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年幼便成了乞丐……罷了，就做一回好人吧。」
夢虯孫視線模糊，霧茫茫的視線已看不清眼前女人的樣貌，他的雙眼漸漸闔上，最後被一股溫暖和香氣包圍。
好久不曾感受到的暖意，讓他墜入記憶的漩渦。幾年前，母親曾在寒冷的夜裡抱著他入眠；幾年前，父親粗糙的大手曾撫摸他的頭……
幾年前，他還有父母。

夢虯孫是被擾醒的，外圍吵雜熱鬧的聲音將他自夢中帶回。睜眼所見，是一間頗為雅致的小房，床邊掛著水藍帷幔，窗櫺上的雕花頗為精緻。
「醒了？」
「唔……這裡是……？」
夢虯孫擰著乾澀的雙眼，撐起瘦小乾癟的身子，望向坐在桌旁的女子。婦人難掩歲月，但仍是風韻猶存，朱色艷唇及一身紅色衣裳彰顯了她的韻味。

夢虯孫並非一無所知，周圍的吵雜以及眼前的婦人，讓他明白了自己的所在之處。
「小乞丐，來吃吧。」

夢虯孫跳下了床，光著腳丫子便奔到了桌邊，一手拿起飯碗便雷厲風行地吃起飯來。
「急什麼，吃慢點，沒人跟你搶呢。」

嬌豔的婦人被夢虯孫狼吞虎咽的模樣逗的樂了。她將夢虯孫帶回時，便替他擦拭了髒亂的身子，髒污底下的白皙臉孔嶄露了出來。
柳嬌看著夢虯孫額上怪異的犄角，這孩子是個異類呢。但她也是個異端，或許因異而心生同情，於是便將他帶回。
「呼，好吃！多謝妳……呃……」
「叫我嬌姨就好。」
「喔，嬌姨多謝妳救我。」
「小乞丐，你叫什麼名字？父母呢？」

夢虯孫聞言摸了下自己額上的犄角，他的人生以及父母的一生，都可說是因此而改變的….. 「我叫做夢虯孫，爹與娘……在兩年前就被殺死……」

夢虯孫說道，兩年前他和父母住在村莊過著清貧的日子，父親原是富家子弟，堅決娶了家道中落的母親，而家族自然瞧不起他們一家。即便如此，至少也過上富裕的生活，一直到他五歲發角，家族視為不祥，便將他們一家子趕出宅邸，從此過上清貧的日子。上蒼似乎還沒打算放過夢虯孫，兩年前強盜闖入家中，財務被洗劫一空，父母也因此而亡，夢虯孫也開始流落街頭成了乞丐。

柳嬌聞言便是一聲長嘆，感嘆著這世間的狠情，嘆悲著這上蒼的惡意。
「既然如此，你可以留在，但青花樓不留白吃之人，我不會要你接客，如何？」

夢虯孫在青花樓待了下來，他在這裡做起了小廝。他頗為機靈，很快地雜活便上了手。
這一待，也過了一年。

夢虯孫拿著拖把在擦拭著地板，這間房稱作梅房，是青花樓當紅姑娘君萍的專屬閨房。
紅牌的閨房，自是雅致；一入內，先是高雅的小廳，而後裡邊才是寢房。

君萍正慵懶地坐在床沿，頭倚著邊上。一頭烏黑秀發披散在後，白皙的臉龐，還帶著一絲歡愉過後的紅潤。她身著裡衣，眼神頗為疲倦地看著做事的小廝，忽然想起了什麼，便向夢虯孫招了招手。
「過來給萍姊瞧瞧。」

夢虯孫走到了君萍的面前，她雙手托著夢虯孫的臉頰，仔細地將他從頭至尾地看了一遍。
「長高了些呢，當初的小乞丐，現在倒是俊俏。」
君萍笑著捏他柔嫩的雙頰，使得夢虯孫杏眼微瞇。
「萍姊，妳不會只是想捏我吧？」
「哈。你啊……」

君萍起身，坐到了梳妝鏡前，拿起木梳梳理著一頭長髮。舉起如柳枝般柔媚的手，夢虯孫眼細地瞧見她手腕處的瘀痕。
「萍姊，妳受傷了？」
「沒事。」
「是剛才那個人吧！我去跟……」
「沒事的，你在這也待了一年，這種事還沒習慣嗎？」
夢虯孫看著她梳理髮絲的背影，正因對象是她們，他才始終無法司空見慣。

「煙花女子一生便是如此，比起別人，我這算好的了！」
「……對了，上次的客人不是說要替妳贖身，要妳做他的妾嗎？」
「傻孩子，只是逢場作戲罷了。」
「但是……」
「哪個女人不想和愛人成親生子，但這不屬於青樓。」 「萍姊不想離開嗎？」 「當然想。」

君萍放下木梳，轉身看著夢虯孫，上了胭脂水粉後的她，猶如紅花般的嬌豔；退去妝容的她，像沾著露水的白花，在陽光底下閃耀。
「以前我爹是糊傘的，如果能離開青花樓，我想糊傘……想讓爹為我驕傲一回。」
「萍姊一定可以！」
「哈，你還年輕，我和茜兒會多留意，找個人替你贖身。在富人家做小廝，也好過在青樓。」

青花樓的人是他的好朋友，她們待他如同自己的兒子般。閑暇之餘，君萍和楚茜會教他彈琴和跳舞，也會牽著他的手上市集。
夢虯孫明白，不只是嬌姨，還有茜姊和萍姊，甚至所有青花樓的女子之所以疼他，是因為她們無法擁有自己的孩子。
歡場之上便是如此，尋芳客採花，而後便離去，只留花兒等待下一名芳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