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隱櫻時】幽檠/恢枵
5 years ago @Edit 5 years ago
【限交 - 山豬(?) 】
faeganruff

一身影蹲在草木叢生的樹林裡,一頭微翹長髮紮成高馬尾,烏黑中穿插了幾根白皙,茂盛的髮量披在身上幾乎蓋掉了褐色肌膚的大半面積。

啪刷。

他似乎正忙著拔取一些草木,將朵朵潔白似蕈類的東西連根拔起,丟到他身旁的籃子裡。

那活動的雙手沒有手套,肌膚顏色蔓延到手腕處逐漸加深,直到手指末梢,整個手掌看起來幾乎是黑色的,而尖細過長的指甲正俐落地刨開土壤。不僅是手,腳掌亦如此。

非人也。
latest #242
採集夠了,恢枵用手臂擦了擦汗,起身抱起籃子一臉滿足,正打算踏上歸途就聽見一旁灌木叢中傳來些許聲響,窸窸窣窣。

恢枵緊張起來,才在想是要一探究竟還是要趕緊回家,灌木叢中便竄出一道人影,有著一頭惹眼的銀白髮絲,覆著面巾看不清臉。
血腥味撲面而來,即使沾染在深色衣料上仍舊可以看出東一片西一片的血漬沾滿全身——至少對方先探出的上半身都是。

「哇啊——!!」突來的可讓恢枵嚇得不清,滿頭髮絲依循本能地炸開,籃子就這麼手滑飛出,還落了幾根白菇砸在對方身上,而後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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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了榜後功成身退本是他理應盡到的職責,今日得手後卻是大意了。喘息在面紗迴盪下更加明顯,他還劍入鞘、來不及披上遮掩血跡的斗篷便閃身進了林子。途中雖有小徑,已許久未聞追兵呼喊的人依然不願冒險暴露自身,反是伸手撥開灌木而入。

豈料纔踏出樹叢,他便對上一人眼眸。
先前未察覺對方氣息,他難得愕然之下隻字未發卻被那人以素白物什砸上一身。將僅剩針尖夾於掌中抬手,不知怎地他卻是猶豫起來。直至此刻他方察覺身前並非凡人,先前砸落於地的卻是幾根無害蕈菇。

與此人面面相覷良久,人影只是眨了眨眼,思索是否該伸手抱拳。最後他只是稍別過眼、卸下佩劍暫且弭平幾分戾氣。身周厚重血跡不屬於自己,可這身皮肉也已被擊出許多創口,不知對方底細的情勢裡他不該妄動。
恢枵是天真但不傻,對方抬手瞬間便進入警戒,髮絲硬挺如針——同手指粗的針——就這樣相看對峙半晌,而後對方放下了武器,撇開的眼神像是對自己沒了興趣。不免說,恢枵是有些慶幸地鬆了口氣。

爹爹總說外邊人世險惡,方才對方眼神冷峻,他以為自己採個晚餐就要被吃了。
似乎暫時熄滅了開戰的火花,但仍處在些微緊張的氣氛,沒大動作,恢枵睜著眼睛觀察對方,見對方身上多有破損跟傷口,但衣服上的血看似不盡然是他的,大多更像是被濺上的。

似乎經歷了一場腥風血雨。
雖然有些害怕但仍小心翼翼地開口,「……你沒事吧?」
依然考量著該做些什麼,那人便率先啟齒。他對上生人雙眼、輕輕挑起眉宇後便將方才還攥著的針隨意往旁一扔。許久未與他人對談,他試圖於喉頭運氣後方悄聲開口,「暫無大礙,晚些在月下晾晾便好。」

見對方似是面有擔憂,拋卻腦後的曩昔有什麼絲線被眼前眸色勾纏。他心頭驀然一動,顰眉思量著自己在哪兒遇過這般相似的瞳。「閣下物品可有被某沾上污漬?」

這麼問著,他拉開腰帶直接就在人前把身上掛袍給褪了去、丟在劍上,只留同為暗色且血漬較淺的貼身裡衣。
什麼晾晾就好?他是當把衣服洗洗曬乾就好嗎?那滿身的傷也曬曬月光就好了嗎?
難得無語,見對方把針一丟便大膽地想靠前,想著自己或許能幫上什麼忙,沒料到才抬腳,對方一蹙眉又啟唇,恢枵自己把自己嚇得又往回縮,不進反退。

還沒聽明白問句,對方就直接毫不避諱地在眼前寬衣解帶,恢枵盯了好一陣子確認對方不是要掏什麼武器才走了過去。
從口袋拿出手巾——像少女一般疊得整齊——又取下腰間水壺,擰開瓶蓋往手巾倒,而後將沾濕的手巾遞給對方,「我沒髒……你倒是挺的。」

語句像是玩笑,眼底卻不見一絲戲謔,適才的驚懼也早已消散了大半,認認真真地擔心。
「哈——」忍不住要為自己從事的骯髒職業發笑,卻在看見那人肅然神色後吞下過久未用而摻不進情感的笑聲,「多謝,閣下怎麼稱呼?」

接過特意濡濕的帕子,他抿著唇認真地搓弄乾涸污漬,扯下面巾露出一張堪稱年輕的臉孔。
頭髮還是太長了,方才還扯到了樹枝,晚些應當要再割短一些。這次行刺被人撞見了也很是麻煩,以後難道要為躲避官兵買頂斗笠戴著?還有眼前此人⋯⋯全無惡意,反使得他不由拘謹起來。

是以擦拭完畢,他並未歸還髒了的巾帕,循先前所想抱拳,「多謝閣下恩情,不知可有什麼事兒能交給某以致謝?炊飯灑掃也可、殺人放火⋯⋯大概要待風聲暫歇。」
對方張口發出聲響,好一會才意識到那是在笑……明明是笑,卻有些微妙,恢枵想不出一個形容詞來描述。

像是嚥了什麼在喉頭,笑意卡著了,沒出來,僅勾勾嘴角從聲帶發出些許聲音。
「我叫恢枵,你呢?」不懂自己說了什麼讓對方這樣笑,但還是認真看著有著意外年輕臉龐的對方手拿方巾一寸寸吸走頰上赭紅。

正安心對方看起來傷勢似乎不重,卻被對方抱拳後的語句激得又有些炸毛。
「什麼殺人放火、不可以!!」他是不懂太多東西,然而害及性命的事情肯定是錯的,不論人類妖怪、飛禽走獸。

吼完驚覺失態又緩了緩,「什麼炊飯灑掃……都傷成這樣了先回我家擦點藥吧……」對方可是個傷患,不論他做過什麼,他沒辦法放下他不管。
意料之外地被人斥責一句,他莫名更想笑出聲了。

「多謝恢枵相助,恢枵可喚某司⋯⋯」陌生姓氏脫口而出,人影總覺以此作為姓名開端卻一點彆扭也無。
那便剪短了自己的名,作為予遙遙往事的一點敬意罷,「司菫,恢枵喚某司菫罷。」

「那某便要暫時麻煩恢枵了——某這樣闖進來,會對這兒產生什麼不良影響麼?」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甩脫卻可能還在林中徘徊的追兵,為自己取名的人這麼詢問。獲得容身處固然好,他卻不想因為這一時休憩誤了恩人。
對於對方的自我介紹點點頭表示理解,沒開口,僅彎腰拾起倒在一旁的籃子。

邊撿起剛才刨挖的蕈菇邊回道,「甚麼影響......」本想問對方一身血腥,是不是有人後頭追趕吧?沒想到後面的話也不用問了──一陣吵雜聲響傳來,足音雜沓,夾雜著些許兵器摩擦聲響。
聲響漸進,這下恢枵顧不上晚餐了,再次扔下籃子,沒過問太多就直接抓住對方的手一勁兒往樹叢裡鑽,長年行走在此的習慣讓他沒想到枝葉繁茂的灌木可能造成對方行走困難及衣服破損。
在起步狂奔那霎即時抄起了衣衫與劍,他握緊武器試圖隨對方移動,卻還是被路上枝葉刮蹭了身軀。如斯數息,長髮又一次勾上旁物。撥劍使刃滑出些許,他一面割去多餘的銀絲、一面向見他停下而有幾分焦急的人開口,「後頭有三人,只一人穿著輕便,我們走些窄小之處便好。」

