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離去的腳步顯得急躁，明明是粧美事，但或許是被人看穿心思而感到惱火，又或是覺得自己落魄的模樣很可笑。

是，他是享受性的人，他也不覺得自己有錯，但這股莫名的焦慮感是什麼？這不就顯得自己很在意她嗎？

他馬的。

正在他咒罵自己、側過身要邁向大門時，他沒注意到身邊那過於瘦小的身影，造成彼此的肩膀的有不小的碰撞。

難得晚餐時間還是醒著的林語風，無聊的不想呆在房間，她趴在床上想著，就算不吃晚飯，在這個旅店晃晃也可以的想法，好不容易拔離了床，離開了房間。

卻沒想到在旅店一樓的大廳撞上了人。

「呃、」好痛……！

林語風反應不急的跌坐在地，她摸了摸直接撞地的屁股和撞到的嘴巴，有點不安的抬頭看向剛剛突然出現的黑影，但旅店的燈光照了下來，讓她不適的瞇起了眼睛。

哪個不長眼的？分明自己也沒看路，但邱宇豪第一時間的反應卻都覺得是他人的問題。

邱宇豪看了一眼那個『車禍』事主，是個慘跌到很誇張的藍髮少女，看得他也有點傻眼。

「抱歉，是我走得太倉促了。」他伸出手想攙扶少女，那柔弱的身姿看起來像是未成年的孩子。通常未成年都不入他的狩獵範圍內。

「啊、謝謝。不過我沒事，自己來就好。」

沒有接受對方伸過來的手，林語風只是揮揮手表示拒絕，隨後自己就撐著地板站了起來。

「我、我也很抱歉，其實剛剛我也沒有在看路……」林語風有點不知所措低下頭，不太敢看前面男人的眼睛。

被回絕好意，他反而過意不去。對自己來說，他不過是走過去而已，竟然就可以對少女造成這麼大的的傷害，難不成……是被自己帥暈了嗎？

「我不覺得妳沒事，妳都跌到地上了。」害羞得都不敢看自己的臉了……才怪，雖然他自戀，但也沒無恥到這種地步。

「有哪裡受傷嗎？」他盡量露出溫柔的表情釋出善意。

「沒、沒有受傷！！」她搖搖頭，對著男人笑了笑。

就是跌倒的地方有點痛就是了。

這麼想著，手也不自覺的摸了摸右邊屁股靠近大腿的地方，那裡直到現在都還麻麻的，不過應該不至於受傷、吧。

林語風的左手無所適從的攢緊了一直在手裡的紙條，突然，她有個大膽的想法。

「沒事就好。」
即便他不太相信，仍順應少女的話回應。

見到少女貌似疼痛的碰觸剛才撞擊地面的地方，一點都不像是沒受傷的樣子。不過繼續追問會顯得像欺負人，更何況他不想被他人誤會自己是有戀童癖的噁心大叔。

沒太去注意對方的想法，林語風正沉浸在要跟陌生人接觸的恐懼中，心跳快的都讓她感到胸口有點疼痛了，她眨眨眼，鼓起勇氣地說出口：「賠錢......」

說完後又覺得不太對，又大聲地補了一句：「一共是三百元！！！」

握著紙條的手跟著語調一起大力地向上揮，差點揍到男人。

女孩唐突的舉動讓他退了一步，隨後看到熟悉的紙條一下子懂了。

「三百元就夠了嗎？我不覺得妳這麼廉價啊？」他假裝不知情，仔細觀察幾眼，就能發現女孩再多長幾年就能進自己的狩獵範圍內。

「不如這樣吧、我請妳吃頓晚餐當作賠罪？看妳想吃什麼高級料理都行。」還得要多長點肉才行。

「廉、廉價？......等等、三百元就夠了，真的！」

不過高級料理......

雖然她確實有點小心動，可是她實在有點不敢答應。先不說價錢，跟一個認識不到一小時的人出去吃飯多少會有點不安，更何況那個人是個男的！

「吃飯就算了吧......」我不敢啦......

