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門了。」

雖然是大白天，但平時的工作時間也是得這時間出門，假日一早出門並沒有讓自己感覺排斥。

套上外套，習慣性地對黑暗的公寓裡說了聲，才關上門。
畢竟今天是他值班的日子。

思索著該去哪一間蔬果店購買這週的食材，以及日用品，自己漫步經過了附近的公園。

公園裡的樹木因為入秋而開始落葉，母親帶著孩子們在樹下撿拾落葉、在已經不那麼翠綠的草地上翻滾的模樣，都仍會激起自己心中的波瀾。

畢竟是那麼久以前的事了，自己得振作點才行。

『先生，又見面了。』

沒讓自己有太多時間猶豫，因為這招呼而回過神抬起頭，穿著輕便筆挺的服裝，戴著紳士帽子，攜帶多少不是拿來使用的拐杖的男性走了過來。

說實在自己並沒有跟對方說過話，但習慣注意四周的自己，每次經過這座公園、特別是要到協會去上班的早晨，都能依稀看見這個人在公園裡散步的模樣。

即使對他形影單隻的模樣感到有些微妙，但那也是對方的自由與人生，自己無權干涉，也不需要深入理解。

『常在這裡看到您呢，有興趣與我共享午餐嗎？』

或許也是因為如此，被搭話的瞬間，自己竟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他是什麼時候注意到自己的？
因為什麼而提出這樣的請求？

被自己認為不會有所交集的人注視，『看見』的瞬間，如同被獵人盯上的危機感蔓延在腦中，讓自己強忍了臉上的神情好一會，才勉強冷靜下來。

他身上並沒有奇怪的味道，不，換句話說，是『同族』的味道吧。

是位普通的人類，或許也可能是偽裝出來的，但在婉拒之前，先摸清楚對方來歷可能會好一些。

「如果您需要有人陪你一段時間的話，我很樂意。」

畢竟有些時候，委託人也是說著這些開場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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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好意思，那麼突然地叫住您，感覺今天您的腳步特別輕盈、也沒有其他人同行，我就當作您今天在享受難得的休假了。』

看著鋪上白淨桌巾的餐桌，自己眨了眨眼，試著從對方一句話中分析他究竟掌握了多少自己的情報。

同行者是指同住在公寓裡的他吧。
自己今天穿的與平時上班的風格無異，腳步或許是因為沒有前往協會的時間限制，而能夠輕緩地散步的關係，另外也沒有帶上公事包，所以看起來相當不同吧？

自己無端地分析著可能性，在侍者端著水上前時稍微讓了讓。

「是的，今天確實是我的休假。」

斟酌著回應裡的情報，自己向眼前的男子點了點頭。
這位身高不比自己卻也不嫌矮小的男性，容貌略比自己要來的年長一些，換算成人類來說，大約也有五十、六十歲了，留著紳士們喜愛的捲曲鬍子，略帶班白的頭髮，梳理得相當整齊。

輕輕抬起水杯啜了一口，那位男性眨了眨略帶興奮期待的眼睛，緩緩向自己說出了邀請自己共進午餐的緣由。

『雖然在都市裡見過的人很多、這兒也有許多來自不同地方的人……但您確實是相當特別、內斂又沉穩……與身旁的同行者保持著舒服的距離、觀察著對方的走速調整步伐的模樣，都顯露著您的體貼……』

男性侃侃而談，說著他所觀察到的每個瞬間，令自己難以抗辯的是，那確實是事實，即使忽略那些用優美詞彙堆積的描述，這位男性也確實觀察了自己與他，每天上班途中、經過那座公園時的一舉一動。

「您實在過獎了，先生。」

話題告一段落，堆滿酸甜芳香果實的前菜也被端上桌，這裡確實不是平價的餐館，但隨著午餐時間到來卻也滿無虛席，對方要不是很熟悉這裡，就是被奉為上賓，取得了特別預留的位子吧。

大概也是察覺到自己沒有要釋出太多關於自己的訊息的打算，那位男性露出了和藹的笑容，品嘗了幾口前菜後，開始說出了關於他的話題，並向自己遞出了他的名片。

從話題中可以理解到他的職業是演唱聲樂，雖然自己並不常前往這類場所聆聽，但依稀也能從以往的社交情報中記起這個人的名字。

男性的話題從最近發生的時事，到某位作者的新書，以及哪棟建築的歷史，範圍相當廣泛，接在主題後方的大多是他的見解，自己也僅是點點頭，偶爾回以簡短的回應。

『您有喜歡的花嗎？』

主餐過後，等待甜點上桌的時間，那位男士依然帶著笑容問著自己。

「沒有特別喜歡的。」

自己依然是如此回應著他，卻不減他臉上的笑容。

『那就是帶什麼花給您都可以了。』

『我有這個榮幸，能與您邀約下一次的午餐嗎？』

說是困擾嗎？自己也說不上來。
以往像這樣的簡單會面，自己都是為了傾聽委託者的事情，試圖多了解對方的需求。

也有人會單純地希望有人能夠傾聽自己，以及給予回應嗎？

自己多看了那位男性一會，猶豫著是不是該主動問出對方隱而不說的話語。

但男性的眼裡卻沒有這樣的字句。

「……請原諒我必須與我同行的那位討論，先生您的博聞以及對書籍的理解，或許也很適合與那位認識……」

自己試著委婉地提起關於自己立場的事情，但那位男性仍是笑著點點頭。

『我明白的，那是您的至親之人吧。』
『但我只想與您共進午餐，這會讓您困擾嗎？』

男性的雙手依然停在他桌前，沒有任何一絲一毫的越矩。

或許真是如此。
自己心裡，有種莫名的情緒，明白這樣的會面背後單純的意圖，也對自己竟有答應對方的想法感到不安。

「只是共進午餐的話，不會。」

『您就連猶豫的模樣也相當吸引人呢，先生，我果然無法輕易放下與您共處的機會，但請放心，我不會越矩於您，希望我們能夠做個朋友。』

「……」

深吸一口氣，自己仍是答應了對方。

『可以的話，我也能提供您生活上的資助。』

男性笑著向自己提議，當然爾，是被自己拒絕的。

至少在清楚對方的意圖之前，或並沒有意圖之前，仍須謹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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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再會了，我的朋友。』

在餐廳門口與那位先生告別，自己回頭走向原本計畫要去的店鋪。

所謂的『朋友』，是什麼呢？
『朋友』代表著的是利益往來嗎？還是不帶任何關係、僅只是會面的當下，能夠讓雙方感覺舒適、談論交換彼此的想法與經歷，享受這難得的瞬間嗎？

在漫長的人生裡，或許還有更多未能解清的考題，在能夠坦然站在陽光底下之後的現在，才正要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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