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會。

說來去年，大概是這時節再晚一些，自己也曾與他一起到歌劇院去觀看表演。
而歌劇院的後台，也藏著自己不能說出去的秘密。

雖然那秘密早已隨著無情的火焰被吞噬，說來，火真是澆滅一切的存在呢，即使多在乎、多麼小心翼翼地保護，大火過後能夠殘存的，往往也僅剩灰燼。

收回了思緒，自己抬起頭看向這座雄偉的歌劇院，通往二樓觀眾席的走廊貼滿了海報。
自己認得海報上的身影，但自己不會在此處開口道出這件事。

畢竟在多數不明白一切的人耳裡，那是虛妄大於事實。

今天會來到這裡也僅是因為有所風聲，稍稍地必須掩人耳目地來到這裡調查，自己穿著一年中或許穿不到一次的正式西裝，久違地束起頭髮露出面容，但嚴格來說，就只是稍微達到能夠走進這場合的標準而已。

正因為那風聲，自己不想帶著他一起來。

好好地說明過，要他別擔心以後，才得以在他的協助下整備好這身行頭，特地搭了馬車——如同一般特地前來的賓客，那樣地抵達這座會場，在門口遞出預先購入的門票，即使已經看見前一位女士手裡遞出了一張名片就得以入場，自己也依然選擇了更加低調的方式。

漫步在觀眾席旁的走道，自己表現出好奇的模樣，藉此觀察這棟建築物裡的門、走廊、窗戶的配置。

高級木材製的扶手、自彩繪天井垂下的布幔，盛裝出席的賓客臉上帶著興奮地交頭接耳。

如果是以往，燈光暗下的瞬間就是自己離座的時候。
但今天必須等待。

『您一個人嗎？先生。』

前排的燈光開始轉暗，自己回到了座位，身旁穿著黑色西裝的男性輕聲對自己開口。
雖然場內略顯陰暗，但自己眼裡所見的他，確實毫無虛假。

「嗯，朋友給了票，所以就來了。」

『那可真是榮幸，能與先生比鄰而坐，聆聽這美妙的演出。』

「是嗎？我第一次聽。」

『那麼您肯定不能錯過了。』

對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興奮，自己點了點頭。

「你聽過這位主唱的演唱了嗎？」

『是啊、就在上……哎呀！似乎要開始了，我就不打擾您了，先生。』

頭頂上的燈光由暗轉亮，但來自舞台的燈光卻更為璀璨。

自己解開了束起的頭髮任由髮絲如同以往那樣滑落，稍稍往後靠上椅背，調整了舒服的姿勢。

開頭的女性歌手清唱了一曲，接著才依序由第二、第三位歌手進行合唱，自己注視著舞台，擺在椅墊上的手卻因鄰座起身而感受到了些微晃動。

「……」

自己的位置在二樓觀眾席第一排走廊邊數來第二個。
那位陌生男子的位子則是第一個。

下一位演出者是主唱，將會是全場最高潮。

而那位陌生男子已經聽過演唱了。

上一次這位主場出場演唱，同樣也在這間歌劇院，時間是上週。

“最近，歌劇院那裡有些不平靜。”

這是上週用餐時，那位主唱向自己說的話。
多少也是自己在協會裡選擇接下這調查任務的原因。

就是座位的選擇，舞台前與能夠總覽廳內的二樓座位難以抉擇，如果這次的風聲也如同以往接過的委託那樣，目標是狙擊主要演出者的話，自己恐怕沒能幫上忙了。

自己稍稍趨伸向前，看著那自己多少還算熟識的身影走上台，輕輕致意後，開始了演唱。

雖然在包廂之類的地方用餐時，那位主唱先生也曾短暫地哼唱一曲，但實際在良好的共鳴環境裡聆聽，果然還是有所不同。

自己試著別沉醉在這優美的音色中的同時，座位旁又傳來了騷動。

方才那陌生男子回來了。

自己回過頭與他對視了一下，男子只是露出笑容，無聲地吐露了句“去廁所”便在位子上坐定。

自己的警戒失準了嗎？
不，或許不是這樣，或許——

『砰！』

突然的爆音之後，全場隨之陷入了不可思議的寂靜，緊接著又再度傳來第二聲爆音，這次自己確實看見那往上飛了的子彈，嵌進了彩繪的天花板的瞬間。

『呀啊啊啊啊！——』
『救命啊！』
『怎麼回事啊——』

一樓的觀眾席在還暗著的情況下開始有女性觀客尖叫，聽得到人們起身的摩擦聲響，舞台上的主唱也很快便被一旁機警的司儀拉進了簾幕後方。
燈光似乎遲遲沒要打開的意思，但爆音的來源——槍響卻仍在持續，伴隨著幾聲叫囂，以及椅子被抬起翻覆的聲音。

『跟我來！』

自己正想起身找通往一樓的階梯去一探究竟，手卻瞬間被拉住，正是身旁的那位陌生男子。

「怎麼回事？」

自己壓低了聲音跟上他的行動，他只是回過頭，露出帶些歉意的笑容。

『等會再說。』

▲

逆著人群逃竄的方向，穿過了走廊，他拉著自己來到一扇門前，有些粗魯地抬腳踹開了門，接著進入門後。

與華麗的走廊不同，門後是樸素的牆面以及窄小的樓梯，樓梯底下能看到往外的窗子，這多半是後臺以及演出者用的捷徑了吧。

『那個，抱歉，其實我不能這樣做的。』

關上門，他將自己拉到樓梯旁，帶著歉意地對自己開口。

「什麼意思呢？」

隨著自己開口詢問，男子露出了有些靦腆的神情。

『其實，我們那區座位底下，裝上了炸彈，說來很複雜……但我不希望你受傷，其他就別問了，好嗎？』

自己還在暗自判斷這情報的真偽，但從男子身上隱隱地、從一開始就能嗅到的那股氣味，自己還是選擇相信這點，朝他點了點頭。

『抱歉。』

要自己走下樓梯之前，男子再次開口，自己回過頭，看了看穿過窗戶投射的刺眼陽光底下的那陌生面孔。

自己多半是知道原因的，有時候，那就只是簡單的一個原因，而自己若要施捨因身在無法改變的立場而困頓之中的他少些罪惡感的話，這時候什麼也不問、不做，是最好的。

「謝謝你，救了我一命。」

自己終究是如同預想的那樣，給予那陌生男子一點微笑後，便走下了樓梯。

當自己踏上一樓的地面時回過頭，那男子的身影也已經消失了。

自己多看了一眼那座空無一物的樓梯上頭，才順著最近的後門離開歌劇院。

不久後透過門牆傳來的小型爆炸聲，又讓自己回過了頭。

即使如此也無法改變什麼吧，不，只是因為自己已經沒有那麼多重視與在乎的人罷了。

秋冬之際的冷風迎面吹來，吹散了那陌生男子身上隱約帶著的，令自己熟悉又陌生的，淡淡的煙硝味。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