他沒說出口的是那唯一追得上的人才最為棘手,不過他也不需要與之正面交鋒。以身旁人的步履,假使他倆在附近兜上一圈,興許能到那人後背?如此思索,他躍躍欲試、再次收起劍。

「恢枵,以免萬一我們可能得先繞上幾圈再到你家去了。」明明該是有些嚴肅的話語,司菫神色卻似在遊戲,「少了礙事頭髮某應當能再快些,勞煩恩人繼續引路。」
果然是追他的人嗎?其實自己也只是猜想,沒想到對方如此熟稔來者情況。

然而說完話的對方似乎想到甚麼,眼神狡黠,想著方才對方揮劍斬斷纏在枝枒上的髮絲極其利索,一點猶豫都沒有,恢枵小小地戰慄一下,本能地。
但並沒有否決對方的話;也沒有懷疑,再點點頭,拉著對方彎進另一邊草木更為繁茂的逕道。
「多謝恢枵。」閉眼想了想周遭地形,穿過小徑後、他趁著身後人還未追上撿起地上枝條畫了幾道,「若某未記岔,我倆現下在這兒,那三人則在那處徘徊⋯⋯」

「再來一人就要發現這條道了。」暫時停下話頭,司菫繼續沈吟著。前頭二人可不會善罷甘休;要再向南幾分才有辦法將那窮追不捨的傢伙順利解決。

「恢枵,這裡有能繞到他身後的路麼?」儘管他並不願使恩人澄明雙眸見到已然預備的污濁,他最後還是誠實開口,「這人難以甩脫,為免你居所受災,某需與他做個了斷。」
對方停下自也跟著靜下,看著對方在地上刷刷劃了幾條分析情勢,最後得出的結論讓恢枵沉默半晌,輕蹙眉頭,「你已經受傷了……」

言下之意溢於言表,對方像個血人出現,褪下些許狼狽就要再去染色了嗎?
察覺那人言語並非對自己殺生的斥責,反是面對傷勢之擔憂,司菫思緒一頓,很是愕然地望向恢枵。他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此番亦無例外。

「某暫且無妨。」唇角勾起了約有百年未現的弧度,「和先前所述相同,事後讓某曬曬月光、多接觸些日月精華便好。」

「恢枵毋需煩憂。」也不顧自己言語分明是怪力亂神,他負著雙手向後一拉伸展背脊,「雖某非何方大妖,人殺久了還是多少能察覺自己是否還有一戰之力。」
恢枵不覺得他的話有甚麼好驚訝的,但對方的回話也讓自己回以訝異──也可以說是困惑──的眼光。

他是知道有草木之妖時常站在大太陽下曬日光浴說是有益身體健康,可他們通常沒有太多好戰之心,多半性情恬淡,深居林子修身養性......恢枵將對方上下巡視一番,總覺得不太一樣。
雖對對方身分有所懷疑,但那也不是現下該煩惱的事,思索一番,指向一個方向後便向前帶路,「走這。」

即使認為萬物皆有在世上存活之權利,但危及他人的情況是該另當別論。
雖然對方說,人殺久了。
「勞煩了。」回歸最初緘默,兩人朝著新方位疾行而去。步履之間人影思索著,自今回大意至自身名姓。

還是將那榜上宵小順遂誅殺了,但事後抽身不利會被算作失敗麼?若是如此他日後接單可取的賞金便少了,該不該換別的行當做做?曩昔之中早已死亡之人並未在書頁之間出現,可他既已在世間行走,結識他的人定是做了些什麼⋯⋯

想著無數瑣事,司菫並未忘記要跟緊恢枵。
方才他還認為直接將人在林中解決了是件好事,此刻卻又設想起追兵未歸去報到可能造成的後果來。眼前之人即使於他有恩,他本不應放過轉移視線的機會才是。可他此刻正猶豫著。

「恢枵,某想了想⋯⋯還是將人給繞出林外便好。」
不知道沿途對方思緒在這小段距離裡早已繞了好幾個彎又回來,一心僅想快些到達對方所言之地的恢枵聞言緩下腳步,回望對方。

烏黑眼白裡的金黃眸子閃著妖異的光芒,卻帶著一絲清澈。
「他出去了......你會死嗎?」從開始就話少的恢枵其實是不太會講太過繁雜的詞語,詞彙貧乏的他直接問出心中擔憂,毫不避諱。
你會死嗎,他這麼問。

剎那錯眼之下,司菫以為自己正吐著過薄過涼的氣躺在病榻任友人握著手詰問,抑或是站在庭院光景中、屬於幼童的小掌捧著一隻蝟悄聲詢問。

好友散盡家財買來的一帖藥沒救活他,當時被小童小心餵食的動物在數百年後應不複存在。
「誰都會死,即便身為妖亦當如此。」先前見到的是不屬於現今的殘卷破紙,如今脫口而出的想法亦不屬於此刻攥著把長劍的司菫。

「但他出去了、熬到斷氣了,我也還不會死。」他篤定道,「我們走吧?把人騙走?」
在死字出口後,對方的眼神讓恢枵一懍,不是害怕,而是些許熟悉。

彷彿是有見過,腦中畫面一閃而逝,而他甚麼都沒攫獲。晃晃腦袋試圖讓腦子清晰,對方隨後的語句讓恢枵暗了暗眸,金黃像是掩上一層紗不再清亮。
都會死,是的,像是他的父親
而語氣轉折如此之快,快到讓他沒有時間悲傷,抬眼望著對方,確信的樣子;確信的言語,是有些驅散了內心突來的情緒。

「好,騙走。」咧開嘴唇,帶著對方開始曲折迂迴地前行,四周樹木森然,幾乎可以掩實兩人的高度與密度,恢枵卻是進退自如,絲毫沒有迷路的跡象,還懂得用些樹木枝牙掩蓋兩人氣味與痕跡,混淆追蹤者的判斷。
行經的路徑太過複雜,他的步伐卻越發輕快。

大概是對方臉龐浮現的燦然暫且遏阻他胸中寒意了罷?如同當年不想抄書被夫子用戒尺打後,蹲在庭院時見到的動物靈眸。

司菫將不符當下景況的腦海絮叨稍作壓制,細細觀察著恢枵使用的隱匿手法;那是在這兒居住一段時日才能擁有的靈巧。
習慣四海為家的人忽然想找個小屋、買張床榻了。

側耳聽聽身後動靜,那個人似已被完全矇騙,「恢枵,這是⋯⋯成功了麼?」
同對方仔細凝聽,在此居住良久,些許樹妖草精雖低微不能現形,卻仍可以給予己身一點指引與幫助,謹慎確定那人漸行漸遠後朝對方一笑,「嗯,成功了!」

在幽隱深山居住,許久沒這樣被追捕的情況了,擺脫對方後恢枵鬆了口氣,緩了緩過快的心跳,「那、回家吧。」
領著對方再次穿過重重枝枒掩蔽的小路,撥開最後擋在身前的樹枝,豁然開朗,一小茅屋佇立在微傾坡上,邊將對方領到裡頭的客廳邊說,「娘親跟爹爹出門了,你先坐這。」而後回身離開,打算去取些傷藥貼布過來。
端坐在客廳椅上,司菫想著今夜發生的種種,終於輕聲笑了起來。

他本以為自己已是無血無肉的空洞軀殼,可他今日惦念著過去、懷著待人的柔軟而傷口正隱隱發疼。他正活著。人影將佩劍擺在面前桌上、扶著邊緣站起身環視四周。

屋內擺設稱不上富麗,小屋的外貌亦不是飛簷走壁。他望著爐灶回想起以前踏著愉悅步履經過的婉轉長廊、簷下並肩的幾個人影。他約莫尚不能湊去細看每個人的臉龐。
他還活著,像是病中對友人肯定的頷首與晌午與吃食一同放回草地中的小蝟。

