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閱著與少年先前的文字訊息,不知為何這次他不是利用訊息聯絡對方,而是直接按下通話的圖示。
吃完早餐不久,少年又倒回床上看著落地窗上扭曲的水痕,被他蹭開的眼罩虛弱地躺在枕邊,他本於模糊雨音中闔上雙眼,然不合時宜的鈴聲驅散了慵懶倦意,他轉身往床頭櫃摸索了一陣子方尋得震動的聲源,畫面顯示「老師」這個聯絡人名字,感到孤疑的他接聽了電話。
「老師怎麼了嗎?不像平時那樣發訊息呢。」
少年原先失去生氣的臉龐,在開口的瞬間他又回復往日的笑靨,且慣性地劈頭就拋出自己的疑問。
「因為想聽噓的聲音。」
青年聲音還帶著剛睡醒的沙啞及平時沒有的些許低沉,在說出這話後他才慌亂的意識過來,清了清喉連忙補充:「不、我是想說……忽然很想和噓聊聊天,電話比起訊息應該比較方便才是。」
總覺得再這樣下去欲蓋彌彰的樣子也太過明顯,不過一時之間也不曉得該說些什麼轉移話題,最後還是放棄了。
低啞的聲音直接道出那句話時,少年愣了一下,緊接的補充又更加深了他的疑惑,縱然對方看不見,仍然偏過頭去。
「那老師是不想聽到我的聲音嗎?」僅餘的左眸眨了眨,他對著電話另一端的人揚起笑容:「不過我想聽老師的聲音喔!但比起電話,我更想見面。」因為一直以來與人交流都是面對面的。
「沒有不想聽到……見面?」看了眼被蒙上一層雨霧的窗外,這種時候理應是不該約對方出門的。
「唔,我也想和噓見面,噓想出去吃飯還是有其他想做的事情嗎?」
拒絕的念頭想歸想,最後還是被封塵於腦袋深處,沒有再使用的機會。
聽到對方說也想和自己見面那一刻,少年自然喜形於色,聽到對方的詢問他飛快地回應:
「還沒想到!和老師見面就好開心所以也沒有特別想做什麼事喔。不然你有什麼想做的嗎?我都可以一起的!」
總覺得要少年在這樣天氣下來家裡無所事事好像也不太好,沉吟數秒後他想起了前陣子與對方約定過的事。
「那來做便當怎麼樣,之前約好的。」
雖然上一次做糰子似乎不太理想,不過進步總是建立在多次嘗試上的不是嗎。
「嗯,好喔!」
少年一口答應對方後就很快掛線了,重新戴好眼罩再換一身衣服後,他跟栞說一聲要出門就戴上衛衣的帽子踏出門外。
冰冷的雨滴灑落在他顏色沉實的衣服與散落身前的長髮上,連日陰鬱的空色都沒影響他此刻的好心情,直到走至公寓下才再次跟對方聯絡。
掛上電話後才發現自己起床到現在根本都沒有進行梳洗就已經和對方約好了要做便當,快速地盥洗過後沒多久便收到了少年已經到樓下的通知。
單手回覆著訊息一邊將大門關上,走到外頭時外頭的雨依舊沒有要停下的跡象,但想起等下是要與少年一同度過就讓他開心的瞇起了眼,彷彿視野中外頭是藍天白雲般的舒適天氣。
等到對方來接自己才終於脫離了外頭雨溫,他其實冷與熱對他都沒什麼影響,他拉下被雨水打濕的帽子、露出因而有些凌亂的髮頂,他笑著對人打了聲招呼後就期待地等著升降機。尤記得第一次來對方家時也是淋雨過來。
本打算和少年直接前往超市採購,不過當他看見那濕漉漉的人影時又瞬間改變了主意。
「怎麼會淋的一身濕,忘了打傘嗎?」
讓對方先脫下濕了的外套並穿上自己的,隨後兩人便先走回青年住處換上乾淨衣物。
「對。」
說是忘記了,倒不如說少年幾乎沒將「傘子」列入自己的認知中,所以每次出門都會直接淋雨,反正本來就很少生病,所以他都不怎麼介意。
去到對方的家他接過上次放在對方家裡的高領蕾絲襯衣和淺色長裙,順道也用毛巾抹乾了自己的身體。
