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理坐在樹下的長椅上,雷門遠遠的就看見了他。
他手裡就拿著雷門交給他的濃湯碗,交給他的時候裡面還放有一包沒拆開的沖泡式濃湯,看來對方有依照他的意思做了,那個孩子總是會忘記吃飯。
「小霧理好像在哭呢。」
瑞希在雷門身後探出了頭,並且一面翻閱手中戰術板夾著的資料,
「讓他那麼做,是不是太殘忍了一點,如果需要的話,只要小初你希望,我一個人就夠了吧。」
雷門斜眼望向瑞希,抬起手的瞬間瑞希抖了下肩膀,並停下話語,雖然瑞希是他的直屬部下,但處罰可是一點也沒少,他知道那麼做能讓他閉上嘴。
「你又明白什麼。」
「對不起,小初,我什麼都不明白呢。」
瑞希支支吾吾地,最後只吐出簡短的幾個字。
「別道歉,噁心。」
他一如既往地排斥、並且喝斥了對方,他們的關係是從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呢。
雷門想起了,瑞希還和他平起平坐的事情,那個時候他們的關係僅止於朋友,他不能說自己完全沒有享受過那段時間,結束是在瑞希植入了精靈以後吧 ? 失去了人類身分的瑞希也逐漸失去了人類的道德觀念和情緒起伏,這還會繼續惡化下去。
「我喜歡小初。」
「......事到如今還做什麼。」
他沒來的及反應,叼著的煙掉落在地上,煙灰沾染上襯衫和鞋跟的一腳,他提腳抹去地上的零星火花。
「只是確認自己的心情,不這樣的話,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麼。」
「小初有任何需要再叫我吧,我會馬上過來的。」
瑞希接著恭敬地鞠躬,將板子交到他的手上,便轉身離開。
白袍和紮成低馬尾的長髮和灰暗的長廊使青年的身影格外清晰,卻同時寂寞的異常,雷門垂下眼,聚焦於手中的資料。
有任何需要再叫我吧,我會馬上過來的。
為你做任何事情。
「.........噁心的傢伙。」
指間的力道使資料皺摺了起來,他可不記得自己曾經交過這樣的朋友。
或者說,的確是沒有吧。
他動身走到霧理的身旁,只見少年抹了抹臉,往旁邊讓開位置。
「為什麼哭 ?」
雷門試著放輕聲音,伸手以指尖觸碰少年身上不正常的裂痕,疼痛大概是少不了的,從霧理躲避他的觸摸就能夠看出,通常他不會反抗觸碰、摸頭或是他人替他更衣,除非會痛。
霧理他意外的很怕痛,雖然總是弄得渾身是傷,但他並沒有因此習慣疼痛。
「我,覺得他們很可憐。」
少年的雙手仍輕輕顫抖著,不久前才有個活著的什麼抓住他的褲管,然後少年親自了結了它。
「你是說什麼 ?」
「大家。」
「我殺死的,大家。」
雷門改而將霧理的頭髮向上撥,並順便瞧了眼他的杯裡,果然是一口都沒喝,就算把濃湯泡開了,不喝的話並沒有意義啊......他很想那麼說,但暫時先打住。
「鴉口兄弟至少被回收了,還活著不是嗎 ? 你很了不起了,霧理。」
「他們只是想要活下去不是嗎 ?」
霧理顫抖的聲音總是問出最致命的話,少年可不會避開那些問題,但這刁鑽的性格只會令他更難受,雷門相當清楚。
「回收了之後呢 ? 那個還能算做人類嗎 ? 蟲子......精靈的寄宿數保守估計有一千以上吧 ? 這樣子.......這樣子就不可能回到人類的生活了啊,但是雷門先生不是也說過嗎 ? 鴉口他,僅僅只是作為曾經的受害者報復,錯的並不是只有他啊。」
