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的生、死，對一生漫長的吸血鬼、或狼人來說，很多時候只是轉瞬間的事。

就像橡樹的葉子在春天鑽出新芽、夏天變成茂盛的綠、秋天隨著結實落下的耀眼的黃橘，到了冬天，就什麼也沒有了。

熊熊燃燒、猛烈的火焰，已經不是第一次映在自己眼裡。
火焰吞噬了一切，連曾經有過的痕跡也不肯留下，只餘一片灰燼。
燒裂了看的見、摸得到的曾經，撕裂了看不見、摸不到的記憶。

嚴格來說，自己是討厭火的。

▲

因為暫代了外勤職位的關係，久違地走進這間會議室。

諾大的會議室內，來自不同出身，但同樣身為『夜巡者』、多數是外勤，少部分是與外勤緊密連動的內勤，以往的職務並不需要自己親自出現在這裡，所以自從轉調內勤後，自己連這裡的空氣都感覺陌生了。

不過就算是以前，也未曾特別在乎過這裡的氣味吧。
畢竟是對一切都感到麻木的時候。

靜靜聽著幾年前上任、還算不上熟悉的會長與其他同僚討論著任務內容。
不論是何種任務，自己都不會是站在前頭的那一個，比起突擊，留後可能更適合自己的立場與工作。

當然，也包括所有細碎的事情。

『不確定木匠說的人跟小木偶有沒有關聯。』

小木偶，協會給予該犯人的通稱，雖然不是刻意隱瞞的說法，但只要聽過該犯人外觀的描述，多半會對這通稱給予肯定。

木匠所說，指的是前些日子發生的，駭人聽聞的活燒事件。
受害者是只要常前往獻血處，就能輕易記起的那個女性身影。

大約一年以前，那位女性才因為不明原因縱火燒去了她所居住的屋舍，導致家中的長者來不及逃出而遭到審問。
當時的自己既不是外勤，也身在無法直接碰觸到事件核心的職位，僅只是正巧經過那燃燒著熊熊火焰的事發現場，而目睹了這件事而已。

而這次也是。

即使並不是自己刻意，但自己依然再次目睹了熊熊烈焰燃盡一切的現場。
雖然不是第一批抵達現場，但燃燒的火焰持續很久，自己只能盡快將視線從會長的背影與被火光吞噬的那位女性的模糊樣貌中轉開，協助其他同僚紀錄與勘查現場，將滅火的工作交付給專門處理的同僚。

很多時候，想一肩扛起所有的事情是不行的。

『請先沿著線索找到偷木材的犯人，抓獲後再由協會進行審問。』

會長說著尚無法判斷兩件事的關聯性、但需要優先處理的事情。

那天所見的烈焰確實不是普通的木材能夠達到，或說，犯人的審美讓他不願意使用普通木材吧，事後調查取得的木材也證實了這條線索的可能性。

自己靜靜地聽到會議結束，才前往已經開始組織的潛入小組確認職務分配。

接著，行動的當天，也是那可疑的馬戲團——偷木材的犯人前去的地方，舉行公演的日子。

——『那是個異族馬戲團，人類沒辦法入內觀看。』

回想著會長的交代，要是在外頭說出這樣的話語，恐怕會讓人嗤之以鼻吧。

時序至今，普通地過著生活的人們並沒有將吸血鬼或狼人之類的事情聽進耳裡，那些可疑的跡象、蠢蠢欲動的暗處，也被文學以及傳說帶往了“只是虛構”的假象，少了人們不必要的惶恐，也給了暗處的、或說是另一面的世界裡的住民們生活的空間。

畢竟沒有人想被承認是“虛構”。

而能夠得到這樣的情報，多少也是預先派遣了成員入內調查而來的吧。
預防普通人類混入的方式有許多種，多半也是以介紹的方式加入會員、發送邀請函之類的方式來篩選與過濾入場觀眾，避免不知情的羊走進虎口——或不小心成為舞台上的主角之類最差的結果。

說來“羊”這個說法，從那天以後就沒辦法忘記了呢。
多半是因為說出話的那個男人，身上隱隱沾染的氣味帶有說服力吧。

▲

歡迎各位貴賓來場觀賞今日的演出……

不遠處，模糊的聲音伴著熱鬧的演奏與輕微的爆裂聲傳來。
多半是戲棚裡已經開場了吧。

自己將思緒拉回眼前，再度掃視了一遍眼前黑暗中的風景。

被囚禁在巨大堅實的鐵籠中，埋頭蹲坐著瑟瑟發抖、對來到這裡的人露出驚恐又無助的神情，隨著走近而露出害怕的模樣。

自己不擅長說出諸如“放心，我們來救你們了。”之類的話，但隨後走進這裡的其他同僚，則很快便露出親切或溫厚的笑容上前輕聲安撫那些被囚禁的身影。

即使是戲棚演出時，外頭的警備程度也未曾改變，雖然多少因為這裡有巨大鐵籠——彷彿關著大型走獸，而未在門口配置多餘的警衛，得以讓自己所在的小隊輕易潛入。

但還沒有成功的任務，自己說不出口“一切都會沒事的”這樣的話。

隔著布簾，從戲棚那裡傳來了熱烈的歡呼，自己也緩緩將斗篷底下的手放上槍托。

等待片刻黑暗來臨，行動的瞬間。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