「這麼年輕就看輕自己可不好，妳還在成長階段，而且前途無量，只賠三百塊會換我良心不安的。」他裝作一臉難堪的表情，一方面擔心一方面又是委屈，「要是這一撞連累妳的後半生，我豈不是背負一輩子的罪名，成了敷衍了事的肇事逃逸犯了嗎？」

「所以才更應該讓小姐飽餐一頓，餵養足夠的養分，然後賠償與妳相符的金額，是不是？」講話這麼胡扯連自己都想笑了。

看對方講的頭頭是道的樣子，林語風的腦袋有點沒辦法那麼快的接受這些話，只是反射性的點頭裝做好像很懂的樣子。

不過等她稍微想了一下後覺得好像不太對。

「等等不是啦、不用賠錢我開玩笑的，我只是想完成大冒險而已！！」說著就把紙條遞給男人。

他故作認真的拿起紙條看了一下，又將紙條塞回女孩手心，「不行哦！拿這種小孩子的把戲戲弄大人。」

「不過妳真的不想要的話我也不能勉強……」他看對方緊張的模樣，變本加厲的起了戲弄的念頭，從口袋裡拿出手機裝作播出電話：
「那我現在聯絡我的專屬律師來，請他幫我們擬定和解協議，簽署後我們就算是和平解決？」

幹怎麼感覺好像把事情鬧大了？

習慣低調行事的林語風忍不住在心裡爆了粗口，於是她一急之下直接抓住對方拿手機的那隻手的袖子，慌忙喊道：「借我三百塊我什麼都答應啦！！！」

喊完後她馬上反應過來，接下來腦袋裡除了真的要為三百塊賣身之外，就只剩下一句話：我到底是有多想完成這個紙條啊……

慌張成這樣，真夠可愛的。

「好啊。」他從厚厚的皮夾裡抽出一張一千塊，「妳說的，什麼都答應囉。」他也不是真的想跟少女吃飯，只是對方反應實在太有趣，忍不住就繼續鬧下去了。

「謝謝……」哇靠是一千塊。

林語風畢恭畢敬的接過那張藍色小朋友，心裡想著自己錢包裡好像沒有那麼多錢可以還給對方，頓時手有點顫抖，不過她盡量保持冷靜的對男人點點頭，「嗯。先說、不可以太超過喔，像是殺人放火之類的違法的都不可以！」

只有未出過社會的學生才會對……收回前言，那些不知道怎麼搞得也能把自己弄到窮困潦倒的人也會這樣。

對他來說，除非是重大病痛折磨之難導致的貧窮，或是未及時候工作的孩童，其他都是活該應得。

「那就先吃晚餐吧！妳想吃什麼？看妳這麼瘦弱的樣子，要多吃點才不會這麼容易跌倒。」玩笑中半帶著真心的關切，真是瘦到完全不入自己的口，就像是獅子再餓也不會像辛巴一樣真的跑去吃蟲。

「呃、我來想嗎？你請客的話你想比較好吧？」把紙條從口袋拿出來看了一眼，卻發現它已經變色了，不太確定這樣是不是完成任務，不過她還是打算盡快把錢還回去。

「對了那個……錢我現在沒辦法找那麼多給你，之後連著一千塊一起還可以嗎？」

「那就任我挑囉？」他捻著鬍子端倪少女，這個年紀的孩子會喜歡吃什麼？這種縮澀沒什麼膽量的個性估計也不是有錢人家的孩子吧。

邱宇豪看了一眼手錶，自個兒點了點頭，刻意忽略了對方說要還錢的話語，提步離開：
「走吧，跟上來。」

快步跟上前面的人，林語風對於方才並沒有回答關於還錢的問題還有現在要去哪裡都感到十分疑惑，本想開口詢問，最後還是習慣性的選擇沉默並轉移話題。

如果他真的不想說，憑我的智商也問不出來的。而且我覺得我現在應該放尊重點，他現在可是金主爸爸……

「對了、我可以問一下要怎麼……稱呼你嗎？」

「問別人之前應該要先自報姓名吧？」邱宇豪繼續鬧人，裝作一本正經的回答。

大概是對女孩這種正常人表現感到滿意，不、正確來說是欺負別人能讓他心情感到舒坦，是個能當他絕佳的舒壓對象。

他領著女孩到自己的銀黑色賓士休旅車旁，替人開了車門：「放心，我不會把妳帶去賣掉的，這麼瘦小大概也不值錢。」

「……。」林語風一臉被噎住的表情，有種自己像是被戲弄的感覺，氣不打一處來，在心裡想了各種可以反擊的方法，卻在摸到口袋裡的錢後決定還是乖乖的報上姓名，「我叫林語風。」

