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一片趴在桌上裝死的學生中站起,整理自己本就一絲不苟的領帶,走到那抹紫色身影面前。如果是這傢伙的話或許能省些心吧?印象中在醫學系大樓也看過他,十之八九也有副修某些課程,但Jethro只對實作有興趣,他推測對方僅修了理論課,因為那些不在他的狩獵範圍。雖說有打過招呼,知道彼此是系上同學,就如Jethro之於所有人一樣,交流都隔著一層磨砂玻璃。
「嗨,你對報告主題有什麼想法嗎?」他臉上是一貫有禮的微笑,虛偽的適度卻又不致於讓人一眼就覺得噁心——前提是對方不討厭。
琥珀色的眼眸從書本上移開,他才意識到眼前的這個人似乎是跟他同組的組員。
「阿,毒物是嗎?」
沉穩的聲線開了口,也掛上和你相似的商業式微笑,思索了幾秒,他認真回應道:「別組可能比較多是固體或液體,我們從氣體著手準備怎麼樣?」
似乎對於這個回答感到滿意,Jethro的笑意更深了幾分,他在青年身邊落座,深色的皮革製提包被放在桌上,沈悶的聲響可以知道裏頭還裝了各種東西。碧綠眼眸打量著對方許久,顏色淺淡的唇才吐出他與青年真正對視後的第一句,「你果然很有趣。」
見對方蜜蠟般的濃稠的疑惑,他只是用弧度完美的微笑偏頭帶過,不給任何解釋,轉開了話題回到報告上面,隻手撐顎的模樣好整以暇,「有什麼想法?我先否決CO。」
他故意提了最簡單的東西,腦中閃過各種能夠致死的氣體——從自然存在的一氧化氮、硫化氫、二氧化硫、臭氧,再到人造氣體碳酰氯、芥子氣——他會說出什麼?J他對於男人的選擇有著十足的興趣。
「很簡單——」
青年知道自己沒有疑惑的餘地,正確來說對方也可能不會回答,因此選擇繼續把話接下去。
「空氣中存有的一氧化氮,其實就足以讓人致命了。」他認真的回應道,「一氧化氮是不溶於水的,但氧化後化為紅棕色的二氧化氮,卻極易溶於水。」
「當吸入肺中,溶於水的它變為強酸性的硝酸……」他刻意沒有將話說完,只是直勾勾地望著你的眼眸,「你覺得如何?」
「我喜歡這個想法。」祖母綠與琥珀對撞出花火,Jethro瞇起眼仔細打量面前的紫髮青年,比起報告他現在對男人的興趣更高。這才是該有的水準嘛,對於那些仍在抱頭苦思如何避免相同題目的同學感到可笑。那張俊秀的臉龐被燃起了光,原本商業式的微笑開始有了溫度。
毒物就是這樣神奇的東西,它可以在某種程度上有幫助,也可以轉瞬間殺死一個人。一氧化氮就是這樣的存在,它能夠幫助血管擴張和降低血小板黏稠度,對於心血管疾病有其效用,然而當它與氧反應後會產生具有刺激性氣味的紅棕色氣體——二氧化氮。
其發病機制很簡單,當二氧化氮經由呼吸進入肺泡與細支氣管,與水產生作用產生硝酸該種強酸化合物,加上潛伏期長,易出現遲發性肺水腫,當病程進展到此時可能已經因為劇烈咳嗽併發嚴重氣胸、心肌損害等。
Jethro的腦袋飛快閃過自己讀過的相關資料,帶著笑意再度開口,「當急性呼吸衰竭發生時OHCA的機率極高——」其過程可說快速且痛苦。後半句話他沒有說出口,那雙綠色眼睛閃爍的不懷好意卻是顯而易見。
「簡單來說就是這樣。」青年點了點頭,認同你所言。
「越是簡單的東西,就越會讓人掉以輕心呢。」他在筆記本上寫下:
3 Cu + 8 HNO3→ 3 Cu(NO3)2 + 4 H2O + 2 NO
2 NO + O2→2 NO2
3 NO2 + H2O → 2 HNO3 + 2 NO
然後纖細的手指在與銅反應的硝酸上標注了一個「稀」,只要這三列化學式,就足以表達一個人如何死亡。