急促的呼吸使少年的話片段而難以分辨,雷門思考方寸,他可不知道該怎麼安撫對方,也許瑞希會明白吧。
「即使如此,做為一名已經成為加害者的受害者,我們仍然是無法原諒的,你得要諒解,霧理,現在要談和平人權還為時太早,那些存在一但曝光會發生什麼你不是無法明白。」
「我光是要保你一個,就已經心力交瘁了。」
雷門毫無隱瞞的說出實話,他知道霧理很聰明,在他面前說謊沒有任何好處,更何況,霧理除了他以外還有別的老師,他不是只會聽片面之詞的孩子,因此雷門也不打算隱瞞關於霧理自身相關的事情。
「......嗯。」
霧理一度張開口,但很快咬住了下唇,吞回了什麼話,回歸於平時沉默的他。
他很脆弱,但同時也很堅強,但雷門不認同他什麼都往肚裡吞的做法,適時的抒發情緒有助於緩解霧理的狀況,只是這種事情也逼不得,他無話可說。
少年身上大範圍的裂痕是神話事件留下的後遺症,一旦嚴重起來會破壞周圍的人事物,威力大約和瓦斯氣爆差不多,而霧理的兄長知刻就是一個受害者,據霧理所說,知刻本來很喜歡滑冰,但事件以後雙腿就等同於廢了,對此霧理仍然抱有愧疚,他的兄長也並未與他同住。
他是一個人來到城市裡,然後一個人找上神話異常研究所,最後接觸到了雷門。
為了讓霧理能夠適時的釋放那不穩定的魔力,雷門將他安排在戰鬥人員的配置,本來鴉口的弟弟應該也是,與神話牽扯到關係的人,倘若是受害者就能透過申請進入神研,最差也有研究收容所,至少不至於死。
他不知道死了好還是活著好,但像島崎.....鴉口傳藏一樣的人就不行了,沒有當場擊斃已經算是幸運,最好就是被送進實驗室。
他不想再回想這樣的事情了,關於精靈持有者也不知道自己處理過幾次,他甚至數不清楚,去計算只是讓自己徒增麻煩。
「知道了就吃飯吧,事情結束以後我帶你去餐廳,明天也要去學校知道嗎 ?」
霧理他還算在受害者的範圍,但隨時引起爭議就可能收回保護,雷門得格外注意霧理的行為。
「好的。」
響起的手機鈴聲接著打斷了他們的話,雷門比出手勢,讓霧理稍等便接起電話,然而電話另一頭的聲音卻讓他臉色大變。
「精靈只有623匹 ? 你沒看錯嗎 ? 瑞希。」
他向瑞希確認了兩次,直到對方相當肯定地重複,他才按住眉間。
「等一下,你去確認之前爆炸案跟最近精神失常還有暴斃的案子,比對兩邊的精靈。」
雖然依照鴉口傳藏的證言,他在這個月就已經沒有接受任何取出精靈的手術,精靈在沒有母體的情況保存的期限大約是三天,照理來說不可能。
雷門卻不怎麼相信這點、或是說,這中間有發生了什麼事情。
「然後你去問那個蟲床,就問他是不是做過大量移植的手術。」
這麼一來,寄宿數高達500匹以上的蟲床很可能已經有兩個了,敵方的目的顯然就是增加精靈持有者,那麼胡鬧下去他們會變得更難辦。
得要趁著痕跡還沒消失去追擊,視情況他也得和退治隊合作吧。
「如果不肯說我再過去,就算烤焦他我也會電到他說出來。」
他切斷電話,發覺霧理的表情,對方那是害怕的反應,霧理不喜歡他用那種手段,但這一直以來都最有效。
「我要工作了,你回去休息吧,睡個午覺更好,學校那裏我會幫你說。」
他說完話,就轉身要離開,但霧理抓住了他批在肩上的外套,那外套也隨之垂落下來,霧理開口:「雷門先生、」
「可以拜託你,不要死嗎 ?」
他說著敬語,這不搭調的話格外突兀。
這回雷門輕哼了聲,沒有回答,撿起外套掛上自己的手臂。
「我不會的。」
他也不過是個怪物罷了。