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已經來到了9點多,雨沒有消停的跡象,反而還刮起了風。
一路上沒再撞見其他熟人,該說是幸運,還是該提高警覺?
往平時不常走的路一直到底,來到了鄰近森林的小鎮。
他曾經有注意到這個地方,但還沒實際來過。
鎮上真的非常普通,晚上微弱的燈光和雨水讓這裡看起來霧茫茫的,能見度很低。
他左看右看,一個人影都沒。也是,誰會在這種天氣還出來瞎晃。
沿著路繼續走,似乎越走越偏僻,住家也沒幾戶。
樹林邊,一棟建築物映入眼簾,樹蔭形成的陰影讓它遠遠看上去漆黑一片。
走近看,那是一間不算大的教堂。從周圍的樣子能看出應該是有人在管理的,也有人出入的痕跡。
顧不了那麼多,他還是選擇悄悄的推開門,收起雨傘走了進去。
休息一下就走,他想。
希望這樣不會打擾到這裡的人。
或許是一整天都在外面所致,到了這個時間點他快被暈死了,差點就站不穩。
靠在門邊的牆上緊閉著眼稍做休息,他深吸一口氣,抬手看了眼手錶的時間,手背順勢貼上額頭感覺一下目前的體溫。
......還在燒啊。
因早已過了服務時間,昏暗的教堂裡面並沒有人,空間中靜得只剩下雨水擊打窗子的聲音。此時,教堂盡頭的事務房門突然被人打了開來。
一絲光亮自門內傾瀉而出,來人穿著一身黑色常服,持著黃銅燭臺,成為了整個教堂中的唯一光源。
他持著燭臺,不緊不慢地朝不請自來的人走去,平靜問道:「藏伏於陰暗的傷者,是什麼迫你來此?」
啊。真的有人。
稍微有點後悔踏進來室內。雖然一瞬間有想要直接開門跑走的衝動但不愧還是被這樣的天氣減低了行動力。
一看到原本昏暗的空間亮起了光源,他連忙站直,確認自己沒碰到這裡的其他東西。
他有些尷尬地笑了笑,向人鞠躬道歉:「我很抱歉,不是刻意要來打擾的。這場雨讓我有點找不到方向,只是沿著路走到了這裡,想說等雨勢稍停就趕緊離開……」
雖然持著燭台移動,但火光卻沒有太多顫動,從此可以窺見教堂內部倒是封得相當嚴實,不至漏風漏水的。
「無妨。」
這陌生人在雨夜前來已熄燈的教堂,一般人可不會選在這個時間到這麼偏僻的地方,接近他時可以聽見不太平順的呼吸聲。憑著這幾點他推斷這人或許是來此躲避什麼。
雖然猜想這番言詞大概是臨時編篡出的理由,但若對方真是迷失了方向,自己也不介意為他指路。
「你本來的目的地是?」
「呃,回家吧。」雖然想過各種說辭但是在這個狀況下說什麼都有點奇怪。
原本就是打算出來隨便走走再繞回去的,哪有什麼目的地……
「這樣啊。那等雨勢減弱些再走吧。」既然對方貌似好像不想多談,自己也就不繼續過問。只是這裡的氣候,凡下過雨可是會一地泥濘的。
伊克拿葛稍微打量了他一會,見他身上難免被雨水打濕了幾處,手上還有一個紙袋,要是受潮了可不好。
「我去拿條毛巾給你。」
「啊、那太好了,謝謝您。」說是這樣說,他還是待在原地站好,不敢亂動。
聽到對方要去拿毛巾愣了一會,連忙回應道:「我沒關係的,您能讓我在這等就很感激了。」說著,他晃了晃被淋濕的袖口,「這應該馬上就會乾了,而且我走出去還會再濕掉,真的不用麻煩。」
完全沒有想到對方不但沒有趕走自己也沒有多問一句,竟然還要去拿毛巾……
「教堂的屋簷是需要者的屋簷。」
只要不是抱持惡意,不管來人是誰他都願意接待。
「雨勢變小可能還要一點時間,在那邊坐著等一會吧。」
伊克拿葛指了指教堂長椅,示意對方可以自行入座。接著留下燭台,轉身進事務房,拿了一條乾淨的毛巾回來交給他。
「紙袋還好嗎?裡面的東西要不要緊?」
哇。這是他最近聽過最……
這樣說好了,大概和他朋友的閃光燈一樣亮。
「謝謝。」他點點頭,看向長椅。
要是平時他才不會考慮那麼多,他回想今天早上在書店的事,想著要是那些沒被雨水洗掉的血漬沾到了的話就很難看。
對方留下燭台,大概是去拿毛巾了……
他往窗外看了一眼,嘆口氣,還是將紙袋先放到椅子上,把雨傘打開,放到靠近門的角落去滴水。
外套因為濕氣變得特別沉重,他脫下來將它對折好,最後才坐上長椅,並且讓外套放置在腿上,不碰到椅子。
「應該是還……」雙手接過毛巾,他看向紙袋,看上去有幾個地方顏色比較深,這讓他沒能說出”還好”。
「不知道。」他趕緊把裡面的樂譜拿了出來,檢查有沒有墨水糊掉、讓人難以辨識的部分。
看著他從紙袋拿出來的東西是幾張紙,上頭可以看到規律的線條與音符。是樂譜?
