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嘴裡的茶在聽到對方話語時、被自己很不禮貌的噴了一點出來。
進水而難受的氣管嗆咳著，自己已經努力想甩掉對方一年了、現在這小鬼卻還是安安穩穩得坐在自己面前、真的是執著到自己不知該如何是好的地步。
「...還有什麼看法，不就是普通的喜歡人嗎？只是性別一樣罷了。」

｢......？｣明明對方說出來的答案感覺好像是很能接受的，但是聽到問題時的反應怎麼會這麼大？
｢嗯......那麼老師能接受嗎？和同性交往。｣
恭介他是個擅長面不改色說謊的人，這個問題也已經想問很久了，他不慌不忙的試探著對方。
能不能呢？......就算機率很低也好想試試看。

「比起問那種事，你不如快點寫你的題目，再15分鐘就對答案。」
用筆敲了下恭介的腦袋，這小鬼總是突然問些莫名其妙的問題，而這次的問題自己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只能用擺在對方的補習作業壓他，邊對自己的無能為力懊惱不已。
明天又要去相親了，想著就懶啊。捏著時隔不少時間又被自己拿出來的深藍領帶，這麼想著。

沒得到答案的他無意識的擺出了微微的臭臉。
｢寫完了......。｣已經沒有心思檢查答案了，他將剛才就已經完成的試卷往前推一點。
恭介把視線放在桌上的考卷，不太有那個勇氣直視一色，越是相處就越有想獨佔這個人的心情，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能嗎？

紅筆在試卷上刷刷的批改著，但和過去比起來，打上小小的叉的次數增加不少。
「有很多小錯誤喔，這裡和、這裡...」
沒有注意到恭介的臭臉，只是一個勁的教學著，忙碌有助於讓自己冷靜下來，尤其是忙到無法去思考其他的事情，意識到喜歡的這一年來、因為勞動而讓黑眼圈更重了。
直到最後一題都結束了，也沒打算要讓自己閒下來。
「...我還有事，今天就這樣吧。」

雖然問題被迴避了，但聽著一色老師講解也覺得開心。
｢...！｣相處的時間突然就結束了，該故意多錯點的？雖然好像也沒什麼意義，應該不是自己多心了才對，他總感覺一色想保持距離，但越是這樣他就越發覺自己多想待在對方身邊。
｢老師有什麼事要忙嗎？｣想都沒想就開口問了，可以的話好想將對方留下來。

「出段考考卷，這次的地理是我出題，給你洩題的話我會被開除、所以我要回宿舍去。」
丟出了個合理的藉口，會被開除的話、就是這小鬼也不敢跟來吧，老舊的皮鞋慢條斯理地踏出步伐，轉個彎就要走。
「你也快點回去。」

｢......是...｣沒有能夠跟上去的理由，恭介沮喪的靠上椅背，看著一色消失在視線範圍內。
他看了眼被批改過的考卷，慢吞吞的將之折成一半，然後發呆了好久才開始收拾。

很快的又迎來了暑假，回到還不太熟悉的家中更讓恭介的思念變得強烈，但在假期間回到學校也見不到那人。
果然還是想試試看，不然會後悔的。

｢老師。｣新的學期開始，在期待已久的補習時間、一個不算很恰當的時刻，他打斷了老師的講解，畢竟他也沒什麼心思聽課了。
｢有件事我想了很久......最後還是決定要試試看。我想，總是要人把握青春的您會支持的吧？｣他很刻意的誘答著，一樣是沒什麼表情，但已經緊張到感覺要窒息了。

「什麼啊、小鬼，你要做什麼我是沒有反對的權力啦...但借錢的話不行喔，我還滿窮的，哈。」
還是第一次聽對方講那麼多話，感到微微不可思議的睜大了眼睛，一樣聽來輕浮隨便的玩笑話，在被北海道的寒冷封印兩個月後重新出籠。但是，畢竟還是學生的煩惱，那麼自己就不會把他放著不管。
因為是老師啊。
「開玩笑的。說吧，我會盡量支持你的。」

