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意外地開始煩惱。她平常是不怎麼煩惱的，因為不管姊姊給她多麼空泛或不切題的答案，她都會接受，並收在心底。

⠀⠀ ⠀⠀「姊姊，妳在做什麼？」她一如往常地打開姊姊的房門，對方沒生氣過，她也就不認為這有什麼失禮或不妥。

⠀⠀ ⠀⠀慕茗在吹頭髮。慕芯穿著睡衣咚咚咚地跑過去抱住姊姊，熟悉的體香還有溫度讓她一下子就安下心來。

⠀⠀ ⠀⠀「姊姊⋯⋯喜歡妳。」直到吹風機的聲音小了下來，她才放開。

⠀⠀ ⠀⠀答案顯而易見，因此慕茗沒說什麼，只快速轉了一下吹風機的方向又轉回來，把慕芯吹起了些髮絲。她偶爾會這樣小小的鬧一下。

⠀⠀ ⠀⠀「我也喜歡慕芯喔。」神色不改，她輕輕地給予回覆。然後放下吹風機，轉身盡量以與人相同的水平看著深棕的眼。

⠀⠀ ⠀⠀「怎麼了嗎？」

⠀⠀ ⠀⠀她的妹妹有點不一樣，打從上次在魔女之森回來。是長大了嗎？心知無理，但慕茗放不下這種不確切、甚至是可笑的可能性。

⠀⠀ ⠀⠀「今天想一起睡。」她爬上姊姊的單人床，現在倒是有點小了，以兩人的體型來說。

⠀⠀ ⠀⠀「我好睏。」她縮到邊角讓對方有位置躺上來，雖然慕茗可能還有其他事根本沒打算這麼早歇息，但她才不管。

⠀⠀ ⠀⠀——這麼任性是可以的嗎？

⠀⠀ ⠀⠀把床上的棉被蓋上，滿滿的都是姊姊的味道。嗯，可以，姊姊都會說可以⋯⋯

⠀⠀ ⠀⠀⋯⋯。

⠀⠀ ⠀⠀「睡著了？」那是她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 ⠀⠀打開手心，接住筆桿，敲一下。
⠀⠀ ⠀⠀這就是令家電及個人用品循規蹈矩自己回到原來位置的小步驟，還可以順道多要來一個枕頭。

⠀⠀ ⠀⠀慕茗在人擅自縮到角落之後跟著鑽進被窩，把三分之二的被子堆到人身上，側身躺下，手順著棕色的髮輕撫過，作為帶人入眠的領導。

⠀⠀⠀⠀她醒來的時候，天還暗著。

⠀⠀⠀⠀星光灑在床上、灑在慕茗臉上。側腰有姊姊的手傳來的體溫，大抵是冷氣開涼了，棉被沒蓋緊，反而覺得挺溫暖的。

⠀⠀⠀⠀自己跟姊姊不怎麼像。名字很相似，但個性、身高、長相，都不怎麼像。姊姊很漂亮、聰明、反應快，很多事都會做。她輕撫上人的眉心，一路向下，到了下唇。

⠀⠀⠀⠀自己是喜歡這個人，還是憧憬這個人想成為一樣的存在，這兩者之間有沒有差異，那個定義模糊得她不想思考。「姊姊⋯⋯」她輕聲道，想叫醒，又不敢。

⠀⠀ ⠀⠀大扺是顧人顧習慣，她很難睡得沈。
尤其是臉上有小精靈在爬行的時候。

⠀⠀ ⠀⠀慕茗張了嘴又緩緩閉上。伸手把小精靈的手指抓住，握好放在腹上。她怕回話慕芯會嚇到大聲叫起來，可不能為了鬧妹妹而被鄰居投訴啊！
⠀⠀ ⠀⠀她不確定妹妹理解到她醒了沒，又轉頭睜眼看著人放大的臉，善用眼神溝通。

⠀⠀⠀⠀她倒是在手被人握住的剎那就被嚇得全身縮起，但不能在半夜發出聲音這點自己還是知道的。

⠀⠀⠀⠀她避開人的視線，窩進對方懷裡。有沐浴乳的香氣、洗衣精跟柔軟精的味道。順勢伸手戳了戳人的胸，平常是會被罵的，但諒慕茗現在也沒法斥責她，倒是玩得開心起來。

⠀⠀ ⠀⠀也不知該氣還是該笑，慕芯無法唸她是真的，唯一能做的只有把慕芯緊緊抱好，緊到讓手沒有動作的空間。

⠀⠀ ⠀⠀不睡是要起來跟老人家們晨跑？
⠀⠀ ⠀⠀慕茗看人正樂著，只好逼人抬頭，丟了一個眼神。那麼早起床慕芯等中午又喊睏了。

⠀⠀⠀⠀「姊姊，妳會談戀愛嗎？」她大概是好奇，所以想聽聽她的意見。又或是，想知道姊姊會不會一直待在她身邊。「之後會結婚嗎？會搬去別的地方跟別人住嗎？」她沒想像過那樣的生活，實際上也不希望那樣的生活真的到來。

⠀⠀⠀⠀可是自己的任性，自己也知道不可能持續到永遠吧。自己也想要長大，想要被姊姊依賴，想要幫上姊姊的忙。嗯——想要先睡覺。

⠀⠀ ⠀⠀問題來得突然，就像那天抱著莓果回家時一樣。

⠀⠀ ⠀⠀「也許⋯吧。」她盡量以輕柔的聲音回話：「不過不是現在。」
⠀⠀ ⠀⠀幾乎全貼在一起的皮膚使體溫上升，分不清楚加速的脈搏是熱度的錯還是心理因素，慕茗鬆開了點，調整了下根本沒什麼意義的棉被。