有點賭氣的說出了名字後，她跟著走到車旁，順著男人打開車門後的邀請動作，點頭道謝低頭坐進車內，裡面陌生的氣息讓林語風在位置上不安的動了動，眼睛也不自覺的開始亂飄。

直到這個時候她才有一種真的要跟陌生人出去的實感。

車子裏舒適的暖氣和空間，即使在不懂車的人眼裡，也能看出車的昂貴和價值，不如說邱宇豪本身的行為就能讓人看出這個人相當有錢。

「邱宇豪，好好記住了。」他話裏有幾分得意，念在少女一副窮酸模樣，他打算帶少女去自己常去的店家好好品嚐一下人生第一次的高級料理，一臉就是咬定了對方絕對沒吃過一樣。

「生魚片吃嗎？」雖然他並沒有打算顧及她的意願，但姑且還是開口詢問。

聽出了男人語氣裡的得意，她也只是無奈的吐了口氣，然後默默在心裡重複幾遍邱宇豪這個名字，好讓自己記住，以便以後還錢不會因為叫不出人名尷尬。

林語風在腦袋裡面想了很多，卻在聽到男人的問話時瞬間拋到腦後，語調也克制不住的上揚，「吃啊……！！」

我很喜歡的好嗎……！！

他聽出女孩的雀躍，純真而不加掩飾。或許是疲於和那些裝腔做調的女人對峙，還要處心憂慮照顧那些如絲綢般的玻璃心思，他意外地挺喜歡這個小鬼的。

「那一家的話晚餐雖然多是熟食，但整體品質都很不錯。」不過今晚不能喝酒倒是可惜，平常還能和她輪流開……不、別再想她了。

「喔喔，好。」

老大你說什麼就吃什麼，小的絕無任何怨言的……

林語風轉頭將視線移到窗戶，透過玻璃反光盯著邱宇豪，雖然不太清楚，但也足夠了，對她來說她就只是好奇而已，不需要多仔細。

盯了沒多久，她眨眨眼，對著駕駛座的那個人問道：「你也是住七日旅店的對吧，你不覺得那裡很神奇嗎？」

「怪地方，又要寫奇怪的題目，又不給人退房，莫名其妙。」想到就來氣，邱宇豪嘖聲表示抗議，隨後問道，「語風呢？是放寒假出來玩的？」

「我覺得題目滿有趣的……」像是昨天的惡魔什麼的，林語風想到昨天憤憤寫上的蕭洋的名字，就有點想笑，不過聽到對方問自己怎麼來的問題後，就瞬間笑不出來了。

「我、我是因為……」林語風結巴起來，她一直覺得自己忘記帶鑰匙出門這件事還滿羞恥的，「被關在家外面，所以才跑出來住的……」

「確實是蠻蠢的。」家裡沒人嗎？沒有找誰求救嗎這類的疑問他並沒有提出，想也知道會逼不得已住旅館的情況肯定是孤立無援的。

他彎進街道，在一家白色的和風建築停下，石子鋪地別有風情，與一旁的住宅相比顯得突兀。

「妳先下車、我去停車，報我的名字就可以進店了，或是妳要等我也行。」他轉頭看向少女說道。

「啊，那我等你好了。」下車後看了一眼那棟房子，林語風有點緊張，陌生的環境會讓她不自覺的依靠熟悉的人。……雖然那個人可能也今天才認識而已。

不出所料，外頭的風很冷，女孩也算是臨時被自己拉出來的，吃完也大概要九點的時間，以她這麼弱不禁風的身子鐵定不行。

「笨蛋，進去室內等，在外面會冷。」在女孩下車後，邱宇豪拉下車窗，從副駕取了條圍巾塞到女孩手裡。像這種在同一天把同一件禦寒衣物給不同女孩子的事情他倒已經習以為常了。

說完他便開車離開。

「欸？」急忙接過圍巾，還來不急道謝車子就開走了，林語風呆呆地望著剛剛車子開走的方向，直到冷風吹來才意識到剛剛說了什麼。

噢，是有點冷啦......。冰冷的指尖抓緊圍巾感受指腹傳來的柔軟，她站在原地躊躇許久後，還是聽話的圍上圍巾然後轉身跑向房子，不過還是沒有進去室內，而是在入口處等待。面對好像打算走過來詢問的侍者，她也只是搖頭微笑邊往後退了退。

「這種地方我怎麼可能敢隨便一個人進去......」跺跺腳，林語風拉了下圍巾，往遠處不斷的張望起來。

這家是他相當熟悉的日本料理店，獲得2018米其林一星獎項並非浪得虛名，白牆、碎石與木質的濃烈日本風格裝潢，低調的享受日式的寧靜禪意，加上無菜單料理的精華就在於能品嘗師傅的專業與堅持，在他多次品嘗各種名店的經驗中，這家算是台北市高檔日式料理中的翹楚。