久違的再一次見到對方穿裙裝的樣子,即便是已經知道眼前那人是『少年』的情況下,那雌雄莫辨的精緻面孔依舊讓人容易錯認對方性別。
……真的很適合女裝啊。
話雖如此這樣的天氣只穿這樣還是太冷了,「還是再加件外套吧。」他甩開開始胡思亂想的思緒。
長髮尚未乾透,落在襯衣上暈起淡淡的水跡,他接過對方遞來的外套穿好,沒有注意到對方剛才懷著怎樣的心思,回頭望向人偏過頭。
「那現在要先做什麼?」
「等下。」
拿起一旁的毛巾替人將滴落著水滴的髮擦乾並整理好,確認髮絲末梢沒有持續滴水的跡象,這才回應少年方才的問句:「去超市買便當的材料吧。」這次有他和對方同行,不會再讓人因為忘了帶傘而淋濕了。
他看著對方幫自己擦髮,突然想起栞說過頭髮不好好弄乾的話會感冒,雖然他不是很在意,不過還挺喜歡被人整理頭髮的感覺,所以沒抗拒對方的動作。
「好的。」
邊應允著邊跟著對方一起出門,望住人打開傘子撐好還特地將自己拉入傘中,雨打落在傘面的聲音讓他感到很新鮮。
「唔……抱歉啊,剛發現另一把傘似乎因為生鏽沒辦法使用,只能將就點先共撐一把了。」
所幸外頭雨已經沒有先前那麼大,如果幸運的話或許晚點就放晴了也不一定?
配合著少年不快的步伐,他邊問道:「上次噓說了便當裡要放蘋果,這次有想到要加其他東西嗎?」
「沒關係,沒有傘子我都沒所謂的。」本來自己就沒撐傘過來,所以他一點都不在意再出門會不會被淋濕。
和對方並肩走著的時候聽人詢問,少年偏過頭思考了一下後,低頭望了望被雨水沾濕的長裙襬,彷彿從中覓到答案般再次抬頭望人時,左眼閃爍著絲絲期待。
「之前在電視上見過蛋卷和香腸喔,我也想放這些!」
「對呢,還可以放紅蘿蔔,然後用那些食材拼一些可愛的小圖案什麼的。」話語剛落他才想起自己根本不曉得怎麼弄出那些東西,不過在對上少年眼神時還是默默吞下了原本打算說的話。
總、總之,就試試看吧。
「可愛的小圖案?」
少年帶著疑問望向對方,雖然不太懂那些要怎麼做出來,但對方一說出口好像就真的做得到的樣子,他不由得高興地笑起來。
「嗯!然後還想吃吃看麵之類的東西喔!什麼麵都可以的!」他邊說著,二人也走到超市門口了。
「麵……如果是冷麵的話蕎麥麵或許不錯。」
踏入超市門口,裡頭的冷氣讓剛才沾上些許雨水的他不自覺抖了抖。
取了放在門口的推車後他便跟在少年後頭,任由對方將架上東西放到購物車內。
這是他第一次和別人一起來超市,就將自己覺得好奇的東西全放入車內,結果塞了滿滿當當和便當完全不關的東西,例如衛生綿、小鐵網、通渠水等等,直到終於到食品區才回頭問人要什麼。
看著已經堆滿的購物車裡頭卻沒有半樣是他們需要的東西,青年在刷卡與物品放回去兩者中搖擺了一瞬,隨即開口道:「唔……剛才放了太多便當不會用到的東西,怕等下沒錢買食材,不如我們先把一些放回去,想買的話下次再來?」
雖然麻煩了點就是了。
他看了看對方又望望車裡的東西,然後就將車子推到對方那邊然後揚起笑容:「好啊,那老師去擺吧!」要是一起去的話又會再將東西都塞回車裡。
「那我馬上回來。」想著超市不大,對方如果逛起來應該也不會走遠,於是便轉身走回剛才兩人經過過的區域將物品一一放回原位。
步伐稍快的緣故,用不了多少時間他就回到了方才兩人分開的地點,不出所料的少年已經不在原本位置上了。
在對方離開了幾秒後少年就轉身,淺淡色彩的裙袂帶著濕氣隨其腳步輕翻,銀白的長髮落到他肩前輕晃。