今兒個可能見得月光?
抱著草編的盒子回來,發現對方在屋內踱步,似是巡查又有些隨意,「怎麼了?」

「肚子餓嗎?」對方似乎有些走神,眼神望著傢俱卻宛如穿透了過去,既然對方還能走動自不是傷口問題,所以恢枵便下意識地詢問活體最基本生活需求。
將盒子擺在桌上那劍一旁打開,裡頭有些瓶罐以及乾淨布條,拿出需要的藥膏,朝對方招手,「擦藥。」
「多謝。」他重新坐回椅子上、拉開衣襟,「某並不餓⋯⋯先前害恢枵拋下食物了,抱歉。」

垂著眸塗抹藥膏,刺疼發熱之後的冰涼讓他不由歎息。即使擦藥僅會加快那麼一點恢復速度,知覺上的感受卻好了許多。也許他不應該每次都只是站在月光下。

此時司菫才想起自己削短的髮,伸手摸了摸貼著後頸的髮尾、動作之間將藥膏蹭得到處都是。
經對方一說才想起那籃香菇,笑著擺擺手,「不說我都忘了,只是突然想吃去採的,沒有也沒關係。」

從事發開始就從容淡定的態度讓恢枵認為對方對這種事習以為常,也就放任對方取藥自行塗抹,沒想到對方似乎仍在晃神,東摸西摸,該塗得大多塗了;不該塗得也塗了。
「……你沾到了。」不住伸手抹掉突兀撇在白皙頰上的一抹深色,拿過對方手中藥瓶——有些強硬地——接著繼續往對方身上可見的傷口塗抹,「把衣服脫了吧,好上藥。」

想著對方血淋淋的樣子,肯定不只這些地方有傷,若沒處理到導致惡化就不好了。
「啊,好。」依言,他起身將內衫褪下。如今只穿著褻褲鞋襪的司堇並沒有尋常凡人的不堪情緒,一雙朱眸映著恢枵的清澈,「又要勞煩了。」

藥草清香悄然盪在鼻尖,若是故人定會喜歡這般氣味罷。他想起過往拜訪朋友宅邸唱過的長短句,將詞牌文字含在口中細細嚼食。那曾是平野水雲溶漾,小樓風日晴和的畫堂春、抑或嘆好夢,一一無憑,帳掩金花坐凝目之雨霖鈴。
現下,他已不再需要反覆將後者苦澀壓在舌底而拒絕吞嚥。

此夜月明星稀,他想著待會該問問恩人能否在屋簷上嗅嗅晚風,或執杯飲酒。
對方仍舊沒猶豫地卸下一身衣著,就如他削除礙事的髮根一樣,乾淨利索。恢枵本也赤裸著上身,身為田間妖物自也沒有人類那般矜持羞躁之情,僅是垂著眼,似是有些哀傷得為軀體上深淺傷痕抹上親手自製得草藥,誠心期望對方盡快復原。
「喔?客人?」木門咿呀聲響,進來了同恢枵一般膚色的一對男女,面容並不年邁但確實長了恢枵不少──一個完整的家庭裡有父母約莫十足正常,但那婦人肩上扛著一整隻大山豬,未流盡的鮮血沿著腿部淌下,地上點點血紅。
「挖!娘親!血!」恢枵慌張得朝對方揮手,倒換來娘親一陣朗笑,反要隨後的男子清理善後,那男子微微苦笑但仍應諾。

婦人轉身進廚房,一路邊碎念,「你又在路上亂撿什麼回家?渾身是傷,不會是這山豬的家人吧?」不知是玩笑還是認真詢問。
「叨擾了,夫人。」沒有發現婦人所說或許是個玩笑話,司堇拱手、認真開口,「某與此山豬素未謀面,稱不上是家人。」

眼前這對夫婦大概是恢枵的父母罷。

而且似乎還是實力高超的獵人,他看著那頭剛斷氣沒多久的山豬這麼想著。
自家兒子已經很蠢了,現下又來一個?

婦人在廚房露出微妙的笑容,即使對方理應見不著而仍舊沒笑出聲,回道,「那就好,擦好藥就把衣服穿上......不挑食吧?」招手要自家丈夫進來幫忙,沒多久就傳來刀具劈砍肉體的聲響。
娘親一提想起對方衣物滿是鮮血,恢枵擅自拿取對方晾在椅背上的衣物,並將剛才一起和藥盒帶過來的衣物遞給對方,似漢服,褐色粗布縫製而成,不是上品,似乎洗滌幾次而顏色泛白。

「都是血可能會感染,先穿這個。」恢枵接著母親的話說道,而後要將對方衣物拿去洗滌。
「啊,這污穢之物由某清洗便好,怎敢勞煩你們⋯⋯」推辭之語還未說完,恩人便已行去。

沒反應過來接下來該做些什麼,司堇只能茫然地轉向外頭。
幾息後,他才有些赧然地抿起唇、起身更衣。砧板聲響在裡頭響著,一下一下似溪水邊擣衣的老嫗。可他並非一念得萬貫家財的韓信,所獲也非僅僅一飯。

於長壽之妖而言,待人如何報答都過於渺小了。
隱居的好處就是生活技能刷得挺高。恢枵三兩下將對方衣物清洗乾淨,速度快且最大限度的乾淨──畢竟他也常處理娘親的血染衣物──將其套上繩索披掛在外頭竹竿上。

進房已聞見廚房飄來滷味蹄膀的香氣,雖然他幾乎不沾葷腥,但爹娘不同於他,總吃得開心。
見司董安靜留在客廳,恢枵湊上前搭話,「你算是、什麼類型的......?」似乎想表達對方是屬何種妖;抑或靈;抑或鬼,卻礙於詞彙量少,雙手比劃說不出個大概。
「某為書冊化靈,在志怪話本裡能勉強算個妖?」他未曾認真探尋如今身世,莫約是存有幾分不甘罷。更是作賤了這副肉身。

「恢枵呢?」炊房內已有食物氣味,司堇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五分飢餓。

原來事到如今,他其實也與常人沒什麼兩樣。悲則泣喜而笑,能餓能寒能疼能熱能累能渴⋯⋯身上衣料雖粗糙,卻有著包覆全身的暖意。
他望著眾人動作,指尖無意識摸上劍鞘後默默放下。

在這兒似乎毋需戰兢了。
「書妖?感覺好帥。」輕笑著偏頭,有些傻氣,「我是豪豬,一家都是。」說起家人更是笑開了嘴,喜愛之情溢於言表。
「在聊什麼?吃飯了。」婦人走出廚房,將手中餐盤放置對方眼前的桌面,滷至深褐色的蹄膀反著鮮亮光澤,壓在底下是筍片與些許蔥末,滷汁上頭泛著油花,香氣四溢,就是那蹄膀切得有點瀟灑──約莫成年男子的半截手臂,塊塊壯碩,三大塊。

而男人也端出幾樣菜餚,青菜炒得油亮;茄子用蒜香爆後醬油乾炒;最後一道是聞來清甜的竹筍湯。各色全聚像是顏料般將木桌瞬間變得繽紛,讓人更加食指大動。
眾人皆入座,恢枵見狀便起身添飯,將米飯添至拱起的飯碗放在司董面前,很認真的說,「多吃點,好得快。」然後如例添了其他三碗。

「是阿,說得不錯。」婦人讚賞得朝恢枵笑了笑,而後將依蹄膀夾至客人的飯上,其有些承受不了重量得搖晃了下。
司堇看著眼前菜餚,此刻的神情又轉為恍然。

感謝未能出口,他捧碗下箸。先是夾過幾筷青菜、再盛了些茄子,最後一口咬上那滷得晶亮的蹄膀。細細咀嚼咽下,他忽然像是由何處指掌點開阻塞經年的靈竅,認真吃完飯菜後便遮起眼眸。