為看清化學式金髮向青年靠近了些,此刻兩人之間的距離足夠讓Jethro心中的黑影放聲尖叫,他忍下翻湧的作嘔感,提醒自己對方比其他人要來得優秀,強逼自己面對這份該死又關鍵性的報告,學分拿不到還是能畢業,但這種情況不能發生在他身上。骨節分明的手指滑過筆記本上的俊秀字跡,他面如死灰地抬頭看了青年,蒼白的唇吐出突兀且不相關的讚譽,「你的字很好看。」
隨著下課鈴響他如釋重負,起身匆匆收拾桌面上的東西——包括對方的筆記本——又是自製消毒凝膠出場的時候,完成儀式之後才從西裝外套內袋拿出藥盒揀選幾顆藥錠服下,強烈的苦味在嘴裡擴散,Jethro這才找回一些神智,那雙向來空無一物的綠色眼眸混濁失焦,「抱歉、失禮了,報告你有時間再討論?」
里爾∞
5 years ago @Edit 5 years ago
「好。」
青年並沒有主動靠近,應該說看到對方的反應多少會覺得是一個對自己空間有強烈要求的人。他知道自己不該有過多的搭話,甚至是眼神接觸。
當然也沒有注意到自己也拿成對方的筆記本。
「那麼下次見。」青年跟著起身,離開了教室。
他很慶幸對方沒有追問,否則大概會搞砸報告或者幫對方提前畢業——雖然校規明訂不能殺人,但他可不在乎。即便是法律他都不放在眼裡,區區校規能奈他何?他不再多看對方一眼轉身離去,快步離開校園,直到他回家整理提包才發現自己在倉促中收錯了筆記本,他對於自己的冒失感到相當憤怒,然而沒有對方的聯絡方式也只能忍受不是自己的東西待在包內,希望能快些把東西歸還。
然而等到他們再次見面已經是一週後的課堂——
「上禮拜抱歉。」課堂還沒開始兩人都已然入座,沒等對方招呼他率先開口,溫文爾雅的微笑再躍然臉上,與上回倉惶離去的模樣截然不同。
他向你點頭回禮,然後才從包包內拿出你的筆記本,青年細心地將它以夾鏈袋裝著,不讓其受到其他污染。
「上次我似乎不小心拿到了你的筆記本,我也很抱歉。」
青年沒有提到自己的筆記本也消失了——還好沒有筆記本對他來說影響不大,雖然每天讀書時都會用到,但還能以其他備用筆記作為替代。
筆記本弄丟對他來說沒有太大影響,因此Jethro現在只想著要把那已經被汙染的東西丟掉,但他只是在內心大吼著要黑影閉嘴一邊接過,被病毒入侵的感覺從指尖傳來蔓延到手掌,他連忙將筆記本放下,取了消毒凝膠擦拭自己的雙手。
「那天太匆忙收錯了,真的很抱歉。」不管青年困惑的目光結束了儀式,他從提包內拿出被縝密包裝的筆記本,空氣被完全擠壓出來,彷彿全新的一般厚塑膠袋上看不出半點摺痕,他將筆記本遞到青年面前。
里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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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的潔癖似乎比想像中還要再嚴重幾許。
但青年做諮商師以來也不是沒遇過,或許是自己的個案,或許是同行朋友的個案,因此不見怪地將對方遞來的筆記本收納,並以禮貌性地微笑:「沒事。」
「那麼--」青年想了想,覺得自己回去做的紙本筆記估計是無法交給對方過目,「能給我你的聯絡方式嗎?我將我回去查的資料傳給你看。」
聽見對方向自己索要聯絡方式時動作細不可查地微微一頓,隨後用有些苦惱的微笑說道,「信箱可以嗎?我沒有社交APP。」
對於已經普遍擁有交友軟件的大學生來說,他的行為確實有些奇怪,他凝視青年半晌再度開口,大概猜到對方已經察覺了什麼,「你習慣紙本的話,其實不用特別顧慮我。」
大不了就是戴著手套嘛。
「沒關係,使用電子檔也比較方便。」
