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生下來就是白色的烏鴉同他說過,手是人最偉大的器官,只因其能做到擁抱、揹扶、牽手、並肩,儘管最後迎來的必是訣別。
「人到最後,不會變的也只剩眼珠了。濕潤的圓狀物總是引著人們去看啊,不是嗎?」
孕育白鴉的火焰這麼笑著,將一邊的眼永遠遮蓋。
「人最偉大之處在於,在無盡的侵蝕中能以智慧去活著的韌性和塑性。」
陪伴火焰的雲這麼說著,將情感就那樣握碎拋棄。
「你們不是人了嗎?」
「不是了。」「不是呢。」
「不會後悔?」
「不會呢。」「不會啊。」
檸檬水注入玻璃壺,不安分的手指甲敲出脆響,一陣陣的。
「我說啊,沒人要買啊,神父。」
「......這是給你的。」
「為什麼?」
「酸的東西開胃。」
「喝水反而會飽吧?」
他真沒想到這點。
「你是在找藉口不喝吧。」
「別把事情都往壞處想,我吃得少不是很省錢嗎?」
「少買書省的也挺多的,照你這樣說。」他把玻璃杯遞過去,不意外的在幾秒內空了,附帶小孩變得不悅的臉色。
以前不會這樣的。會是眉頭緊皺瞪人的樣子。
副作用嗎,這種程度的差異不是大問題,但累積總不是好事。
他把檸檬的比例增加,或許,該加點辣椒進去。
快樂溢出掌心後是會習慣的。
快樂將人的靈魂打磨通透,圓潤的不易抓取,造成碎裂,但就連碎裂本身便是強硬突破飽和而得到的獎賞、代價。
於是他將那孩子會感到快樂的東西逐步拿走、在特定節日才進行歸還和補充。
一開始的排斥到了最後也成了習慣。像漏水的瓶最初會惹來主人的不滿,但久而久之,習慣會將那份排斥磨耗掉。
偶爾的完善會造成驚喜,歸復的破損又不會造成大幅度的失落。
先用這種方法,穩定靈魂和情感的波長。
先習慣破損吧。現在對你來說,幸福和圓滑不是該到手的東西。
我,清楚的知曉。
沉默和任性交融自在了一起,延展拉長,變得細薄柔順。
將知識磨成了刃,責任劃出刻度,依賴冶成針。
替你製作不容易暴露傷口的保護吧。紅色的怎麼樣?即使露出傷口和臟器,也能掩蓋起來呢。
「累了嗎?」
「相當的。」
黑眼圈在仍有著光的藍下蔓延著。
現在就是極限了,再繼續下去不行。熱飲和毯子很快的成為海洋席捲上少年的身軀和意識。
「在陽光下很累吧。」
「若是活在夜中會輕鬆得多。」
「只是會孤獨些。」
「不要緊的。」
辛勞過了頭會變得麻木的。
疲倦將人的骨脊和臟腑壓出哀鳴,崩解在即的嘎吱聲是自身出傳來的警鐘,規律響徹的同時,卻也因承載著重量而安心。
疲倦是失心者的人工心臟。
別去喜愛和依賴著陽光。
於是他替那孩子的靈魂架上了無法剝離的傘。
但是,在代表腐敗和豐沛的秋日我會讓它給予你不夠熱和亮的光。
給予你的靈魂短暫的假日。
讓你能更長、更長的辛勞。
安穩的棲在圓潤的、潮濕的、夏季炎熱冬季嚴寒的這星球上吧。
——為什麼?
火焰舔上衣擺,他卻無暇顧及。而禮拜堂中央的少年,赤腳踩在了碎木屑上頭,烏濡色的髮梢上掛著的水珠被高溫弄得消散,連落下都做不到。
「驚喜嗎?」
「別問為什麼啊,我、」
我不想聽。
「你好任性,我也任性,我們一定得像的這麼噁心嗎?我可是找到了答案啊,聽聽我的,神父。」
「全世界都很任性。陽光分配的不平均、雨水落的太多又太少,金錢更不用說了,只有不誠實的人才賺得多……別過來喔。」
「……你一副要殺人的表情吶。」
「不過就是給你點刺激嘛。」
不好笑。
「好嘛。我前面演的不錯吧?可憐的我,可悲的我,為什麼要去牽掛呢?你明明痛苦的快求死了,幹嘛不死?」
為何不死?
只因世上的狹縫無法填平。
於是他縱身躍下,想去找出更能達成目標的路。漫長、無盡的黑暗伸出了手,這令他想到母親,也想到父親。從底部而來,就往底部墜落。
「把你的黑色給我。」
他點了頭。再睜眼後,房屋燃燒,火焰大肆吞嚥建材,肉和木材的氣味被高溫破壞的難以區分,不可控的暴力之後,一切歸為漆黑。
「過頭了。」
「誰叫您心不在焉,閣下。」
德語被咬的怪腔怪調,嚴實的語氣配上滑稽的咬字令他想到一架鋼琴,一架上頭大肆撒著血和內臟,有什麼人放聲痛哭的用力彈奏的琴。
「算了,走吧。天快黑了。」
「啊啊、沒問題。今晚要不要吃魚?我買了很多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