｢我想和您交往。｣對方話一說完，幾乎沒什麼思考他就拋出了這句話。這之前他早就煩惱過到底怎麼說會更好，而他認為必須要是直接明確的才行，不能夠含糊到需要解釋或讓對方猜測。
他感覺自己的腦袋一片混亂，塞滿前所未有的焦慮感。很想再說點什麼，但又什麼也說不出來。

喀啷，這是原子筆落地的聲音，隨著地面紋路變化的滾動聲，比耳朵內部傳來的血液流動聲還要巨大。
「...閉嘴，先、不要說話。」
看見對方還想說什麼的模樣，而伸出手叫其安靜，現在的自己沒辦法承受太多聲音，可能會像自己那蠢弟弟一樣當場昏厥。當腦袋裡重複過無數次的妄想真的實現時，人是無法冷靜面對的，但現在一色的心情是擔憂、困惑、不安大於欣喜若狂，對於這份告白的心情是這樣的負面、連自己都感到可悲。
又聽見了，那天刺耳到令人心碎的蟬鳴。
「...不行，我不能答應你。」
「我不能和你交往，犬伏。」

在陷入沉默的期間，恭介渾身緊繃的等著對方下一次開口，明明是很荒謬的狀況，但他還是抱著大量的期待，希望對方會說『也不是不行』之類的話。
但，果然還是落空了。
｢......是...｣他垂下眼簾，失望和後悔的情緒一擁而上，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能圓場，甚至害怕到止不住的顫抖起來。

從鼻樑和胸口傳來的酸澀，讓他痛到幾乎要哭了出來。
「...小鬼、我...」
不行，不可以，絕對、不可以，因為我是老師，因為我是這樣的人，是這樣- -- 。
咬緊了牙關，有什麼東西在身體裡亂竄、撞擊著想要衝出去，想要大喊，想要能大聲說著「喜歡」，但只要腦海浮現那美好的字眼，刺耳的蟬鳴就會刮擦著他的耳膜，轟然作響的頭痛欲裂著。
不行啊。
「...你快回宿舍，我要下班了。」
近乎是逃跑一般，皮鞋慌亂地快步走離聲，在走廊迴盪。

聽著老師的腳步聲越來越遠，他的眼淚就不受控制的掉個不停，呼吸也變得亂七八糟的。
從有記憶以來他幾乎是不曾哭過的，不過並不是因為他很堅強之類的原因，而是因為他沒有多少那麼在乎的事物或是人，也就沒多少重視的東西崩壞的經驗。
『一色老師就這樣像逃跑一樣的離開了』讓他難過到失去所有動力，負面的想法灌滿腦海，直到天空都暗下來了他才有力氣離開那間教室。

隔天，一色沒有去上班，一整天都在紫寮108房，用安眠藥麻痺自己。
揉著從早睡到晚而發疼的頭，他一整晚都沒睡，腦子裡重複播放著昨天恭介對自己說的話，聲音、眼神、表情，全部都像一把榔頭，把自己敲成了碎塊。
「...對不起...」
吐出了嘶啞的話語後、向右倒入柔軟的枕頭裡，他今天不想去上課，要被罵被酸被解僱、怎樣都好了啦。

隔天他也沒有力氣去上課了，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不是因為生病而請假，雖然他覺得這是至今為止最難受的一次了，心痛這種東西原來是真實存在啊。
不過他還是股起勇氣在放學後到那間教室裡，等幾分鐘就焦慮到要死了，但就這樣一直到周圍全暗了下來也沒等到人。
實在是太過後悔了，如果就維持像朋友一樣的關係到畢業後，至少還能說上話、偶爾向他撒嬌，或是繼續讓他看著自己......
不過好像已經不會再有了。

隔一天醒來，他發現跟老師談開來然後和從前一樣繼續相處只是場夢，又痛苦的哭了一場，然後再請了一天假。

中午的時候，一色老師拖著發疼的頭和心臟，緩緩的、在全體社會科老師的注目禮下走到自己位置坐下。是的，他還是來上班了。
「...感冒。」
這是他對自己消失了一天半的藉口，厚厚的黑眼圈和嘶啞的聲音讓人無法拆穿，看著疊在自己辦公桌上的、小山似的文件和作業簿，他有一種想放火把它們全燒了的衝動。
他也不知道他從哪裡開始出錯了，或許一開始幫恭介補習時，就已經出錯了吧。