青年也不見怪,畢竟自己除了Line以外也已經停用各種社交軟體。
男性拿出手機,叫出自己的信箱地址後將螢幕轉到距離你應該會覺得舒適的位置。
他刻意地將字稍微放大了一些,讓你可以不用湊近也能看的很清楚。
「等等、抱歉。」他在提包中翻了會兒才找到手機,顯然並不經常使用,按著對方給的地址鍵入後傳了封空白郵件過去,這才抬頭看著對方,「有收到嗎?報告的部分在電腦裏,沒辦法現在傳給您。」
青年用著適當的微笑和有禮的詞彙,第一堂課時的熱情全然消失,此刻的他看來只想公事公辦,至於那天為什麼會發作,他也沒有答案,只是對方的體諒讓他感覺自己是弱勢進而再度包裝成一個體面的人。
里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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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那紫色身影也繼續跟著對方有禮的態度進行相處,總的來說既然對方不願交談,他也不曾強求什麼。
在手機螢幕上游移,完成動作之時琥珀色的目光沒有隨意地放在你的肩膀上--這個人比我高一些些--想著無關緊要的事情。
「已經將資料傳給您了。」
螢幕上跳出一封信件,內容物有五個附件,全為無法更動排版的PDF檔,分別是一氧化氮的藥性、所有製備方式、應用、實際傷亡案例,以及一份沒有檔名的檔案。
青年很顯然不知道他多按了一個。
手機沒有發出任何提示,看來是設置了靜音,在青年開口後過了幾秒才打開手機查看,率先點開了那個沒有檔名的附件,看了一眼內容後面不改色垂眸看著人,不鹹不淡地開口問道,「總共五個檔案,對嗎?」
他整理的資料差不多也是這些,只是多了關於活體實驗的部分,那群小白鼠現在無憂無慮地在工作室裏生活,全然不知道未來的命運。
雖然Jethro要比里爾高一些,身形上後者卻看起來更精實些,許是Jethro素來都以套裝出席,同時白皙的膚色更加深旁人對他手無縛雞之力的印象。
原本他是打算帶筆電出門的,但考慮到今天可能會留校到挺晚就作罷,若有電腦的話作業上就方便許多。
「對。不對,五個?」
褐色的目光從你身上收回,紫色身影掐指算了算,應該只有四個,為什麼多了一個?
趕緊打開寄件備份,查看是否真多寄了額外的附件過去。果不其然,附件欄冰冷地亮著5這個數字。
接著琥珀色想起來那份文件是什麼了--
「抱歉,是我疏忽了,可以的話您能刪掉多的那一份嗎?」青年眉宇間似乎寫著相當困擾的神情,目光還留在你的手機上。
碧色眼眸凝視對方困擾糾結的眉宇,他唇角勾起惡質的微笑,語氣染上一絲愉悅,垂眸又看了下那份資料,視線回到男人身上,「我說不要呢?」
見對方更是焦急的模樣他也沒心軟,甚至朝後退拉開了距離避免對方奪過手機,眉眼盡是戲謔,與方纔彬彬有禮的模樣判若兩人,難以判斷究竟哪個面貌才是真實的他。
里爾∞
5 years ago @Edit 5 years ago
「嘶--那我可能會有點困擾。」
也不是沒有預料過這樣的回答,應該說他完全可以預料到對方會有這個反應。青年沒有要搶奪的意思,他不喜歡強迫他人,只是琥珀色的眼神中流露出明顯的困擾。
想了想,他還是決定說明:「那是以前我個案的資料,如果不願刪去的話還請您不要外傳。」
「讓您困擾真抱歉。」說著有禮的話語但他看上去絲毫沒有悔意,看對方的反應有些無趣便沒了興致,說到底他對別人的個案沒興趣,還是在對方眼皮底下刪除了檔案,將手機屏幕翻到對方面前,「如何?」
這個人反覆無常的態度讓人捉摸不透,或許這就是他從來都是獨自行動的原因?