他走過前面的貨架後停在冰櫃前,好奇地打量著比便利店更多種類的冰淇淋和冰棒。
「有看到想吃的冰品嗎?」見到自己正在尋找的白色身影後他走上前,看到的是對方正專注盯著裡頭各式冰淇淋的樣子。
聽到對方的問話他馬上指著那頭標示著「Haagen Dazs」的冰淇淋,「這個好吃嗎?盒子看起來很漂亮呢。」
他笑著向對方詢問後,突然想到剛才的事而開口:「不過老師剛才說怕會沒錢買食材呢。」
「好吃啊。」不過比起盒子價錢不是很漂亮就是了。
在聽見少年接著的話時他失笑道:「剛才那是因為東西太多,這個的話只買一兩個還是足夠買食材的,噓想要什麼口味?」
聽到對方的問話這次他直接露出了愉快的表情,其實他沒有特別喜歡或想要的口味,所以打開櫃子後一拿就是草莓味道的。
「那我想要這個!老師呢?」
「那我要香草……唔、好像沒了,那就巧克力吧。」求其次的選擇了另一個口味後他將冰淇淋放入購物車內,接著便與少年走回食品區。
「我想想,我們說了要蘋果、蛋捲、紅蘿蔔……蛋捲需要的蛋應該在另一個位置,先看看有什麼還需要買的蔬果好了。」
他跟著對方慢慢看著不同的蔬果,他幾乎不會逛超市的關係所以都好奇地打量著之前沒接觸過的食物的樣子,且不斷拿出來問對方「這是什麼?」彷彿是個第一次來超市的小孩子那樣,直到要買的東西都買好了之後,就往放雞蛋的地方前去。
「對了,麵會在哪裡?」
帶著少年走到了近調味料區的位置,雖說對方表示想吃麵,不過這麼多麵……應該都是泡水煮熟就可以食用了吧?
「除了蕎麥麵外還有一堆看不懂的麵,義大利麵好像也不錯,感覺加了肉醬就可以直接吃了?」
拿過雞蛋後他們就一起走往放麵的地方,林林總總的包裝令少年感到新奇,他邊走邊看著不同的麵類,迎上對方詢問時他就馬上對人點頭。
「義大利麵吧!小栞有做給我吃,我很喜歡呢!」他說著就拿了一包放進車裡。
確認已經沒有要購買的食材後便走向結帳櫃台,這才發現除了一開始清單上的物品外他們還買了許多其他商品。
即使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這還是他第一次在超市花費了這麼高的金額。
外頭的雨勢和先前兩人出門時看上去沒有絲毫不同。
「還是得撐傘啊……那麼回程我拿著購物袋,拿傘就麻煩噓囉?」
對人頷首後少年接過傘子,卻是花了點時間研究怎麼打開,然後就將之撐好和對方一起走出去。
因為和對方有明顯的身高差,噓不得不將傘子舉高,同時也不自覺地讓傘傾向人,結果回到公寓後他幾乎半身都濕透了,但他無絲毫皺眉之意,似乎不把這當一回事。
見到少年衣服再一次淋濕時青年不禁懊惱自己的粗心,隨意放置提袋後從房間拿了毛巾及衣物遞給對方。
「真抱歉啊……一時半會兩套衣服應該都不會乾了,先去擦乾後暫時穿著我的行動吧。」
噓真的不在意,但見對方一臉懊惱的表情,儘管不解但還是對人點頭再學栞教的道謝。
他接過毛巾和衣服後就走到沙發前放下之,再像之前那樣脫下濡濕的衣服、擦乾身體後再緩緩穿上對方的衣物,屬於對方的衣褲對他來說都過大,襯在白皙的身軀上特別顯得寬鬆,少年倒是不甚在意地擦拭著頭髮。
見到少年背對自己毫無顧忌脫下衣物並露出光華背脊時他匆忙瞥過頭,拿起桌上提袋走進廚房將裡頭食材一一取出,試圖將那幾乎比襯衣還要透白的肌膚甩出腦中。
待頭髮不再滴水就走入廚房裡,在寬大的短袖下是被雨水打濕的繃帶,許是不小心拉扯到或者傷口仍未攏好,從雪白的繃帶中可見滲出的赤紅,少年看來並沒有注意到,笑著問對方現在需要做什麼。
