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比夜幕來得更急促。
郭少蹲在屋簷下,先前他躲避不及,讓突如其來的雨勢澆得濕透,此刻寸步難行。
「糟糕啦......」
早知道就不要脫隊行動了,這裡是北京,自己人生地不熟的,即使打滴也不安心!
賽後義斬一行人都回俱樂部了,由於大雨的緣故,路上不像白天那樣擁擠,樓冠寧開車出來買全隊的宵夜回去。
烤串的香氣在車內四溢,回程路上一坨惹眼的粉紅蹲在路旁,想不注意都難。樓冠寧停紅綠燈時看了下,怎麼看怎麼眼熟,這不是……神奇戰隊的郭少嗎?
「喂,你沒帶傘啊?上車吧,我送你。」
打開車窗朝對方喊,這種暴雨會感冒的吧,看對方幾乎全身都溼透了。
強迫維持現在的樣貌已經很吃力,聽見有人喚自己的名,郭少抬起頭,嘗試隔著雨幕看清車裡的人。
哇,已經開始暈了。
明白自己不能再逞強下去,郭少倏地起身,在旋轉晃動的視野裡一步一步向車身走去。
只要給我一把雨傘或雨衣——
「我——」右手才搭上車窗的邊緣,郭少便眼前一黑,整個人往側面滑了下去。
失去意識之前,他似乎嗅到了熟悉的氣息。
「喂——」這是暈倒了嗎?是暈倒了吧?樓冠寧二話不說連忙下車察看,後頭堵了一排車也不管。郭少就這樣整個人軟倒在地,雙眼緊閉,疑似是失去了意識。
大概是雨淋太久?發燒?要叫救護車嗎?聯絡他們隊上?神奇戰隊的人他一個都不熟,一時不曉得該如何聯絡起。義斬俱樂部就在不遠處,看來也只能先把他帶過去休息了。
抬起人把他塞到後座去,也沒在意車子座位因此濕了大半,樓冠寧踩了油門就走。
回到義斬後把烤串扔給那群飢餓的隊友讓他們搶食,讓他們給自己留一份後帶著濕透的人準備到休息室去。
「老樓啊,讓你帶宵夜回來……你這宵夜挺特別的啊?」
「在路邊撿到的,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這不是神奇戰隊的郭少嗎!」
「廢話,我知道。」
打發了湊熱鬧的隊友,總算把人給安置好以後,拿了毛巾打算給對方擦一擦,免得雨水黏在身上會燒得更厲害。
只不過在撥開對方濕透的頭髮時,看著對方的臉,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腦袋有些一閃而過的畫面,自己沒能捕捉到。
這是什麼熟悉的感覺?樓冠寧皺了皺眉,這場景好像在哪裡上演過。一頭粉紅色的髮,被水浸濕的模樣……很強烈的既視感。怪了,自己應該和沒和對方接觸過啊?
「啊!!!」
郭少猛地從床上彈起,下一秒又暈乎乎地倒回去。
定睛一看,他這才發現盯著自己瞧的樓冠寧。
夾著腿向後退,郭少還記得意識斷線前,自己差點在車來人往的大馬路邊暴露原型,他還沒完全從恐慌裡緩過來呢。
但若是這個人⋯⋯
郭少凝視著樓冠寧,這個人的身上,有他親自留下的記號。
嘴角揚起好看的弧度,郭少隨手將濡濕的瀏海撥到頭頂——很好!又變回一個英俊小少年!