里爾∞
5 years ago @Edit 5 years ago
接續你的動作換來了紫色的放心,原先深鎖的眉頭舒展,「謝謝。」
課堂的鐘聲響了,這促使著學生們盡快入座,青年沒有選擇離講台太近的座位,而是中後方可以眺望全教室的位子。
——說實在他也沒有在認真上這堂課,老師說的內容大多已經在書上自行閱畢,來這裡只是為了點個命,他不否認。然後拿出了筆記型電腦,敲打著自己的文件。
若非因為這堂課的教授是愛點名的老古董,他其實也不會出席,被歸還的筆記本被棄置在旁,他從提包中拿出了嶄新的一本,沒有任何裝飾的書封和挑選過的特殊紙材似乎不是市面上能夠見到,持著鋼筆的手在紙上洋洋灑灑卻都不是課堂上所講,而是他倆報告中小白鼠中毒後可能的狀態。
「您介意活體實驗嗎?」他一臉平靜地看向身側的男子,拿到一氧化氮本就不是難事。
「你的活體不會是指人吧?」
聞言,青年震了好大一下,不知為何打從心底就覺得從對方口中說出的話八成有那個意思。爾後過了幾秒從震驚中回溯,青年才意識到自己有些失言:「抱歉、我是指,您的活體是指什麼動物?」
「如果您希望的話,我辦得到哦。」他揚著高深莫測的微笑,給了肯定句的回答;憑他的財力要找到自願者不是難事,沒有自願者用買的也行,殺一個人跟殺一個動物在他眼裡是差不多的事情。
見對方驚駭的模樣,強忍大笑出聲招來全班包括教授目光的衝動,「是小白,我養了很多用來實驗。」
而且還特別設計了渠道跟餵食系統方便自己紀錄狀況,基本上工作室的壁面都是小白鼠的活動空間,以公母區分,說來數量究竟多少Jethro也沒仔細算過。
里爾∞
5 years ago @Edit 5 years ago
「這、這樣啊,若是實驗需求的白鼠,我沒什麼意見。」
青年這下可鬆了一口氣,好似從惡魔契約手中逃出來的倖存者,琥珀色的視線重新回到他的螢幕上。
接著他才輕聲喃喃,不注意聽的話可能會被台上教授枯燥無味的單頻蓋過:「不過人的話就算了……」
「就算是實驗用的人,我也有好好照顧的。」對方有趣的反應讓他起了惡作劇的念頭,支手撐顎瞧著對方專注於屏幕的側臉,語氣依舊是那樣漫不經心,難以分辨其中虛實。而他凝視青年的眼神像要食人一般,碧綠色瞳眸似深不見底的幽潭,一不小心就會墜落其中。
意思是他也有在養這種人嗎???
