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高中班導對公投發表意見了。我深吸一口氣，忽然覺得人生真好，長大真好，很多事情都能看透澈。

真的好慶幸，我FB上所有老師的立場，都跟我一樣。(雖然有沒有FB不能說明什麼，但誰會給三觀不合的老師加社群網站)

我想說的，第一是關於教育。身為一個非職業的小小教育者，除了工作以外，我對授課是有使命感的，課堂內的「能」與「不能」我也常強迫自己想清楚。學生當然是什麼都問，政治啊愛情啊未來啊就好像問了我會有答案一樣。前陣子有兩個學生問我：「老師，這次妳會投韓國瑜嗎？我們都覺得他很好欸，滿好笑的。」我的回答是：「我不會，也不行。」學生稍加思索，想起了我是台中人，就問我為何不會投他。「因為立場不同啊，他反對同志婚姻，而我舉雙手贊成。」

「為什麼贊成啊？老師，同性戀很噁心欸~~」我說：「你會因為覺得一個人長得不好看，而毫無理由地、強烈地反對他或她，和全世界任何一個與你無關的人談戀愛、結婚、擁有自己的人生嗎？」

學生語塞。「問你們一個問題好了，請問同性戀是先天的、寫在基因內不可控制的，還是後天造成、他們自己選擇的？」以他們的角度來想，接下來的回答很反智但也可預期：「當然是後天阿！！！！拜託，男生跟男生摟摟抱抱欸！！老師上次我爸媽帶我去愛河，看到有兩個同性戀抱來抱去，超噁的好嗎。」

我笑了笑，這點程度的摟摟抱抱就噁心，老師的漫畫收藏豈不噁心死你。「客觀一點，我們以科學的角度來討論就好，研究早已證實了性傾向是寫在DNA裡面的，換句話說，沒得選擇。就算你想當比爾蓋茲的孫子，請問是你想當就能當的嗎？」

「你覺得一個人出生時的長相也是能選擇的嗎？在你出生時，有沒有一個創角介面，讓你選擇可以長得像金城武？」學生沉默了。「同性戀是不能選擇的，你這樣想就好，這個社會對同性戀有很友善嗎？想想你們剛才說的話，再來想整個社會氛圍。」有些同學低下頭，好像是尷尬吧。

「如果可以選擇，誰想當被歧視的那一群人？」

教育之重要，就是逝去的時光讓我們明白的。回頭想想，幸而我們已經熟悉使用網路，還能在自己對很多事情抱有疑問時請示google，否則學校哪會教我們性別認同、同志教育。新聞也知道這些題材不精彩不聳動，只是「很多人的日常」，所以隱而不報，是台灣媒體對純樸人民的溫柔。

第二，是時光會掏洗人與人之間的聯繫，讓你看清自己會不會「看人」，也看清你的邏輯思考管不管用。

高中時就覺得班導不一樣。她是國文老師，跟每個國文老師一樣，有氣質。但她的氣質很冷，是會自己選擇孤老那種程度的冷。當我有時想用目光穿過那層厚重的幔，她會閃躲。當然我至今還不知道她在躲什麼，只是當時我推演出的答案，或許猜對了一小角。在這個年紀，保養得宜、注重穿著、次次說自己拒絕婚姻、強調自己是獨行俠但出外總有藏鏡人。

我當然有罪惡感，我對一個想藏住秘密的人進行了推演，我試圖看清她。當年為何這麼做，我也想不通，可能是出自對「教育不說的事」有好奇，也可能是隱藏有時比什麼也不藏都來得顯眼許多，我只是剛好打了照面。

未曾見一直如此淡然、注重隱私、彷彿事事不關心的老師都用公開訊息說出：「只能微弱地祈願大家能自我思辨，好好深入瞭解，並謹慎投票。」不再是對好友，而是一顆地球。忽然好像心中有顆多年未響的種子開了花，淡淡幽幽，直指我心。

老師，是時間的流逝讓學生也開始明白課堂上永遠不明說的事情，也讓學生開始以大人的角度看待流逝之際所發生與觀察的一切。我很慶幸，以前承載過的來自教育的溫柔，我已經開始回饋。而那些更私人的、無法明說的、每個人都引頸企盼的「日常」，學生也已經有能力和當年仰望的你們站在同一線，這些都是時光給我的。

如果說人生有什麼價值，時間流逝之際被那些抓住與抓不住的一切反覆掏洗，最後留下來的澈悟，就是寶物。希望就算在被我忽略的地方，在與我曾經有關或已經無關的地方，在每個人視為珍寶但不見於他人的地方，世界的一小角或「心」也好，都有努力活著的人能得到他們的幸福，這是我對人權的感悟。

最後，盡可能不去恨，只要愛我們力所能及之人事物。

因為恨會使人盲目、無法理智思考、邏輯丟失，這點看愛家盟及其支持者近日的表現就知道了。

再氣還是要保持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