雖然是請了假，但恭介根本就沒辦法一個人一直待在房間內，他想見老師。
於是他股起勇氣跑到社會科的辦公室，還沒進去就已經透過窗戶看到了一色，瞬間又完全沒有勇氣了，就直接停在原地望著對方，並焦慮的摳抓自己的手。

「幫我把那張文件拿來一下、謝謝...」
社會科辦公室和各處室有一點距離，要送資料的話還是得徒步過去，從坐在一旁的老師手中拿到了自己要交給主任的資料，一抬頭就看見恭介站在那裡，而停下了腳步。
「...」
但也只是一會兒，一色低下了頭、盡量避免和恭介有眼神接觸，大步流星的往外頭走，就連和對方相交時也只是擦肩而過，一言不發的往目的地去。

｢老師、一色老師......！｣他一直盯著低著頭的一色，直到對方直接經過自己，才慌張的轉過身喊著對方，下意識的扯住了西裝外套的一角。
｢...老師......｣腦子混亂到說不出話，他想求對方別拋下自己，但又不知道要怎麼說才不會搞得更糟。

「別抓著我。」
輕易的就撥開了恭介抓著自己的手，巨大的蟬鳴在自己腦海裡迴響著，震的他頭昏腦脹。他想抓緊恭介的手、但他不行，他是老師，想要答應他的請求，但他不行，因為他是老師。
一色知道這樣是不對的，他打從心底明白這樣是不行的。
不想再哭了。
「快點回去。」

「老師討厭我了嗎？」一樣是幾乎沒有思考就脫口而出，聲音在顫抖，夾帶著哭腔。
「明明說就是普通的事情而已的......現在不想再理我了嗎？」他想大聲抗議老師的無情，不過也悲傷到沒有力氣，連站著都感覺好吃力。

沒有，我最喜歡你了。很想這麼大吼，卻說不出來，衝出口的反而是責罵四的話語。
「普通的事情...你認為那是普通的事情？不是，犬伏，那不是普通的事情。」
近乎是在壓抑地低吼著，那絕不是普通的事情、至少對自己來說不是，從一年級開始就在蔓延的單戀突然被暴露在陽光底下，幾乎要被灼傷了的自己只想逃跑。
如果自己可以也是17歲的話...不，就算自己是17歲，也沒有勇氣跟他說話吧。
「...快點回去，不要跟著我。」

「......我喜歡和您待在一起......」他沒想無理取鬧的，小時候也都不曾這樣，但他感覺承受不起，連普通友好相處都不行了的話......太痛苦了。
「我很抱歉......希望您別在意......」

「無理取鬧也該有個限度！」
恭介的話音未落，那崩潰了的咆哮就從一色的嘴裡吼出。那張該上繳的資料被自己捏皺了，咬緊了牙關、藉著齒縫喘著氣，彷彿剛剛做了一件讓自己耗費一切心力的事，搖搖晃晃的站穩了身，踏著快速急促的腳步就離開了。
「我說最後一次，給我滾回去。」

「......。」被對方這樣一吼，恭介也意識到自己在胡鬧，於是乖乖的閉上嘴並留在原地。
這樣的爭吵聲引來了其他的老師，不過他也沒有力氣回應和解釋，只是用手隨便抹了抹都是眼淚的臉頰，丟下一句「沒事」就拖著沉重的步伐離開了。
反正都請假了，他就無目的的亂晃，經過每天放學後待著的教室，然後來到頂樓。
也沒有地方可以回去，已經沒有一個可以讓他那麼安心的地方了。

第二天，一色照樣來學校，並又變回以前那樣，對每個人都冷著一張臉。
「...」
雙手插在西裝褲口袋，已經不會再回應任何一個學生或教師的招呼了，他懶了、但主要是累了，抓著木製底版的點名簿，整個人散發一年前無時無刻都有的低氣壓，每個人都用著一種習慣了但又不太習慣的眼神望著他，畢竟大家已經習慣了會回應他人招呼的一色。
另一個原因就是，那小鬼還跟在自己背後，讓他壓力超大。