錯愕的青年根本就來不及懷疑這話真偽,光是講出來就已經震懾價值觀,琥珀色避之唯恐不及地緊盯著螢幕瞧,深怕一個不注意就要被你當成你口中「實驗用的人」犧牲而亡。雖然自己是自殺系的,但他可不希望最終落得這樣的下場。
他禁聲,絲毫不敢回應你的話,於是只好假裝沒聽到,繼續敲打著鍵盤。
對方沒有給予回應,但發現了被冷光照射的琥珀眼眸中那份驚惶,差點就要噗嗤大笑出聲,他掂量心中那份表單,在「服用鎮靜藥物」上打勾甚至括號了OD二字,那麼或許與人稍有接觸不會出問題,他湊近青年耳畔輕聲,偏高的嗓子像把中音提琴在耳邊詠唱,「真實先生(Mr. Real) ——」
里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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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咿--」
他近乎是克制住了不要引起全班的注意,只得發出無聲的驚叫。若是有貓科那般能使毛髮聳立的功能,他現在肯定像是一只炸毛的貓咪。
「怎、怎麼了?」被惶恐的手臂壓制住了鍵盤,螢幕上的輸入欄像喜劇般地打著無止境的空白,但事主並沒有發現,他正驚惶地盯著你瞧。
這個人好有趣,太有趣了。
他樂於見到他人驚恐的模樣,而對方的反應成功挑起他的興致,瞥了眼那不斷跳動的輸入符號,沒有出聲提醒而是將兩人之間的距離逼得更近,迫使男人必須看著他,也刻意將音量壓低,像磁石輕輕摩挲耳膜一般帶著些微的嘶啞,「不喜歡我嗎?」
這個人擁有精緻的臉蛋,若單看臉的話或許會被誤會是女性,也許是個性所致、也許是系上風氣本就頹喪,沒有備受女性矚目的原因一直都是謎,你現在知道原因了——「自殺系的瘋子」。
里爾∞
5 years ago @Edit 5 years ago
「不、也不是等等、」青年小幅度的往你的反方向挪移了幾公分,還好那邊並沒有其他學生,否則要影響他們也說不定。
眼前這個人的態度時冷時熱,冷能說如極地般冷冽,熱又能說已經過於燙手了。如此反覆無常的行為讓青年完全無法掌握習性,莫名地恐懼從心底油然而生。
為什麼上帝要把自己跟他排同一組——沒來由地這樣在心裡吶喊著。
「那是討厭嗎?」見對方退後並沒有就此善罷甘休,而是挑了相近的詞彙擾亂視聽,眼眉微微下垂看似由於對方的反應而難受,綠眸瞅著對方不放過任何舉動。
「您害怕我嗎,真實先生。」這不是詰問,而是已經看穿對方心思才說出口的話語,對方臉色慘白支支吾吾半天愛,他怎麼會不知道這人在想什麼?八成是哀嘆被分到同一組之類的吧。
「唔--」
青年已經退到快要從椅子上掉下去了,他強忍著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臟硬是擠出了話:「一般來說突然湊到別人耳朵旁邊講話都會嚇到啦……」
在心裡乞求著對方可以趕快收手,毫無關聯的空白已經打到了第三頁的部分。
「您在活體實驗時就心不在焉了呢。」Jethro又瞥了眼那快速跳動的輸入符號,保持這樣的距離數秒之後才緩緩退開,卻沒有回到原先的位置,仍保持傾身的姿態,他恣意打量面前的男人,像個狩獵者檢視自己的戰利品一樣,每一處都仔細觀察,只差以手指去撫觸、用文字將之紀錄;那眼神像是要食人一般充滿侵略性。