「多謝各位。」良久後放下手掌,面上毫無異色的人影道,「菜餚甚美。」
然後他起身舀了滿滿一碗湯,緩緩吞嚥。雖是相家郎君,他自己的父親曾亦熬得一手好湯。如今他只記得男人一副溫和嗓音和與家中廚子爭相下廚後的飯香。

他朝著與自己同坐的主人們彎起雙眼。
見對方捧臉,婦人與其丈夫並沒有作聲,每個人都有其故事,若不說,則不問;反倒是不諳世事的恢枵不知對方怎麼吃著吃著就反常起來,一臉緊張想問是否哪裡會痛,卻被娘親拉下,一旁的爹爹輕搖頭。
而後對方將手放下,與方才無異的神情誇獎雙親手藝,恢枵便立刻露出笑容,跟著誇耀了一番,「娘親可很厲害了!我也很認真再學哦!」適才的困惑及擔心倒蒸發得乾淨。

「過獎啦少年。」婦人笑瞇著眼,「喜歡便多吃點吧。」
待吃飽喝足,恢枵邊收拾碗盤邊告知對方哪邊是茅廁、哪邊是客房,對方若是疲累可到茅屋一旁的加蓋的小屋洗漱,那邊有容納一人入內的竹盆跟熱水——爹爹不知引了何處溫泉過來——壁上胳膊粗的管子擰開開口便是。
「讓你們操勞了,某實在無以為報。」他跟著將筷子收了過去,低聲說著,「本是擅入者還得如斯招待⋯⋯」

若是他以前帶了傷者回家去、想為其照看創口,大概在進家門便會一起被管事爺爺攔下、或是只能眼睜睜看著對方被大哥抓著詳談後隨意找間醫館送去。
但妖族行事不同。儘管他們大多不會隱藏與生俱來的弱肉強食,擁有的善意與清明卻與人類相比純粹太多。

「某先去沐浴一番——對了,恢枵,某晚些能到屋頂上邊麼?」自知問句奇怪,他裝作無事地轉身往小屋走去。
為什麼要回報?」對對方眨眨眼,裡頭是真誠的困惑,從小的教育與心性告訴他幫助別人是正常之事。
對方隨後的問句讓恢枵更是不解,不過沒什麼不可以,即使對方已背過身走去,仍下意識地點點頭,「可以的,需要梯子的話在小屋門外。」

語畢便入內洗刷碗盤,打算等等也隨後洗漱休憩。
啊,是了。他畢竟曾為人魂,卻忘卻各族行事本應不同。

既然有所愧疚,那也須待到明日傷勢改善才是⋯⋯否則有偌大機會將幫倒忙。司堇擰了擰小屋管口、剝下所有衣物坐在地上看熱水湧出。
溫泉礦物於身有益,他不知聽誰說過。

是自哪年開始失卻了赤子之心?舀水沖過打理方便的短髮,他拿起皂莢搓揉時回想著。在他朝娘親道日後欲同父親並立廟堂的那霎?二兄絮叨著要閉關纂書而他不以為意時?又或是在驚鴻一瞥後忽然的離經叛道間?
嘩啦。熱水流過身軀。司堇閉起眼將思緒轉至今夜溫柔。

這近半百載成為一影殺伐過重。難得沈浸在欲退隱的情緒中,他該在朝陽又照前賞賞月。擦拭完畢,他換上乾淨衣袍,依恢枵之言找著了梯子、躺臥在屋上。
在恢枵捧著衣物到小屋已不見對方身影,大概是真的上屋頂了吧。沒多想,喜孜孜地泡了澡,沖刷掉一身臟污與疲憊。
洗漱完畢踏出屋外,看向茅屋上若隱若現的腳,想起娘親說過受傷的人容易多想,往好得也就罷;往壞得可要人命。

恢枵原地思索了下,便進屋取了擱在廚房櫃內的兩罐玻璃瓶,踩著梯子也上屋了。
在對方身側坐下,將其中一瓶遞給對方,深褐色半透明的玻璃罐裡頭有著似乎是白色的液體。

看著對方身上披著柔和月光,笑道,「曬月亮後有好一點嗎?」
接過琉璃瓶子,他也沒檢查裡頭便往嘴裡灌了一口,險些被出乎意料的味兒嗆著。

也是,恢枵乍看不似嗜酒如命之人。
又喝了口牛乳、將瓶子握在手裡,司堇閒適地吁了吁氣纔回應對方,「好多了,從這兒看月色正好。」

「恢枵平常也會這樣賞月麼?」
對方有些噎到的表現讓自己下意識伸手拍拍對方的背,然後也跟著喝起來,「爹爹總說賞月喝酒乃一大樂事......可是你受傷了,不能喝,喝牛奶吧。」輕笑著,沒有一絲故意的味道,僅是想著牛奶營養,傷好得快。

其實恢枵會喝酒的,雖然一開始不能適應辛辣的口感,但爹爹時常暢飲,娘親更是偶爾酌飲兩杯,連帶著自己常被灌上許多,也習慣了。但對方現下不合適,便作罷。
「偶爾會跟爹爹在門口蹲著看。」黝黑肌膚映著月光也發亮著,似乎每個話題、每句言語都扣著家人們,恢枵笑著卻沒自覺。
看著對方穿上自家衣著,一身淺色搭著銀白髮絲,與對方早上一身漆黑肅穆形成相當大的對比,雖娘親說好奇心會殺死貓,但自己仍有些忍不住開口詢問,「......為甚麼被追呢?」
「恢枵與家人相當和睦啊。」司堇聽著對方多次提及爹娘,微微一笑。

他本以為那人沐浴在月光下便會清泠許多,恢枵卻是在這樣的皎潔之下亦能露出溫煦笑顏。
搖搖手中小瓶,他昂起頭將之一飲而盡。見對方視線逡巡塌方意識到自己身穿難得的淺色衣衫,手中動作不由頓下。此時那人提問,眸中神色始終如一。

既然已和人提了殺戮之事,他現下刻意迴避也是無用。司堇本想摸摸劍柄、卻察覺自己將佩劍遺落在下頭,只得作罷。他思索一會兒,才啟齒。
「前些日子某接了一筆生意。」在月色中變得有些慵懶,他以手撐簷向後倚著,「有人以千兩買縣官項上人頭,某刺殺成功,卻意外被發現,因此倉皇逃竄至此。」

「⋯⋯恢枵一家本就居於此地麼?」驀地,他亦詢問起來。
生意。對方說,殺人生意,用錢計算該人價值,而殺之。
恢枵有些沉悶,眼光離開對方低垂著,或許自己拯救了不該救的人,於世界上。

然而,對方從一開始,報答二字就沒離開過口。幫助本應自己所該做的事,對方卻視為要事想給以回報。

救錯就救錯吧,他並不討厭那抹淡定自制的紅眸。
「先前流浪過一段時間,」轉頭笑著回應對方,而思緒餘韻讓笑容摻入些許苦澀,「然後娘親才選擇這片山林居住下來。」
果真讓濁濁侵擾那人純善了。司菫未替自身多年所為自辯,畢竟渾噩過了好一段時日,他雖以人身自居卻不再將這見不得光的勾當看作同類相殘。他又一次向後躺在簷上。

如今他即便為對方面上鬱鬱心生悔意,卻亦非因自認錯了什麼。
生後死復生,他都成旁人口中而自己不解的卑劣。

「流浪啊。」似嘆似耳語,如他們這般過於清澈的人依然只得避世,抑或流離麼?「夫人很是睿智,恢枵當時常為之心喜罷。」
讀來若疑,說來不過一剪論斷。那心似娘親眉若父親眼眸恍為大哥之自私語調並未出口。不應出口,那萬劫不覆之想同那朝與二兄啟齒前無甚差異。無需他異。

