間,有他們陪伴自己更高興,但每每高興的同時想必也在無形中傷了彼此的關係。
雖然彼此在本丸裡的互動少了很多,但是曾經相處過的時光並不會因此消失,那些真心相待的日子絕非虛幻,即使最後成為陪嫁刀去到伊達家,終究不關物吉貞宗的事情!要是為了他人在過往種下的無數紛擾,去傷害一個愛護自己的人,那才是真的不值得!一見到物吉貞宗換上衣服,自己便二話不說展開雙手撲了上去,緊緊抱住對方想填補無意間造成的距離。
「我啊,只是覺得要是在外頭喊我太鼓馨,大家會不知道在喊誰而已啦!我是不反對叫我馨君啦……但我們不是兄弟嗎?那麼見外做什麼啊?」
「你說是吧?哥。」笑嘻嘻湊上物吉貞宗的臉,要比笑臉自己是不會輸的!雙手攀附在兄弟的肩上,道出對方一再反覆的問題答案:「況且我從今天開始,決定了要跟你一起睡喔!」
本能的想後退,遠離突然靠近的身影。還沒來得及動作,便被對方道出的最後一句話驚的腦袋一懵。「……你是做錯了什麼事情嗎?俱利桑跟燭台切桑人那麼好一定不會責備你的……」覺得不可思議也擔心起這傢伙是不是做了不被諒解的事情。
不是非必要不會回來嗎?怎麼忽然說要一起睡?該不會真的做了什麼不能饒恕的事情?但是不應該啊,畢竟再怎麼任性,依照自己的了解,對方還是非常有分寸的。
對上那近在咫尺的臉龐,看不見任何因過錯而恐懼愧疚,稍稍放下了心,隱去了擔憂的情緒。
不過……「很見外嗎?」對於兄弟這番話語,困惑非常。
不自覺的微偏了頭,抿唇思考。
怎麼說是見外?
從跟隨一步步登上高位,權位極高的前主至今,所學所聽,耳濡目染之下,禮儀早已滲入骨髓——不過除了這些,也瞧見不少爾虞我詐以及不堪入目的內容就是了。
雖然不是到非常苛求,但仍是對待人處世把握著一個標準,如今對於稱呼竟被兄弟說是見外,實在是十分不解。
君……其中一種意義上可是表示親密呢。
「我才沒做錯事!」況且真說要做了『事』的明明是伽羅跟小光!走到一起會有怎樣的發展,沒親身經歷過也看過無數人了,不就是為了避免在難得能獨處的空間裡,無端介入兩人之間陷入尷尬而已嗎!結果自己的好兄弟到底是怎麼想的?才會想到自己是做錯事躲到房間來啦!
對於兄弟深感見外的困惑,答案只有去到伊達家的自己才知曉,比起繁重複雜的禮節意味情深義重,還不如能夠隨心所欲出口、僅屬於自己才有的愛稱才更讓人覺得親近。
「你看我不就喊小光跟伽羅嗎?」說完後眼裡充滿期待,自己能從要好的兄弟那裡,得到只屬於自己獨一無二的稱呼,太鼓馨也好、太鼓鐘也罷,只要是稱呼『自己』就好。
沒做錯事怎麼突然要回來?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雖然還是有些狐疑,但是看著短刀有些憤慨的眼神,還是選擇了相信。
「沒有就好。」放下了擔憂的心,對於對方不繼續住在隔壁的這件事情抱持贊同的意思。
畢竟愛侶晚上總是會做點什麼,打擾到可就太失禮了呢!