邱宇豪披上自己的西裝外套，使原本輕浮的模樣較為成熟穩重些，不外乎就是真的要品嘗美食，只可惜配的是個不長眼又瘦小的小鬼。

他踏著皮鞋來到店面，見到女孩還處在入口處不禁皺了眉。雖然不能責怪，但也感到費解，至少他是從來沒有帶這種為見過世面的小鬼來高級料理吃過。

「邱宇豪，兩位。」他已經是熟客，固定每個月初便選三天訂兩人位子，和她一起享用。與侍者確認定位後，他轉頭與女孩示意一同入店，低調而簡單的走道渲染著靜謐的光線，店內客人大多也是同道中人，鮮少會有過於吵鬧的情景發生。

「妳想坐板前看師傅做料理，還是要去包廂？」他擁有一般客人沒有的選擇權，在岔路口停下腳步詢問。

「看師傅料理很有意思，但我怕妳的行為舉止太笨拙壞了這裡的氣氛。」他懷笑著，要是不能在這好好品嚐著實可惜，但女孩這麼害怕的樣子，要是旁邊還一堆客人，她不知道能不能承受？

「我……」猶豫了一下，林語風對於看師傅料理的過程有點好奇，不過確實這裡容易讓她緊張，而且她也不曾進過看起來這麼高級的餐廳，確實無法知道自己的行為是否得體。

林語風抿抿唇，抬頭看向男子，「呃好吧、包廂？」

「聰明的選擇。」他也不想看到旁邊的小鬼緊張到把湯撒了或是幹嘛，告知侍者過後兩人入座，他平常會在這裡先享用『前菜』，不過他還沒糟糕到把腦筋動到小鬼身上。

「入室內脫外套和圍巾是基本常識。」他將西裝外套批掛在椅背上，並上前幫人把圍巾脫下，裡外反折後放在一旁的置物處。

「這邊是採預約的無菜單料理，師傅會依據當季食材變化料理，飲料我就選茶了？估計妳也未成年吧。」他還要開車、不可能喝酒。

「啊謝謝。」脫掉圍巾後，林語風也把身上的外套脫下跟著掛在自己的椅背上，並接著坐了下來。

不過在聽到對方說的話愣了一下，她有點無奈的開口：「我19歲好嗎……茶就好了謝謝。」

「妳有19？」邱宇豪挑起單眉，蠻橫的伸手端起對方的下巴，粗襙的指尖撫過少女的臉頰。明明就還一臉小孩子樣，不論是身材還是個性都是，即使知道已經成年，他也入不下口。

「妳還是多吃一點吧，太瘦弱了塞牙縫都不夠。」他鬆手後回到位子上，戲謔般的輕笑，「不過這裡主打的是精緻，真要吃不飽，我再帶你去吃飯店的buffet好了。」

「……！！」林語風感覺自己的臉頰熱熱的，不過不知道是因為害羞還是因為生氣憋紅的。

什麼？這、這是在瞧不起我嗎？可惡，突然感覺他好欠打？？

「謝謝您的關心喔。」語氣有點咬牙切齒，「不過我吃的不多，沒關係的。」

「真的？不用跟我客氣的。」他故意不理會少女生氣的樣貌，支頰看望。

隨後，侍者端上烘焙茶，大火煎炒的茶葉香氣濃郁，溫和而順口，很適合作為暖胃的開頭。

他嘴上雖是不在意，仍出口關心：「不過就是因為妳吃不多，才長不大吧？慢慢增加食量會比較好。才十九歲，應該還能多少發育一點吧？」

「真的……」
林語風左看右看就是沒有迎上對面的視線，並且在在男子的說話的時後，不自覺的伸手抓住自己胸前的衣服，心情有點複雜。

十九歲、還可以發育嗎？……不對我在期待什麼？為什麼要相信他啦！？

「我、平常就是餓了才吃，不餓就算了……而且發育什麼的，我覺得現在很好，順其自然吧？」不是很想面對關於「發育」這件事情，林語風轉而對男子問起話來，「對了，你是不是很常來吃像這種高級餐廳啊？看起來很熟練的樣子。」

「這樣很傷身的，等妳年紀大了就會後悔的。」他倒是一直看著少女的雙眼，略淺的瞳色顯得焦慮，這種手足無措的感覺，彷彿是暴露在野外毫無遮蔽的小鹿，隨時會被肉食動物咬殺致死。

「這就像人每天都得吃飯和排泄一樣，是很稀鬆平常的事。」他攤了攤手，「賺了錢，就是要懂得享受生活不是嗎？一輩子活得那麼窮酸，豈不是太累人了？」相較於少女的畏縮，他臉上溢滿著自信，人生勝利組就是他的代名詞。