他學不會體恤,至少該學如何住口;即使現下已晚。
見對方躺下也跟著趴在對方身邊,雙手交疊至於下顎之下,輕晃著腳丫,感受微風穿過的涼意。

望著對方半晌,覺得對方總像在回憶什麼,時若失神,恍惚之際又有些許悲愴……或許,他不清楚,那眼底之下的情緒過多,從沒見過。
下意識地伸手蓋住對方仰望月亮的眸,也許是不忍見著這樣的眼瞳;抑或是希冀著待雙手移開,紅眸能如小時所見初到此世之嬰孩,清澈透亮。
「司董的家……在哪裡呢?」喃喃著,像被傳染了晃神,眼神失焦地盯著對方散著的白髮。
「某並無定所。」眼上驀然一熱,司菫朝著漆黑眨眼、莫名地安定,「不過這四海為家的日子中倒是能見到許多有趣之事。也許是所選職業之故,碰著的非人之族少得可憐。」

他分明見過雙手色幻質堅,可現下對方指掌溫軟而他難能可貴地乏了。
風聲和緩,樹影枝葉的晃動亦柔和得令人昏沈。

「也許改日不想再繼續移動,便會買間小屋、在裡頭搭個床榻。」他的嗓音已然轉小。
對方眼睫騷得掌心微癢,愣愣地聽著對方叨叨絮絮,好像聽進了腦子;又好像沒留下過多痕跡,朦朧得,腦中盡是那抹紅瞳......而他明明將其遮住了。

好半晌才清醒過來,愕然抽回手想向對方為自己的失禮道歉,然而已不見那抹紅──對方緊閉著眼,胸腔一起一伏,相當規律。
「司董......?」回應他的是沉穩的呼吸,眨眨眼,不知對方是否會著涼,起身回房拿了條毯子又回到屋頂替對方蓋上,而後傍著對方躺下,看看月亮,再看看對方,迷迷糊糊地也跟著睡著了。
他沉於靜謐,直到灼熱照映在臉上纔蹙起眉頭、猛然坐起。

頭暈目眩中他想起昨夜種種,將身上許是恢枵所覆之薄毯疊起。司堇起身轉動脖子、用力伸了個懶腰。整個夜晚都睡在月下固然舒服,躺在屋簷的感受倒是完全相反。
腰肢展畢,他往昨日架的梯子走去,看見下方景況卻是愕然呆立。

恢枵正朝他揮手。揮手絕不是意外之事⋯⋯對方正騎著一頭山豬這樣的認知才令他不知如何是好。
萬物皆有其生理時鐘。天矇矇亮恢枵便醒了,沒打算吵醒一旁熟睡的司董,輕手輕腳地下屋,幾聲口哨叫來自己的好夥伴打算一同去林間遊蕩──一頭山豬,對,雖然昨天晚餐吃的就是山豬肉,但娘親說他是去另一座山頭捕的,跟他可愛的小山豬夥伴一點關係都沒有。(據說血緣也不同)
會與之相處如友是因在喬遷至此處時,無意出手救了隻困在捕獸夾內的小豬,幾百年來該種族雖不是妖物,但為報答自己對於祖先之恩情,代代傳承成為自家的寵物──似是坐騎的存在。
也可能是為此,恢枵不太沾葷腥,但他爹娘可不同,娘親鄭重其詞抱著小恢枵說,萬物皆有其性命,對對方為自己而貢獻生命該常懷感恩之心,不論其為飛禽走獸抑或是花草樹木。

雖然恢枵仍舊嚥不太下,但也很慎重地朝娘親點點頭說,我知道了,謝謝他們養活我爹娘。
才剛爬上小夥伴背上,抬頭就見屋上人影不知何時醒來,現正有些呆滯地站在屋上望著自己。

還沒醒嗎?眨眨眼,笑著朝對方揮手,問對方要不要去走走。
恢枵滿臉皆是習以為常,司堇一時不知道該回應些什麼,只得跟著對方動作揮手,背過身緩慢爬下梯子。

左腳,右腳,左腳⋯⋯那頭山豬到底是從哪兒來的?這和他昨夜啃了一隻蹄膀有關係麼?

臉似乎又失去變換神情的能力。
他先用力眨了一次眼,再悄然將手挪到身後、狠狠擰了自己一下。

「某卻之不恭。」原來不是夢啊。
恢枵有些不解地偏偏頭,看著對方走到跟前,神情微妙,跟昨天似乎有些差異。
是睡糊塗了嗎?......該不會睡屋頂著涼了吧?眉間瞬間又透著些許擔憂,仔仔細細看著對方的臉,但貌似沒什麼病狀浮現,僅帶了點茫然。這茫然倒讓對方的氛圍有些符合臉蛋年紀了,不似前日過於成熟剛毅,甚至帶了點冷酷。
維持騎乘狀態朝對方伸手,邀請他共鑾,「他是我的朋友,」介紹著,對著司董也對著山豬──因為身下那龐然大物哼哼兩聲,似乎聽得懂──又看著司董,笑得燦爛,「我常跟他一起去逛逛林子。」
「哦、哦……」他朝山豬頷首,「您好。」

將這不倫不類的招呼說出口,司堇終於清醒過來,若是劍在身側便該惱羞自戮了。
「某失態了,還請恢枵見諒。」畢竟他未曾見誰以山豬為坐騎,「隱者果真皆是奇人……」

這麼悄聲感嘆,他握住眼前人的手、翻身上馬——騎上山豬,有五分緊張地先環上對方的腰。恢枵似乎對他方纔舉止有所疑惑,可他當下實在無顏多說。
雖疑惑哪裡失態,但思緒馬上被對方下一句話帶走,朝著摟著自己的腰的人問道,「很奇怪嗎?你們不會騎乘獸類嗎?」

輕扯右手中的山豬毛髮,山豬聽令回身轉進樹叢中,對方是第一次,恢枵僅讓山豬慢慢駝著彼此,想讓對方適應一番。
「你們騎乘什麼?山犬(巨狼)雲豹?......還是平地有甚麼?鴕鳥?」很久沒下山了,恢枵不住好奇,「不會與蛇共舞?不會跟熊打架?」

然後在瞥頭之際看著對方似乎一臉鐵青。
「人類乘馬、驢、騾子、水牛這一類。」用力吸氣,司堇還是相當認真地回應,「某平時騎馬或靠雙腿。」

「至於打架麼……這一部分某倒是不清楚。」慢慢感受著平衡變化,他稍稍放鬆了點,「西域那兒倒是能見到兩三個弄蛇人。」

「他們會吹笛驅使蛇舞。」雖然姿態緩和一些,他的臉依舊緊繃——若有人只見他臉龐,會猜想他正當生死交關罷,「那樂聲……很稀奇。」
「對呢,還有馬。」恍然大悟,畢竟對方列舉的幾乎是沒有什麼殺傷力的動物,獨自存活的能力要其他動物差多了,所以多數林間妖族不大會將其作騎乘之物。

「真好奇是什麼樣的樂聲......」對方的遲疑讓恢枵下意識回頭,沒想到正巧穿過樹林邊界,豁然開朗,數百尺的範圍幾乎無巨木遮擋,碧洗天空與遠方又一座樹林連線;地勢微傾,前方下窪處是一池水,水面映著晨間微暖陽光,波光粼粼;清風拂面,夾雜著草木清新與花朵芳香,良辰美景莫過於此──
才怪。兩人身下的山豬見之廣闊無雜物,抬起右腳刨抓地面,蓄勢待發。
「哇,等等......抓緊──!」來不及阻止自家夥伴的興奮,僅得一手扯緊腰間那手;一手抓緊山豬剛硬毛髮,隨其猛然向前奔騰而俯低身子,風勢呼嘯刮臉,聲音大到聽不見後方人影的狀態,不好回頭,只能依靠手中握著的手臂確定對方還在。
隨著突然的動作向前傾,整個人撞上恢枵背脊。