僅管此刻的樣子很狼狽,他也要給他一個很好的第一印象才行。
「你是義斬戰隊的樓冠寧前輩吧。」嗓音竟然有些沙啞,郭少咳了兩聲,清清嗓門。「看樣子,是前輩把我帶回來,救了我一命的吧。」
至於溫度愈發熱燙的雙腿,郭少雙手按在大腿上,由於突如其來的驚喜而暫時無心理會。
「啊,是。」被叫前輩多少有點怪異感,畢竟平常都是自己喊別人。十期的新人雖多,但除了興欣之外其他人都沒怎麼接觸,而興欣那行人⋯⋯還真不好意思讓他們喊前輩,各個都強的不像新人一樣。
「你還好嗎?」手背貼上對方額頭,似乎沒有特別燒,不過為了以防萬一,還是要好好休息才行。
「你把濕衣服換下來吧,免得發燒了。」翻了一套換洗衣物給對方,連同浴巾什麼的。
「如果想洗個澡的話,浴室在那邊,雨水黏身上應該挺不舒服的。」
樓冠寧身上的氣息,太過熟悉也太過懷念了,郭少輕易地卸下所有提防與戒備,就著此刻的狀態鬧騰起來。
「沒事的,我跑去洗澡才會出大事——」
郭少抱著樓冠寧地過來的衣物,喋喋不休道:「這裡是義斬的俱樂部?還是你家呀?被戰隊的人或家人看到你扛我回來有沒有問題啊?」
「差點忘啦,我是神奇戰隊的郭少!貝克克!」
說到激動了,郭少倏地向前,以一種極為親暱的姿勢摟住樓冠寧,眼神閃閃發亮,彷彿滿天星辰都落在他的眼底。
你知道嗎?
再耀眼的星空都比不上突如其來與你的重逢。
洗澡才會出大事?雖然不是很明白,但也沒有往心裡去。
「這是義斬俱樂部的休息室……」樓冠寧解釋到一半,突然被對方這樣一抱有些窘迫。對於不熟識的人來說,這行為是否太……近了?他其實鮮少擁抱,有的也頂多是一些社交場合中配合西方人士禮貌性的一抱。
覺得有些不太對勁,不過也不至於太沒禮貌的推開,再說,在印象中對方好像就是這樣的性格,情緒十分外顯,有些過份的熱情。
低頭看對方撲上來埋在自己懷裡的模樣,那頭粉紅,總覺得這個畫面似曾相識——又是既視感。
注意到樓冠寧的不自在,郭少偏頭思考片刻,眉間攏成一個小丘,不過他也沒糾結多久,在樓冠寧來得及追問之前,他已經自己得出了結論。
「哎唷,接下來的,你可要替我保密呀。」
就如同過去的每一次。
往床的深處退去,郭少一把掀開覆在身上的棉被。
指間的那層蹼是最早出現的,接著是肘下略硬的薄膜與鱗片,郭少哼哼著褪下已然濕透的上衣。
半透明的鱗片從下腹部開始浮現,愈往下愈是細密均勻,遍佈對男性而言稍顯緊窄的的胯骨,緊緊閉合的雙腿逐漸收攏成一條魚尾,上頭密佈銀白色的鱗片,在燈光下反射出水晶般的色澤,直到約略是人類腳踝的位置,分成兩岔的尾鰭微微顫抖,半透明的邊緣隱隱浮現底下淺紅密佈的血管。
哼哼!驚喜!!!
「樓大土豪,敢情你這輩子再怎麼有錢,肯定是沒見過小美人魚的吧。」說完便虛脫似地向後仰倒在柔軟的被褥,但不忘得意地甩甩尾巴。
人魚的體溫本就較人體低得許多,先前滾燙的溫度也在轉化間消散,郭少袒露在空氣中的皮膚,還蒸騰著淺淺的粉色。
「……」怔了下,對方婉如魔術般的改變,自己這雙眼可是從頭到尾看得清清楚楚。CG特效?催眠?幻術?太不切實際,但要相信眼前發生的是事實,豈不是更不切實際?
美人魚……多數人都相信那只是一種傳說,畢竟沒有親眼見過,樓冠寧也是。他雖然因為家庭的關係見識過不少奇珍異物,但也從未見過那種編造出來的奇幻生物。
神情凝重起來,他靠近郭少近距離觀察起鱗片,伸手指一摸,跟魚鱗的觸感相似,實在不像是能夠隨意仿造出來的。在魚尾與身體肌膚的交界處,也沒有任何接合的跡象,宛如……天生如此。
真的有人魚?不……應該說,郭少,是一條人魚?
一點也沒意識到自己的手放在令人有些尷尬的位置,只是專注於眼前的人,試圖辨個真假。儘管沒發現破綻,但樓冠寧也不至於就這樣全信了,還是抱有一絲懷疑的態度在心底難以消除。
「你究竟是……」
咦?這還看不出來?
