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看不到外面，完全無法得知時間。但是”一個月”一次，會有成群的腳步聲接近。聽見這聲音時代表外面的時間已經過了”一個月”，這是從和我在一起的其他人那裏聽來的。
但是，我卻無比害怕。害怕那個腳步聲、害怕──疼痛。

「反抗的話，只會更痛。」
因為不安而扭動身軀的我，從旁邊傳來了提醒的聲音。

「把那些多餘的感情壓下去。不、捨棄吧。」
等一切結束後，腳步聲逐漸遠去，我才終於抑制不住地發出微微的低鳴。

「……之前就有注意到了。你，很奇怪呢。」
我反射性的轉向聲音的來源。當然，還是什麼都看不見，但我知道他就在那裡。

「好痛……不要……」我嗚咽著，嘗試將自己的感受化作言語，但對沒有接觸過外界的自己來說有些困難。事實上，這是第一次有人向自己搭話。

「對黑暗的不安、對疼痛的恐懼、對使命的拒絕。為什麼，在你身上會有那些無用之物？簡直──」

「就像人類一樣。」

「……？」

「你的一生將在這裡，只重複這些事情的度過。這是你的命運，也是你的使命，你自己應該也知道的。早些放棄那些無用的思考，會更輕鬆吧。」

「嗯…..那個、知道。」
雖然難以化作言語表示，但那些自己應當去做的事、自己誕生的目的之類的，超越思考、甚至凌駕於本能的，融進這個身體的一部分中，使他自身對其清楚明瞭著。

「但是、果然……還是不要。」
然而自己也說不上來為什麼，心中湧起一股奇妙的感受，總之就是不想要這樣。想離開這片黑暗，想從一個月一次的疼痛之中逃離。

「是嗎……那麼，你就像個人類一樣，去祈求那渺小的奇蹟的可能性好了。」

「向、誰？」那些腳步聲帶來的、片斷的話語中有提到過的「神……？」

「不。」對方輕輕的反駁了我的話語「你的話，是向”母親”吧。」

「孩子不一定需要對父母抱有信仰心，也可以尋求父母的幫助吧。你從一開始，就和我們、和他們都不一樣。所以，將你的虔誠留給你未來會遇見的某人吧。」

對那時的我來說，並沒有辦法理解他的話語。但我的確開始懷有了小小的期望。
期望著誰能給我一個，讓我能去用自己的力量抓住自己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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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後，有時候他也還是會向我搭話。
我知道這裡還有其他人在，但只有他會向我搭話。
……或許，這裡只有他會說話也說不定。

然後，那是在大約第八十個月的時候發生的事。
身上的疼痛還未消退，便聽見了外頭傳來至今沒有聽見過的大騷動。
那一個月只會被打開一次的大門打開了，但站在外面的卻不是那些穿著快要融進黑暗中的長袍的人。

「什麼…..這裡是、怎麼回事……」

「別看！出口不在這裡，快離開！在那些人追過來之前！」
他們互相說了幾句話後就緊張的跑走了，留下敞開的大門。
外面本應該是只有點著蠟燭的灰暗走廊，現在卻看上去異常的亮，似乎天花板被打穿了。當我看著那個方向，情不自禁的想踏出步伐時，聽見了身後傳來的聲音：

「去吧。這是你唯一的機會了吧。」

我回過頭。那是我第一次看見他的模樣。
不只是他，還有其他一直和我一樣被關在黑暗中的──我的同族。
在這一瞬間，我意識到了，我的身姿一定也和他們一樣。

「那、你呢……？」在微弱的光照下，我看著他，這麼問道。

「我和你不一樣，我對自己的命運並沒有意見，我會留在這裡，完成自己的使命。」

「黑暗、痛苦、寒冷、寂寞…..都不『害怕』嗎？」

「不害怕，我們本來就不該會感到害怕。」
他頓了頓，伸出手，笨拙但輕柔的推了推我的身體。

「所以，會『害怕』的異常者，出去吧，這裡不是你該待的地方。」

「我、知道了……」不知為何，違抗使命、拋下同族，讓心底湧起一股罪惡感「對不起……」

「你不需要道歉。顯然的，這是母親賜予你的機會，讓你能自己伸手去抓住未來的機會。如果你有自我的話，那就抬頭挺胸的活出自我吧。你也是母親的孩子，要有自信。」

「盡情地去愛、去恨，去展現、消耗你的情感；大肆地去破壞、去創造，在這世界上留下你存在過的證明。照你所想要的去做就好，這點程度的任性，母親會允許自己的孩子的。」

「你、好像、很了解，母親……？」我用著不流暢的話語這麼問道。

「啊啊。或許，就某種意義上來說，你是像到她了。」

「……？」

「我是這裡最年長的一個，也見過許多狀況了，你很特別，但我並不是說有感到多麼訝異。」

「我將在此處待至母親賜予我的這個生命結束，這是我自己的選擇。但我很高興，在生命消逝前能遇到一個能夠和我對話的同族。」

「或許對你來說，擅自給你這個命運的母親很殘忍也說不定。但母親是愛著他的孩子們的，這一點我可以向你保證。」

「年幼的孩子啊，儘管向母親索求吧，那是擅自誕下生命的人，需要承擔的責任，你不用感到任何罪惡。只是，一旦你自己選擇脫離母親的保護，你不會再被使命束縛的同時，也無法再獲得她的恩惠。」

「即使如此，你還是選擇離開的話，就請不要回頭。」

「好了，話說得夠多了。快去吧，在他們來把門關上之前。」
他又推了推我，這次力道大了一些。

「嗯……！」
下定了決心，我看了看周遭的其他同族，他們也和他一樣沒有打算移動的模樣，但看向這裡的目光並沒有責備，而是鼓勵。
最後，我的視線停在他身上。

「其實、你、也、很像、人類。」
說完這句話，我便轉頭跑向門外，沒有再回頭。
但是在我轉身的那一瞬間，我的眼角餘光似乎看見了他對我笑了笑。
那是我第一次看見『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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