他自覺並不笨重,應當能避免將對方給撞壞了⋯⋯將雙臂圈緊以免不慎摔落,司堇訝於自己到了這般時刻竟還能想起瑣碎。在這樣混亂的時刻他又一次觸到了朝陽和煦。
是朋友麼,他在狂風中聽恢枵轉宏卻仍然溫軟的嗓,終是輕笑出聲。

那人也許不會聽見罷?也好,也好。名不存籍者本將由誰淡忘。
山豬終於在湖泊邊緣停下,重力加速度得往下猛衝在緊急煞車時泛起陣陣塵煙與些許水花,濡溼了兩人的腳。

「終於停下……沒事吧,司董?」緩口氣,有些指責地拍拍山豬頭頂,山豬哼哼兩聲。
靜下後恢枵並沒多少驚訝後造成的喘息與緊張,畢竟他長期以其為坐騎,也習慣夥伴時不時會狂樂得亂衝,現下只擔心後方人的狀況——雖然比起心理層面,倒是更擔心對方的屁股
伸手至頸椎節節下探,他輕輕揉了揉為痠非疼的尾椎。

「無事,恢枵反應極快,很是減弱可能意外。」這麼說著,司堇小心地將掌心覆於對方後背,「倒是某方才直接撞了下去,恢枵可疼?」
視線總算不繚亂,他望著幾能躍入水墨的丘陵湖光,輕輕舒展眉宇。

他總是偏愛壯麗風景,無論大漠江海。然這眼前精緻卻將自個兒包圓入內,人影便站在天井之底、抬首稍歎浮生。可惜他未曾慣習抱琴,否則此刻該假作相府公子焚香沐浴,操樂。
對方的小心到背上倒變成搔癢,恢枵咯咯笑了幾聲,「沒事,黑熊撞得時候更大力……」險些把肋骨撞斷了幾根。
回眸見對方神情放鬆,回身大大地深呼吸,這是他最喜愛的地方,若對方也喜歡上就好了呢。

「這裡很舒服吧?湖泊的水也……哇!」話沒說完,山豬聽見關鍵字,以為對方要同自己玩樂,往前踏至水中並倏地側臥——沒任何警示,兩人直接被摔進水裡。
「很清澈……哈哈哈不要蹭了……」還是說完了剩下的話,而後被一下水就鑽懷裡的山豬騷得發笑,恢枵被抵著仰臥在水中,所幸尚在淺灘,躺著也能將頭露出水面,只是暫無暇顧及一旁濕透的司董。
猝不及防間整身便濕了個透,司堇所意識到的第一件事竟是自己現在有著一頭短髮、總算不用拿著巾帕擰半天。

他自水中稍起身、趴在岸頭看一妖一獸在旁嬉戲。水波在衣衫上繚繞不絕,以思中輕撫慢調。他該借點筆墨抑或找支炭條譜點兒小曲、填三兩闋詞牌。

水調歌頭花犯念奴即一妙抉擇也。

男人此時纔爬出水面、站在石礫上徒勞無功地扭扭衣襬。
山豬抬頭見男人站上石礫,低頭看了看恢枵,又看了看他。恢枵說,那是他的朋友,那自然就是自己的朋友了。
「欸?怎麼......」山豬突然抬腳跨過自己頭部離開讓恢枵疑惑,不玩耍可不是常有之事,沒爬起而是直接往後仰看,一陣黑影突地落下,恢枵極快地翻身沒被壓上,物體濺起不小的水花,細看竟是司懂──褲子正被山豬咬著,看來是被拖下來得。
「噗......哈哈哈哈哈~他很喜歡你呢~」難得得朗聲大笑,沒辦法,前日舉劍斷髮的威嚴與現下狼狽落水的樣子差異過大。恢枵笑瞇了眼,本想將對方扶起,沒想到山豬又靠上對方一陣蹭,惹得恢枵又是哈哈大笑,倒是袖手旁觀了。
什麼曲子詞、長短句、焦尾琴廣陵散,在山豬的沈重熱情下都成了泡影。

身上任何物什都還未乾涸的司堇又一次泡在冰涼湖水中,聽恢枵大笑而最終無奈勾唇。

朋友啊⋯⋯他猶豫片刻,伸手翼翼觸上山豬頭顱,沁涼流下後是一片毛絨。不知怎地他摸著眼前柔軟想起的卻是當年一蝟細刺。
或者那事實上並非蝟?畢竟是垂髫往事,他現下成了妖亦無甚回憶清楚之能。於是他一次次觸摸動物頭頂,眼裡終是開懷。

「喜歡麼?」他應和恩人言語,「某亦歡喜得很。」
似乎聽懂了司董的言語,受著對方觸碰後用濕潤鼻子蹭上對方臉頰,大器地哼哼幾聲像是表示認可了對方。恢枵見狀也伸手撫上山豬頰下,搔撓著,惹其哼哼亂叫,又一次水花亂濺。
「機會難得,回程司董要試著騎騎看嗎?」見對方似乎也挺喜歡山豬的,笑著提議。當然,自己必是會在後座以防萬一的。
聞言,司堇目光在恢枵與山豬間來回逡巡。

「這⋯⋯」正值踟躕,新交的朋友便蹭起他來,一點也不似那書中凶暴猛獸。與此同時,恢枵眼中期盼之色更盛,他霎時更是手足無措。

躑躅幾息,本該心腸冷硬的人影終是敗下陣、嘆息道,「恢枵可要將我倆都護妥了,否則某手上一抖可不知會見著何等奇事。」

縱然言語消沈,他爬上山豬捉其毛髮時倒有著勃勃興致。
恢枵隨對方之後,駕輕就熟地扯住山豬背脊上的鬃毛俐落上後座。

「好,不會讓你們出事的。」雖第一次這樣讓人代駕不免也有些緊張,但仍舊點點頭自然地接下重責大任,「掉下去會接住你的。」
言語間雙手虛繞過前方人影的腰間抓緊其腹前的山豬鬃毛,而後告訴對方拍拍腦袋是可以走了的意思;輕扯哪個方向的鬃毛,山豬便會聽令往哪邊轉;若要停下也就跟騎馬勒緊韁繩一樣雙手同時扯緊鬃毛即可;若想試試小跑,用一腿敲敲其腹側;若想追風馳騁,便雙腿同時敲擊並夾緊。
語畢,恢枵將手掌輕覆在對方腰間上──像是些微彆扭地左右抓著,大概是不太習慣後座──笑著要對方快試試。
「但願某可以一次不摔地抵達目標⋯⋯」乘騎操縱之法和馬匹有異曲同工之妙,司堇轉頭又向人確認了一次應行舉止,「這麼說來,要到哪兒去?」

先是嘗試著緩慢前進,山豬哼了一聲,似是亦在適應另一位引領者?

是以他在想到何處可去前,先將穩妥作為第一目標,讓山豬馱著兩人在湖水旁走了幾步。
感受到恢枵在背後有些彆扭的姿勢,人影竟覺得有幾分有趣,「恢枵在憂心什麼?環上來便好,某方才可是毫不客氣啊。」

一面說著,他依舊愛不釋手地輕撫山豬毛髮。
環上去?跟剛才一樣嗎?