「所以以後都回來住嗎?櫥櫃裡面你的寢具一直都準備著呢!」雖然事先不知道太鼓鐘貞宗要回來睡,但是在得知對方遠征歸來之時,就已經將被褥床套等拿去外頭曬過了太陽,並且好好的堆放回櫃子中。
小光與伽羅?那的確是獨有的稱呼。
每每聽見那朝氣蓬勃的聲音,呼喚著專屬的名稱,便可以知曉對方從前在伊達家時,度過了一段非常美好的日子。
隨心真誠的稱謂……是可以拉近距離的。
如果被接受的話。
「……馨?」躊躇。
微弱的聲量從唇縫溢出,從未有過不帶敬稱的呼喚。
內心深處帶著忐忑,有些猶豫的看著依舊攀附在自己身上,近在咫尺的面容。
彼此的關係似乎有轉圜的餘地,今晚過後一定可以拉近許多吧
得到答案時能感覺到自己的心情是從未有過的愉快......不對,之前是也有過的吧?細思感覺追尋記憶後才發覺,那是當小光與伽羅呼喚自己的時候,與他們並肩齊行時頭一回覺得自己終於擁有所謂的家人了!可是現在的情形又和自己過去經歷過的有些不同,只是沒想到來自於親人的認同,也能讓自己高興得不知該如何是好!無法以言語表達的激動,滿心的喜悅只能化作綻在臉上的笑容,試圖將自己感受到的幸福傳遞出去。
「什麼事,哥?」自然而然瞇起笑眼,揚起嘴角,笑出舒心與暢快。
聽著響亮不少的笑聲,內心的陰鬱悄然離去,心情莫名晴朗起來。「吶,就叫看看……是你說可以的哦!」回了對方一個燦爛的笑容。
輕輕給對方一個擁抱,鬆開前忍不住在被濃密藍髮遮掩的肩窩處悄悄磨蹭了一會兒。
頓了兩秒發現自己的動作似乎有些不妥,若無其事的悄悄轉移話題。「要就寢要先鋪床呢!馨是要直接用房內的被褥嗎?有沒有東西要搬回來的,我們可以一起去搬!」鬆開手看著依舊掛在身上的太鼓鐘貞宗,詢問起對方搬回房內的事情。
……沒有被發現吧?關係才剛緩解就偷偷撒嬌什麼的……。
「嘿嘿,我以為叫我是還有什麼事要說嘛!」對於迎面而來的擁抱欣然接受,笑嘻嘻回抱住對方,即使環住的力道鬆手自己也沒想放手,這可是自己睽違已久才抓住的東西。
不再是過去在德川家需要以禮儀層層包裹、叫法拗口又倍感束縛的兄長大人,而是只屬於自己的哥哥,儘管只是稱呼上的變化,改變看似微不足道,但相信在未來會逐漸有更多的不一樣......好比對方在肩頸邊的磨蹭,現在還不能察覺到行為裡頭的意義。
聽到物吉貞宗新起的話題,自己才收回手,歪過頭思考許久後才道出疑惑:「今天不能一起睡嗎?」
眨眼看著那滿滿的、那溢出臉龐的疑惑,失笑。「是一起睡喲!每天都可以一起睡吶!不過還是要鋪呢,這樣才有比較大的空間。」牽起對方的手,拉著人往二樓走去。
伸手指了指樓梯旁的矮櫃。「等等記得拿一個水杯來放著,半夜醒來口渴就可以用了!」隨後視線轉向前方。
一張蓆子躺在地板中央,上面擺了一床被子,摺好的薄被周圍散落著許多枕頭。「馨喜歡睡哪邊呢?」遠征許久的龜甲貞宗並不時常回來休息,而且對方對於睡哪裡都不是很在意,所以可以任由弟弟挑選。
由於之前從未在這間房間就寢過,因此這還是頭一回到二樓來,尤其在看到一堆各式各樣的枕頭時,忍不住要感嘆這裡可要比隔壁的房間還誇張了!
「哪裡都可以?」明明是主動拋出問題的一方,卻沒想等到對方的回答而趕緊搶答了:「當然是你的旁邊啦!嘿嘿!」
說完便又整個人撲過去,將物吉貞宗緊緊抱住,看著對方的臉對上雙眼,反覆眨著眼期待回應。
微微點頭答應。「那我們來鋪床吧!」說著,笑容滿面的將自己額頭抵上對方的額頭。
帶著人爬過枕頭山,走到盡頭將壁櫃打開。「前兩天才曬過太陽而已吶,可以直接睡哦!」將薄涼蓆抖開放在自己的蓆邊,鋪上薄墊被,瞧了眼兩張床之間的枕頭們。「嗯……」彎腰拾起一個又一個枕頭,抱在懷中望了望四周。
「好!這樣就不會擋在我們中間了!」將枕頭移到一旁放好,回過頭時笑的燦爛。
「喔!」爬到自己的位置坐好,放空腦袋、雙手大開再向後一仰便攤平在床上,看著近在眼前熟悉又低矮的天花板,翻過身轉頭看向一旁陌生但親近的家人,安下心的同時疲憊感便逐漸湧上,或許今日要入睡並不困難吧......?
至於之後的日子是否能順利適應,自己並沒有多想,反正睡覺這種事情應該只要日子一久總會習慣的!況且真有什麼問題的話,那等自己睡不好再煩惱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