其實也不知道自己這樣跟著對方有沒有什麼意義，所以他沒跟得很緊，走走停停的。有時候依戀的看著對方的背影，有時候又苦惱的看著地板。
感覺現在上前去也搭不了話，跟了一小段路後他再次低著頭發呆。
也許...明天再試試吧......他這麼想著，然後就停在原地了。

「小鬼，你在那裡晃來晃去幹什麼。」
聽著那跟著自己走走停停的腳步聲，沒辦法言喻的煩躁讓男人轉身瞪著人看，雖然現在下課時間、那小子要幹嘛自己管不著，但他從早跟到晚的這種壓迫感還真的挺嚇人的。
「...這種行為沒有意義。」

｢......！｣老師向自己搭話了！這要、把握住才行......
｢......那個、呃...讓老師...感到不愉快的話...我很抱歉......｣當然不是指自己一直尾隨的這件事。
｢誤以為是普通的事情...抱歉......讓老師困擾了...？不過可以的話還是想...友好的相處......｣語調算是平靜，但擺在身後的手正焦慮的、無意識的用指甲狠狠的掐著自己的另一手，很害怕又被對方吼，可是......

「...小鬼，我告訴你，你對我的告白是沒有意義的。」
站在因為偏僻而無人的走廊，看著最喜歡的人、吐出最傷人的話，幾乎要崩裂而下的，快哭出來的表情，沒有責罵、也不是煩躁的趕人，只是靜靜地解釋這一切。
「我今年38歲，你17歲，先不論這樣的差距，你是未成年這點就不行了。」
「再來，我是老師，你是學生，我不能接受你的告白，你是聰明的孩子，這點應該能明白吧。」
「...你還有很長一段人生要走，不該繼續把時間耗費在我的身上了。」

｢......是...｣不想再讓對方生氣了，所以即使想反駁也沒有勇氣反駁。
｢但...和您待在一起就很開心......所以...如果不討厭的話...希望還能像之前一樣相處......」不知道這樣算不算是無理取鬧，還想當朋友應該是可以的吧......？就只是不能再更加的靠近對方而已，這樣也很好了，跟再也無法說上話比起來。

「算了吧，你或許能看得這麼開，但我不行。」
露出了像是歉意、或是遺憾的笑容。一下子又轉過身去，強烈的鼻酸讓自己無法好好維持這樣冷靜的外表，如果真的像以前那樣相處，自己一定沒有辦法讓這顆心臟閉嘴。
『對不起』，小小聲的，只有自己聽見的朝人道了歉。
「我今天就會去相親，能成的話大概之後會繼續聯絡...你也別再黏著我了。」
「搞不好會結婚、之類的，誰知道呢？哈。」

光憑他少少的人生歷練根本就讀不懂對方的心情，雖然他是能了解年齡差和同性愛本來就不被一般大眾接受的這件事，可他還是覺得老師很無情。
原本有多期待現在就多失落，但想說的大概也都說了，他的情緒緩緩的穩了下來，畢竟他本來就是個擅長壓抑的孩子。
｢......是的...祝您順利。｣

『祝您順利』，這句話伴隨著不願停止的蟬鳴，在一色的腦裡迴盪，就連相親對象對自己說話、都沒有將其聽進去多少。
『一色先生、感覺有更在意的人呢。』
「誒、」
攪拌棒落入了那杯自己根本不想動的黑咖啡裡，睜大了墨色的眼睛、看著眼前女性用無可奈何與歉意的笑容對自己講著客套話，並匆匆離去的模樣，他卻不會感到失落與遺憾，反而莫名其妙的輕鬆。
輕鬆到他覺得羞愧。

然後呢？然後他也不記得了，只記得自己喝了一罐又一罐、從超商買來的啤酒，站在陽台哭到沙啞，模糊的視線中顯示著刺眼的手機螢幕，上頭是那孩子的電話號碼，他甚至不記得那是何時輸入進去的。
通話。

難得的電話鈴聲響起了，上面是未知的號碼。
也許是打錯了什麼的吧......他漫不經心的接了起來。
｢您好......？｣

「...犬、伏...」
趴在陽台的欄杆上，危險的微微探出上半身，一邊抽著鼻子、軟軟的哭著，一邊叫著最喜歡的那個人的名字。
真的、真的- - -
「我真的...最喜歡你了...」

