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氣溫驟降，沼澤漫起水霧，再過不久霧氣會因急降的溫度籠罩森林。但在此之前，落陽最後的強光斜照入沼澤，朦朧水氣中映出人影。
它們像是突然對照射在陽光下的人有了興趣，才從一片陰影中走出站到那些驚惶的人面前。再此之前它是隱形的，在黑暗裡，它們一直和試圖窺視它們的人在同一個空間，冷眼凝望人決定自己的命運。
那人影過於巨大，宛如巨人，輪廓卻單薄如鬼影，它佇立虹色光環的中央，擁有力量卻悶不吭聲。周圍水氣刺骨凍住思考能力，遠方還可聽見狼群對著即將升起的滿月齊聲哼唱。但人影就站在那不動，在冷凝的空氣裡凝視，直到看見一切的人拔腿逃離。

「只是布羅肯幽靈吧。」
金屬片在她的塑造下儼然成形，成了張規規矩矩的吊牌。較黃銅黯淡而比紅銅收斂的康銅帶有一點橘子色，恰到好處的讓複雜華麗的店徽不會過度招搖。
「平常在山上比較容易看到，但如果平地剛好有符合條件，也可能會出現。」
「跟布羅肯山脈有關係嗎？」
「有一些。並請小心別碰那支筆，女士。」

筆狀的金屬尖端冒著煙，接觸康銅立刻留下墨水般的深色痕跡，薰染因過度變形看來如藤蔓和花的文字。白色的煙和燒熱的金屬升騰，與阿比蓋爾‧帕爾從白色圓帽垂下混有銀絲的面紗交織，再繼續往上撫過圍繞帽子一圈的金色裝飾後消失在。

「要稱也請說夫人。雖是婚禮還沒舉辦，但女士聽起來太沉重了。」
「再次向您至上祝福，阿比蓋爾小姐。您自己便有獨特的魅力，如西羅多得伯爵擁有慧眼之人不可能捨得放手您。」
「也要多虧我向伯爵推薦，這是一筆大訂單與長期合作，妳也該好好感謝我。」
「一直受您恩寵，帕爾女爵。」

「女爵的稱呼真好。往後我會是西羅多得伯爵夫人，同時在艾德來成年以前也是帕爾女爵，如果可以就此開啟女系傳承好像也不是壞事，但總會想到《第一聲號角》……」
「您想聊聊這個話題嗎？」
「不了，不管是《第一聲號角》本身或是與其反駁的作品，全部都環繞在信仰跟附屬，只是既得利益者自認為理直氣壯的無理取鬧，相當討人厭。」
「我同意。」

「比起這，起霧的森林裡會有人說話的聲音，聽起來不是有趣多了？妳覺得如果不是有人惡作劇的話，會是怎麼樣的情況導致這樣的現象？」
「急凍的冷風吹過森林，能讓樹幹中的液體瞬間結凍撐裂木頭，這種現象很罕見，且發出的聲音比較接近槍聲。」
佛洛姆放下筆，因熱而燒紅的尖端在離開她的手後轉弱，餘燼星火似的虛弱明滅。

「有聽起來像是人說話的聲音，也有可能是水手們放跑的鸚鵡吧，但鸚鵡說話不會只限於起霧的日子。」

「因此目前已知的只有，沒有人看過實際聲音的源頭，但一致都是在起霧的時候才會出現。」
「而是聽有體驗過的人所說，還有一點很有意思，聽說人聲並不是只是『聽起來像』而已，而是真正人類的語言，甚至還可以對話並流利應答。」
「這聽起來就不像是鸚鵡了，感覺比較像是有人刻意做出這樣的惡作劇。」
「妳也覺得是惡作劇吧？雖然是沒有造成危害的消息，但如果不確認真相，總覺得會慢慢的發展成惡作劇以外的事情。」

阿比蓋爾輕聲的慢慢說，聲音裡有份沉重的神話。
「您認為最壞的情況，有可能是什麼？」
「我不敢想像。但如妳說過，任何謠傳都有意義，謠傳內容本身或許只是比喻，但導致傳言產生的源頭絕對存在實體。那片森林靠近西羅多得的領區，而謠傳可以見到霧與聲音範圍正不斷擴大，我想去找源頭，卻因為不懂傳播的原理不敢妄然行動。」
「您怕這會和西羅多得有關係？」

她抬起頭，看見佛洛姆神情奇特的望著她。這樣的目光讓她尷尬，因目光中流瀉出真摯，但阿比蓋爾不認為自己有接受這份信任的資格。
「我實在不喜歡這種事情。」
「我知道您對於突如其來，無法準確掌控的事態厭惡。」
「事情不可能突如其來或毫無原因，只是我沒辦法將一切動向精確的掌握在手裡，我討厭這種無力感。」
「很可惜現實並不能像遊戲或賭於那樣簡潔明瞭，有很多的可能性，即使是最聰慧的賢能之士也難以掌控。要完美的掌控一件事，便代表不是要盡可能的減少變數，便是要極大範圍的含擴可掌握範圍，然而其中的變數總是太多。」

「──並不是事情太複雜，而是我能力太弱。」
「我覺得您很有勇氣，願意對一切保持懷疑與警戒。選擇信任固然是好，但不想清楚理由便輕易相信，只是盲從順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