他這時才注意到那片染上白皙的怵目驚心,隨著繃帶所及之處,艷紅正緩慢延伸,愣神好幾秒後才意識過來:「噓,你的手?」語氣中帶著自己都沒能注意到的顫抖。
小心翼翼如對待易碎品般牽起少年的手將人再一次帶到客廳,對方見到的便是青年手忙腳亂的身影。
「這時候應該是要上藥,呃、要先包紮對吧,我去找找繃帶在哪……」
被拉出廚房時他還是有些懵然,看著對方慌亂起來也不曉得是怎麼一回事,與青年相反的他倒是笑得很自在。
「手?是自己割的,老師不用那麼焦急啊,反正很快就沒事了。」雖然繃帶濡濕、緊貼著皮膚的感覺很微妙,不過這都習慣了。
因為太過慌張的緣故,少年說出口的話只聽進去了後半,拿著醫藥箱的他皺了皺眉:「就算你有在一天內馬上痊癒的魔法,那也不能算沒事……手伸出來。」
自從上一次替對方上藥後他為了以防萬一又買了不少藥品到裡頭,當初還想過是自己杞人憂天,沒想到這麼快就用上了。
對於青年的擔憂,少年始終表示不解但還是向人伸出手去,看著對方小心翼翼地拆開繃帶時,薄荷綠的眼眸眨了眨,這回隱了些許笑意、帶著滿滿的困惑望人。
「為什麼老師要這麼緊張呢?受傷的明明不是你?你也不會痛吧?」
「我是不會痛,」即使少年並沒有做出任何痛的反應,他依舊動作輕柔的擦拭上藥、包紮「但因為很喜歡噓,所以捨不得你受傷啊。」
話語剛落青年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慌亂的擺擺手,語無倫次解釋著:「呃,不是,我是說……好朋友之間一定會捨不得對方受傷的,因為知道那樣很痛所以就會捨不得……之類的。」
「但是我不覺得痛,而且……」
當他聽到對方說很喜歡自己,內心自然開始雀躍起來,他揚起與現狀完全相違的高興笑容續道:
「老師喜歡我的話,我也想你對我做同樣的事!哪裡都可以的,來刺傷我吧!這樣的話我就能懂得老師的喜歡有多深了呢?」
說是高興和興奮,又似隨話逐漸遠離,那是帶著熱度的狂氣,彷彿將對方的解釋拋諸腦後似的。
「唔、但這樣的話捨不得啊……這樣將就好嗎?」替繃帶打了個不太精巧但牢固的結後,低下頭在對方繃帶與手腕骨接觸的地方輕輕落下一個略顯灼熱的吻,隨後抬手輕撫少年的頭:「而且我們不是還要做便當的嗎?」
總覺得隱隱能察覺對方所謂『喜歡』與『愛』的表達、接收方式,但即使是這樣他也不太願意在眼前人身上留下自己的『喜歡』,用這種疼痛的形式。
當對方一言與吻落下的同時,少年更顯困惑,溫熱的感觸殘留在空虛的交接處,儼如小火苗的熱度幾乎要蔓延灼燒脆弱的指尖,強烈的不解與混亂在搔擾神經,即使面對栞和人類都不曾燃點的不明熱度。
「為什麼——」因此,他將滿溢的不能理解化成疑問滲出,「要親我?」
其他事情都一概忽視的問題,因為不比此重要。
「因為捨不得在噓身上留下傷口,只好用我的方式來表達『我的喜歡』。」說這話時青年紅透了耳根,甚至浮出了『應該要擁抱才是』的念頭,不過他並不後悔這樣舉動,只要能讓對方感受到的話。
不過看來似乎效果甚微。
「那,這是老師作為人類的表達方式,還是是你作為你的表達方式呢?我不知道還有這種方法。」
少年邊說著邊望向自己的手,儼如落下了烙印般他看著好幾秒後也拉起對方的手親上差不多的位置,理所當然也沒注意到對方紅透的耳根,帶點清冷感的唇輕輕印在溫暖的皮膚上後很快就分開。
「既然如此,那我也用老師能理解的方式來表達吧?」