「就像你看到的一樣——登登!一條活蹦亂跳的小美人魚。」
「⋯哎唷你是看傻了還是真不覺得驚喜啊?」
魚尾擱上樓冠寧的手臂,柔軟的尾端無聊地刮搔著對方,顯然是對青年的反應不甚滿意。
「你儘管摸,用力摸,但不可以拔我鱗片喔,會痛的。」
見樓冠寧依然埋首研究自己的尾巴,他哼哼兩聲,躺倒在床上做一條砧板上的人魚。
廢話,但問題是……算了。樓冠寧忍不住在內心吐槽,見對方靈活的尾巴在自己手上戳啊戳的,擺動的姿態就像真的魚一樣,好吧,他暫且接受這個現實。
「你不怕我把你抓起來賣了?」
美人魚,如果這是真的,肯定是個足以驚爆全球的發現。光是找到疑似美人魚曾經存在過的跡象、化石,就足夠搏新聞版面了,更何況是一條活生生、近在眼前的美人魚?
而且這美人魚……還是個電競選手,平日像人一樣混在人群中,這又是另一回事了。這讓人不禁想到,像這樣尚未被發現的人魚,究竟有多少?
「一來,你又不缺錢。」郭少坐起身,澄澈的目光裡是全然的信任。
「二來,我相信你呀,你怎麼會把我賣掉?」
「不過,如果你真賣了我,我也認了。倘若你剛剛沒有救我,我在大庭廣眾之下暴露這幅模樣,不被賣掉就是被解剖。」
郭少並非是如此不設防的性子,只是面對眼前的樓冠寧,哪怕是一絲一毫的質疑,全都是對承諾與真心的辜負——那些悠遠而美好的過去,是他至今仍然緊緊握在掌心的珍寶。
只是,所謂久別重逢的欣喜,目前僅止於郭少單方面而已。
「我和過去的你可是很有淵源的喔!雖然你不知道,都不記得了,但我都記得。」
我曾是挺拔船長的小水手,與你一起乘著海盜船跨越大海,也曾是善良貴族豢養的人魚,在你打造的宮殿裡遨遊。
「所以呀,神奇的小美人魚能講很多神奇的故事給你聽,還有,最重要的,是如果你有興趣聽故事或者不希望珍稀動物死在你床上,麻煩抱我進去浴室——最好再給我弄些冰塊。」
愈發升高的熱度燒灼著他的理智,郭少並不想在此刻的狀態下繼續對話。
⋯還、還愣著呢!等等我失去理智強上了你你不要哭啊!!
郭少盯著樓冠寧,亂甩尾巴。
相信……真是服了對方這一股腦兒的傻勁。
過去、淵源,難不成這就是所謂的前世今生……嗎?資訊不對等的狀況下樓冠寧已經很努力跟上郭少的思維,不過在要求對方解釋清楚前,還是先救救「美人魚」吧。
樓冠寧彎下身試圖打橫抱起床上的這條魚,無奈魚尾滑溜的很,只好先暫時拿浴巾墊在下方增加阻力。樓冠寧堂堂一個有錢人家的少爺哪被這樣指揮過,不過攸關性命的事他還真不敢馬虎,又不好叫人來搭把手。
郭少的真實身分可不是能夠隨意曝光的事情,造成騷動不說,這人這麼傻傻地相信著自己會幫忙保密,當然要把傳出去的機率壓到最低,那麼最好的方法便是這事只有你知我知。
真是慶幸郭少身子尚未長開,仍維持著青少年的身形,樓冠寧好不容易把「人」抱穩了,一步一步走到浴室去,把魚給輕放到「豪華按摩浴缸」中,轉開水龍頭開始放水。
雖然說不到能自在優游的程度,不過這浴缸的大小,應該夠伸展一下魚身了吧。
「我去拿冰塊。」
抹了把額上的汗,樓冠寧走出浴室沒忘把門給帶上。一脫離那個與人魚共處的空間以後,屬於一般人該有思緒好像又回來了——他是不是該表現的更矇逼一點?