他唇角的笑依然是那樣漫不經心,語氣也是不鹹不淡讓人難以捉摸情緒,然可以感覺得出他今天心情不錯,只是什麼時候會急轉直下,連他自己都沒有定數。
里爾∞
5 years ago @Edit 5 years ago
「抱、抱歉。」
見你稍微鬆口,青年才小心翼翼地歸位,但還是稍微離了你一段距離,就怕你又突然做什麼動作。然後他才意識到螢幕上多了三頁空白,就像是方才他的腦袋一樣。
「那麼,要在哪裡做實驗……呢?」這是個難得的旁觀機會,畢竟他沒有選修任何關於實作的課堂,但下一句關於自己不想親自動手的那句話卻是欲言又止。
「學校實驗室。免得實驗紀錄不被承認,那可就麻煩了。」畢竟對象是這個老古董教授。他沒有把這句話說出來,如果不小心被當事人聽見他們連報告都不用交就直接下課了。看對方默默按著刪除鍵清掉那整整三頁的空白,想提醒他可以用滑鼠作業最後作罷,他喜歡看別人犯蠢。
「看你什麼時候有空,我會把小白帶出來。」他終於端坐回位置,支手撐顎看著黑板上的公式又瞥了一眼紫髮青年。
「基本上我下課後都有空……」
他點開了電腦中的行事曆,上面除了報告繳交的日期以外,沒有其他代辦事項,也沒有其餘特別的邀約或活動。
「那麼就三天後吧?」青年想了想,三天的時間可以給自己擬一下實驗步驟跟打報告,也讓對方準備一些器材。
他同樣屬於放學後就沒什麼事的人,他打算今天就讓人弄來適合的器材,鋼瓶裝的一氧化氮有取得上的困難,但三天也足夠自己準備,也許現在撥通電話在三小時後就能拿到。三能夠帶來好運,他腦海閃過這個念頭,「那就、三號實驗室碰面?」
此時教授眼神掃過講桌底下的人群,不如其他人一邊聽課一邊勉強維持神智清醒的狀態,他將視線移到翻開點名簿的老頭子身上,話語中可以聽見幾許抱怨,「都快下課才點名⋯⋯」
「銅和硝酸我來準備就好……製備NO不算難事。」青年下意識地在語句停頓之時瞄了你的表情一眼,就怕又說錯什麼話惹得你不開心。
接著他在三天後的日期上新增了一件代辦事項:「毒物實驗」,顏色則很習慣地選了紫色。
「打算從製造開始嗎?也行,硝酸我這邊有,量應該足夠。」收回舉高的右手後他才開口,相比紫髮男性的戰戰兢兢,他倒是顯得坦然許多,即便上回見面是那樣倉促的結束,他也像是根本沒發生過任何事一樣,不禁要人發想若他做了有悖倫理之舉是否也如此神色輕鬆?
他的桌上是嶄新的筆記,那本被物歸原主的記事本還躺在夾鏈袋中,原主人絲毫不想再經手。
「好的。」
銅的話就相對更好取得了,五金行就買得到銅線。但是要確保一氧化氮的純度,還是跑一趟化工行會比較好。
他在腦中構思著實驗步驟,然後打開新的文件將構想列了出來。
一、製備一氧化氮
1.將市售硝酸稀釋至1M
才列了一條,他就發現有疑點,於是轉頭回去問你:「你的硝酸是市售的……嗎?」
「嗯?」停下在筆記本上混亂塗鴉的動作將視線放到對方身上,歪著頭消化對方的問題,思緒還擱置在遙遠的地方忖度,左手倒是比腦袋更早回歸現實,寫下了一串化學式。
NaNO3+H2SO4→NaHSO4+HNO3
「不、是之前做炸⋯⋯嗯、混合出來的。」他斟酌了一下用詞緩緩回應,差點把危險用品給抖出來,碧綠的眸子凝視對方,沒有潤飾已經暴露的尾巴。
硝酸蒸氣?看來他們家的實驗設備應該挺高級的。
青年無關緊要的想著,只要是有一點基礎知識的都知道這一條式子是常常被拿來製作高濃度硝酸,但是通常會伴隨著劇烈的爆炸反應。
此實驗放出的熱通常會超過硝酸沸點,不但要有耐高溫的冷凝管,還要有高級的真空設備,否則硝酸蒸氣一散發,撇除爆炸不說,一接觸水氣就會馬上降低濃度,無法收集。
