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風帶著微涼,凌亂了青年本就放任生長的髮絲。
蒼色的雙眼專注地,寧靜地看著前方,令人無從讀取其中是否除卻澄淨外還存有它物。
如是平和的,不同的時代。
青年以肉眼可見的情報暫時獲得了這項資訊。
--是的,平和。
假若眼前身著筆挺服裝的男子不會拔起腰間的棍棒、圍觀的路人不曾拿起奇妙的盒子持續對著自己發出閃光攻擊的話。
「COSPLAY--我並沒有在進行你嘴裡的這項行為。一切如你所見,我只是行於道路而已。」
否定了被周遭民眾稱為「警察先生」的男人的盤問,身著單薄緊身衣、要害部位為黃金鎧甲所覆的青年平靜泰然地回應。
由於對方貌似還未對他抱有攻擊的意願,故亦只是盡其所能平和地解釋。
然而。
青年所謂的平和反而讓員警的行為更加怪異,甚至開始拿出長著銀針的黑色盒子往耳邊靠--
對著它開始吐出諸如「請求支援」一類的發言。
「--原來如此。是要進行
團體戰嗎?」
手裡抱著剛剛從現世商店採買來的物品,被前方喧嘩不斷的人潮阻撓歸途的嬌小女將在原地張望幾下,最後選定一處空隙向內部鑽入。
然而不看還好,一看發現被人群團團包圍的中心點正站著兩人。
一人身著於現世僅有被稱作警察的人才能穿著的服飾,拿著小鐵盒嘮嘮叨叨著甚麼,另一人則是一身顯目的突兀裝扮──但是,重點不是這個的唧!而是這人是連偽裝都沒做好還準備公然對人類動手的Servant!
「你在這裡做什麼的唧!不要給別人添麻煩啊唧!」感受到白髮青年身上傳出的氣勢,小巧女將連猶豫的時間都沒有,只能在人群內圍用即便抱著東西也不減氣勢的音量高聲喝止。
--就在要出槍的那一瞬間,感受到了不屬於人類的氣息,隨之而來的喝止令在場眾人皆是一愣。
只是青年並不全然屬於眾人的夥伴。
他收斂了原將迸發而出的戰意,回首往幼細嗓音的來源看去。
「?」
添麻煩。
思緒在接收到這三個字的同時,青年正過身面對嬌小的女孩,低下頭,神色專注地看著對方。
因為一聲大喊成為矚目焦點的女將依舊正氣凜然,踏著木屐的雙腳咖咖咖地向前邁步直至青年正前方,先往紙袋裡掏拿出看著非常美味的大番茄塞到青年手中,接著咻得停在青年與警察之間頂著注目再三致歉,最後才順利把青年從現場帶走。
道歉、致謝與離場,一氣呵成的流程專業得像是拔刀術演示。
直到順利將人拉去角落後女將才停下腳步,抱著袋子表情嚴肅的直視青年開始訓話。
「雖然我不知道你這麼做的理由,但是此處是現世,按照規矩是不能暴露身份、更不可對人類動手的唧!還有打扮,為甚麼你就這樣直接出現在人類面前呢唧?要外出的話,符合現世的裝束、態度與遵守規則可是禮儀之道的基本的唧──!」
嘩啦嘩啦的發言就跟麻雀群降落沒兩樣,矮小的女將以驚人的肺活量將長段發言一字不漏地說出口,直豎的眼眉和反應看著就像嚴厲訓話中的師長。
經過面前英靈的一連串發言後,表情漸然變化得反省意味濃厚的青年終於發現了自己誤會了什麼。
「……那些對他人拿著不停發出炫目光芒的各式盒子的,當真是一般人類嗎。……抱歉。」
手裡握著番茄,壓下頭部,因著女孩的行雲流水的迅速反應而站在角落裡的高佻青年老實地為自己的誤解深深致歉。
「方才來到此處,由於我的見識淺薄而將這裡誤認為戰場中央了啊。」
看著青年從面無表情到略帶愧疚,最後還認真地低頭致歉的反應,原本彷彿小火把般熊熊燃燒的女將才緩下表情,在短暫沉默後深深地點了點頭。
「你能理解這件事就是萬幸了唧,身為外人的我劈頭對你說出那麼多失禮的話也是抱歉呢唧。看你的反應……啾啾,對這裡的事情了解多少的唧?」
「……還有,雖說尚未做成料理,但天然的番茄也很美味的唧,聽說是現世很有名的地方產出的食材呢唧。在開始解釋之前先吃些美味的東西,之後才能更好的集中精神的唧!」
雖然通常狀況下Servant不會覺得飢餓,但是食用美味的東西不只是能夠填飽肚子,還能治癒受創的身心──所以,在歷經方才的混亂之後,讓人嚐點美味的東西是不可避免的唧!