這才試著學習方才對方的舉動一把抱住對方的腰,沒抓好力道讓臉受慣性地貼附在對方濕透了的衣服上,對方體溫傳來,內心不住想起自己與林間獸類的相處,肌膚相親是友好;嗅聞彼此氣味是熟悉。
恢枵下意識地嗅嗅對方頸間,沒有過於濃烈的氣味,有些像地上青草,清新而近乎無味,卻讓人心曠神怡。

是朋友吧,司董。雖然才第一天……第二天認識,但山豬也這麼喜歡對方……是好人吧?只是職業有點特殊……的好人吧。
「沒吃早飯司董應該餓了吧?繞那一頭回家,那邊樹木較少。」總將事情單純化的恢枵得出結論後釋懷什麼得笑著,緊緊摟著對方向一個方向指去,回應道。
感受到背後溫度吐息,司菫驀地感到害臊。許是這一夜一日引出了難得的人情味兒,本來已經不在乎或者麻木的感受又歸來擾他。可那知覺並不差,何況⋯⋯

無欲細想,自覺大致掌控了手法,他夾緊了腿決定讓行進速度快些。

莫約是等待過久,山豬發出的哼聲幾乎可說是歡呼、便直接向前衝刺。這次倒是自個兒招致,他並未若前次慌忙,反是矮下身子、頂著風咧嘴朗笑出聲。
快哉,快哉!傷勢已然大好,歸去當浮一大白!尚未察覺自己以「歸」字思索,人影只覺暢快。

「某要急轉個彎,否則要撞上樹幹了。」也不知自己這麼說能不能讓恢枵聽到,他拉拉鬃毛。
看來對方馬術相當了得,駕馭山豬才幾下便已上手。山風呼嘯著吹過耳畔,掌控權第一次不在自己身上,些微的緊張與路途的顛簸讓恢枵環緊雙手,卻不住跟著對方笑開了嘴。
漸趨同頻的笑聲一同沁入風中,和著雙色髮絲,飛蕩。
「哇啊——」突來的狀況跟對方的警告幾乎同時,下意識抓扯對方衣服,輕微撕裂聲被吞噬在風中,恢枵一鼻子往對方背上撞,悶哼一聲。
「恢枵還好?」司菫趕緊讓山豬慢慢停下來、轉頭詢問,「撞著鼻樑了麼?」

並沒有注意到自己衣襟處一涼、更沒注意到對方手中攥著點兒衣料碎片,他乾脆到了不再前行跳到地上,直接面對著人。

伸出手,他輕輕揉按起恢枵鼻梁。
風聲戛然而止,手中人影一溜煙地往下溜走,低頭捕捉對方身影時便被輕柔地掐住鼻翼揉捏,愣愣地,幾滴血紅就這麼滴在對方臉上,嚇得恢枵瞪大眼睛。

「司司司司司董!你流血了!」驚愕之餘直接華麗得誤會了。
「不是某在流血罷⋯⋯」他其實並不會流血,大概是身為紙張之故?「應該是某方才力道不當,纔使恢枵傷著了。」

這麼說著他也沒想到自己正穿著借來的服飾,準備撕下衣衫一角為對方擦拭。

直到此時,司菫方意識到自個兒已然大敞著衣襟,低頭望著自己露出的胸膛緘默片刻。

然後他緩緩地伸手、又一次放棄似的脫下外袍,將整件直接拿來幫恢枵擦臉止血。
欸?我嗎?恢枵迷茫地看著對方裸露的胸膛,再盯著手中不知何時攢緊的一塊布料,後知後覺得感到鼻腔有股溫熱淌出,似乎有些滲進嘴角,嘴裡些許腥味。
倏忽又一襲黑影罩面,恢枵下意識閉眼,一陣濕涼柔軟觸及肌膚,睜眼才發現對方上身已然全空,而那理應在其上的衣物現正擦拭著自己那汩汩流下的鼻血。

「唔唔、雌董......對噗起......」話語因被壓住鼻子有些變形,不知該先為手中舉著的衣料殘塊道歉,還是該先為讓對方沒衣服穿這事道歉。
「沒事,毋需道歉。」語氣淡然,司菫認真地試圖幫助對方,卻不曉得自己已快將人悶到呼吸不暢,「是某方才玩得忘形了。」

在說話止血間還不忘再伸手摸了摸乖巧停止的山豬。

「現在會疼麼?或是痠?」擔心那一碰將人給撞斷了鼻樑,背上還隱有方才撞擊之感的人影繼續詢問,也不顧對方字句被遮得模糊不清。

「某得將你帶回去處理傷勢、順道向老爺夫人好好賠罪。」他已經計劃到歸去之後的事兒了。
「雌......董......」吸滿水分的衣服厚重潮濕,對方一個勁地蹭著鼻子與人中,血是擦掉了,在空氣中揮舞的雙手表示需要的氧氣也被擦得差不多了,「好.......藍......嗽......」

幾乎缺氧讓恢枵連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恢枵?」察覺那人咬字含糊,他拿起衣物想看看究竟是什麼情況,卻看對方像是劫後餘生一般努力地呼吸。

⋯⋯啊,他莫約是幫倒忙了,司堇後知後覺地想道。
口鼻終於恢復自由,恢枵張嘴大力汲取氧氣了會,這才望著對方,眼眶因方才的缺氧而濕潤。

「呼……司董……要不還是我騎吧?」鼻翼有些發酸,不過血倒是止了。沒等對方回答就自動扭著屁股移至「前座」,大概怕再來第二次鼻樑就要斷了。
「⋯⋯那便勞煩恢枵了。」幸好他並未將人給悶得窒息了——所求竟然只剩讓人活著⋯⋯

又一次坐上後方,司堇環著對方的動作以熟練起來。

就是上身依舊空曠得難受,不過在為那人的擔憂下他全然未留注意。
對方身上暫無一衣物覆蓋,習慣赤裸上身的恢枵本倒也沒想過什麼,只是對方又環上腰間的同時,肌膚相觸,相較自己一陣冰涼。
「司董冰冰涼涼的......會冷嗎?」恢枵這才想起對方可能不同於自己,很認真握住對方的雙手往前拉、盡可能的增加交疊長度,感受著背上接觸面積增加邊道,「我熱點,可以取暖。」他跟山豬還有其他夥伴都是這樣的。
「冷?」甫問出口,司菫的雙臂便由覺自己高出許多的溫度覆上。是身為不同妖類的緣故麼?「現下天氣正適合,毋需擔憂。」

倒是這渾身濕意得要好好處理,否則一本書——或者該說一套,都要被水泡糊了。

「倒是恢枵,某這體溫可是涼著了你?」有些擔憂地啟齒,他總覺對方背上溫度正不斷流往自身。
「?不會,可以抱緊點。」除了礙事外,有些怕熱也是自己喜歡赤身的原因之一,冰涼貼在後背也確實降低了身體的炎熱感,於是很認真地回應對方,「這樣很舒服。」
就維持這樣的姿勢,開始指揮著山豬不快不慢地前進,熟門熟路地,很快便回到自個兒家。裡頭已傳出陣陣飯香,是早餐時刻了。

與對方一同跳下山豬後先是蹭了蹭他的頭表示感謝,見山豬哼哼回身走回樹林,恢枵便走向一旁竹竿,取下昨晚晾曬的衣物,笑著給司董披上,「正好乾了。」
「原來如此。」果真是各有偏好,他一面想著、一面收緊手臂。

這乾坤之間寒木春華依然令他嘖嘖稱奇。他聞著飯香聆聽走動,笑留頰旁。

回到了小屋,司堇先是認真地目送朋友歸往山林,方朝著笑靨若陽的恢枵道謝,「容某順道更去鞋襪。」

更衣完畢且依循貫習重新掛佩上長劍,他到了餐桌前。
再回到眼前,對方已換回昔日衣著,一樣的黑衣;一樣的配劍;一樣的面容……似乎又回到最初,僅是少了些血色……
回到那個沒栽進水裡過、沒騎山豬在風中笑著、沒認識過自己的最初。
入座,與之共進早餐,恢枵隱藏起看到對方時一度湧起的悵然若失,表面開心得又將對方碗中夾滿了菜。
這樣不對,司董能夠恢復完全,這是最好。
「多謝款待。」放下碗筷,他起身、肅然道。在此閒來愜意,可他總覺應當離開山林、行往雪地沙漠抑或海岸。

於乾坤自處良久,他自是學得循自個直覺行事。

此地雖好,卻如同海市蜃樓——既是無法一生入夢,則應及時抽身醒轉。然,司堇未現下便將告辭二字脫口而出。

境中無繁花,可他被虛茫霞陽照得自以為迷了眼。指尖觸及劍鞘,他在幻覺之外看一家人開懷,笑意仍舊。不過現今仍然。
笑語翩然,對方一同。恢枵望著對方笑靨,又是有些失神,也許、對方也喜歡這樣的生活;也許、有機會能再和對方一同馳騁在草原上......山豬也好,馬也罷。