｢......？｣惡作劇？不過這個聲音是......
｢老師？一色老師嗎？｣他猛地跳起來，不顧室友的問話就跑出房間到走廊上，專注的聽這通電話。

「我明明就是...這麼喜歡你的啊...我卻不能講...不能去喜歡...」
「這樣是不對的...我是知道的...可是卻愈來愈喜歡...像口渴的人、要一直喝水...但我不能...我不能...」
「...對不起...對不起...」

聽著老師的告白他整個傻住了，既高興又擔心老師現在的狀況。
｢老師？您喝醉了嗎？是怎麼了？我去找您......｣
聽著最喜歡的人在哭，就好想立刻衝過去抱緊他啊。雖然不知道到底是怎麼了，會不會只是醉到糊塗了？欸啊該不會是做夢吧？

「對不起...」
一整天都沒有充電的手機，在那句殘破的「對不起」下關上了螢幕，黑髮男人摀著臉，破碎的嗚噎從指縫流出，匯集成了孤獨的遺忘之河。
對不起。

｢老師？老師？！｣聽著聲音突然斷了，他看了一眼螢幕確認，果然是掛斷了。
完全無視被他打擾到而出來看看狀況的同學們，他緊張的回撥發現打不通，就立刻衝到一樓的大門前，但超過了門禁時間也出不去了。在門口焦急了好久也無可奈何，最後只好回到房間內等待門禁時間過去。

天才剛亮他就全速衝去紫寮108號房門前，邊喘著氣邊混亂的猶豫要不要大力敲門。

「吵死了...大清早的乒乒乓乓，動物大遷徙嗎...」
揉著因為宿醉和昨夜哭泣而脹痛的頭，現在是清晨6點，外頭還響起逃命似的腳步聲，一色一臉不爽的打開了門、並在恭介的臉映入眼簾時，整個人凍住了。
「...怎樣，又有什麼事。」

｢啊、那、......｣見到老師的瞬間，他緊張到話都哽在喉嚨，雖然很快的就調整好了卻控制不住音量的大聲喊了句｢為什麼｣。
｢您也喜歡我的話為什麼要拒絕啊？還是我誤會了？您說的喜歡是什麼意思？｣他壓不住自己躁動的情緒，忘了現在是清晨似的大聲問著話。

「什...」
昨晚的記憶跟著恭介的話語流回腦海，劇烈的頭痛一下子讓他無法思考，只是使勁抓住恭介的衣領、把他跩進房間裡後鎖上門，徒留外頭迷迷糊糊探出頭的老師們一臉困惑。
「...你再說一次。」

突然被扯進房間裡面讓他有點害怕，而且老師的反應也很奇怪，不會真的是自己做夢然後跟現實搞混了吧......
｢您...您昨晚打電話給我......說喜歡我...但又說您覺得這樣不對......｣總之還是先乖乖的把自己記得的照實描述一遍。

哐啷的一聲，那是小桌子被自己驚慌地踢倒的聲音，但自己也無心去扶起它，只是難受的扯著頭髮，任刺耳的蟬鳴在腦子裡迴盪。
他第一次感到如此羞愧與悲慘，紅透了耳朵、雙手掩著臉在悲鳴，痛罵著自己的愚蠢與不自製，想吐的感覺從胃部湧上，但吐出的也只有痛苦的喘咳。
「所以你都知道了...」

｢呃、是的、？｣他邊回應邊趕緊上前將老師扶好，對方看起來很痛苦，讓他暫時把想得到的答案放到一邊。
｢老師？很不舒服嗎？宿醉嗎？要不要喝點水......｣

「夠了、不要再接近我了，這樣很有趣嗎？！」
一掌打開了恭介過來扶自己的手，男人的臉第一次因為羞愧而扭曲，他只覺得自己極度的噁心、對學生產生了這種想法，還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悲傷和羞恥淹沒了他，理智也早就被耗盡、什麼也不剩。
「我喜歡你啊...一直都很喜歡你...一年級開始、就已經在喜歡了...」
「可是我是老師...我不能這樣做...我不能...」
「...我不能毀掉你的人生...」