幾乎是同一時間，侍者替兩人送上前菜並介紹餐點，摺扇形狀的盤子陶窯地精緻，上頭盛裝鮑魚和如水晶般剔透的柴魚湯凍，綴上薑味醋漬的時蔬帶出爽口的滋味，點點酸味也替鮑魚提鮮，著實替味蕾揭開序幕。

「也是啦。」對男人的話不置可否的聳聳肩，雖然她覺得可能自己賺錢之後也生活還是會跟現在一樣。

原本對於生活這個詞還有點心情複雜的林語風，在上菜的時候瞬間被轉移了注意力。

原本看著漂亮的彷彿藝術品的食物不敢下嘴的她，在小小的淺嚐一口後，忍不住驚嘆一聲。雖然不太知道這樣算好吃不好吃，不過確實跟她平常吃的東西口感不一樣。

春季的螢烏賊更加Q彈有嚼勁，但鮑魚的鮮甜也絲毫不遜色，翠綠的菜梗替前菜增添姿色。

「如何？還合妳的胃口嗎？」他猜想對方可能沒吃過真的鮑魚，要不就是那種不新鮮的貨色……另一種的也是新鮮才好吃。

「……」吞下嘴裡的食物，林語風神色複雜的咬住筷尖，偏頭想了想最後點點頭，「還、可以吧？」

放下筷子喝了口茶，她偷偷看了眼男人，忍不住在心裡感嘆一句真有錢。

畢竟從最開始就可以毫不猶豫的掏出一千元的樣子（我才跟他借三百塊啊！！），再加上之前搭的車的樣式（感覺上）、還有現在帶她來吃的餐廳（剛剛吃的時候才覺得），都濃濃的透漏出一種「有錢任性」的感覺。

這讓她很好奇男子到底是做甚麼工作的，稍微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問道，「那個、可以問一下你是做什麼的嗎？不、不說也沒關係的。」

「居然只是還可以嗎？真挑嘴啊……」他瞇起眼眸、思忖半响，「雖然後面還有九道菜，但若沒辦法讓妳說好吃的話，感覺真對不起妳哦。」

分明自己也是客人，但念在和師傅是老交情，總覺得師傅若知道客人的反應是這樣，鐵定是要磕頭切腹的。還好沒坐板前，不然自己都拉不下臉繼續坐著了。

「我說了，詢問他人以前先說自己的來歷是基本常識。啊、若妳願意坐我大腿上吃的話，我倒是可以無條件告訴妳一切哦？」他輕浮的笑起來。雖然想也知道對方是學生，也一定會生氣拒絕，但他本來就不是善類，看對方激動的反應也很有趣。