「是、是作為我的表達方式哦。」不自覺地摩挲著少年親吻過的位置,明明對方接觸上時只感受到了微涼的柔軟,但那微涼卻像是導火線般使熾熱漸漸在他血液中滾燙著。
「……感受到了,我會好好收著的。再來我們開始做便當吧?」
不去細想少年傳達的喜歡到底是友情還是其他,青年最後選擇了略顯僵硬的將話題轉開。
「好喔。」
他還沒能好好意識到對方的窘迫,飛快地回應後就站起來,又回頭望人思索了一下後說:
「還是不太習慣,只是這樣還不能好好感受老師的喜歡呢,因為什麼都沒有。」奇妙的話語伴隨其意有所指的摩挲,纖白的指在繃帶上游移、滑過那不甚精巧卻緊固的結。
「唔,倒也不是什麼都沒有啦,只是看不見罷了?」將醫藥箱放回原處,提起先前帶回來的食材與人走進廚房。
「那麼麻煩噓幫我把蛋打進碗裡面,然後攪拌。如果蛋殼掉進去挑起來就好了。」雖然不是在很要緊的位置,不過纏著繃帶還是少接觸水為上,便將蛋與攪拌器具遞給少年。
說不定,就只是這樣的差別而已,看不見和看得見、擁有的有無、思考的存無,所以這隻眼睛也是……「僅此而已」。
站在廚房裡聽完對方的話後,少年點點頭、看著蛋思索了好一陣子,左手拿起一隻就往碗邊敲了下去,第一次打蛋不小心太用力,雞蛋直接破掉,一半混著半個蛋殼流入碗裡,另一半就滑出碗邊,他倒是不甚在意地挑起蛋殼後,又拿起一隻打下去,理所當然地這次也不甚理想,但比剛才要好些,來來回回浪費了三隻雞蛋後終於開始攪拌起碗裡蛋白比重高的內容物。
青年用不甚熟練的姿勢將削好皮的馬鈴薯、紅蘿蔔及蘋果一一切塊,即便因為不太擅長用刀的緣故使他帶上了幾分謹慎,在剩下最後半顆馬鈴薯時,或許是太過濕滑,刀刃就這樣滑過原本該下刀的位置,在青年食指腹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嘶--」
一時之間撞進腦內的疼痛使他不自覺地發出了抽氣聲,同時左右張望尋找著紙巾的位置。
攪拌均勻後他想了想,終究是洗去了手上的黏滑感,抹乾雙手的那刻聽見一下抽氣聲,回頭看向放下菜刀的青年急切地東張西望,而滑過指腹肌色的赤紅染上少年的左目。
有什麼在勾引、挑動著他的記憶,一點一點地從大腦牽引出憶絲,就如他伸出的手般冰涼。
當他抓上面前的手腕後就馬上將之拉近嘴前,與蒼白膚色相對的舌更顯嫩紅,屬於對方的紅沾抹上舌面尤為鮮豔,他索性含住對方指腹吸吮著,繼而輕咬起來。但明明他在動作著,埋進空寂的眼眸卻沒有「注視」如今。
「噓?」從一開始手被抓住時而道出的困惑到覆蓋指腹的溫熱觸感,瞬間失去的思考能力讓他後知後覺的發現對方正用舌舔著自己被割傷的位置。
還來不及說些什麼,少年便已經將他的手指放入口中,因為輕咬而刺激到的傷口這才喚回了青年思緒。
「怎、怎麼啦?傷口是不能舔的。」
從少年口中收回手時,清澈琥珀與黯淡之綠都沒有注意到青年指尖牽起的銀絲帶著的些許曖昧,比起這些,其中一人更在意的是另一方的反常。
奇妙的靜默沒有回應到對方的話,脫離齒間的腥鹹沒讓他即時回神,宛如咀嚼般他蠕動了薄唇、說了什麼,這才終於回復往常的神態,彷彿突然復活了般。
「嗯?怎麼了嗎?」
見對方正看著自己,少年就疑惑地對人偏頭,看來剛才做了什麼他都沒有印象。
「唔,沒什麼事。」
方才的微妙氣氛像是從未發生,青年只得將內心浮出的疑惑壓下,隨意將傷口清洗乾淨後便繼續進行料理步驟,反正只是小傷,他也沒打算再回到客廳包紮。
「把義大利麵放到煮滾水的鍋裡,煮軟後就可以撈出來了。」