「……大約十分鐘之前我現世於此,踏出步履正想確認狀況之時,有位中年女性握著她手裡的盒子喊『有變態要帶壞我家小孩』。」
最終,就是適才那副景況了。
簡短而完整地交代了自己的情形。
起初不太明白為何剎帝利武士的裝扮到了此處會變作妨害風化,可經歷眼前女孩的說明後明瞭了泰半;此處並非自己生存的時代,也非隨時都在進行聖杯戰爭的地點。
那麼觀念迥異、為人怯怕亦是無比自然的事情。
「感謝妳的好意,但於我身並不必要。」
「雖然對你而言是一般裝束,但在現代人來看是相當奇妙的裝扮的唧……現世的人想必是把你當成哪裡的活動演出者吧唧。」
就連她的和服偶爾都會引起注目了,對方的裝扮也難怪會引起騷動……大略了解為何會演變成剛才的狀況,女將的表情顯得有些無語應對。
然後,被對方委婉謝絕番茄之時,女將再次板起一張人形娃娃般的可愛臉龐,細眉微微揚起。
對方拒絕的理由她不理解,然而放著不管亦不可行……
那麼身處現世的狀況下主動進行勸說和建議,應當是無妨……的唧。
「於此地人人平等,是人也好、非人也好,人人皆是公平享有活在此處的資格,而在他人需要幫助時給予協助乃是閻魔亭的待客之道唧,即便此處並非閻魔亭,你亦非誤入迷途者更非人類,但碰見了即是有緣,因此如此行事也不是牴觸規則的唧!」
「……以及,在拒絕之前,可以告訴我,之後你有打算在哪裡落腳嗎唧?」
出於過去的經歷,將困擾的人置之不理這事,嬌小女將想盡量避免。
「未有打算。」如實回應。
了解情況的現下,即便是四處流浪亦無妨,隨遇而安就可。
即如對方所說,相遇便是有緣;他也同意這句話。
「--然而,妳的言語也是當頭棒喝。」
將番茄安穩地放回對方懷裡的紙袋當中。
「我確實受到了妳的幫助,那麼就有我必須回報於妳的理由。」
眼神沒有任何飄移,逕直望入女孩--另一名英靈的眼底。
此身沒有結下契約的御主,這是被召喚來後唯一能自行確認的事情。
那麼,在不會牴觸主從關係的情形下受到了恩惠,這對青年而言沒有不回應心意的道理。
「啾啾、這樣的話,要不要試著來閻魔亭做事的唧?提供你免費食宿外,工作時間、休假、報酬方面也都符合規定走啾。」
「若是願意試試看的話,工作期限就到你找到想做的事情為止,待你將工作交接給繼任者後即可離開……畢竟比起單純的回報,要是能變成雙贏的交易會更好吧唧?關於這樣的安排你覺得如何呢唧?」
近期閻魔亭正處修繕改裝,人力方面稍有不足,若是能再多招攬些人手就更好了唧。
而且,從對方的表現來看應當是不願輕易接受他人幫助的類型……個性上也感覺是不錯的人才,若順利招攬過來的話一方面能幫大家減輕些工作量,一方面也能避免對方流浪的結局的唧。
出於這種想法提出意見並一板一眼地細數著福利和工作項目,完美切換立場的女將認真地進行解釋,並在最後留下詢問對方意願的結語。
當然,若是連這個提議也被對方婉拒了,那麼之後再請認識的人幫忙也是無妨的唧,給初次見面的人過量壓力可是不行的唧。
強行逼迫他人接受的善行並非為善,就如謊言偶爾能夠成就善事一般,這樣的道理早在過去就已經知曉了唧,因此女將的詢問並未帶有逼迫之意,聽著倒是更像突發奇想的工作邀請。
「依妳所言。必會盡我所能。」
在紅髮女孩語句的最尾一字落下後,青年就以應和的答覆為對話無縫接軌。
自對方口中認真吐出的合理提議、談話時的友善語氣和投來的眼神之中能夠真切感受到其透露而出的純粹善意。
是故,全然沒有需要拒絕之處。這是他對此番合作的結論。
「啾啾,你能同意真是太好了唧。」
「那麼在慶祝你正式入職前的第一件事……我們必須先讓你換身衣服的唧!繼續穿成這樣的話,就算在這裡等到半夜我們也沒辦法不驚擾到人的順利回去的唧!」
興許是對成功招攬到人之餘還幫助到人感到愉快,這次自女將口中說出的提醒不再嚴厲,聽著不但十足輕快還帶著滿滿的笑意。
──至於待兩人順利回到閻魔亭後,究竟還發生了些什麼事,皆待後談了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