紙類沾了水一個沒弄好可能整份都會毀掉,他建議道:「把它攤開放吧,要是因為濕了而沾黏就不好了。」
聽對方說起才想到要是整個黏在一起就糟了。「說的也是,那就……」他挪動位置,蹲在椅子旁邊把沾到水的紙張挑出來,一張一張分開攤在上面。
都排好之後,他認真的審視那幾行樂句,和他今天下午翻看的時候記起來的進行比對,確認還能自己另外抄寫一份,放心的站起來。「這樣就好了!先借放一下,我要走之前會擦乾淨的。」因為樂譜沒事所以特別開心的說著。
「那就好。」見對方因確認了樂譜沒有嚴重毀損而放下心來,連語調都跟著上揚了些,自己也發自內心替他高興。
既然樂譜都已經攤開,伊克拿葛便跟著端詳起內容。這些樂譜有手寫也有印刷的,看樣子曲目的種類並不少。
「這些樂譜……你是作曲家?還是音樂家?」伊克拿葛自幼練琴,喜愛音樂的程度只比蜘蛛差一點,看到這陌生人身上帶了這些樂譜,不禁來了興趣。
「嗯……都不是。」因為自己還不夠專業,猶豫了一下,還是回答:「作曲只是我的興趣而已,不能算是作曲家。」
「今天就是因為創作不太順利才跑出來找找靈感。」說完,他轉身看了看教堂內部,最後視線又回到琴譜上面。「晚上的教堂啊……好像還沒有做過類似的題材。」
對於他的說法,伊克拿葛當他是自謙了。
這安靜的小教堂充斥焚香餘燼、蠟脂燃燒、雨水沖刷石材的微弱氣味,燭火在空間中閃爍搖曳,將兩人的陰影晃得似有生命地蠕動著。聖像旁有一架被防塵白布蓋著的直立式鋼琴,拱形天頂的陰影讓它看起來宛如深不見底。
「如果這裡能給你一些靈感,就再好不過了。」
伊克拿葛竟然有點期待。
「嗯,謝謝您。我想想......」
難得碰上這樣的創作條件,他感受著四周環境的氛圍,靜下來思考應該運用什麼來組合成這首樂曲。
低音的部份在平穩的節奏中適當加入切分音,使得音符能配上燭火不規則的律動。
低沉但不沉重,音域跨度大。整體速度應該是行板偏慢,不使用裝飾音、三連音等等,樂句不長,偶有停頓......
「稍微......有點想法了。」
「請問,」他指著聖像旁邊被布蓋著的物體,「那應該是,鋼琴吧?我能借用一下嗎?」
「嗯,是鋼琴。」
伊克拿葛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正是那架平日用來為信眾演奏的鋼琴,因為是教堂所屬的公有物品,所以也會開放給會彈奏的民眾使用,某方面來說,也算是這間小教堂裡最受歡迎的物件了。
為了維護這件樂器,伊克拿葛也費了不少心思。他走向鋼琴,拿開白布摺好放在一旁,掀起琴蓋。
「雖然不是什麼上等品質,但日常保養和調音還是有按例做的……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