「老樓?真看不出來啊——」看人從浴室出來,但浴室水聲卻沒停,湊熱鬧的隊友又意味深長的看了看,眼神裡滿滿的揶揄。
「滾滾滾。」樓冠寧揮了揮手把人都給驅散了,雖然知道那幾個死黨只是開玩笑想損他,可他現在時在沒這份心情。
明明他只是想藏條人魚,搞得像金屋藏嬌似的。
趁著樓冠寧摟抱自己時,郭少悄悄地多蹭了對方好幾下。
咦?沒有被詛咒啊。
郭少很納悶,這個人總是這麼好,這輩子長得好看,有錢又貼心,怎麼還是條單身狗啊?
可他都替對方檢查過了,不是詛咒和魔法,難不成又是個Gay?但過去彎了那麼多回,他也沒見對方單身這麼久過。
郭少更納悶了,以至於樓冠寧將他放進浴缸時,他一點反應也沒有,待他回過神,也來不及叫住那腳步匆忙的背影了。
樓冠寧自然是不知道郭少這些心思,仍處於人魚這般奇幻生物帶來的衝擊裡,動作與神情都顯現出十足的倉促和慌忙。
樓冠寧這個人很細心,即使是倉促之間,也沒忘記將洗澡水調到適宜的溫度,郭少直到確認對方走遠,才撲騰著起身要切成冷水。
浴缸很大,幾乎能夠容得下兩個人,郭少扭轉身子,趴伏在那一排按鈕和龍頭前面,神情茫然。
「操⋯哪個是哪個啊?」
掙扎了數秒,郭少就憑藉著直覺隨意操作。
浴缸周圍噴射出力道強勁的水流,腰部後方也多了道熱呼呼的水柱,郭少被沖得手足無措,雙手緊緊攀附著浴缸邊上的扶手,還泡著的下身被水流沖得來回晃動。
救命啊!
死在浴缸的人魚我可能是第一人!!!
等樓冠寧拿著一桶冰回來時看到的就是這般景象——明明是條人魚卻好像溺水一樣在浴缸掙扎。
「等一會兒就變冷水了,你悠著點。」把對方轉亂的設定調回去,他這邊的給水系統一開始出的就是溫水,省去一般熱水器等待水變熱的時間,畢竟需要冷水的場合還是比較少的。而現在突然要冷水,總也得給系統幾分鐘的時間去調整。
把郭少誤開的按摩水柱通通關掉以後,摸了摸水溫,等水溫變涼後把整桶冰塊給倒進去。
「這樣夠冰嗎?」
落魄地趴在浴缸邊緣,郭少將濕透黏在臉上的的瀏海撥到頭頂,仰望著樓冠寧。
「很冰很舒服,你要不要進來一起泡啊?我熱呼呼的,很好抱喔。」
郭少翻了個身,水獺一樣地仰躺在浴缸裡,然後伸出雙手向樓冠寧做出邀請。
長久累積的思念幾乎要滿溢出來,美人魚眨眨眼,一時之間竟不知道如何將情緒化作言語。
他只好咧著嘴,笑著說:「要抱抱~」
乾笑著婉拒對方的邀約,自己衣服可都還在身上呢,剛剛那一番折騰已經半濕,這一抱大概得全濕了。
「你看起來記得的比我多,但對我來說,我還和你不太熟呢,你總得給我些時間適應吧?」
怕郭少這樣耿直的性子被自己拒絕會難過,樓冠寧一邊說著一邊坐在浴缸旁拉拉對方的手就當是安慰了。
「不是說有很多故事嗎?你說吧,我聽著。」
美人魚已經夠不可思議了,那麼前世之類的云云,相信也沒什麼不可以吧?就像郭少對自己那股莫名的信任,樓冠寧也想試著回以同樣的信賴。
「看你的表情,你肯定是不會相信的。」空著的一手撈著水裡的冰塊玩,「但我不介意把那些很美的故事告訴你。」
丟臉的事情,我一件也不會說的!
郭少小心重新翻起身子,就著靠在浴缸邊緣,手給樓冠寧握著的姿態,講自己如何在星空下拍了曾經的樓冠寧一臉海水,講樓冠寧曾經替自己帶來什麼口味奇特的人類食物,講他們豐富的、可以寫成一整冊的往事種種。
「你想,不管相遇多少次,總有美好的下一次,所以我才這麼相信你和喜歡你。」
所以,也請快點喜歡上我吧,這一世的樓大土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