「我、只是不習慣啦，我又不常吃這些，好吃不好吃也不太知道嘛……」她不是很想造成人家的麻煩，於是小聲的辯解起來。

本來就不是過得多精緻的生活，又灌了一口熱茶的她，卻在聽得男人的下一句時差點噴出來。

「什麼－－」意識到這樣大聲好像不太禮貌，她又壓低聲音，「誰要坐啊！坐上去不好吃東西……呸不是、你這個變態！！」

小聲喊完，林語風緩了下呼吸又說：「……我還是大學生啦。」

邱宇豪嘴角上揚。這樣青澀純情的反應是他少接觸的，不會過於潑辣，生氣起來有點幾分可愛，果然很有潛力。

「……果然還是小孩子啊！嘖嘖、既然這樣妳就不能埋怨我把妳當小鬼看待了？」他小口啜飲熱茶，「我的話是年薪百萬的科技新貴喔。」

他還沒說出實際數字，反正不用對小鬼講那麼詳細。

「哇……」百萬這個數字讓她把被叫小鬼這件事情拋到腦後，只剩下驚呼。

年薪百萬……比我打工一年還多欸！林語風在心裡快速的跟自己之前的賺錢經驗比對一下，忽然就對眼前的人肅然起敬了。

不過科技新貴……

「科技新貴是指工程師？怎麼跟我印象裡的不一樣？我以為工程師都是那種……爆肝、宅、黑眼圈很重的那種人。」

「確實大部分都是如此。但……優秀的我怎麼和那些凡人做比較？」他理所當然的把自己視為頂尖。

「不過、妳也不得不承認我的英俊瀟灑是吧？」戲弄般的調話不外乎就是讓人生氣，且邱宇豪也隱隱約約察覺到女孩有壓抑自己的傾向。這是華人社會的通病，內斂到病態的心理。

「……」這次倒是沒有掩飾自己的嫌棄，直接轉頭不去理會，開口說話的語調也明顯沒有起伏，「好哦，好厲害喔。」

雖然這樣說，但確實是優秀的……至少比她厲害。看在請她吃飯的份上，稍微肯定一下也不是不行啦……

「呃、嗯。」不是很明顯的點點頭後說道。

接下來送上炸河豚白子、安康魚肝、諸子魚三品，溫和細緻的口感搭配甜美的醬汁，相當美味。

「唉、長得一張這麼可愛的臉，嘴巴一點也不甜真是可惜。不過我不討厭。」他將安康魚肝推到女孩面前，「安康魚肝可是有海底鵝肝之稱，是很難得的食材喔，吃吃看吧。」

聽到對方的話，她也只是哼哼幾聲不做回答，畢竟她總覺得自己的反應在人面前就像是搞笑的，不過比起被討厭或著留有不好的印象之類的，能讓人覺得心情放鬆也沒什麼。......雖然她也不知道男人實際到底怎麼想的，但、至少沒有厭惡吧？

「阿謝謝......」接過對方推來的盤子，林語風拿起筷子戳了戳裡面的食物後，就夾起來吃了一口。

女孩默不作聲的樣子他都看在眼裡。
反正玩得點到為止就好，他也不打算自討沒趣，女孩的反應已經足以當作點心陪襯，太過頭只會顯得突兀。接下來就是盡情享受師傅帶來的視覺與味蕾饗宴便是。

期間，不論是干貝或是烤魚都鮮甜得恰到好處，油脂較多的炙燒紅喉肥美軟嫩，白帶魚譠蘸上些微麻辣的柚香胡椒醬，以及堪稱頂尖的A5和牛入口即化，不論是哪一道都令人驚嘆和滿足，即便是常客的邱宇豪，也為每一次的來訪感到期待。

「為您送上中鮪魚腹肉握壽司。」侍者送上鮪魚腹肉握壽司，美麗的色澤如少女羞怯的臉蛋，細膩的油脂分布堪稱藝術。

「你先吃吧。」雖然剛才侍者明顯是先端到自己眼前的，邱宇豪仍將盤子推到女孩面前，「一次只送一個是這裡的堅持，握壽司的精隨在於溫度，所以師傅捏完一個就會送上來。」

「呃，好吧，謝謝。」不是很會拒絕別人，林語風接過對方的好意，不過還是不太好意思動筷子。

「唔，我等你的來再吃吧？」在對方的眼神下還是不太敢吃啊……

「傻啊妳，就說精髓在溫度了，師傅還堅持一次送一個的用意當然是要妳馬上吃啊！」他皺起眉頭。

「而且都吃那麼多了妳還在客氣什麼？這可是頂級的中鮪魚腹肉哦！是妳這小鬼可能再也吃不到的頂級貨哦。」雖然話裡帶刺，但他臉上卻帶著笑意，「說好的什麼都答應呢？」

「我……！」林語風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最後還是尷尬的閉上嘴，低頭咬了一口壽司。

低溫的新鮮生魚片口感柔嫩，配上酸度剛好的米飯，讓很少吃到生魚片握壽司的林語風除了在心裡喊了句好好吃之外，就是默默又多在嘴巴裡咬幾口了。

我滴媽呀，今天吃到這些我以後要怎麼面對便利商店？？

「我習慣嘛、」吞下嘴巴的食物，她稍微有點不好意思，「我覺得我這也算是正常人的反應？而且剛剛那也算是什麼都答應的範圍嗎……」

「有些習慣並不是好的，卻也改變不了，但是若一直放任，吃苦頭的便是自己。」他下意識的晃了晃茶杯，垂下眼簾，「嘛、就當是我用一千塊買妳一個晚上吧？放心，我不會對沒長大的小鬼出手的。」

他撇了一眼杯子裏的茶水，沒趣的放下以後抬起眼眸，「所以，好吃嗎？」

「確實呢、有些習慣一旦養成就很難改變了……特別是壞習慣。」恍惚一下後，對男人的後半句話她只是笑笑，「好吧，你說了算。」

反正我不虧……咦等等？我這樣一千塊還要還嗎？

「啊，嗯。很好吃喔！」跟著看了一眼對方杯子裡晃動的茶水，林語風用力的點點頭回答後，對於那一千塊又感到糾結了起來。

噢，反正、床到橋頭自然直。回去的時候再說吧……

「好吃就好。」他伸過大手輕揉著對方藍髮，難得露出溫柔的笑容。大概是純屬對小孩子的喜歡，也是打從心裡不把對方放在眼裏。

他們又繼續品嚐接下來的美食，餐宴如同戲劇般有起承轉合，從剛才那令人驚艷的生魚片之後便逐漸轉為溫和的料理，有野菜的清甜和滋潤，最後以養生的白木耳奶酪作為甜點收尾，華麗而實在，講究且精美。