「好,沒關係,可以拿去滴定一下。」青年把方才打的內容往下移,先寫了滴定的步驟。
「滴定管還是用我的好了。」他開口在對方輸入完步驟後開口,臉上是大寫的厭惡,習慣差的人比比皆是,有些甚至不會把使用完的器具收好,害得下一個使用者的實驗結果出問題。
「果然在自己的實驗室比較方便⋯⋯」想到要用別人用過的東西他就噁心,表情雖然沒什麼變化,但能夠感受到他的焦慮和煩躁。
「那要去你的實……咳,當我沒說。」
青年趕緊把視線放回螢幕上,對方怎麼可能讓別人去他的實驗室?想都別想,青年這樣告訴自己。
教授點完名同時下課鐘聲響起,同學們立刻收拾包包離開教室,當然,在這之前教授已經一溜煙不見了,這位教授不讓學生問問題,期中期末考時也不例外。
或許這個教授沒有看上去那麼垂垂老矣?他只是分心看了紫髮青年一眼而已,視線再回到講檯時人已經不見了。今天跑得特別快,可能是眾人都散發一股恨不得掐掉這老頭的怨念吧。
「能夠保證不要隨便亂摸的話,我不介意。」看著自己的組員思索許久他才緩緩說道,只見對方動作凝滯許久,他也轉頭收拾自己的東西,而那份被夾鏈袋包裹的筆記本被放在最後一項,遲遲沒放回包裏。
「真的?」這是有點期待卻又有些保留的問句,他小心翼翼地看向你的動作,然後心想的是要好好做好心理準備。
他突然想到,如果去了對方的實驗室,是不是一種自投羅網?邊想著,他也開始收拾東西,但很明顯收拾的動作有些慢,筆記型電腦放了好幾次才終於放進去包裡。
「你得保證。」金髮碧眼的男子停下動作,萬分認真看著對方,考慮到目的畢竟是報告,他還是在實驗結果能夠被採用的立場,即使千百萬個不願意用學校的設備,他將目光垂落在孤單躺在桌上的筆記本,捏著一小角拿起一邊喃喃自語,「相較之下,讓你進實驗室可能更輕鬆⋯⋯」
「我能口頭上保證……你願意的話、當天我一定不會把手套拿下來。」青年自信地點了點頭,彷彿在肯定自己說的保證。
接著他偏頭想了想,方才他有提到有關於教授可能會不承認非學校實驗室做出來的實驗,「我想教授應該還沒無聊到把有詳細實驗記錄的結報劃上零分……我想。」
「⋯⋯謝謝。」得到青年的答覆後他的神情看上去輕鬆了幾許,或許連自己為什麼要道謝一時間也說不上來,明明不相信承諾卻願意接受對方保證,可能是對方有種特別的氣息吧——Jethro總是遵從自己的直覺。
「當一個人要刁難你,什麼都是理由。」畢竟他習慣獨身一人,分組報告這種東西他也經常是自己完成,成果甚至比有組員的更要精彩。
他和青年一同離開教室,經過轉角的垃圾桶時他毫不猶豫把它丟進去,隱約可以聽見他喃喃著抱歉,卻不知對象為何人。
青年看見這幕,他倒是不覺意外,反倒還覺得對方居然還把他留那麼久有些不可思議。
他看了看時間,再接下來到晚餐時間還有三個小時,應該可以去運動。然後紫色身影準備往宿舍的方向走,「那我先告辭了……實驗步驟大概流程今晚再傳給你。」
「嗯,其他再說。」簡短道別後兩人分道揚鑣,Jethro走向學校停車場去牽車,途中順道撥通了熟識的廠商,下訂全新的實驗袍和各種可能會用到的物品。籃球場上活力四射的學生們正嘻鬧著,他注意到那抹以穩定速度前進的紫色身影,真是好興致啊,他只有這個想法,轉頭戴上安全帽,長腿一便上了重型機車,引擎低沉的轟鳴聲鼓譟著心跳,換至一檔揚長而去。
在宿舍放完方才課堂所用之後,他換了套能運動的衣服接著又出門。在跑步的途中腦袋自動重播著今日與那只能稱作奇葩的男性的互動,雖然他不願承認,但心裡還是有些期待去觀摩一下其他人的實驗室。