⠀⠀ ⠀⠀她從不考慮過這種事情。
⠀⠀ ⠀⠀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事在她腦海浮不上任何畫面。或許慕茗亦是個保守的人，東西多陳舊都不願意更換。

⠀⠀ ⠀⠀「你要跟哪個男生談戀愛了？」她想應該還沒有，但那是必需反問的經典題目。

⠀⠀⠀⠀「沒有，大家都沒有姊姊對我好。」她很誠實。也沒有其他想法。「所以也許的意思是會嗎？」她有點急了，她以為姊姊會一直待在她的身邊。

⠀⠀⠀⠀「所以姊姊有一天會去很遠的地方就不回來了嗎？」她脫離人的懷抱，但小小的單人床，慕芯也去不了哪裡。「我還想跟姊姊在一起好久好久。」她嘟起小嘴，好像有點不服氣。「姊姊不要結婚啦。」

⠀⠀ ⠀⠀慕茗本還有點倦意，現在則全醒了。她以為慕芯會提這種問題不是身邊的朋友開始討論，就是喜歡上哪個小男生。結果，她妹妹考慮的事情似乎比她自己要長遠許多。

⠀⠀ ⠀⠀「嗯，未來連姊姊都說不定呢。」她以為她不用去想這些，至少不是在16歲的時候。
⠀⠀ ⠀⠀「姊姊在啊。」慕茗看著人失笑，挽起她的手趕緊哄哄。「我們還會在一起很久很久喔，就算結婚，我們也能待一起啊。」一切的基礎過於空洞，空白的未來允許她許下承諾。

⠀⠀ ⠀⠀「要不然，你先結婚？然後再找姊姊。」

⠀⠀⠀⠀「可是姊姊如果結婚的話，就會有別的男生，還會有其他小孩！」她聽聞了人的建議，思考了一下。「要是我結婚的話，也不能跟姊姊在一起了啊。」

⠀⠀⠀⠀還有個大前提。
⠀⠀⠀⠀「如果我20歲結婚的話、姊姊就26了喔？媽媽22歲就結婚了不是嗎！」

⠀⠀⠀⠀雖然不能拿來相提並論，但慕芯才不知道呢。

⠀⠀ ⠀⠀韶慕茗上揚的唇線充滿著無奈和尷尬。慕芯已經是個小大人了。她是該先向人解釋結婚是怎麼一回事，還是告訴她家庭也可以很大？

⠀⠀ ⠀⠀「這可真是個大難題呢。」那雙棕色大眼認真得眨都沒眨，即使遇上晨光仍沒有要罷休的意思⋯⋯太陽都出來了。
⠀⠀ ⠀⠀這窗簾遮光不太好，該換了。大腦逃避性地運轉著。

⠀⠀ ⠀⠀「餓了嗎？想一直在一起的話，要不要先珍惜現在和姊姊準備早餐的時間？」

⠀⠀⠀⠀她倒是不知為何覺得姊姊無奈的表情很可愛。

⠀⠀⠀⠀大概是因為只有她可以讓慕茗露出這麼困擾的表情。「嗯嘛——。」在對方的臉頰上親了一口，這是最快能讓姊姊笑起來的方式。

⠀⠀⠀⠀「好——我來烤吐司。」等姊姊下床才能行動，畢竟自己睡在內側，不過這種被關起來的感覺還不壞呢。

⠀⠀ ⠀⠀不是慕茗不想多唸唸她，而是慕芯太懂得她的姊姊了。論天下哪個人有辦法抵擋那麼可愛的攻擊？

⠀⠀ ⠀⠀「在那之前，請先去刷牙洗臉。」她一副拿人沒轍的臉，將棉被拉走，然後連同多出一個的枕頭折疊整齊，讓人無法反悔。

⠀⠀ ⠀⠀「然後去選今天要吃太陽蛋還是培根。」

⠀⠀⠀⠀慕芯一個翻身俐落地著地，硬是擠在姊姊前頭跑去浴室了。按部就班地洗漱，換上常服，往香味的源頭前進。

⠀⠀⠀⠀「啊——！姊姊妳又把吐司烤好了！」完美的早餐已經擺在餐盤上，慕茗一邊收拾一邊看向妹妹的身影。「妳可以幫我倒兩杯牛奶，給我一點時間去刷牙洗臉怎麼樣？」

⠀⠀⠀⠀「唔⋯⋯好啦。」有點不服氣地走到冰箱旁拿了盒裝牛奶，倒完之後各自微波了一分鐘，用隔熱手套送上餐桌。

⠀⠀ ⠀⠀「想烤吐司就得更早起床。」雖然慕芯已經夠早了，但論效率終究不能比。
⠀⠀ ⠀⠀而且，她覺得慕芯心不甘情不願的臉很有趣。

⠀⠀ ⠀⠀「好啦，來吃早餐吧。」時間不多一分不晚一秒，恰好在微波聲響起時出來，等人安全將牛奶送達，慕茗才出聲入座。

⠀⠀⠀⠀「好啦反正姊姊就愛欺負我。」她鼓著小嘴把吐司塗上奶油，塞進嘴裡又發散無法言喻的幸福感。

⠀⠀⠀⠀她已經發覺除了快樂還有疼痛以外種種的情緒，所以她在感受幸福的同時額外體會到這是需要珍惜的感情。「好吃！」而且要好好傳達跟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