「！」對這種觸碰稍微有點害羞，即便對方只是揉了揉頭髮，跟最開始的接觸根本算不了什麼，但這種充滿好意的感覺比那種審視般樣子更加另她難為情。

於是她底下頭，繼續品嚐接下來的美食。等到最後一道甜品也上完後，林語風抿抿唇，對對方說出稍微有點不太熟練的道謝，也露出了微笑表示愉悅，「呃，今天謝謝你的招待……我吃的很開心？」

邱宇豪沒太在意女孩的反應。

他不是沒搞過處女，那種只有處女才有的反應，羞怯而不知所措，生澀而努力的樣子，著實令人興奮並想要加倍疼愛。但他還沒有打算主動碰這種涉世未深、還沒做好心理準備的小鬼，弄不好，他可是要吃官司的——即便他真的有專屬律師，也對這類的官司很熟悉。

「我說，這裡為什麼是疑問句啊？難道妳還不滿足？」他故意誇大語氣虧損，「這裡可是沒有特殊管道訂不到位，一客要價6000元的超頂級日本料理哦？看來沒有破萬妳是不會滿意了？」

「！才不是，我只是、只是……」她手緊張的比劃了一下，「只是不太擅長說這些話、所以想這樣說對不對……」

太常用刺保護自己，對於表達心情、帶有善意的接近幾乎都讓她感到不習慣，甚至是懼怕。所以才如此吞吞吐吐的，害羞的表示感謝。

「總之還是感謝啦、嗯，謝謝。」說著還肯定似的點點頭。

「我知道，這是需要練習的。但是、不在在學階段練起來，出社會可是有苦頭吃的。」他遞給對方濕紙巾，並在自己擦拭過後起身穿上外套。

「嗯？妳說了什麼？」他看著女孩害羞的樣子，忍不住想戲弄的舉動，假裝沒聽到後面的道謝，倒是彎身低頭將耳湊到女孩旁邊：「說話這麼小聲怎麼能傳達心意呢？來、再說一次？」

「嗯。」低頭思考了一番，接過濕紙巾後，她也跟著站起來。

不過對方接下來的動作倒是嚇了她一跳，稍微後退一步，幾乎算是瞪著有點靠近的男人，林語風無奈的提高聲音，「今天非常感謝－－滿意了吧！」

笑意幾乎是從嘴角的縫隙洩溢出來，比起滿意更帶著輕蔑的嗤笑。但不到一秒的時間，他便支手掩住笑容，轉過頭前去結帳。

「好了，我送妳回去吧。」俐落的刷卡是邱宇豪的標準行為，彷彿口袋裏的現金只是裝飾，亦或是用來購買需求的道具。事實上確實是如此，只不過就看個人意願如何，他從不做勉強的行為。

「還是妳還想做點什麼？」

看了一眼櫃台，她有點好奇到底花了多少錢，這件餐廳明顯就看得出來價格不低，多少打消她想還錢的念頭，但還是想看看，畢竟錢還不了，至少可以從別的地方補足嘛……？

不過一眼的時間，前面的那個人已經走的有些距離了，於是她快步上前，卻在接近之後被男人的問題給問矇了。

「呃、沒有欸……那你有事情想做嗎？」

是需要我幫忙的事情可以說喔……她這樣想著，但其實沒有什麼勇氣說出口。

「我想要的、妳卻不能夠給我……」他唱著『最近』的經典歌詞，即使只是隨意哼著片段，仍能從中聽見沉穩又迷人的嗓音，就奈何這些小鬼有沒有聽過這些老歌。

他想買醉把自己灌得不省人事，他想買女人享受一時的肉體歡快，他想買時間回到還有妳的時間。一下子，邱宇豪臉變得凝重，就好顯他一直走在前頭，不讓人看見自己的表情：

「把妳扔回去之後，我應該會開車去山上看看夜景吧。還是妳想跟？」跟了會出什麼事他就不保證就是了。

「？」

聽不出男人在唱什麼歌，林語風稍微恍惚的想這大概是年齡代溝？還是最近流行的歌她又不知道了？不過不管如何，她能知道的是，男人唱歌的聲音很好聽，但她也只是憋在心裡誇獎了一番，然後接著對方的問題回答。