當天晚上,他便寄了一份實驗預報給你過目,裡面有詳細的實驗目的、原理、藥品藥性以及實驗步驟等,所有文字精簡,不留贅言,還附有實驗流程圖。
「麻煩了。」在信中他只有簡短地這樣寫,沒有其他寒暄的文字。
他仔細閱讀對方發來的郵件之後,再度撥通下午那位廠商的號碼加訂其他物品,但他並沒有如上次一樣回傳代表收到的空白郵件,而是起身到陽台抽菸。時間約定在三天後,他極少帶人進入自己的實驗室,連Lambert也只能看到實驗數據,這次為了報告大概是破了底線。或許、是對方隱隱散發的氣息讓他感到好奇,可說不焦慮是騙人的,他用力將尼古丁吸進肺中,吐出薄薄的煙霧,凝視火光直到灼燙了指節才將菸蒂捻熄丟進垃圾桶。
他需要讓自己在那天保持最佳狀態才行。
到了當天,他提早約莫十分鐘到達指定地點,他事先將會用到的資料都存在平板之中,雖然實驗步驟早已記得再清楚不過,但還是會有實驗數據、或是影片等等需要記錄工具。
至於心理準備,他倒還是有些緊張,不僅是進他人實驗室帶來的壓力,還有要如何面對那個人--他「特別」的組員。
希望能像平常一樣就好,他這樣對自己說,然後看了一眼時間,就乖乖地站在原地等待著。
那是座落在高級住宅區的社區大樓前,光是大廳氣派的裝潢就讓人震驚,依舊很騎著那台被保養得閃閃發亮的重型機車登場,但這裡並不是他們的目的地,而是更往內的私人住宅。
替對方開了門做出請的手勢,環境被打掃的一塵不染,由於沒有過多擺設,房子看上去有些空蕩窗簾也特別選了遮光度高的,即使是大白天,室內稠起來卻像夜晚。
「實驗室在地下室。」他看你四處張望便開口,你大概不會意外。
「好。」
青年乖乖地跟著你的腳步移動,小心翼翼地不要做出奇怪的舉動,同時也查看著周遭,這裡乾淨地像樣品屋。
看著眼前你的背影,還有那金色的髮絲,多多少少還是想起了某個人,只是兩人個性完全不同——想著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分散緊張的心情。
他打開地下室的燈,一塵不染的各式實驗道具展示在你面前,實驗用小白鼠被豢養在設計在壁面的管道中,兩面前滿滿的管路都是他們的空間,其中餵食區和單獨的隔間中也有幾隻小白鼠在裏頭。
「你可以挑幾隻。」雖然這幾乎是人工飼養白鼠的天堂,他的語氣卻不帶任何感情,只是取了一套嶄新的實驗袍放到桌面上,而自己率先披上白大褂和手套。
還沒不急細看這實驗室到底還有些什麼東西,聽到你的問句他趕緊把思緒拉了回來,然後就選了第三區的那間小老鼠,先是在心中默禱了幾回,然後才指著牠們:「這裡吧。」
他從你的眼神與動作確認過這是給自己穿的之後,才他小心翼翼地接過你放著的實驗袍,默默地套上,倒是意外地合身。
「對象都已NPO八小時以上。」他見青年選定了對象,為了實驗他昨晚在逮這些小白鼠時可沒少花費心神,畢竟只是單純飼養在這個空間,他沒有耗費時間在培養感情,總有一天這些實驗用小白鼠不是因為研究了送命,就是落入蛇的肚裡。
他打開筆記型電腦上,叫出已經列好小白鼠的所有生理特徵與狀況的檔案,如SPF(無特定病原體級)、性別、生長環境、品系等等,那一區的實驗小鼠有一隻通體黑色的被他取名作「Devil」。
「我並不尊從動物福利,但我會尊重您。」那雙綠色眼睛仍是毫無情緖起伏,直勾勾望著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