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確認沒問題了！」
清點完建材數量，工人朝黑髮男性揮揮手表示沒有問題。

「這是你今天的工錢，辛苦啦！」

「喔。」上身只穿吊嘎的迦勒接過工錢，這份工作僅是到處搬搬東西施施力而已，對狼人來說很是輕鬆。

迦勒並沒有自己真的有在工作的實感，以前小奧叫他做事也沒這麼閒過。
不過沒關係，反正這個錢不是給自己的。

迦勒跟亞克斯同居已經兩個星期過去。
他並沒有主動跟亞克斯說明自己工作的事情。

並沒有那個必要。

「喔？」在回家路上走一段就看見熟悉的人影。

迦勒小跑過去。

「亞克斯！」他跑過去第一件事就是拍人的肩。

才離開書店沒多遠，就聽見有人叫喚自己名字並快跑過來的聲音。

「喔，迦勒。」隨著碰上肩的力道，他轉過臉去。
「我正準備要回去。」

「那就一起回去！」迦勒笑瞇瞇的，看起來心情很好。

突然想到什麼，他停頓了下。

「喔對了。」

「這個給你。」迦勒拿出剛剛拿到的工錢，直接把亞克斯的手抓過來並塞在人的手裡。

「嗯？這是……」

突然間被塞了一筆錢，亞克斯呆愣片刻才繼續問道：「怎麼會有這些錢？」

「當然是賺來的啊，白癡。」一臉不然還會有其他方法嗎的表情。

……真去找工作了啊。
亞克斯再度望向手中的錢一眼。

「謝了。那我們就買點吃的再回去吧。」側身示意迦勒同行，青年以腦袋輕輕點了個方向。

「吃的？」笑起來似乎就換了一個人一樣。

「我想吃肉！」走到亞克斯旁邊一下就開口要求自己喜歡的東西。

「都可以都可以。」畢竟是迦勒賺的錢，況且自己也不需要進食。

就這樣他們稍微繞了點路，最終帶著兩條鹹肉乾、一塊熏肉以及烤野味回到家中。

習慣性將外套脫下，掛在門邊的衣架子上頭。亞克斯走去扭開了房內暖氣。

「所以，你今天做了什麼工作？」

「今天喔……」一邊吃著野味一邊進房說話，一路上就已經將肉乾跟燻肉消耗殆盡。

「就搬一堆東西而已。」雖然一開始搬那些東西好像把那個給錢的人嚇到了，他並沒有把這些話說出來。

「這樣啊……」感覺對方就很適合體力活。
就在亞克斯尋找下個話題的時候卻不小心把放在櫃子上頭的相片給碰到地板上。

「糟糕！」蹲下去檢視相框有沒有受損。

「嗯？」聽見聲音就馬上轉頭去看。

迦勒走到亞克斯旁邊想看發生了什麼事。

「怎麼了？」

「只是把照片弄掉了……幸好沒壞。」翻轉相片，帶點複雜神色望著上頭的人們。

「啥照片？」湊過去看。

「……是很重要的照片嗎？」

「是家人的照片，唯一一張。」把相框遞給了迦勒。

畫面上是一對年輕夫婦與他們的孩子。丈夫牽著年幼的男孩露出燦爛笑容，太太手中則抱著嬰兒，溫柔凝視著鏡頭。

「聽說這個是我。」指指被牽緊的男孩。

「這個是你？」沒想過可以看見亞克斯以前的樣子，就又靠近點，想看得更仔細些。

「……為什麼要用『聽說』這個字？」突然想到什麼，還沒多看幾眼就轉過頭問那人。

今天意外的敏銳啊？
冒出有些失禮的感想，亞克斯撓撓臉頰。

「因為我自己也不確定。」他望著迦勒。

「……」

「……所以你也不知道『聽說』這個字的用法？」原來是在問這個。

「我以為你會解釋這個給我聽，結果你也不知道……」如果你不知道的話，那我要去問誰啊？

難不成要查那個什麼字典？
哼，裡面的東西我怎麼可能看懂啊。

「什麼？原來你在問這個……」收回前言，迦勒果然一如往常。

亞克斯為自己想太多而無奈哼笑：「『聽說』跟字面上的意思差不多，就是指並非自己確定，而是從別人那裡得知的消息。」

「……」試圖理解意思。

「所以……呃……別人跟你說照片上這個小鬼是你？」把自己理解的說出來了。

「嗯，就是這個意思。」點了點頭。
「然後我說自己也不確定的理由，是因為我失憶了。」為免他又把問題拉到剛才的說詞上，亞克斯這回先行做了解釋。

ｏ０（為什麼他會知道我想問那個……）

「你跟我一樣失憶了。」

「所以你也不記得這張相片的事情，對嗎？」手指著相片問道。

不知道為什麼，他並沒有對這件事情感到意外。

或許是已經習慣失億這件事了，所以才覺得失億沒什麼吧？

「嗯，不記得。」視線隨著手指落到男孩臉上。

「應該說我只記得被襲擊轉化成吸血鬼之後，這一年半來的事情。」說出口才意識到時間也默默過去了一年多，亞克斯無意識的嘆氣。

「只有一年多……的記憶。」

迦勒陷入沉默，不知道在思考什麼。

「那你就跟小寶寶完全沒兩樣啊。」

「小寶寶亞克斯……」自己說出來自己覺得好笑，覺得笑出來就輸了所以憋著笑意，但整個語調都在顫抖著，可見迦勒多想笑出來。

「誰小寶寶了？我喪失的只有個人記憶，生活跟知識上可沒有問題。況且如果我跟小寶寶差不多，問我問題的你是什麼？」亞克斯忍不住反譏這個剛才還在問自己『聽說』用法的人。