「我就不跟了……」搖搖頭拒絕，雖然現在感覺跟男人熟悉了一點，但她還是不太習慣這種相處距離……不過好奇還是好奇的，台北夜景有什麼好看的？

「你去山上幹嘛？現在那麼晚上去很危險欸。」她可還記得上次跟父母半夜上山的恐懼呢。

「妳就不懂了，山上夜景可是只有都會人能享受的至寶。嘛、我想像妳這樣乳臭未乾、又害怕上山的小鬼大概無法體會。」他轉過頭重新替女孩繫上圍巾，有點惡趣味的像包粽子一樣纏了幾圈。

太緊了……！！

在那雙手離開後，林語風趕緊扯鬆圍巾讓自己好受些，對男人說的話不予置評，不過語句中的某個詞倒是讓她挺在意的。

「總是小鬼小鬼的叫，在你眼中怎樣才算大人……」我好歹也19歲了欸！

「徒增歲數不長智慧的當然不算。對我而言真正的成人是能夠獨立自主的照顧好自身的健康與生活、富有人類基本的求知慾且不要不懂裝懂、不找藉口來解釋自己沒有能力做到什麼、遇到問題能夠自發性的找方法解決、遇到恐懼也能坦然面對、沒辦法說服他人至少要能表達自我……」

彷彿在針對人做不到的事一樣，邱宇豪落落長的念了一大段，裏頭嘲諷與自我的見解摻半，沒有客氣的打算：
「怎樣、還要我繼續說嗎？」

「……不用了謝謝。」

聽到後來，林語風的腦袋也當機似的停止運轉。雖然她只是很直白接受資訊沒有仔細思考，但是就剛剛聽到的內容來說，她幾乎沒有一樣是能夠達成的，根據剛剛男人行為的種種，這讓她覺得這根本就是在針對她－－雖然那些「條件」有些大人也不見得能夠做到就是了。

於是林語風賭氣般的將手塞進口袋，頭也撇向另一邊小聲抱怨，「全部都做到也太累了吧，這樣也活的太辛苦了……」

「對我來說，這些都只是基本；我認為對在學的學生來說，除了技術上的學習，更重要的是學會這些基本。所以妳就繼續當個小鬼，努力長大吧。」他沒聽見抱怨，再度把女孩的頭髮揉亂，這次沒有讓女孩在原地等，而是領著人一同前往停車場：

「還有、要培養運動習慣。剛吃飽妳就走走消化吧。」

「……」盯著因為被揉亂而往前擋住視線的頭髮，她無奈的往後梳了一下，露出了額頭後又很快的用手將瀏海撥回去，對於對方說的話也不再過多思考，畢竟她總歸是不太適合去想一些過於艱澀、或著太過於相關於自身的問題。

……因為那通常只會讓她越來越討厭自己。

「嗯。」點點頭，林語風默默把剛剛一不小心又突然出現的負面情緒丟掉，對對方話中的運動抱持著敬而遠之的態度，「運動啊……這麼說，我好久沒有運動了呢。」

上大學後就是一直吃吃睡睡的，體育課也都基本翹掉了……現在放寒假更是……。對啊，我好久沒有照到太陽了喔－－。她在心裡這麼感嘆着。

看人漫不經心的樣子，他也沒打算當個煩人的傢伙繼續碎念下去。

他搭著女孩的後腰順勢讓人走在馬路的內側，時不時護著人過馬路，直到上車與折返回去的路上，都做著習慣的體貼動作，同時撥音樂自己哼歌，不至於讓氣氛過於冷冰。

「好了、早點回房間休息吧。」他將車停到好下車的地方，且是讓人面向旅店那一側，並從前座按開了後門讓女孩下車。

「嗯，今天非常謝謝你。」

她將剛剛解下的圍巾放在座位上，猶豫後還是沒將最開始的一千塊還回去，因為大冒險的紙條還沒給，也不確定這樣會不會失敗，而且、既然同住旅店，她就不信以後碰不到人了……吧？

下對著裡面的人揮了揮手說了聲掰掰，她就轉身往旅店方向走去。

「晚安，語風。」
他搖下車窗，頭一次叫了女孩的名字，笑了笑便開車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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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語洋中的交流，欺負語風妹妹真的很舒壓

從初次面對人的溫柔、到得知已成年卻不成熟後的各種欺負人嘲諷，真的很壞。然後這大概會是豪哥唯一一次叫語風名字吧

也感謝宇豪中願意交流，這是第一次用語風來跟人交流，有些不成熟的地方也謝謝包容>//<

不知道為什麼最後那句再見好有畫面感，好撩 豪哥真的很會 （語風問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