是有些敏感,他知道,臨別之際即將接近。對方越笑得開懷,心中那抹悵然若失感越重,莫名地。
但人各有其生活,他僅能希望對方一切安好。從口袋掏出一鍊子,「司董,這給你。」上頭是一顆約莫小指長度的尖牙,用繩子纏繞作一吊墜。

「這是我成年禮不小心打斷的黑熊牙齒。」成年禮,一個孩子蛻變成大人的儀式。那時爹爹為鍛鍊自己,將自己送進更深的山林,要自己活用以往所學辨識躲避一切危險......或是面對,像他就不小心遇到發狂的黑熊,不得已出手,打落了對方一顆牙才得以全身而退。
「爹爹說,這算是......我的勇氣?」連自己都不大確定,但自那時便一直帶在身上,已經變得有點像護身符的存在。將其塞進對方手裡,笑著,「祝福。」
「如斯貴重之物,使不得。」儘管這麼說著,自知無法推辭的人影仍是接過了對方祝願。他將之輕巧握在手中,舉向門外白日端詳。

勇氣——他斂起眉頭朝恢枵道謝,身上卻無物得以循友誼回贈。許是緣罷,或自個兒早明瞭此事終將如何、向來如何。

「時日雖短,卻還是叨擾了。」躬身作揖,他將細繩牢牢纏上左腕,「歹人已去,某毋需夜行⋯⋯略作整頓後即要辭行。」

「恢枵。」他望著那高挑男子,思索半晌後張開雙臂,「某出發前只能予你一抱了。見某至今依然活著,約莫能分些運氣過去?」
見對方將繩子纏繞在手,似是自己得隨時陪伴在其左右,咧開嘴角笑得開懷,即使對方說要走了,卻沒方才那般失落。

同對方張開臂膀,將略矮自己一些的人影擁入懷中,將自己的頭擱在對方肩上,任若有似無的清新氣味充斥整個鼻腔,「再見,司董。」
再見,希望還能再見
「⋯⋯是了,再見。」儘管已下定決心,卻並非永生不見。司堇釋然。

拍了拍恢枵的背,他再次告別、轉身隱於山林。

回到進行刺殺前的落腳處,他意外地察覺自己的愛駒竟然還被好好地綁在原處、就連行囊也好好掛在上頭⋯⋯難道是他高估了那群追兵麼?還是那唯一強者僅為外援?
先自包袱取出另一面巾戴上,人影思索著待會兒該到哪去買斗笠、又取出一匹布來。

若有旁人在場,他們也只得見他並指成劍向上頭吐了點內力。實為靈氣之力於皎皎布匹染出幾行宋楷,所述為他與恢枵相遇後的一切事跡。他看著上頭與二兄如出一轍的字跡,嘆息。

手上一划、墨跡暈散,上頭還纏著友人——不,現下應為故人——贈禮。
不存於史而依存於之者,終將由人忘卻。
回過神,才發現自己一直站在門口,朝著林中方向。

「我在幹嘛呢?」眨眨眼,轉身回屋,幾步之間覺的口袋有些空蕩,摸索幾許,甚至將內裏翻了出來......
「嗯?牙齒呢?掉到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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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大家 卐 法中真的很屌 卍 世界再見。 (不要弄成奇怪ㄉ遊戲帳號名字
謝謝幽中 跟恢枵還有山豬一起玩真的很快樂,雖然司堇的習慣一直都是要刪除與人共度的歷史,卻好捨不得
jsi001: 新網名
faeganruff: 去完遊戲就用這ㄍ(大聲(不要啦
現在恥力不足wwwwwwwwwww
前面對ㄉ都是一場空、之於恢枵而言...........哭哭(幹
faeganruff: 北怕、一回生二回熟(ㄍ
吼我們真的接超多……天啊這個樓層量……還有幽中的繪圖量也很可怕
jsi001: 以後熟起來再讓司堇當睡前故事講給他聽
喔對了大家,沒錯老司會說話(ㄍ
可怕ㄉ破百樓 ……(對完一起傻眼)
說什麼……誰叫ㄋ讓我興奮……(抹臉

講!!!!!請讓我也去聽!!!!(滾開
聲音一定很酥……
(發出書本翻動聲(ㄍ
靠腰wwwwwww司董真的很煩wwwwww(欸
(閒置帳)
5 years ago
開心當第一位讀者
擦鼻血那我真的笑出來了,你們交流超精彩啦!!!
RongHuai: 我也很喜歡擦鼻血那裡,但是我一生的重點都會是山豬君(
司堇的煩躁度從昨天一直到現在都在上升
RongHuai: 在線同步關注,愛你
(閒置帳)
5 years ago
faeganruff: 山豬太搶眼了
個人最喜歡蹄膀(靠北
司董乖乖(安撫(沒用
司堇乖嗎 (bobei)
(閒置帳)
5 years ago
jsi001: 是的,一直等貼新的!!這樣樣的交流劇情好喜歡
faeganruff: 凎wwwwwwwww 打司小董ㄆㄆ(住手
RongHuai: 我也好喜歡…………各種口味都有……還有最喜歡ㄉ玻璃…………好甜好酸嗚嗚嗚………………(口味清奇
為什麼你們血腥味都這麼重wwwwwwwww
太好看了!!!!
christien1101: 哪有!!!!明明都是別人的血!!!(還是血腥味啊
christien1101: ……因為對象是我?(凎檢討
好喜歡、血腥、ㄛ(滾啦
faeganruff: 你自己吐槽了我就不說了(欸

jsi001: 這個理由太合理了(被說服
我要當爆梗大使!
話說回來,有人注意到他們以前在互不認識的情況下見過面了嗎
互不認識ㄛ (跟著
之前法中的公開交流不是嗎?
christien1101: 是時間線上的以前喔~
說到那個交流,如果他跟律瑛交流的話兩個人就直接是筆友了(什麼腦洞
筆wwwwww友wwwwww(笑
所以不是?
我那時候很忙
christien1101: 不是的!其實幽中跟我在這裡都有偷偷寫到喔
好可惜wwwwwwwwww
(上課偷看的小朋友
請去看由上數下來第二張圖謝謝
我還是回家再仔細看一次好了www
(閒置帳)
5 years ago @Edit 5 years ago
那隻小豪豬是嗎? 我那看到也才在想好湊巧也跟豪豬有關係
RongHuai: 中獎了!!!! 優秀的榕槐中
(閒置帳)
5 years ago
faeganruff: 耶!! 有獎勵嗎? (咦
超認真看你們劇情,收尾用的方式好讚!!!
RongHuai: 我覺得我應該要給你獎勵
(閒置帳)
5 years ago @Edit 5 years ago
faeganruff: 沒想到真的有獎勵可以拿!!!
我乖乖坐等,其實好奇什麼獎勵
哦哦哦原來如此wwwwwwwww(太遲鈍
𝐆𝐒▶斂
5 years ago
不得不說我原本還以為司菫不會說話xD 原來是會開口的!好喜歡中間的玩水橋段,太可愛了吧QQ
山豬君各種助攻w給牠一百分啊xD
這陣子才在想恢枵很久沒有露影,結果今天就來啦///太可愛了這兩人QQ
christien1101: 畢竟我寫得很模糊(還敢講
klm_moren0709: 司菫其實一直都可以說話,但是他能不說就不說 (那這篇怎麼一直講話
山豬君可愛美麗大方又優秀,是我的真愛
恢枵超級可愛QQQQQQ私下已經叫他寶了(人家親媽有答應嗎
模糊超好玩(也喜歡幹這種模稜兩可ㄉ事情(欸)
faeganruff: 忍不住把司董ㄉ臉裝在表符上面wwwwwww(欸

然後山豬君很快就死掉ㄌ=D

都可以叫……ㄊ的確很像大寶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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