「你小寶寶，你就是小寶寶。」指著人的臉說話。

「我？我當然是帥氣的狼人啊。」臉皮真厚。

喔不，迦勒可能連臉皮厚是什麼都不知道。

不過他不在意，因為他知道自己一定比亞克斯帥、比亞克斯強。

「你才小寶寶，小寶寶狼人。」已經不知道自己回嘴的內容有何意義，亞克斯只是不甘示弱的嘴硬。

「我才不是小寶寶，我是大狼了。」

接著張開雙手。

「至少有這麼大。」還用鼻子哼氣。

「喔……是喔……真大……」現在就是不想順對方的意，吸血鬼青年用毫無誠意的語調說道。

「如果你說我是小寶寶，那你也毫無疑問是小寶寶。」

「我才不是小寶寶……」不知道要怎麼反駁了，只好撇過頭賭氣不再說話。

「所以我們怎麼講到這裡去的。」抓著相框倒往床上。

「說來有點諷刺……明明我毫無他們還活著時候的記憶，卻是看著他們的屍體清醒的。」不知怎的，亞克斯把這一年多來沒特別對人提起的事說了出口。

「……」他沉默。

「……我可以理解那種感覺。」

他半隻腳踏入回憶的深淵，底下盡是不知名人士的哀號跟他自己失去理智的怒吼。

玻璃破碎跟利爪撕裂生物的聲音融合在一起，跟淒厲的慘叫湊合在一起宛如地獄的交響曲。

他僵硬的身子終於把腳抬了起來，黑暗的深淵隨之消失。

令人不適的感覺卻尚未退去。

「嗯……」
雖然那本日記裡只寫滿了那個家族的虐待行徑，但從迦勒對自己話語的沉默跟回應，他也有了一些猜測。

「你還會餓嗎？」
不知道該如何驅散這股凝重，最終亞克斯拋出了有些突兀的問句。

「……嗯。」他發出一聲表示正確的單音。

雖然已經沒有氣了，但迦勒仍停在那個情緒中，不像平常那樣，一旦可以享用美食就成了過動大狗跑來跑去。

不過就算心情不好，迦勒是不會去拒絕美味食物的。

尤其亞克斯還會給他買肉，他更不可能說不餓。

亞克斯撐起身子，把父母的照片往櫃子上放，隨後走到迦勒面前。

「嘿……」這是每當他想表達關心時，會下意識冒出的發語詞。
「無論如何那都過去了。重要的是現在……對吧？」

「……」

「……對你來說現在也比過去重要嗎？」

自己做過的那些無法挽回的事情就算了，擁有的記憶跟小寶寶沒什麼兩樣的這傢伙……也會覺得現在比較重要嗎？

迦勒望向櫃子上的相片。

擁有家人的過去，不管怎麼想都很重要吧？

跟著迦勒的視線挪往相片，亞克斯搖了搖頭。

「我想不起來，一直糾結也沒意義，到頭來只覺得空虛而已。」他試過了，在醫院的那段日子，他拼盡全力的想要記起他的家人，想為他們的逝去感傷，但最終還是一片空白。

「所以我對自己說了：『如果是家人，應該會想看到我好好活下去吧？』……這樣。」

「畢竟現在才是我能確實抓住的東西。」他按上了迦勒的肩膀，扯嘴一笑。

「那、你想吃什麼？我看得順便多買點吃的回來囤積了。」

「……」

迦勒雙手張開，抱住面前的人。

他抱住了亞克斯。

「……」

「……我現在是你的家人。」他緊抱著亞克斯，似乎還沒有要放手的意思。

迦勒說不出任何好聽或安慰的話。

他唯一能做的……

永遠只有這些。

「呃、呃呃？？」
突如其來的擁抱讓亞克斯一時有些茫然。但隨後迦勒的話語讓他理解對方正試圖安慰自己。

「嗯，我知道，謝謝你。」於是他伸手拍上對方的背部。

就算自己無法感到悲傷，也不會改變這個擁抱很溫暖的事實。
況且，迦勒才是該被擁抱的那個。

「為什麼你那麼的……呃……冷靜？」他問道，又很自然的將下巴靠在亞克斯肩上。

「我以為你會更難過一點的。」

「……然後像小寶寶一樣哭出來。」

這就是他腦袋裡想像的樣子。

亞克斯難過，亞克斯像小寶寶一樣哭出來，然後自己給小寶寶亞克斯一個抱抱，亞克斯不哭了。

像繪本故事裡常有的劇情一樣，非常適合闔家觀賞。

「想要我哭出來還早三百萬年。」

「啊……剛那個是誇張一點的說法，意思是我才不會因為這樣就哭。」說完才覺得迦勒有很高機率誤解剛才的說詞，亞克斯趕忙補上解釋。

「因為除了記憶之外，我現在什麼都不缺啊。」

「明明住在這麼小的房子裡……」他碎念道。

迦勒或許無法體會什麼叫做滿足吧。
畢竟一個貪吃的人可是無時無刻都想著要吃呢。

「能遮風避雨還要求什麼。」
「所以要出門嗎？」意識到現在還抱在一塊兒，而且迦勒還把頭主動靠上來了。

「對齁！」這才想起來。

他雙手搭著亞克斯的肩，身子向後拉開了距離。

「出門買肉！」

活像一條大狗。

「嗯……走吧。」抓起外套，亞克斯打開門讓迦勒先出去。

「這次買多一點，但別路上就吃完了行嗎？」這樣告誡著一臉歡脫跑到走廊上的大狗，亞克斯再次帶上了家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