照著食譜上所寫的一一唸給身旁人聽,自己則接過對方方才打好的蛋液,開始研究該如何煎出完美蛋捲。
對方受傷後不像面對自己時會去包紮,他當然搞不懂其中的分別,但也不打算去理清,依言做好了步驟之後就看著稍微突出在鍋邊的義大利麵條,然後望住它們因為變軟而慢慢地滑入鍋中,最後一起在熱水裡捲疊成一團。
「這樣算是軟了嗎?」他指著鍋子向人問道,這是他第一次煮義大利麵,不是很確定。
聽見少年的問句,他止住打算倒蛋液進煎鍋的動作:「嗯嗯,這樣就是軟了喔,可以撈起來了。」說話的同時遞給了對方濾網與碗筷,這才將蛋液緩緩倒下,擔心煎好的蛋皮會因為太薄而不好反面,最後還是多倒了些下去。
「唔……好像又有點太多了?」
他接過對方遞來的工具,關上火後就將麵條夾起來,思索了一下還是放到濾網裡,隔掉多餘水分後他就聽到對方的自言自語,不由得疑惑地歪頭。
「老師要煎蛋捲嗎?感覺好有趣呢!」
「嗯,不過好像……」鍋鏟將看上去熟了的蛋液翻面後另一面帶著些許焦黑的蛋皮,「有點失敗啊。」語氣聽起來有點失落,不過青年多少也對自己的廚藝有所了解,因此並沒有特別氣餒。
「等下再練習一次吧,在那之前噓要試試看把這個裝盤嗎?」身體稍微往旁邊站去,如果少年想嘗試的話也好接過鍋鏟與煎鍋。
少年不太懂什麼是成功和失敗,就他看起來只要食物還能吃就好了,對於對方的失落反而是滿滿的不解,但他沒有開口,倒是另一個問題讓他疑惑地皺起眉頭。
「裝盤……?就是指……將食物放在碟子上這件事嗎?」因為栞從來不需要自己幫忙,所以不太清楚。
「對對對,放到碟子上就好了。」
看了眼那有點支離破碎、帶著焦黑的煎蛋捲,他端起盤子準備接著少年要鏟起的蛋捲道:「果然剛剛不該多倒那一些蛋液的。」
雖然一開始的成品有點失敗,但在香氣竄入鼻腔時青年依舊不受控制的吞了吞口水。
於是他開始依言將蛋捲放到碟子上去,看起來還是毫不在意到底蛋捲焦黑與否,本來對吃就沒有多大要求,這不值得他特地在意。
「之後再試試就好了喔。」但他還是笑著回應對方,終於都將煎鍋裡的蛋捲都放好了。
「在換我之前,噓要先煎看看嗎?」
仔細想想,自己似乎也不用這麼注重成果如何,反正過程有趣就好了。
至於味道如何……那還是交給晚點的他去煩惱好了。
「咦?」
少年沒想到對方會這麼問,在此時就想起栞叮囑自己不要再煮食,雖然他不太懂原因,但既然自己答應過她不再做,就只好向對方搖搖頭。
「不用喔,老師煎就好了!我想吃老師做的蛋捲。」對,本來就是自己想吃對方做的食物才會開始做起便當的。
「雖然是煎出來了啦,但真的不要對味道太期待哦……」
接過鍋鏟,這次他不再擅自增加倒入的數量,看上去果然比一開始的好上許多。
都煎完並裝盤後,青年表情複雜的看著那盤其中一面總是一定會焦掉的蛋捲,提起筷子決定先試毒看看味道如何。
期待味道?這跟自己想吃老師做的食物有什麼衝突嗎?
少年至今還是不太懂為什麼味道要用期待來裝飾,反正只是想吃而已,味道如何怎樣都好,重點不是自己的願望被實現嗎?還是搞不太懂呢。
他看著對方提筷想要試試看味道,驀地想到在電視上看過的畫面,他拿走了對方手中的筷子,夾了一個蛋捲放了一半在嘴裡輕咬住後,就湊到對方面前要人就這樣吃。
對方咬著蛋捲靠近自己時,他沒多做思考的伸手捏著少年沒碰到的另一半:「太燙了嗎,如果吃不下去的話那就等一下放涼了再吃吧?」
半晌,指腹捏著的地方並沒有傳來預想中的熱度。
難不成是味道不太對?