｢咦...有趣...？｣還來不及問這是什麼意思就又被對方其他的話蓋了過去。
｢......是老師就不行了嗎？為什麼這麼說...？｣他覺得自己就只是想和喜歡的人在一起而已，到底為什麼不能呢？互相喜歡的話？

「你去隨便抓一個人問問看，問他覺得師生戀可不可以試試看啊！」
他快要崩潰了，腦子裡的鳴響已經大到快聽不清楚外界的聲音，只能大聲的咆吼著，希望眼前的人能饒過自己、就這樣走得遠遠的，還能讓自己安心許多。
「你...才17歲...跟我在一起沒有好處...」

｢因為是師生所以不行的話，那就等我畢業的時候交往啊！｣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大概是因為希望突然又燃起了吧，他大聲的開始詭辯起來。
｢又不是想得到好處才想和你在一起的，因為才１７歲就不能現在選擇嗎？也許我再也碰不到這麼喜歡的人了啊？｣

蟬鳴停止了。
一色雙手緊緊抱著上臂，這是自己陷入焦慮不安時都會出現的動作，以背對恭介的的姿態微微駝背、蜷縮，這張哭得慘兮兮的臉實在太難看了、而不敢轉過身去面對他。
「...我...無論怎麼說...你都一直跟著我啊...」

｢既然知道您也喜歡我的話，就沒有放棄的理由了吧......？｣很想就這樣固執的追著對方到底，但對方的狀態看起來就很不妙的樣子......他再次嘗試去觸碰對方，輕輕的揪住了老師的衣角。
｢跟我...還是跟我一起，您覺得會變得不幸嗎？｣當然他是希望老師能幸福的，如果自己沒辦法讓對方也感到快樂的話，當然他是願意放手的。
除了這個以外就沒有能逼他放棄的理由了。

「我...」
從衣物一角傳來的拉扯，就像把自己從被海浪拍打著的懸崖邊緣拉回一般，深呼吸了幾次、並用袖口擦拭眼淚，不知為何，他看見了在比北海還要寒冷的水缸中游泳的鯨鯊停下了繞圈，往溫暖的海洋游去，失去了蹤影。
試試看吧，冬去春來。
「...膩了的話、就給我直接分手...知道嗎。」

｢...！｣突然的就？實現了？
恭介傻愣了一會，睜大眼睛看著一色的背影，他往側邊彎著身子想看看對方現在是怎樣的表情。
｢老師......？｣所以現在開始是、從現在開始就是...戀人了嗎......？

稍微地回頭望了下他，這個小鬼無論被自己吼幾次、兇幾次、打回去幾次，都會跑來追上自己，而自己卻從來沒有為對方駐足過，這樣的愧疚把他壓得喘不過氣，但是這次自己看到了機會。
「...怎樣。」
這次他停下了腳步。

如果這是夢的話，希望再也不要醒過來了，他難掩激動的緊緊抱了上去。
｢......好開心...我好喜歡您......｣他幾乎整個人都貼在對方身上，還是想更加、更加貼近而微微的前傾，讓一色也跟著彎了腰。
抱著一色纖細的身子，聞著對方身上的酒氣感覺自己也要跟著醉了。

啊啊、大概就是這孩子能陪我到最後一刻了。不知為何，腦裡閃過這個想法、並摸上那雙抱著自己的手，暖和的幾乎要被燙傷了啊。
「...喂、快要七點半了，你不用上課的啊。」

｢......請假吧...｣沉默了一會才回應，出聲的同時又將對方抱得更緊了。
也就請個幾次假不會有人在意的，現在他就想待在這。
而且好像開始犯睏了，自己幾乎是整晚沒睡啊，腎上腺素大概是退下去了......想就這樣抱著對方入睡......。

「...就只有這次喔。」
看這小鬼快要睡著了，一色半拖半拉的將人拖去自己床上，見沒有要把自己放開的樣子，乾脆就陪他一起翹課翹班。隨便的打了電話向主任請假，看著恭介已經慢慢墜入夢鄉，不禁想著上次這樣為了睡回籠覺是什麼時候的事了呢？
無所謂，自己總是能為他破例。
「...還是個臭小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