「唔嗯嗚嗚……」
少年說了些什麼,但話音堵在蛋捲後而聽不真切,他見對方還是一臉不解的就乾脆湊近,依記憶中的畫面去搭上對方的肩,然後踮起腳尖並抬頭、好縮短二人之間的距離,繼而用蛋捲蹭了蹭對方的唇。
「唔嗯唔。(吃吧。)」縮減了句子的話,含糊間還是聽得出意思。
即便已經發生不少次了,但這次青年依舊被少年的動作給凝固了思緒,愣愣咬下蹭著自己唇邊的那塊蛋捲。
……剛才好像忘記調味了。
明明應該是只有稱得上無趣的蛋味,卻隱隱有著一屢甜香浸入腦中。青年做出吞嚥動作的同時也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臉上冒起的熱氣再一次混淆了因為咀嚼動作而漸漸凝結的思緒:「呃那個……蛋捲、很美味。」
待對方吃下之後他也將剩下的半塊咀嚼吞下,和對方的僵硬與無措不同,少年還是那般歡快和自然地笑著:
「嗯,我也覺得很好吃!」
明明是沒有調味的樸素蛋捲,但以他的味癡程度而言也只吃得出好吃這兩個字的評價,說完之後方注意到對方滿臉通紅,甚是疑惑地偏過頭。
「老師又好熱嗎?沒事吧?」
「沒事哦。」
斬釘截鐵地回答了對方,如果不頂著還紅著的臉,青年的話語或許會更加有可信力。
擔心少年再問下去,他接著拿起一旁的調味醬僵硬地把話題轉開:「義大利麵的麵條再放下去就要涼了,我們先吃完剛才煮的麵再繼續吃便當好嗎?」
「嗯,好喔。」
對方直接的回答沒讓少年的疑心變大,轉而聽話地拿起盛著麵條的碟子就走出廚房、放在飯桌上,其實就算就這樣將沒調味的義大利麵吃下去,深信他都只會笑著說好吃,但既然對方拿著調味醬,就試試加了醬之後的風味吧。
比起需要點技術性還沒加了調味料的蛋捲,義大利麵的味道好上許多,但青年卻覺得方才從少年那接過的蛋捲味道至了好幾口麵後,那香氣依舊隱隱在味蕾上徘徊不散。
「忽然想到,外頭的雨現在還沒有變小的趨勢,衣服一時半會也乾不了……你回去的時候還是穿著我的回去吧。」
義大利麵與蛋捲的差別少年當然嘗不出來,他邊吃邊稱讚著兩樣食物,絲毫沒察覺對方的異樣。聽人開口提議的話,噓想也沒想就點頭應好。
「那下次來老師家時再還吧。」如此說道的同時他已經吃完碟上的食物了。
點點頭後正想再說些什麼時,才發現少年面前的食物已經被吃個精光,連忙打消了閒聊的念頭也開始埋頭用餐。
吞下了最後一口麵條後,方才未覺的飽足感這才開始漸漸湧上。
「外頭雨好像變小了,噓想要先回家還是看一下我前陣子在畫的繪本樣書?昨天下午出版社那寄過來的。」
他是想看樣書的,可是下完雨又太晚回去的話栞會很擔心的,少年想了一陣子後就開口問道:
「我可以將樣書帶回家看嗎?這樣的話那孩子也可以一起看了,下次和衣服一起還給老師行嗎?」
「當然可以。」壓下了也不曉得在失落什麼的微小情緒,他站起身,花不了多久的時間就從書房提了一個紙袋出來遞給少年。
「給,那麼噓就趁現在雨勢不大的時候先回去吧?樣書跟衣服都不急,可以慢慢來。」
他跟著對方站起身來,接過對方手上的紙袋後就打算直接離開,平時栞都不讓自己收拾桌面,所以也習慣性地離開了桌前。
「那下次……啊。」他正要走往大門時又轉身面向對方,「我可以也帶一個便當回去嗎?」
「嗯?」以為對方是想起什麼落下忘了拿的物品,頓了頓後他點點頭:「可以哦。」
語畢,青年站起身,取了一個新買的餐盒,將兩人做好放在旁邊的食物一一裝進盒內遞給站在門口的少年。
從樓上目送對方離開之後青年走回室內,瞥一眼窗外蠶食之黑,他斂下眼,靜靜收拾著桌面上的餐具。
空間內只剩下細微陶瓷碰撞聲響迴盪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